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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回到午夜,藍軒琴緩步走入玉芝樓棋廳,裡頭一人端坐。 「可來了,讓我好等。」采英起身。 藍軒琴有些抱歉讓他等的這麼晚,想跟他說以後等晚了就去睡,又怕他誤會自己冷淡,只 好走到桌邊坐下,嘆了氣。 采英一笑,將棋盅挪到他眼前,「嘆什麼氣?您有客,我等便等,也不是什麼委屈事。」 藍軒琴垂著眼,點點頭,打開棋盅見是黑子,揚眉,「我先手?」 「嗯,」他點頭。 他們每天都會下棋,至少會下一次圍棋,偶爾也會下象棋、五子棋、龍鳳棋等。今天因為 藍軒琴接待客人,所以拖到此時。 但是不管多晩,采英還是會備好棋盤,準備和他對奕。 晚上安靜,可聽見棋廳中偶然發出的,棋子碰上棋盤的聲音。 半個時辰過去,棋盤滿了三分。 藍軒琴看著采英白皙的手指捏著白子,謹慎的放在棋盤上。藍軒琴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老實說,采英,」 「是?」他將視線從棋盤上移動到藍軒琴身上。 「我稱讚朱名的歌喉,真的讓你那麼在意嗎?」 采英先一怔,然後綻出笑容,「少爺這麼問,是說我吃味嗎?」 他玩弄著手裡的棋子,「采英,你很在意嗎?」 「少爺,輪到您了。」他垂眼,微笑著避開了問題。 「為什麼呢?有什麼好在意的?朱名的歌聲動人,是不爭的事實,我稱讚他,就只是稱讚 ,沒有別的意思。」 「少爺,」他終於抬起頭。雖然仍然維持著微笑,但是,眼神卻變了。「您心思縝密,卻 畢竟不能完全知曉他人的心意,如果您想要知道的話,」他停了一停,「我這就跟您解釋 吧──對家伎來講,有競爭意識,或者危機意識,都是很自然的事情,」然後他輕輕嘆了 一口氣,「賣身給大戶人家,成為家伎的藝伎,都是青春年少,但是美色會衰老,當家伎 慢慢年長、年老,就只能靠與主人的感情和責任感來維繫他的生活,就算我已經是藍府的 家伎了,也不免會有這種憂慮。不管被買入家中的是朱名,或是其他人,只要一個家中有 兩個以上的家伎,至少會有一個有我現在的心情。」 藍軒琴望著棋盤,下了一子。「你說的主人,是指我嗎?」 采英挑起眉毛,望著隔著棋盤的藍軒琴。 「少爺,我是藍府的家伎,老爺既然出家不管事了,我想所謂的主人,就是指四位少爺吧 。」他垂下眼回答,看著棋盤,像是在思考棋局。「但是將我買下的是三少爺,照顧我的 人也是三少爺,如果要再說藍府的四位主人我認為誰是主子,那當然是指三少爺無疑了。 」他說完,按下一子。 「那你就不用多慮了,」他伸出手抓住采英的手腕,采英抬頭訝異的看著他。「你說,我 為什麼買下你呢?雖然以奕棋而言,你是京城第一的藝伎,但是,難道你沒有發覺,我並 沒有嗜好下棋到連喜歡的藝伎,都一定要是京城第一的棋伎的地步。采英,我買下你,而 沒有選擇其他貌美,或者也會下棋的藝伎,是因為我喜歡你。如果我嗜好美色,當時還有 更年輕貌美的人。所以你何必擔心你的技藝不吸引我?何必擔心美色老去?你的身上除了 這些,難道沒有其他吸引我的部分嗎?」 這些話讓采英怔住了。 「真是個傻瓜,」他嘆了口氣,放開采英的手腕,「你的棋路完全失去往昔的章法和洞 察力,」他拿起黑子,輕輕的放在棋盤上,「我看不下去了。」 