景倫奇異的看著他親愛的弟弟。
今天一早，他便來御書房等他下朝，一等景倫到了御書房，開門見山的便說：「哥哥，我
成家立業之事，讓你多次費心，我想，我的確也到了該娶妻的年紀了。」
景倫看著他彷彿在評估什麼。
除了上次，彌雙並不曾稱他「哥哥」，從來都是喚他「皇兄」、「兄長」。
「是什麼事情讓你改變了主意?」他坐在桌前，用手扥著臉，這麼問道。
「沒有什麼，哥哥。」他如此回答，「但是，我有兩個請求。」
「嗯?說來聽聽。」
彌雙直視著他的眼睛，「等我成親，聖曦就再也不會像現在那樣親近我，我們不會再像這
樣朝夕相處，所以，我想要一點時間，盡量將我所會的一切，通通教給他。」
景倫微一揚眉，「還有呢?」
「我的妻子，我要自己選。」
景倫站起來，走到他身邊，「你要求的都是再容易不過的事情，要朕答應你，很容易，可
是，」他繞著他打著圈踱步，「為什麼......」
彌雙閉了閉眼睛。「我......」
但是最後他還是沒有說出口。景倫沒有逼迫他，「朕以為你會考慮更久，」他走回桌邊坐
下，「好，朕答應你，明天起你就是武科的太傅，和洛叔一起指導王子們的武藝......」
他臉上露出微笑，「至於要怎麼教，隨便你，你和洛叔協調就好。」
景倫口中的「洛叔」指的是洛世濂，除了是禁衛隊資深的隊員，也奉命指導皇子、貴族子
女的武藝，其家族世代忠良，卻從不取權位，因此也得到歷任君主的信任。其子洛劍華則
是已經進入禁衛隊實習，今年將要接掌禁衛隊隊長一職。彌雙經常在圍場遇見洛家父子，
算是認識了。
彌雙沉默著，對景倫的話只點點頭。
景倫仍然看著他。
兩人之間沉默了一會。
「彌雙，這麼做你會幸福嗎?」
彌雙一怔。
景倫那一直如同一國之君，強勢中略有任性，組合而成所謂威嚴的神色，突然變成了哀傷
，「我逼你成婚，你會不會生我的氣?」
彌雙露出苦笑。
他驀然有些明白，自己怕聖曦後悔之後會有恨，景倫也同樣如此。
兄長對自己的寵愛，是那麼的矛盾。又想要永遠的綁住自己，又想要看自己恣意馳騁。
幸福？他咀嚼著這個字眼。
腦海中浮現出一張小小的臉。
彌雙閉著眼睛。
孩童童稚的臉孔慢慢的成熟；矮小的身軀抽高強壯；他束起髮冠，臨朝面聖；他穿上盔甲
戰衣，立坐在同樣套著戰具的馬背上；士兵跟隨著他，簇擁著他，一同出征；他在疆界的
平原，威風八面的指揮著他的軍隊，闖入戰陣中英勇殺敵；最後，將士們歡呼著，一同回
到京師。
畫面中的皇帝已經由太子繼位，鳴龍在城牆邊迎接出色過人的弟弟......
