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yond:香港音樂的良心》
北京有了崔健,所以中國人面對世界搖滾可以沒有愧色。
台灣有了羅大佑,所以小島上的人們有緣明了什麼是音樂良知。
而香港,有了Beyond。
Beyond重搖滾的追求、剛烈又不失中國味道的音樂都非常有意義:他們為香港
萎靡的流行樂注入了活力。
想當初 Beyond五個小夥子(當時多一個吉他手)時,唱憤怒而粗糙的歌,披一頭長髮。
終於有人唱香港人的搖滾了!——不再是外國歌的填詞或原文翻唱,不再是用激烈鼓點
和談情說愛堆砌起來的商業快歌,而是很“香港”的真正搖滾樂!真高興,這個沙漠中
又多一棵有刺的仙人掌,讓人見到綠色希望。
那是在1983年,當時有一些私人出錢印的唱片,放在街頭零賣。其中有一張名叫《香港ꄊ的大碟,裡面出現了一個陌生的名字:Beyond。他們在自己的歌詞前面說:“有人歌唱
是因為社會有這种商品需求,他們可以因此而得到經濟效益;也有的人唱歌是因為他們
有一些話要說,有一些情感需要溝通。”
當然不必再解釋BEYOND屬於哪一類人。
1983年到1986年,他們都在業餘時間練習歌曲,苦苦追求著泛出金屬光澤的音樂理想。
那時,BEYOND的形象是五個長髮散亂、臉色沉郁的地下少年,毫不掩飾他們的憤怒与
真誠。所以他們自己花錢,印制唱片,只為了有机會唱《再見理想》這种晦暗的歌,
展示一副金屬的樣子。他們曾經自己出錢組織了一個小型的現場演出,稀稀拉拉到來
的觀眾坐了一半的場地。當一個半小時的演出結束,他們算了一下門票收入,每個人
只分到五塊錢。五個小伙子都流淚了。
直到1986年,因為很多樂團開始活躍在舞台上,終於有唱片公司看中他們,出品了
《阿拉伯跳舞女郎》。這是他們用半地下樂團的狀態出品的第一張專輯(這之前的
《再見理想》是自資盒帶、《永遠等待》是EP),五個阿拉伯打扮的小伙子冷冷面對
世界,躁動著他們內心的憤怒。很多人認為這是BEYOND最好的作品,因為這張專輯是
BEYOND整個地下時期精華的凝聚。
BEYOND的搖滾風格令人們耳目一新。但是,他們生活在一個名叫香港的都市。
這兒不容許一批人除了理想,什麼也不考慮。所以,他們改,變得更加流行。
不妨看一看,為了被公眾認同,他們付出了多麼大的代價:劉志遠離開了樂團,
家駒摘下了黑框眼鏡,貫中剪去了披肩長髮,四個人穿上花花綠綠的耀眼衣服,
笑出一臉青春。甚至,連音樂都穿上了一件流行的外衣——節奏不再滯重、旋律更
加流暢、更適合電台播出。
沒有人靜下心來想一想,那五個長髮飄拂的落拓孩子到哪去了。最多有個不知趣的
人停下腳步伸頭探腦一番:咦,多了個偶像組合。他們唱歌有沒有草蜢好聽?姑且一試。
真正的BEYOND歌迷非常憤怒。他們痛恨一支地下樂團日益大眾化。而更多的樂迷歡呼:
他們發現了一支很不錯的陌生樂隊,唱著又有意思又好聽的歌向他們走來。
他們剛轉型時的《大地》是節奏重型、旋律優美、詞境開闊且意在言外的好歌。成功
的策略和充足的底蘊當然會帶來成功的結果。從《真的愛你》開始,BEYOND成了得獎
專業戶。這是他們偶像化的成功,更是因為他們善于於尋找熱點——《大地》可以理
解成對父權的探討;《光輝歲月》是赶著為曼德拉起了個大哄(他們最起碼是很真誠的)