采英看著他,看著自己全盤皆輸。 藍軒琴往後靠在椅塌上,喝了一口茶,「至少可以看出從哪裡開始失手的吧?」 采英垂下眼苦笑,「第十七手。」 「第十三手,」藍軒琴無奈的說,對他伸出手,「過來,」 采英從座位上起身,走過去投入他懷中。 「我很少要你陪我過夜,」他溫柔的望著采英,然後低頭親吻他的眼角。「這樣你會寂寞 嗎?」 采英輕笑一聲,「怎麼會是少爺顧慮我是否寂寞?我是伎,是負責陪伴主人的伎,怎麼能 要主人陪伴我?」 藍軒琴也笑了,「你倒不是藝伎的料,據我聽過這樣的問話,藝伎大都回答會寂寞,好使 恩客或主人憐惜。」說罷,他擁著采英起身,然後示意下人收拾棋廳。 「少爺要回去了嗎?」 「嗯,你也過來吧。」他說。 這是今夜要他陪侍的意思。 § 與藍軒琴一番纏綿之後,藍軒琴總是會擁著他同寢,讓采英在他的寢室待到隔天的午間。 這夜也是如此。 他擁著采英的肩膀,在黑暗中,采英可以感覺到他的呼吸。 隔著情事之後草率穿上的裡衣,傳來藍軒琴的體溫,采英閉著眼睛,想著棋局間他的話。 他們之間,並不是愛情,比起愛情,應該說藍軒琴將自己視為知己一般的對待吧。 采英輕輕的起身,走到窗邊,整理自己的頭髮、衣服,然後推開窗戶,看著夜空。 今夜是滿月,有一點雲,月光在雲霧中顯的粉朧。 「采英,」床邊傳來輕喚,「過來好嗎?」 采英回頭,藍軒琴沒有張開眼睛,只是空出了一隻手臂。 采英走回床邊,側臥在他的臂彎裡。 「你突然起身,我感覺有些冷。」 「那麼小人不在之時,少爺如何取暖?」 或許因為是夜,兩人的聲音都特別的低。 藍軒琴輕笑了一聲,「人就是這麼奇怪,一個人睡的時候不覺得冷,兩個人同睡,一個人 突然離開,不管怎樣都會覺得比較冷。」他停了一停,「你還在想剛才的事情嗎?」 「不。」采英回答。 藍軒琴張開眼睛,溫柔的看著他。「明明就是,」 「少爺……」他露出無奈的笑容。 「那麼我就給你誓言好了,不管怎麼樣,我都會照顧你到此生終結。」 采英抬頭望著他,「少爺,你對我太慷慨了。」 藍軒琴閉上眼睛,「睡吧,我明天還要上朝。」 「嗯……」他挪動身體,與他緊貼,然後,才闔上雙眼。 清晨時,藍軒琴醒過來,下了床。 采英張開雙眼,看著他整整裡衣,準備梳洗。 藍軒琴官居戶部尚書。過去在青樓,偶爾會耳聞這位嗜好男色的尚書郎與貴族少年的緋聞 ,也是朝中的風流人物。 他極得皇上寵信,有傳言過兩年皇上會將他拔昇右相。 采英下了床,信步走向正在束髮的藍軒琴。 「怎麼了?」藍軒琴訝異的看著他。一同過夜後他向來是繼續休息的。 「我想,偶爾也應該這麼作吧,」他說著,拿起櫃子上的外袍,披上藍軒琴的肩膀。 藍軒琴露出淺笑,「怎麼突然這樣殷勤。」 采英細心的為他整理好衣襟、束上腰帶之後,抬頭笑道:「我聽凋葉說,受到這樣的服侍 ,客人大都很高興,如果少爺喜歡的話,以後我就都這麼作。」 藍軒琴拉起他的手,在他手心輕輕一吻,「以後不准。你又不是我的下人。」然後推推他 :「去睡吧,陪侍之後還這麼有精神,可真傷我的自尊。」 采英笑著回到床上,在他的盯稍下閉上眼睛。不久後,聽見藍軒琴腳步聲遠去。 他知道藍軒琴的下人淨詡總是在外室備下溫水毛巾讓主子梳洗。 等他出門朝見皇上的時候,淨詡就會將水盆、毛巾等東西送進來,這當然是藍軒琴的吩咐 。 他緊閉的雙眼湧出淚水。 其實,他一夜無眠。 『不管怎麼樣,我都會照顧你到此生終結。』 ──『此生終結。』 采英和所有的伎一樣,求的只是年華老去之後仍能溫飽,他在願意買下他的客人裡,選了 藍軒琴,為的也不過是藍府的雄厚財力。如果當時有更富裕的達官貴人願意買下他的身契 ,只要對方不是牛鬼蛇神,他也會毫不猶豫的點頭。 所以,他從未奢想過有人會給他承諾。 來到藍府七年,他仍然小心翼翼的攢下銀錢,將樣式老舊的衣服拿去典當。 老舊了的珠寶,他會挖下寶石和珍珠收藏起來,將餘下的金片銀鍊賞給下人;每年節慶, 他都派鏡兒回芳伶苑打點人情。倘若有天失寵,這都是他的後路。 因為,他從來沒有想過可以得到承諾。 『不管怎麼樣,我都會照顧你到此生終結。』 雖然三少爺有其他緋聞,雖然他對自己陪大少爺過夜毫不在意,雖然現在,他偶爾也會去 花街柳巷──雖然有這麼多的事情顯示,他的承諾效力值得商確,但是,采英還是哭了。 如果就這樣變的死心塌地,會不會很傻? 會不會太傻? § 琴房。 「先生……今天好晚。」朱名低語。 平時都比他更早到琴房的凋葉,今天遲到了。 「小的去問問吧?」宛荷問。 「不,再等等吧,平時都是先生等我,偶爾換我等一等也不要緊。」他笑著說。 就在這時,凋葉推門進了來。他的身後是捧著琴盒的方寸,藍泓泉給的侍童。 「對不起,今天晚了點。」他說著,走向琴塌。 當他經過朱名身邊的時候,朱名微微一怔。 「先生……」 他在琴塌上坐下,示意方寸將琴盒放下,抬頭看他,「怎麼?」 「先生昨晚……在少爺那裡過夜嗎?」 凋葉挑起眉毛,但語氣平淡的回答:「沒錯,少爺要我去陪侍。」 琴房中突然湧出一股可怕的沉默。 朱名維持著端正的坐姿,沒有回話,但凋葉只是若無其事的取出金屬指套,戳破沉默的大 氣:「開始吧,你要喝口茶嗎?」 朱名抬起頭,「先生,我……我……」 凋葉微微一笑,「你看不見,所以聽覺和嗅覺都很敏感,你從薰香的味道知道的嗎?」 朱名輕輕的點了點頭。 「該怎麼說呢,朱名,我畢竟是個藝伎,是沒有權力拒絕主人的,如果你介意的話,就自 己去告訴少爺如何?對了,我好像勸告過你了,你應該──」 「開始用身體服侍少爺,我知道!」朱名突然打斷他的話,他從來沒有在凋葉面前如此無 禮過。「但是少爺拒絕我,少爺……說我還太小,他……拒絕我了。」 ──他拒絕了我,卻喚你去陪他過夜。朱名痛苦的想,眼眶一熱。 凋葉露出淡笑,「我想也是,不過不管怎麼樣,他對你都是有慾望的,即使他喚我過去, 也不過是因為被你撩起了慾望而已。」 朱名露出困惑的表情。他還太小,不知道男人的慾望和感情是怎麼回事。 「我想你還是,自己去告訴少爺,你會嫉妒我好了,少爺一定會很高興的。」他說著,將 手放在琴弦上。 朱名卻仍不明白,哽咽道:「嫉妒……這種感覺就是嫉妒嗎?」 「你會嫉妒,不知道是不是一件好事呢。」凋葉像是自言自語的說,卻忘記了另外一個有 可能嫉妒的人。 § 兩日後藍泓泉在半夜回到家中,方寸在寢房前面等他。 只隔了一夜,藍泓泉風風火火的闖入了琴房,打斷了朱名的歌聲。 「凋葉,」他冷冷的說,「我走的那天,你在哪兒過夜。」 朱名聽到他的話,一怔,「二少爺……」 凋葉則不悅的看著站在門口的他。 藍泓泉一張臉上滿是怒意,卻也看的出他一夜無眠。 凋葉嘆了口氣。「原來如此,少爺將把方寸借給我,就是為了這個時刻。」 藍泓泉怒火中燒,「凋、葉!!」 「那天晚上我服侍了大少爺,」他抬起下顎,「我想,如果您感到不快,應該向大少爺發 脾氣,而不是對我,我是伎,沒有權力拒絕主人。」 