鳴龍賜給他最珍貴的寶物，然後......將他所知道最美麗聰慧的女孩嫁給了他最信任的弟
弟。
那個孩童成長，封爵，出征，立功，受賞，成家。
他會有妻子，有孩子，有眾多信任他、效忠他的士兵，眾多崇仰他、仰慕他的人民。
『那就是我想要的結果。』彌雙這麼想著。「我當然幸福，哥哥，這是我的選擇。」
景倫並沒有因為他的回答而展露出笑容。「我知道了，既然你這麼回答。」
彌雙露出了微笑。
他沒注意到那個孩子美好的未來中，沒有自己。
§
聖曦遵從母親的叮嚀，沒有去找彌雙晨練，但是，文殊堂一下課，他便去了圍場。
洛世濂一如往常，幫男孩們稍微提點以後，便讓武師指導他們練習。四處巡視一陣以後，
他在聖曦旁邊停了下來。
侍童夜兒抱著他的兵器，也站在旁邊。
「殿下，今天您好像非常不安呢。」洛世濂看了一會，兩手環胸，譴責的說，「外為動、
內則靜，才......」話說到這裡，不遠處馬蹄聲響起。
彌雙下了馬，牽著馬走過來。
「殿下。」洛世濂恭敬的行禮。
「洛太傅。」彌雙笑著打招呼，並以手勢請他起身。
「雖然有些晚了，但恭喜您在北疆戰捷而歸。」
「謝謝你......」
「彌雙!」聖曦跑上前去，仰頭抓著他的衣襬，兩隻眼睛張的像什麼一樣，期待的看著他
。
洛世濂突然了悟，習武時總是表現出專注不倦的小主子今天突然焦躁不安的理由。
雖然正在練武，但是他心中也不免期待著和彌雙不期而遇，所以有點分心，如果練習中聽
見馬蹄聲漸近，或有人聲他就會想回頭看看是不是彌雙，但在老師面前又不能太明目張膽
，所以顯得焦躁扭捏。
「怎麼了？你不是在練習嗎？快點回去，別撒嬌。」彌雙笑著摸摸他的頭。
「你生我氣嗎......?」聖曦露出失望的表情。
以前在圍場見到，即使洛世濂在，彌雙也都要抱抱他，或著陪他耍刀弄劍一會，甚至會騎
馬帶他出城去呢。
「我怎麼會生氣呢？」
「因為昨天......」他低下頭。
他嘆口氣，「我已經忘記了，你還記得真牢，生氣的是你吧，小王爺。」
「才沒有呢，」他又抬起頭，但卻迎上彌雙的笑容，才知道他在捉弄自己，不禁嘟起嘴，
「你消氣了就消氣了，幹麻這樣呢。」
「嗯？」他看了聖曦手中的劍，就是那把從他箱子裡拿出來的劍，「你雖然長高了，但這
把劍對你來講還太長吧。」
「其他沒有稱手的嘛。」
「你是一個王子，一聲令下什麼劍都要拿來給你挑，怎麼可能沒有稱手的？」他笑著從他
手中取過那柄劍，輕輕的揮了一揮。
聖曦眼睛一轉，突然從轉身從侍童手中抽出了刀，再往彌雙那兒招呼過去。
「鏗鏘!」
「殿下!」洛世濂驚呼。
「你這淘氣鬼。」彌雙看了一眼交疊的兵器，又看著他的笑臉。
「我想跟你對對招嘛。」
「好，那就來吧。」
「兩位殿下──」
彌雙回頭看著洛世濂。「洛大人，這匹小馬已經關一年多了，你就讓他玩玩兒吧。」
洛世濂聽了，似乎覺得也有道理，畢竟宮裡可以和聖曦這樣玩鬧的也只有彌雙，想來和彌
雙對招也不會出什麼岔子，才點頭，轉身去看看其他學生了。
「什麼小馬，你又拿動物比喻我。」聖曦說著，立刻回刀又攻了過去。
彌雙一笑，擋住了他的招式，突然低身，手一拉將他拉進懷中，「說得不對嗎？」他靠近
他耳邊，聲音帶著笑意，「小千里馬。」說罷摸摸他的頭。
「你把我頭髮弄亂了啦!」他紅著臉抗議道。
「本來就不怎麼整齊嘛，」彌雙笑著，拉開距離，輕鬆的應接他的刀勢，「不但是小馬，
還是野馬呢。」
「你說什麼!」
「哈哈哈哈......」
兩人便這樣一刀一劍的嘻鬧著。
過了一會，見聖曦已經氣喘噓噓且渾身是汗，彌雙停手道：「好了，休息一會吧。」
「嗯......」他聽話的停手，夜兒立刻機靈的遞上水袋。
「聖曦，過來，順過氣以後坐下。」不遠處有塊膝蓋高的石頭，他走過去對聖曦招招手。
「嗯。」他喝了幾口水，然後走過去，將水袋遞給他。
彌雙只是將水袋拿在手上，但並沒有喝水，他看著聖曦坐下，用夜兒遞上的白巾擦汗。「
聖曦，皇兄將命我為皇子們的武科太傅。」
「真的嗎!?」他站起來，開心的撲到彌雙懷中，「太好了!這樣以後你就可以天天都陪我
了!」
「瞧你高興成這樣子，」他笑著拍拍他的背，「可這也意味著，我也得去指導其他人，到
時候你可別任性，嗯？」
