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球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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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日報 副刊 2005-06-03
雖然居住在華人聚集的洛杉磯，球場上東方臉孔永遠是少數族群，華人小球員們
大部分還是由媽媽陪伴練球。有時候納悶：這些老中爸爸都到哪兒去了？
在美國，棒球可說是國民運動，去年那一場紅襪與紅雀捉對廝殺的戲碼，紅襪破
除八十幾年魔咒再度奪得世界超級冠軍，波士頓三百多萬慶祝遊街的人潮綿延查
爾斯河畔數哩，那種瘋狂熱烈如國家慶典的場面，使棒球躋身為全美最受歡迎老
少咸宜運動的地位無可動搖。幾乎每個孩子童年都有一段在棒球場上揮汗呼喊的
日子，伴隨著他們從幼兒園、小學、中學一路成長，是記憶圖譜中與友情、榮耀
、歡樂、運動精神緊密相關不可分割的重要部分。
兒子五歲開始，便加入了這個棒球大家庭，由於球員都是五、六歲的小小孩，玩
樂的成分較濃，規則與正式的棒球比賽完全不同，是用軟式的球擺放在面前一根
球架（tee）上，讓小打擊者以簡單輕鬆的方式將球揮打出去，稱為Tee ball。
比賽沒有接殺，也沒有封殺觸殺等規矩，每一局都是十二個球員全部上場，每個
人都有機會跑回本壘，統統有獎。小孩子玩得開心，在旁觀看球賽的家長也輕鬆
愉快，誰也沒把勝負當回事。
打了兩年Tee ball，今年正式進入棒球隊，隸屬於美國少棒聯盟轄下的區域組織
。第一次練習之後，便收到了教練的伊媚兒，這位蓄著絡腮鬍身形高大威武的美
國爸爸在信上向大家昭告說，棒球季已經展開，為了讓球員及早進入狀況，每周
將集訓兩次，同時加上一天的「揮棒練習」，希望大家都能準時參加每一次的練
球。我一看，差點沒昏倒，一個禮拜兩天練習、一天揮棒打擊，還有兩場比賽，
不就整整去掉五天了嗎，那豈不是什麼事都別幹了。瞧教練那份緊張勁兒，球賽
還沒開始呢，就已經感覺到了幾分肅殺氣息，據說以前還發生過兩個比賽隊伍的
教練對裁判判球不公差點吵起來的火爆場面。
這些由小學生組合起來的少棒隊伍，雖說是屬於美國少棒聯盟之下的地方隊，但
經費的籌措、人員的招募都是自給自足靠義工幫忙。扮演靈魂人物的球隊教練則
是由熱心的球員爸爸一肩挑起，既沒有酬勞，還要奉獻時間、心力，甚至自掏腰
包購買訓練設備，是吃力不討好的差事。
今年大兒子球隊陣容堅強，除了一位正教練外，還有兩位兄弟檔助理教練，三個
人分工合作，有的負責教授接球，有的專責揮棒練習，有的訓練跑者速度，默契
十足，儼然是專業教練。那兩位兄弟檔教練態度認真嚴格，幾乎是把兒子的課外
活動當成第二份職業經營。除了棒球教練，還擔任籃球、足球教練，星期六經常
要連趕好幾場球賽。
奇怪的是，這三位美國爸爸居然都長得一派瀟灑，魁梧的身材配上俊帥的面龐，
讓他們這隻「小熊隊」在每次比賽時氣勢如虹、賣相極佳，從球季開始以來即以
籃球比賽般的分數痛宰對手。三個高個兒帥哥在球場上指揮若定賣力演出，不僅
博得隊上家長喝采，連對手觀眾席上的媽媽也看得如癡如醉，一臉傾慕嚮往神色
，儼然成了最佳明星教練。
