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哈哈哈，飛啊飛啊～～」
「吚吚呀哈～」「呵呵呵啊──」
肉香四溢、煙霧濛濛的透天庴騎樓，莊瑞哲抱著劉小弟飛來飛去，一長一幼玩得不亦
樂乎。
「好不好玩？」莊瑞哲偏頭閃開上方滴下的口水，詢問被舉在空中的劉廷宇：「要下
來了嗎？」
「要、飛飛！」劉小弟志可凌雲、欲罷不能。
「……好吧，那……」莊瑞哲先把劉廷宇放到地上，稍微喘了口氣，然後再度扣緊他
的腋下：「機長劉小弟，起飛預備，倒數計時了喔！」
「咯咯咯咯，」「呵呵──」
「五、四、三、二、一，咻──！」
「吚哈哈哈……」
「哩恰！」不遠處傳來放飯的招呼：「帶劉小弟來休息一下哈，香腸烤好了喔！」
「好喔！」莊瑞哲回頭應了一聲：「等等就來－－」
「劉小弟。」莊瑞哲認真地瞪著手中的幼童。
「嘻吚──」
「該吃飯了。」
「啊哈哈？」劉小弟還在狀況外。
「緊急迫降──咻──！！」莊瑞哲手勢一變，抓著劉廷宇飛過炭爐，讓他有驚無險
地降落在自己的豪華玩具ＢＭＷ上。
「嗚嗚，」剛被加速舉高又降落的劉小弟先是狠狠嚇住，但一回神發現已經平安著陸
，又後知後覺地傻笑起來：「咯哈哈哈……」
「辛苦了辛苦了……」一旁張羅烤肉的同事遞上免洗餐具，莊瑞哲道了謝接過。
今天是中秋節，在名義上的總經理──好大喜功的劉駿霖與秦雪夫婦號召下，新采實
業有限公司與漾點國際全辦了員工聯誼烤肉大會。
「陪小孩玩最耗體力了，我們這些老的還是幫忙生火洗菜就好。」
「對啊對啊，我看全公司就只有Richard和劉小弟最合。那死小孩對我們都是又兇又
叫，人長得帥果然有差。」
新人註定是被調侃的命，前輩與同事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調侃莊瑞哲。
「唉呀，大家都過獎了，」莊瑞哲撩起Ｔ恤擦了擦頸子上的薄汗，八分爽朗混著兩分
熱絡直接露齒微笑，老練的客套話流水出閘：「劉小弟只是看我菜、好欺負才敢跟我玩吧
，誰叫你們都不鳥他。」
「再說了，要論長得帥我哪比得上冠冠哥啊，他的本名其實就叫板橋金城武吧？」
「Richard……」許冠弘看著莊瑞哲，目光深情款款。
「冠冠……」莊瑞哲回望，語氣也跟著柔情似水。
莊瑞哲和許冠弘愈靠愈近，正欲執手相看，年輕的女同事們就尖叫了：「Richard！
不要假裝擦汗賣弄腹肌！！冠冠！！不准和新人賣腐啊啊啊啊！！」
畢竟全公司就他們兩人最年輕又外貌養眼，平時相處也算夠熟了，在節日聚會裡製造
點話題娛樂大眾也算是效果不錯。
「啊，抱歉，」莊瑞哲一臉靦腆：「我倆惺惺相惜……」
許冠弘配合地摸上莊瑞哲的臉：「情不自禁……」
「ＳＴＯＰ──」
如雷的哄笑聲是莊瑞哲習慣已久的背景，譁眾取寵這事他向來得心應手，沒多久就把
全場氣氛活絡得其樂融融，連難得回國的劉翰彬夫婦都牽著劉小弟拍手大笑。
接著傳說中的老闆娘－－秦總的老婆也載了一車飲料和柚子來分送，幾個員工玩嗨了
開始互塞冰塊、互噴可樂，莊瑞哲抓了劉小弟來當人質，笑鬧著假意閃躲。
硝煙、碳火、烤肉香，徹底綻放溫馨的年節，只差個「喝酒不開車、月圓人團圓」的
字幕就能剪成佳節政令宣導片。劉駿霖和秦雪夫婦對這樣的員工向心力簡直不能再滿意，
頻頻微笑，連莊瑞哲都差點以為自己是真心快樂著。
正和同事搶肉搶到一半，口袋裡一陣音樂傳來，正是孫佑凱新單曲的主打歌。
「哈哈哈哈，抱歉，我接個電話。」
莊瑞哲把菸盒塞進口袋，繞到外頭的防火巷裡：「喂？」
「嗨，我們在橋下這邊烤肉，要不要來？」
