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少四壯集友善列印
樂手柏尼的第九局
詹偉雄 (20060314)
暮色中，跳上由曼哈頓下城往北的四號線地鐵，來到布朗克斯的洋基球場，這一
天是二○○五年八月二十四，它可不是啥大日子，只不過是客途紐約、卻有幸用七十
五元美金買到一張內野球席位子的任何一天。
面對多倫多藍鳥，老投手穆希納（Mike Mussina）在第二局投完了生涯第三千局
，卻在第五局被狂電九分退場，當七局唱完「God Bless America」後，原本密如星
雲的外野觀眾席僅餘殘雪幾落，這是紐約客「迴避傷痛」的勢利本能，老闆史坦伯納
比任何人都心知肚明。九局下，伯尼．威廉斯（Bernie Williams）上場代打，這年
是柏尼在洋基合約上的最後一年，和穆希納一樣，他也被看成是遲暮黃昏的衰老代名
詞，但說時遲那時快，柏尼立時把一顆低低的來球撈過右外野。
雖然這是支三分全壘打，但紐約人仍然認為柏尼對不起他1235萬美元的肥美年薪
，整個球季打擊率.249、12全壘打、64分打點，都是近十年最差成績，他的雙腿不再
狡捷，只得讓出先發中外野的位置；當雙肩揮棒速度變慢，上竄的速球連邊都擦不到
，他連指定代打的先發打席都沒了──誰還記得他是連續四年美聯金手套獎得主、一
九九八美聯打擊王呢？
七個月後，柏尼又登場了，這回是在家鄉波多黎各首都聖胡安市（San Juan），
穿上國家隊球衣出席第一屆經典賽（以指定打擊身分打第一棒），三場球中，他打回
四分打點外加一支敲昏古巴的全壘打，幾乎無異議地──柏尼當選C組預賽的「最佳
球員」。坐在台北家中的客廳裡，聽著柏尼音樂專輯「The JourneyWithin」中的藍
調吉他，你不得不感受到那種淡淡的憂鬱：當時光老去，人要多優雅，才能面對日落
的江湖？
面積九千一百平方公里、三百九十萬人口的波多黎各，孕育大聯盟棒球手的生產力，
僅次於多明尼加；但有了柏尼後，波多黎各大概是世界唯一能生產出「音樂家球手」
的唯二地區（紅襪美籍投手Arroyo去年也出了張搖滾專輯）。一九六九年九月十三出
生的柏尼，高中唸的是正規音樂學院，專長古典吉他，每天在巴哈、莫札特、海頓、
史卡拉提與韋瓦第的音符中打滾，但在十五歲那年，他的四百米中短距離賽跑成績已
經列名世界同齡青年之最，事實上，他一直在運動和音樂中拿不定人生的方向，十七
歲生日那天，洋基的支票一舉了斷了他的懸念──對拉丁美洲小孩來說，還有哪一種
身分比「大聯盟棒球手」更引人怦然心動？
二十三歲初上大聯盟，柏尼是個「打擺子」選手，有速度，卻很少嚐試盜壘；在
中外野能撲接險惡的平飛球，但卻少了副強肩來把球快傳回內野；在打擊區，雖則打
擊率穩定，獨全壘打產能始終迷你；史坦伯納千方百計想賣掉他，多虧當時總教練Bu
ck Showalter力保，這才有了柏尼打造「洋基王朝」（四度拿下世界大賽冠軍）的輝
煌時刻，他在季後賽寫下的22全壘打、83得分與80打點，是現役球員難以企及的偉大
紀錄（更甭提金手套與打擊王了），被視為是洋基傳奇中堅手裘．狄馬喬（Joe DiMa
ggio）與米奇．曼托（Mickey Mantle）的接班人。
當年這生涯轉折，柏尼不諱言：腦袋裡就是有各種樂思跑來幫忙，「是那種Blue
s的音樂，音樂帶來節奏，讓所有事開始流動，如果在棒球上場有一顆音樂的心，你
可以在很多攻守瞬間派上用場，」柏尼說：「有了這種韻律感，在打擊區，你不必費
力，就可把球擊得很遠。」二○○一年五月柏尼父親去世，他寫下「Para Don Berna
」，收錄在四年後出版的專輯裡，也就是在此時，他的身體和心靈開始劇烈變化，昔
日隊友Tim Raines回憶：在賽前打擊練習與比賽開打間，柏尼常兀自於球場邊上打小
盹兒，「不蓋你，七點半開賽，他就是在七點十五起床」，而且，一場與一場，他愈
來愈難由音樂中醒來……。
大概只有同樣遲暮之人，才嗅得出柏尼的揮棒依然優雅，帶著濃郁的學院味和一
絲Blues，在波多黎各的天空下……。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40.123.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