藍泓泉踩上琴塌,一把扯起他的手臂,「早上和我纏綿,晚上和大哥睡,你自己都不噁心 嗎?難道你沒有自己的意願?沒有操守?沒有忠誠?」 「噁心」。 凋葉因這個措辭瞇起了眼,尖銳的笑了一聲,「少爺,現在您的表現,是因為您以為凋葉 專屬於您嗎?可真有趣,您不知道凋葉是家伎嗎?凋葉服侍這個家裡所有的主人。」 「我現在問的是你的意願!!」他怒吼,「你的身體被出賣,但是心是自由的!!」 凋葉的笑容沒有改變。「沒有錯,藍大少爺出錢雇用我到藍府,我聽他的吩咐作任何事情 。這就是我的心意。」 藍泓泉的臉一陣青一陣白。「賤人……」他低咒,「賤人!!」他大吼,揚手重重的給了 他一個耳刮子,凋葉倒在琴塌上。「為什麼?」他怒吼,「為什麼?難道我對你不好?難 道我虧欠你?你應該要為我拒絕大哥!!只要你開口大哥一定不會強你!!」他指控,「 你為什麼沒有這麼作?你應該要如此!!」 凋葉緩緩起身,整理耳邊微亂的髮絲,「二少爺,其實您心裡已經知道我會怎麼回答了, 為什麼要再來這裡問我?」 藍泓泉怔了一下。 「您忍了一夜才來發作,難道沒有想過凋葉會給您什麼答案?您想要聽到什麼答案呢?」 他端正自己的坐姿,輕聲回答:「您很明白,凋葉對您的感情建立在金錢上,因為大少爺 雇用小人,所以小人現在是藍府的家伎。如果大少爺解雇小人,小人就會回去芳伶苑。我 是藝伎,本就是如此,不論您要我的才藝或身體,都必須付出相應的代價。到底是什麼讓 您以為,凋葉會只屬於您?凋葉不記得對您說過會讓您誤會的話。」 他冷靜的一番說辭更加激怒藍泓泉,但是,藍泓泉也無話可回。 他就是不能忍受,不能忍受有別的男人碰過他,不能忍受他如此冷靜,不能忍受他對自己 沒有絲毫的眷戀愛意。 他竟然早上和自己有過情事,晚上卻去和別的男人纏綿──那個人還是自己的兄長! 他也知道這就是嫉妒。 可是,他卻也沒有任何話語可以反駁凋葉。 「凋葉,」他壓抑著,壓抑憤怒與嫉妒,乾啞咬牙,「怎麼樣才能讓你屬於我?」 凋葉發出笑聲,像一串風鈴,「二少爺,您說笑嗎?只要您出錢,凋葉就會屬於您;如果 您出更多錢,凋葉就會專屬於您,不是嗎?」 「我說的不是身體!!」他狠狠的揪住他的衣襟,「你的心裡到底在想什麼?我在向你求 愛,你難道不明白?我知道我出錢就可以買下你的身體,但是我要的是你的心!!」 聽到他示愛的當下,凋葉仍然笑容滿面,但是,眼神變的深沉。他語調溫柔的回答:「二 少爺,您真像個孩子,沒有人這麼粗魯的求愛的。」 聽到他的話,藍泓泉一怔。 「就像是個要不到糖果只好哭鬧的孩子。」凋葉柔聲譏刺。 藍泓泉冰著臉,沉默許久,最後,他卻說出了讓凋葉意外的話,「你說的沒錯,我失了冷 靜,」他鬆開凋葉的衣襟,轉身打算離開。 凋葉看著他走到門邊,又回頭,恨恨說道:「但是那是因為我愛慕你的緣故。」 § 午間。 藍眠玉從店裡回到家裡,沿著走廊往前走,竹亭跟在他身後平平淡淡的報告。 「一早二當家的對凋葉大發雷霆,質問他為什麼陪大少爺過夜,又說大少爺這人不用強, 凋葉該要為了他拒絕的,」竹亭停了一停,笑,「哎,可把朱名公子和宛荷嚇壞了。」 藍眠玉微微一笑。「所以泓泉找我是為這事了。」 竹亭掩嘴。「少爺,小的可不敢說。」 「不敢?你跟了我這麼多年洪管家也要讓你三分呢。」他笑著走進了聆雨樓大廳,藍泓泉 坐在裡頭。 