雖然居住在華人聚集的洛杉磯，可能是文化及民族性之故，球場上東方臉孔永遠
是少數族群，華人小球員們大部分還是由媽媽陪伴練球、參加比賽。那種由爸爸
領頭帶著兒子在球場上消耗精力揮汗擊球的畫面裡，仍只有老美。有時候納悶：
這些老中爸爸都到哪兒去了？
西方社會，父親是男孩子模仿追隨的對象，不管是在公園裡或球場上，永遠可以
看到父子並肩騎車、慢跑、打球、垂釣……畫面。父親所塑造的雄性力量及背後
所代表的英雄象徵，是西方文化相當重要的一環。許多男人在崇拜了強者父親一
輩子之後，面對時光加諸老人身上的摧殘，很難接受向來壯碩如天的父親竟在一
夜間成了需要人照顧、萎頓的弱者。
當美國爸爸在球場上和兒子並肩與對手廝殺，我們華人父親大概正在家中蹺腳看
報紙，或是準備到補習班把窩在那裡一整天的兒子領回家。這當中有些什麼遺失
掉了，是極盡挑戰體能的痛快，是品嘗勝利果實的雀躍，是面對失敗君子之爭精
神的體悟，還是父子共處的親密時光、孩子愉快童年的一部分？
有一場球賽，比賽地點在鄰近的隆登球場，小球員擠在鐵絲網遮擋陷凹下去的休
息區，等待上場揮棒。這個畫面讓我想起小時候透過電視轉播觀看的威廉波特少
棒賽，情景竟是如此神似。場邊看台同樣有一群嘶聲吶喊的啦啦隊，隨著賽情進
展時而驚呼惋歎、時而讚賞歡舞，心情在球棒之間起伏動盪。那個時候突然體會
到什麼是站在同一陣線上的團隊精神，什麼是榮耀與汗水、付出與收割。從三位
棒球爸爸臉上欣慰與滿足的神情，感受到所有辛勞的奉獻都有了代價，獲得了豐
碩成果。
網路上，紐約洋基、洛杉磯道奇、波士頓紅襪、聖路易紅雀……棒球隊的網站洋
洋灑灑記錄了輝煌的征討紀錄、個人戰績、出賽時程、精彩照片及粉絲俱樂部活
動等等，整個就是一個龐大的棒球王國。根據統計，美國六到十七歲的小朋友中
棒球人口便佔了兩百五十萬，數字非常可觀。每年二月到六月的少棒季節，這些
百萬雄兵小球員在歷經一整個冬日的蟄伏，轟地解放於春日的和暖與明媚中，馳
騁奔騰於綠意盎然草地，盡情在球棒清脆的揮擊中享受汗水淋漓的暢快、儲存歡
樂的童年記憶。
當球賽結束，小男生爭先恐後到點心鋪領取飲料與餅乾，爸爸與兒子在落日餘暉
中頂著曬得通紅的臉龐，一邊揮手擦汗一邊大口啜飲著運動飲料，臉上的表情是
純粹的簡單與滿足。晚風習習吹來，不管是贏球還是輸球，小球員們都被要求必
須擊掌感謝對手，是他們賜予了自己獨一無二的勝利歡欣體驗或是難以忘懷的輸
球經歷，孔老夫子「揖讓而升下而飲」的精神在這裡顯現出來。前陣子鬧得沸沸
揚揚的職業選手嗑藥醜聞，一度讓這個歷史悠久的運動蒙上陰影；不過，那是屬
於大人的世界，對這群孩子們來說，能夠漂亮地把球擊打出去，能飛快地躲過接
殺、安全衝回壘包，能夠準確無誤地防守對方打擊、來個滴水不漏的完美守備……
便是他們全部的使命與最重要的快樂的來源。
南征北討衝鋒於一場又一場戰役，過程有興奮、有疲累、有煩躁、有驚喜，有時
候，還會有小小的懊惱與失望。從來不知道，打球，可以是這麼過癮的事，而且
，是一種單純不含任何雜質、自然簡單的愉悅。在這個年代，簡單、自然，已經
不是那麼容易見到的東西了。
（曉亞寄自加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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