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DISCJOCKEY> No.43
文:風鳥
六月四日,一個難以抒懷的日子。沒有出碟接近一年的 Beyond,
就在這個日子推出他們的新作--「二樓後座」。
這是否要刻意給人一種聯想?
「碟內沒有有關六四事件的歌曲,實際上只是一種巧合。我們希望新碟可在
星期六面世,但六四前一個星期有些宣傳事項未能配合得到,而後一個星
期卻又過了家駒的生日,所以最後定案在六月四日推出。」
按 Beyond的意思,兩者之間並不存在任何關係,更不會以此做刻意宣傳,
避免大家產生錯誤的聯想。
然而在無心插柳的情況下仍希望進一步了解 Beyond的音樂與政治是否可扯上一個關係。
Paul首先表態:
「作為一個香港市民,對社會的種種現象有自己的看法、感覺,實屬常理,我們
只不過是以音樂去抒發內心對這些事的不滿和意見,倒不代表我們自身已抱有
一套政見或思想,利用音樂去宣傳某些政治意識。」
世榮緊接著:
「所以一直以來在我們的歌曲當中,會有涉及政治的題材,但政治意味卻從來不重,
一切純是有感而發。」
實在,有人曾說「樂與怒」碟中一首「爸爸媽媽」帶有對政治的隱喻性,但正如 Paul
所說,這只是一種個人面對港人處境的心聲(可能亦反映了不少港人的心情),而
沒有傳遞什麼政治思想或意識。
除了唱碟上市日期較為特別外,該碟的宣傳策略亦具有突破性。以往慣用的宣傳手法
是先 Plug歌到電台一段時間,待聽眾熟悉那些「主打歌」後,才讓唱碟上市。但今次
Beyond的唱片公司改變了策略,到新碟上市那天才在電台 Plug歌,
世榮分析策略背後的意念:
「樂迷欣賞歌曲有自己原來的品味和喜好,與及品評歌曲的權利和原則,讓樂迷第一
時間去聽我們的歌曲,他們可先有自己的見解,而不先入為主地受樂評人的見解所
影響。同時,我們希望樂迷的力量會相反地帶動電台及電視台,意思是當顯示了樂
迷對歌曲的喜愛後,媒介又豈能拒之於門外?」
宣傳方式改變了,另一方面, Beyond的創作方向、方式或所玩的音樂類型跟以往究竟
有沒有分別呢?他們會特意要給樂迷一種新的感覺嗎?
再次重提家駒的是 Paul:
「很怕回答這類『有沒有/有什麼不同』的問題,因為創作人在創作的過程裡其實是很
不冷靜的,所以我很難客觀冷靜地去剖析、總結自己的創作,反而我希望樂迷聽後可
告訴我他們的真質感覺,這會比較客觀和實在。若硬要問有何不同,唯一的分別就是
家駒不在。」
家強顯得有點沉不著氣道:
「希望大家能夠純粹去聽我們的音樂,感受我們的誠意,而不是將任何東西都比較起來。
我都想四個人可以永遠合作下去,一切如舊,但事實上家駒經已離開我們,我們唯有
盡最大的努力去做好。」
聽到這兒,筆者面上依然沒有兩樣,然而打從心底卻來了一份感動,對他們那份堅強
、堅忍、堅持的態度十分欣賞。逝者如斯,不過,家駒對 Beyond的影響由始至今都
是這般重要,而其餘三位成員亦沒有刻意去擺脫這一種重要性,反而矢志追隨家駒那份
對音樂創作不捨不棄的熱誠,甚至繼續沿用他的創作方式。
提起家駒,坐在筆者對面的世榮似乎變的有點戚然。是否那一份傷感依然縈繞在樂隊
當中,會否因此影響他們創作的心情呢?
「音樂創作源自生活、現實。有時為著現實中有些改變不了的事情(或者可稱之為命運)
,自然會感到傷感,若這份傷感是屬於生活的一部分,它亦會自然在我們的音樂中表
達出來。」
說時 Paul沒有焦點地凝望著。世榮也慢慢將視線挪移到手上把玩的火柴盒。
「如果說我們不傷感,也是騙人的。不過我們三人會盡量去彌補家駒一缺,編曲時知道
少了一支吉他,便會先想好他的彈奏部分,才入錄音室灌錄。」
家強的語氣聽來頗堅決的說:
「我們不會刻意逃避什麼,心想的就寫,不會因應別人的期望而調整我們的創作。」
難過的不只他們三人,但人始終要活下去,那麼他們是如何處理那份不開心的感覺?
家強細意分享著:
「初時不讓自己靜下來,玩、寫歌、彈吉他、跟友人聊天......總之充斥所有思想的
空間,免的自己想起不開心。直至開始可以控制自己的情緒,我就覺得需要靜下來,
想一想。想自己究竟想怎樣,問自己頹廢過半年還要頹廢到幾時,何時才可再次起步
......。這個事實我不能接受,但對爸媽來說,痛失一個兒子已是莫大的傷害,還要
他們為另一個去擔心嗎?我不想令父母失望,也不想辜負歌迷的支持﹔幸好,音樂幫
了我重要的一把。」
「有時會覺得好灰,但生活始終要去過,開心不開心也要過,難道要整天掛著一副傷感
的面孔?人越長大,越明白現實就是存在著許多令人不開心的事情,所以也不會為此
去消沉,更不想身邊的人為我而感覺難受。唯有音樂,才能讓我毫不感膈膜地宣洩內
心那些複雜的感覺。」這是 Paul的見解。
世榮如一貫比較沉默,他最後開口: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發洩方式,那時候我每每讓自己打鼓發洩至累﹔加上家人在旁的鼓
勵,這是我恢復過來的原動力。不過,自從這次之後,我發現香港確實是個很商業的
社會,例如那時我們的唱片不知被炒高了多少倍,市面上突然出版了許多有關我們的
書刊,靈堂上家駒遽然多了一批不知何許人的朋友.....這是對我的另一種啟發。」
不單只這件事,其實以往所經歷的都令他們對生存這回事有一點點的啟發。或許
直截了當的問,他們正為著什麼而生存?
世榮一言敝之:「生存是要去做自己喜歡的事。」
Paul說:「簡單而言,音樂就是我們喜歡要做的事。」
家強沉思片刻後,說:
「不做沒意義的事已很足夠了。音樂可以啟發很多東西,它可以是一種沒有文字語言的
國際共通語言,除了以此啟發自己外,更可啟發別人,不需要括限自己去表達什麼,
只要將所見到的、感覺到的表達出來已經無愧於心,這是我現在所追求的。」
這陣子的 Beyond身經百戰,依然堅持去造自己喜歡的音樂,講心中想講的說話,
相信無人能再按奈他們的嘴巴令他們沉默,他們會一直罵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