「到底人們為什麼要在中秋節烤肉呢？」無盡的烤肉轟炸，莊瑞哲終於忍不住翻白眼
。
「一家烤肉萬家香啊，不烤肉要幹嘛？不然你在幹嘛？」
「……我在烤肉。」
「幹，」
「老闆辦的員工烤肉，可不是我發起的。」
「喔？」孫佑凱嘲笑：「很好啊，你前男友不也挺庸俗？你還不是參加了，裝個屁清
高。」
「不是29c，是他姊和姊夫。」
「是喔，也算應酬啦，那就好好烤你的肉吧，有新爆點再和我說。」
「有，29c他老婆和劉公子──我是說劉翰彬，今天一起出現了。」莊瑞哲嘴角上揚
，故意吊孫佑凱胃口。
「幹──真假！？」
「騙你幹嘛。」
「也太刺激，你快去忙你的social，晚點上網再聊，掰！」孫佑凱乾脆地掛斷。
難得清靜，莊瑞哲正想抽根菸偷個閒，秀蘭姊倒是拉著一個男人跑了出來：「哩恰啊
，竹筷、烤肉刷和乳瑪琳都沒了，翰彬剛好有騎車來，你跟他一起去超市買一下。」
「……好。」
把菸盒塞回口袋，莊瑞哲若無其事地詢問：「你車停哪？」
「後面的格子裡。」
「ＯＫ，」莊瑞哲跟到了劉翰彬身後，讓對方帶路。
一路無話，兩人默默走到防火巷口，剛轉了個彎，莊瑞哲忽然就衝上前，拉住劉翰彬
的手把對方扯進懷裡。
「彬，我好想你。」
※
「靠盃，這三小啊？」孫佑凱摔了鍵盤破口大罵。
這什麼超展開？
『然後我們就互相擁抱著，靠在他家附近的牆上』
『他也挺配合啊，整個有夠白吃的』
通訊軟體上，莊瑞哲還在繼續描述。
「幹，我先確認一下，」孫佑凱被搞得太亂，忍不住快手打字插嘴：「結果你想搞的
前男友是幼齒的這個？」
「………」
一分鐘後，孫佑凱來電。
「唉唷，」莊瑞哲打了個呵欠：「反正就我打的那樣。」
「幹，那是哪樣？就是嫌打字太慢才打給你，不用替我省電話費……」孫佑凱沒耐性
地怒吼：「快交待清楚、不然馬上微溫見、當面講。」
「厚唷每次去都會喝到太晚，我現在早班起不來……」
「那就講完整啊！」「讓你參加烤肉然後咧？你跟劉少爺那齣鴛鴛相抱是在演啥小？
」
「嘖，」莊瑞哲睏了，原本只是想說睡前趁著還記得，先把最新近度留言給孫佑凱聞
個香，誰知對方剛好在線，反而纏著逼他一次講完。他看了眼手錶，無奈道：「好好我挑
重點說。我好想睡……」
「快──」
「總之嘛，既然之前29c……反正多虧了他的說詞，所以劉少爺那邊要收尾其實很好
辦，」一想到這，莊瑞哲還是忍不住勾起唇角佩服自己的編劇。
「嗯？」
「反正我就深情地款款抱住他，講些餘情未了的屁話，假裝我是為了見他而來。」
「啊他不就超爽？」
「ＮＯ，他的臉怕都怕死了。何況今天他老婆也在。」想起劉翰彬當下的表情，莊瑞
哲又笑了一陣子。
「我抱他當然是故意的，他果然不敢推開我，怕我難過又怕被路人看見，所以只好也
回抱我假意安撫，然後拖拖拉拉把我弄進小巷子裡。」
「然後？」
「然後就好好利用他的愧疚啊，我說啊，知道他過得很好就夠了，不枉我強忍寂寞捨
不得出現破壞他的生活，這些日子來我談過的戀愛沒一個是真心……」「我還說『你都不
知道，最後見面那次，我難過的不是你拿你舅舅的喜帖給我，而是你忘了我們也曾經相愛
』……」
「…………幹，超爛的你。」孫佑凱忍不住罵人。
「嗯，過獎。」
「而且這台詞怎麼好像在哪聽過……那接著呢？」
「對啊就某首歌詞改一改拿來當台詞用，接著……就假裝我缺錢。」
「勒索他？」
「拜託，」莊瑞哲語氣不屑：「如果想勒索，前面我有必要耍悲情嗎！那樣搞超遜好
不好。」
「不然？」
「我接著說啊，會進這公司真的是巧合，後來有了再見他一面就好的想法，如今心願
已達成了，他若想動用關係fire我，我也沒有遺憾……其實我也不求什麼，這次回北部只
是想好好工作存點錢，好不容易最近有了贊助者，還差一筆資金就能完成發片的心願，畢