「出遠門回來,也不去跟當家的報告成績,先去琴房撒氣?」 藍泓泉惱怒的瞪他一眼。「大哥料事如神,我什麼也不用說了。」 藍眠玉坐下,「別瞪我,我不知道你這麼喜歡凋葉,不然我不會碰他的。」藍眠玉有趣的 看著他的弟弟。「我知道了,我不會再喚他陪侍了,」說著,他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靠在椅背上, 「我不是怪你,大哥,」藍泓泉挫敗的捂著額頭大叫:「只是你已經有朱名了,而且之前 你也會找采英,我以為你對凋葉沒興趣。」 藍眠玉不禁失笑,「朱名還太小,采英總歸是老三買下的,我很久沒有找采英了。我找凋 葉,因為他是我雇用的藝伎啊。這件事情的癥結並不在我,就像你說的,凋葉沒有拒絕 我,也沒有露出為難的樣子,。凋葉多的是拒絕我的機會,只是他肯不肯罷了。他在藍府 半年有了,應該知道我不會強迫他的,說他身為藝伎,不過是個藉口而已。」 「我知道!」他有些焦躁的說。 「我答應你,不會再碰凋葉。三弟嘛,只對采英有興致,不過你還是跟他說一聲好了。」 藍泓泉瞪他一眼。 作為兄長藍眠玉對三個弟弟其實非常寵愛,他們也一直都尊敬依賴著藍眠玉,所以即使四 個兄弟並非同母所出,卻從來沒有富家子弟爭產爭寵的戲碼上演。 他也知道大哥不是故意的,只是要輕易的說不在意他跟凋葉有過關係又不可能,現在他只 感覺到矛盾兩難。 看到他的表情,藍眠玉笑的更深,「泓泉,既然你這麼喜歡凋葉,我有些話勸你,凋葉是 藝伎,不免有過許多男人,如果你在意他這一層過去,將他當作紅粉知己也不會長久。」 「我知道,我不想追究他那些過往……」藍泓泉不耐煩的說。即使今天早上他過於衝動, 但也知道自己必須接納凋葉的過去。 「這就對了,」他笑的回答,「你就把我跟凋葉的那一晚,當作他眾多過去的夜晚就好了 ,我也只是他的恩客之一而已。」 藍泓泉怔了一下。 然後藍眠玉換個話題,「雪星也大了,還是老將自己關在屋子裡,我想問問他有什麼打算 。如果碰見了你也替我問問他吧。」 「由著他吧,家裡又不是養不起。」藍泓泉不太在意的說。 「不是養不養的起的問題,」藍眠玉說,嘖了兩聲,「我會由著他繼續畫畫的,只是希望 他不是閉門造車,人作什麼事情,都要看看別人怎麼作,才能知道自己的斤兩,家裡是 能養他一輩子,讓他畫畫一輩子,但光是這樣沒辦法讓他在畫圖上有什麼過人的成就。我 希望他有用,不是說賺很多錢,或者念很多書,但是希望他至少知道自己的斤兩。」 或者是代替父親的時候久了,有時候他對弟弟講話會帶點說教意味,但藍泓泉並沒有不耐 煩,「嗯,我會問問他的。」 § 晚間,凋葉在詠梅居彈著琴。 詠梅居是三間式、二層樓的院落,有寢間、書房、大廳,二樓空下的房間,凋葉將之作為 練琴的地方和喝茶休息的地方。 雖然十年前他靠「蝶戀花」躍升成名伎,但要維持「京城第一」的名聲,需要的是毫不懈 怠的練習、學習。 今日他的下人曲空來藍府,將信件托給了藍府門房。信件內容除了仰慕他的恩客,還有來 自宮廷中的新樂曲、辭賦。 從指間流洩而出的音樂,時而高昂,時而輕捷。他有些入神了。 如果不喜歡音樂,或許再怎麼努力,也無法被稱為「京城第一的樂伎」吧。 藍泓泉悄悄推門而入,望著凋葉入神的彈奏著曲調。 明明在演奏來自宮廷的新穎曲目,結尾卻落入了蝶戀花的旋律。 比起那日為他歌唱,今日的蝶戀花,悲傷又激昂。 最後,餘音繚繞著整個廳堂。 