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朱宥勳】
（SOUL運動誌／提供）
如果我們能把每一位棒球員的生涯表現精確地畫成圖表，那樣子會很接近一座山，這
座山的陡峭程度將視他的最高成就多高、用多快的速度抵達巔峰來決定。而那極少數
可以遊走巔峰好幾年的球員，自己就會形成一座高原。然而，Roger Clemens既不是山
、也不是高原；他比較像是以一人之力擠壓地表，而隆起的一列橫亙在棒球史上的山
脈。
豐盛的恩典
1984年加入紅襪隊，並在兩年後以24勝奪下了美聯MVP、賽揚獎。Clemens在投手丘上
宰制了幾年。到了九〇年代中期，似乎略有下滑──他仍然是個優秀的投手，但不再
那麼光芒萬丈了。那時的紅襪經理肯定也感覺到了，所以才會公開說他覺得Clemens正
在走下坡。放在一般球員生涯的曲線來觀察，這其實不算是個不合理的說法，任何一
座山都是有背風坡的。但他是Clemens。1997年他轉隊藍鳥，接下來兩年用平均2.3左
右的防禦率硬是再登上一次高峰。此後數年，這樣的戲碼將一再出現：在2001年的洋
基隊，在2005年的太空人隊……
「復活」在所有宗教經典裡面都是神賜的恩典，但不知道為什麼他的恩典似乎特別豐
盛。
黑闇的累積
然而，令球迷們不安的是，這列偉麗的山脈中不曉得有多少基石是來自類固醇。2007
年他捲入禁藥風波，雖然在2012年獲判無罪，但所有人都知道無罪並不意味著無辜。
他的榮耀不但是對他的道德審判，也暗示了整個時代的問題：無限加速的商業機制與
追求極限的肉體運動結合在一起，打造了美國運動文化最偉大的成果之時，身在其中
的人能怎麼做？在科技與資金這兩種無止盡的動力推動下，運動員被迫、或者自願去
挑戰人之為人的界線，禁藥問題其實正是充滿自信的西方文化所催生的結果。藥能讓
你恢復得更快、承受更鉅量的訓練、忽略一切使你的進步停滯的因素……在這裡面，
吃藥已經不只是換取勝利或高薪的手段而已了，它變成一種帶有清教徒一般苦行自勵
的鍛鍊。
累積就是累積本身的目的──就像美國人深信的資本主義那樣。
無盡的超越
Clemens幾乎可以被當作近代美國文化的一個具體象徵。在那裡，人們爭相挑戰自然所
設下的界線，而這些越界者還彼此競爭，從而達致一種可說是純粹、亦可說是恐怖的
狂熱追求。看到Clemens，我們總是錯覺這種天才是恣意揮灑，沒有什麼好在意的。但
在他們，卻是以超人的意志力試著讓肉體的成就也逼近甚至超越超人。
於是，我們就可以理解今年8月底，Clemens重新加入了一支獨立聯盟球隊，並且計畫
明年於大聯盟再次復出這件事了。今年他50歲，據說還有88英哩的球速。這是他又一
次追求「復活」，再一次試著證明，誰也沒有辦法在他真正死去之前宣判他的結局。
畢竟只有他才知道這列山脈會延綿到什麼地方去。
【本文選自《SOUL運動誌》2012年10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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