竟還是希望能繼續唱歌……最後還發誓不會再纏著他，希望他相信我……」
「……我怎麼覺得你只是把對29c的說詞美化十倍，再加上我的出道和發片經歷重講
一次？」孫佑凱覺得這段內容超級無敵耳熟。
「嗯，u got it～劉少爺他就吃這套啊。」「當初他發憤狂追我時不就以為我是個高
嶺之花冷艷妖媚美少年？交往後我故意開始黏他，他還以為他開發出了我的傲嬌模式，不
知道爽成什麼樣子……」
「嗯，這樣演也是挺好膽的。」孫佑凱想了想這招的成功率和劉翰彬的腦殘度，似乎
不低：「那你考慮過失敗或是被抓包的情況嗎？畢竟劉少爺也可能不買帳、反而向他媽告
狀？」「如果他媽還留著你和29c的合照，到時一比對，『你就是當初勾引他兒子的死人
妖』這事就自爆了。」
「嗯……如果真那樣……就說我其實是個有理想有抱負的正直青年，只是被那死人妖
騙去做face off手術換臉了吧，反正。」
「…………」
「呃……是29c說的，他姊是個台灣鄉土劇迷。大概賞我巴掌、送我支票那些爛梗都
從教壞老百姓的電視節目看來的。」
「莊瑞哲。」
「好啦，認真講。」
「其實咖啡廳談完隔天，29c就另外和我套好了詞。那張合照當初29c就已經處理掉，
然後烤肉前他已經先知會過劉翰彬我在新采上班的事，接下來就看我演技──然後一切都
賭劉翰彬的態度了。」
「我本來也算是在跟自己賭一把，如果賭輸被劉翰彬告狀，那我就真是當壞人的命…
…也算是當初我耍他的報應吧，這次能力挽狂瀾做到這樣，死在他手上我也認了。」大不
了再度決裂、秦總再演一次暴力除妖、他再度夾著尾巴捲鋪蓋──從此全劇終，一切都和
上一段戀情一樣，上班期間的薪水照算，秦總還承諾會付資遺費，他實在也沒多損失什麼
。
多麼黑白分明，哈哈。
「呿，那你還有心情留言吊我胃口，想必這次結果是劉公子信了你。不然你哪還有早
班能上？」
「嗯，我們擁抱完就大和解了。他聽完我的故事後還怕我日子不好過，偷偷塞了兩千
塊給我。」
「……幹，你人渣啊！」孫佑凱多希望莊瑞哲能透過電話感受出他的鄙夷：「現在都
幾點了，垃圾車怎麼還沒來接你？」
「厚，叫什麼叫，」莊瑞哲翻白眼。他就是很容易莫名被同情啊，又不是他故意想騙
錢。「我後來都轉交29c還他了啦。」
「莊瑞哲，你的演技實在遠比唱功好很多，沒事參加什麼熱音社啊？根本就──」
「該去話劇社，對吧。」
「……對。」
「您真懂我。」莊瑞哲又打了個呵欠，把手機換邊，揉揉被聽筒壓痛的耳骨：「那小
的可以發睡覺卡了嗎，親愛的凱學長？」
「晚安，期待你的新進展。」孫佑凱八卦夠了，同意放人。「對了，下月有表演，你
該開始練習了。」
「蛤，我只有答應收下你的吉他，但還沒答應代打欸──」凱說的應該是要莊瑞哲偶
爾去幫忙演出的事。
「那就答應了再去睡。」
「唉……我再看看啦，掰。」
「唉唉唉」掛了電話，莊瑞哲縮進床裡耍廢。
其實以孫佑凱如今的人脈和名氣，何愁找不到代打吉他手？
莊瑞哲知道，那些練團表演啥的都是藉口，孫佑凱也不缺這點小錢，只是在繞著彎幫
自己重新找回以前對音樂的理想罷了。
在鄉下待的一年裡倒也不是完全沒碰音樂，只不過他向來屬於吸取世人養分化為靈感
創作的類型，平淡安穩毫無新鮮感的生活搞得他什麼想法都淡了，對於表演也漸漸意興闌
珊。
如今生母和繼父在南部生活，生父再婚後則搬去和繼母同住，原本這次離鄉北上，他
確實想試試能否再闖出點火花，結果令人肚爛的面試一條接一條、連三拉三被打槍，若非
有生父提供免費的舊宅暫住，光付房租他就混不下去了。
後來因搶案間接遇上秦軒、進了秦軒家的公司，乍看像是新的進展，但其實不過只是