「芬芳散失白發黃,年華漸老紅褪青。」凋葉輕輕的低喃,「這就是我們藝伎最害怕的事 情,一旦衰老,我們就什麼也不剩了,因為沒有人會為了我們燒盡自己般的付出。所以我 們總是在積攢銀錢,物色可以照顧我們一生的『良人』。」然後他抬起頭,看著藍泓泉, 笑的燦爛,「藍府的少爺們在我們藝伎眼中,可是良人中的良人啊。」 藍泓泉眉毛一揚,走到他身邊就這麼坐下,伸出手抬起他下顎,「你這是要勸我買你?」 對著他嘲諷的笑,凋葉眼中狡驕流轉,「我不賣。」 藍泓泉一愣。 凋葉轉頭,隨意的彈奏著片段的旋律。「所以,您想要親近我,恐怕只有花錢一途。」 藍泓泉瞇起眼睛。 「少爺看上凋葉哪裡?凋葉至今,不過陪您睡覺,出門表演而已。」 藍泓泉嘆口氣,「如果原因可以說個明白,那可就不叫愛慕了,」他伸出手,抓住凋葉放 在琴上的手,他的手指上有彈琴用的金屬指套。「嗯……也許是你的美麗,也許是你的才 華,也許是你對人生那種絕望的態度吧。」 最後一句話,讓凋葉一怔。 「你冷眼看著他人,或許還順便嘲笑他們愚蠢,但其實,你對自己的人生也毫不在意,這 種幾乎絕望的態度,」他望著手中的柔荑,「你受過傷。」 凋葉猛然抽回自己的手,冷漠的答:「您可誤會的深了。」 「看來不是第一次有人這樣說你了,」他淺笑道,「凋葉,我的確願意付出金錢買你的身 體,但你的心是自由的,」他靠近他的臉,「而我所希望的不只有身體。」 凋葉不看他,低頭望著自己的手腕。 藍泓泉抬起他的下顎,迫使他看著自己,「凋葉......」他輕喚,低頭吻住他的唇。 這是一個不同於以往的吻,藍泓泉又熱情,又迫切的吮吻著他的舌尖和嘴唇,剛開始凋葉 怕嘴唇上的胭脂會脫落,最後卻根本無心想這些。 的確有許多恩客對凋葉十分溫柔。由於除了才藝和情慾,也有客人就是喜歡和藝伎維繫曖 昧的情感,因此凋葉並不會特別拒絕他們。可當對方的熱情超出了凋葉所能忍受的地步, 對他作出非分的請求之時,凋葉自然也知道必須果斷的拒絕對方。他慣常的拒絕,就是告 訴對方,如果想要得到自己,只要付出金錢就可以了──在他關於金錢就可以買得自己的 一番言論後,幾乎所有人都會動搖。 愛慕仍然存在,但卻動搖;有動搖,就會有懷疑;有懷疑,就會有裂痕。 但是為什麼他看不見藍泓泉是否動搖呢? 凋葉閉上眼睛,回應著藍泓泉的吻。好吧,如果他並不死心,自己也不用特別避著他,橫 豎自己在藍府,不會只賺大少爺的賞。 感覺到他的改變,藍泓泉愉快的伸出手將他擁進懷中,舌尖與他交纏難捨。 深吻結束之時,藍泓泉張開眼睛,看見凋葉濕潤的雙眼,愛憐的低頭親吻他的眼角,「你 受過傷,但是,好像沒有人幫你好好的清洗傷口、敷上膏藥,看顧著你痊癒。」他停了一 停,凋葉沒有抬頭看他,「我想為早上的事情致歉,我真是氣瘋了,那個時候我才知道自 己原來這麼喜歡你,並且自私的認為你也喜歡我,」他自言自語似的嘆息,「沒錯,我幼 稚的像個孩子。不過,那是因為我喜歡你的緣故。」這麼說完以後,他站起來。 凋葉隨著他起身抬頭。 「我想,你應該心有所屬了,但是我還是想得到你。我要拔除那個人在你心中的感情和印 象。」他堅定的說,堅定的幾乎冷酷。 凋葉發出一聲冷笑,「原本聽到您道歉,我以為您並不是我想像中的那種人,但是您此番 發言,不過證實您也不過是個驕傲狂妄的富家子弟罷了。」 藍泓泉俯視著凋葉。「我的確只是個驕傲狂妄的富家子弟,」 凋葉抬起眼,仰望著他的臉。 