;《AMANI》更是至真至善地祈求和平;《長城》則是對民族文化心理的一個深切反思……
BEYOND付出了很多,也得到了很多。可是他們厭倦了這种走鋼絲的日子之后,跑到南非
去采風,拍回來大量的圖片,可是沒有公司願意出版(黃家駒死後,這些圖片倒是出版
了,因為商家知道大家在懷念他,南非行的畫冊變得有利可圖)。未必是商業上很成功
的東西就不好,但努力主流的同時總會不知不覺間失去了自由。
而自由,正是搖滾樂的靈魂。
當BEYOND在電影裡學神經病兮兮的角色演煩了,被歌迷用望遠鏡偷窺得怕了,對花里胡
哨的衣服和標準笑容戀心透了,終於下定決心回到當初的理想——不管有沒有人聽,不
管能不能賣。於是,有了《樂與怒》。
樂與怒用粵語發音,就是ROCK &ROLL。
他們終於有了這樣的實力,可以回到自己的初衷:追尋搖滾的靈魂,震撼人類的心魂。
每個樂迷都有理由為《樂與怒》驕傲。專輯裡面的歌也許失之急躁、也許不夠動聽,但
都是言只有物的,都透出血性與真誠。如果BEYOND一直這樣發展下去,總有一天會成為
真正完美的一流樂隊的。
很多香港的藝人都很重視在日本的發展,黃家駒和他的BEYOND也不例外。當他們到日本
參加一個演出錄影的時候,因為高高的舞台非常滑,又沒有任何安全措施,黃家駒在激
烈的表演中失足滑下,撞傷了腦部。他被很快送到醫院,但是因為受傷太重,几乎是立
即死亡。就這樣,因為日本人的無聊,黃家駒死在舞台上。這也許是香港藝人中第一個
“殉職”的。遺體運回香港之後,在他的葬禮上,淚水與白花中,許許多多的香港歌手
、藝人和熱愛音樂的普通民眾哭聲震天。悲哀中,健忘的香港人忽然想起黃家駒生前的
吶喊与怒斥:"香港樂壇表面熱鬧,其實是一個沒有音樂的空殼"。所有的人都感到震撼。
作為香港八十年代搖滾樂的代表,因為日本人的無聊電視節目而結束生命的黃家駒匆匆
離去了,而他留下的音樂、觀點惊喜了沉醉中的人們,香港人開始注重原創音樂的發展,
從此進入一個新時代。
而家駒,是再也回不來了。無論我們哭得多麼大聲........
一旦家駒不甘心地一去不返,人們不約而同地用送葬的心情拾回一堆BEYOND作品,然後
像中秋節的第二天等待月餅降價那樣等待BEYOND解散的消息。
可他們不肯向命運認輸。既然五個人變成四個能比以前更紅,再少一個人為什麼就必須
撐不住?只要打出BEYOND著玦剛剛沾上鮮血的金字招牌,不再需要任何宣傳。
BEYOND終於可以肆無忌憚的玩重金屬了。他們可以在歌曲裡痛快淋漓地把以前不敢得罪
的媒體戀狠狠罵一通了。他們可以放心地玩個性玩頹廢玩前衛了。忘了什麼是英華內斂
之後,戰士的姿態多多少少像罵街。
忍不住懷念有家駒的BEYOND。那個胸懷大志卻抑郁難伸、渴望放肆卻不得不收歛的、踩
著鋼絲的BEYOND。
黃家駒的鮮血讓香港樂壇猛醒,逐漸有了Anodize、AMK、黃秋生與許多知名和不知名樂
隊,他若有知,九泉之下亦應展眉。聽這些歌,知道這火種已在傳遞下去,又很欣慰。
人會離開人世,搖滾精神卻是永遠不會死的,因為有你,有我,有無數容易感動並勇於
抱起吉他唱出心聲的後來者。
BEYOND的光輝歲月永遠不會被遺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