「我才不會任性呢，」他皺起臉說道。「最近，洛劍華他們都去禁衛隊了，沒有人可以常
常陪我練習，洛太傅又要看管其他人，你來以後，他就輕鬆多了。」
「是嗎？可你一個人練習不也挺好的，看你在練劍，可見刀和槍都學得差不多了吧。」
「基礎的都成了，太傅也只帶到這裡，」他嘟起嘴，「你不回來沒人教我嘛。」
「漢人不是說，『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嗎？我也不過陪你練習練習，」
「太傅偏心，他教王子們都教得很淺，教他兒子就不一樣。」
「胡說，」他摸摸聖曦的頭，「洛大人這樣做，一定有他的道理，說不定要你多花點心思
唸書啊。」
「唔......」
「而且我看他對洛劍華，打的罵的都來過，洛大人很嚴厲的，你要這樣嗎？」
「唔......」
彌雙鬆開手，「等你學完了劍，我再回頭教你槍法。」
「真的嗎？」
「真的，以後上戰場，馬背上使槍還是最有利的，所以你也要好好練習騎馬。」
「好!」他充滿精神的跳起來。「再來。」
彌雙望他一眼，「昨天受了我那一刀，才過一天手就完全恢復了嗎？」
「嗯，沒問題，完全好了。」他展示似的活動著右手臂。
「好，那再來吧，」他也笑著站起來，「來比賽。」
「嗯？」
彌雙用劍，在地上畫了一個圈，約有他兩肩再更寬一些，「你若把我逼出圈子，就有獎賞
。」
聖曦眼睛一亮，「什麼獎賞？」
「這個嘛......你做得到的話，再告訴你吧。」他咧嘴笑道，勾勾手指，「過來吧。」
「狡猾。」聖曦笑著舉起手中的刀，攻了過去。
§
南嶺，藍光皇宮。
作為藍光族貴族聯合議政之處的大廳中，貴族男女熱烈的彼此交談著，同時也在等待大汗
的到來。
不久，楚光智殷便與妻子一同到來，他的身後是一名隨從以及擁有「智星」頭銜的古賢，
和「流星」楚光星。
眾人紛紛安靜下來，低頭迎接。此處不需高呼口號，只需要安靜下來表示尊敬。
雖然只有二十八歲，但楚光智殷已經接任王位七年，期間也贏得了族人的愛戴。
「父汗。」楚光魏兒走上前去，低頭道：「孩兒今天想要在一旁聽你們議政，可以嗎？」
大汗楚光智殷端詳著兒子的臉。「嗯......」
「父汗？」
「智殷，讓他留下吧。」汗妃蘿苓說道。
「嗯，好吧，但你不可開口干擾，知道嗎？」
雖然並未明文規定，但部族中尚未成年的是沒有權利參與政治的，楚光魏兒非常清楚這點
。「是，父王。」他低頭之後，便走到旁邊去了。
等到楚光智殷與妻子坐下之後，各個貴族也紛紛坐下，亦有因為身分較低、較年輕的站在
一旁。
「最近附近各國都有風聲，馬紹族的軍隊似有異動，」楚光智殷環視著眾人說道，「我想
我們趁早做出因應，也不會有損失......而且馬紹族和圖洛族的來往也令人懷疑，」說著
他轉頭，「古賢，你跟大家說說彌雙的信。」
古賢點頭，走了出來，「不久之前，月狼大星來了信，」眾人都微微騷動著。「特別提醒
我們要注意著圖洛族，加上馬紹族......我認為，圖洛族雖然和天朝簽訂條約，但並不是
真心，甚至可以將簽約解讀為一個陷阱，讓天朝鬆懈也不一定，馬紹族發兵一定要過境我
國，我們當然是不可能同意的，屆時至少必須守住鳳眼城，只是，如果他們打算和圖洛族
聯軍，恐怕就會像上次一樣，不只是想取道我國，而是想趁機進犯我國了。」
「嗯，」楚光智殷點點頭，環視著眾人，「阿星已經提前出兵，去了鳳眼城，今天我想要
選出這次的前線主帥，和其他參謀人員，」
「大王，是不是要是通知鄰國......做一個聯防的準備？」有人提問道。
「友邦的使者已經遴選過，隨時可以派任，」古賢回答道，「只有天朝......」
「月狼大星在那裡，天朝不用擔心吧。」另外一邊有人出聲，語氣中帶著輕微的不悅，似
乎對天朝有所不滿。
「邦交聯防的事情，還是往後再打算，先將主要參戰的人選出來比較重要。」大汗說道。
「是......」眾人如此回應。
上午 02:59 2008/9/19
上午 03:58 2009/6/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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