「我本來就不想當什麼了不起的人物,我想你也不至於眼光那麼高吧。」 凋葉沒有回答,自顧自的低頭整理儀容、衣物,說:「少爺如果沒有要事,小的想要繼續 練琴了。」 藍泓泉也沒有理會他的逐客令,看著他優雅的撥弄著琴弦,彈出幾個單音顯示他正在等自 己離開,然後他笑了,「嗯,我覺得我的眼光倒是挺高的。」 說罷,他轉身出去了。 所以他沒有看見凋葉突然臉紅了。明明聽過比這更肉麻數十倍的情話,可是,沒有一句話 讓他這樣害臊過。 § 兩日後,芳蘭齋。 朱名正在背頌歌詞。 由於他看不見的緣故,歌詞和歌譜都必須由他的侍童宛荷念給他聽,他再反覆的背頌熟記 。 門邊響起敲門聲,宛荷前去應門。 是大少爺的侍童竹亭,「大少爺喚朱名公子過去,在聆雨樓。」 朱名在裡面聽見了,一怔。 「知道了,」宛荷點點頭,「等一等我就送公子過去。」 送走竹亭後,宛荷回到房中,「大少爺喚公子過去,」宛荷笑著說。 「我想要換件衣服……」他垂下頭。 宛荷走到衣櫃旁邊,「那就穿這件淺紅色的衣服好嗎?大少爺給您量了之後,還沒有看過 。」 朱名點頭,「就那一件吧。」 讓宛荷侍候他更衣、梳整頭髮之後,主僕兩人便前往聆雨樓。 在宛荷的引導下穩定的前進,心中,卻十分不安。 在藍眠玉喚凋葉服侍他過夜之後,藍眠玉似乎忙於店舖事務,沒有召喚朱名,所以,朱名 也沒有機會告訴藍眠玉他的心情,這是在那之後的初次見面。 五天以來,痛苦和嫉妒反覆煎熬著朱名,他在夜中難眠,日裡不思茶飯,每天早晨的練習 ,他都必須萬分努力的鎮定自己才能和凋葉相處。 凋葉陪大少爺過夜,雖然知道不是凋葉的意思,自己也不應該嫉妒凋葉,然而他仍然難以 忍耐的因為這個事實而痛苦著。 但是朱名更不安的是,他不知道,身為家伎,告訴藍眠玉他這樣的心情,是否恰當。 忐忑不安的,他走入了聆雨樓的大廳。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14.46.213.19 ※ 編輯: oj113068 來自: 114.46.213.19 (02/10 08:46)
utahime:我頭推!!!!!! 02/10 09:47
恭喜你!!
alisabbs:內心戲更多了!推! 02/10 10:15
哈哈哈對阿,不過也變的有點囉唆
kaedeyuki:三采線有點變動嗎?有加了一點三少在外風流? 02/10 11:04
那個原本就有了啦XDDDD 其實他已經很久沒風流了 但是過去的陰影(?)還是陰魂不散(??)
akirakun:我開始有點莫名的緊張了起來> < 02/10 12:37
緊張的太早了吧!?
lylith:重看一次就覺得朱名好辛酸呀QQ 02/10 16:46
真的
isabella1129:覺得朱名心酸+1 默默的覺得這次的版本好像會更痛... 02/10 23:55
囧a 不會啦... ※ 編輯: oj113068 來自: 218.162.101.161 (02/11 00:25)
p70:「我的確只是個驕傲狂妄的富家子弟」再看也還是覺得他蠻帥XD 02/11 00:35
debitako:朱名Q^Q 02/11 01:10
DDT160:大大趕快改完趕快出書吧!!癡癡的等呀 02/11 01: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