為了找尋回憶解答而進入另一款混吃等死的耍廢職涯。
彷彿什麼暗示一樣，打從秦軒送他的吉他壞掉之後，很剛好的，什麼熱情都散了。
＊
我難過的是忘了你忘了愛盡全力忘記我們 真心相愛－－
「你非要拿我的吉他唱我難過嗎？」孫佑凱邊吐煙、邊對唱得正嗨的莊瑞哲抱怨。
「手感不錯，謝了──」莊瑞哲放下pick，拿起菸灰缸上的菸敲了敲，抽了一口：「
你不覺得周傳雄的作曲神好聽嗎？」
「還ＯＫ，輸我一點。」孫佑凱彈掉菸灰，邊玩著調音器：「所以咧，你到底怎麼樣
，歌是還想不想唱？」
「嗯……就唱吧。」
「那這支就帶回去吧，代打的事……先不用勉強，你想來再說。」
「……嗯，謝啦。我常常不知該怎麼謝你，身為一個廢物學弟，」莊瑞哲由衷地表示
：「您實在是罩我良多。」
「太噁心的話就免了，」孫佑凱滿臉不屑地嗤笑一聲：「現在才裝客氣就太假掰了，
莊洨大師。」
「唉呀，講得好像我平常多無恥似的……」
「你若知恥才是天大的笑話。」
「哈哈哈哈……」
「安啦，我也沒少從你身上得到過靈感，」朋友往來，人情本來就是欠來欠去。「如
果生性不合我們就不會混這麼久……」
孫佑凱的家境好、人緣好，外型也佳，酒肉朋友絕對不比莊瑞哲少。同個圈子的人，
有口才的、有人脈的，自然能結交就儘量互相幫襯。
莊瑞哲不時占他的小便宜，他不去計較，因為知道莊瑞哲不是真的圖謀他什麼。
孫佑凱這輩子最失敗的戀愛發生在大學時代、最失敗的表演則在正式出道的第三個月
。那些日子不時陪他喝到茫、譙到吐的人，也就莊瑞哲一個而已。
「這倒是。」莊瑞哲笑著，領了情。
「所以啊，振作點啦大師。」
「……嗯。」
「記得我在決賽時大破音還忘詞被刷掉那次，你和我說了什麼嗎？」
「……莫忘初衷，對吧。」
「嗯，我沒忘。所以我撐到現在，希望你也是。」
「幹，」莊瑞哲搥了孫佑凱一拳：「太噁心的話就免了。」
「等等去喝一下吧，最近我朋友投資了家新開的店，附近比《微溫》好停車，氣氛不
錯、酒也還可以，叫《REMOVE》。」孫佑凱看了看時間：「明天是週末，你ＯＫ吧？」
「ＯＫ啊，凱學長人最凱了，」莊瑞哲學著迷妹的表情懶懶地歪頭：「凱神！我愛你
（心）！」
「幹，哩北七膩……」孫佑凱被他的白目氣笑。
雖然常聯絡，但孫佑凱對莊瑞哲原本卻不算是多重要或交心的朋友。
起初只不過是學校同系直屬和同社團的交情，兩人表面上裝熟，骨子裡倒不過泛泛之
交，甚至還曾因感情糾紛而鬧過一些小尷尬。未料彼此不冷不熱地一路往來，走到如今卻
也堪稱知己。
這結論令莊瑞哲感歎，或許人與人的相識總有意義，重逢亦然。
「可能是因為有他，我才找回了我。」這便是他和秦軒重逢的意義。
事隔數年後，莊瑞哲在《REMOVE》的吧檯邊與倒數第二任男友林以杰對飲時，便為這
段重逢下了如此註解。
－－－－
[詞條]
「鄉土劇」是早期台灣對所有非華語／中文戲劇的泛稱，現多稱「本土劇」；本文中口語
所稱的鄉土劇，指「台灣本土劇」，例如三立的台灣三部曲：《台灣阿誠》、《台灣霹靂
火》、《台灣龍捲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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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編輯: oPTT (180.177.33.31 臺灣), 12/02/2019 03:47: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