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柵線坐起來跟遊園地的碰碰車沒什麼兩樣。
車廂晃呀晃的,我的心情也隨之擺盪。
久違的捷運台北一日遊,
不得不歸功於下著細雨的陰霾天氣。
仔細想想,這還是我第一次在台北這個城市,
坐捷運坐到長得要換車的距離。
在新加坡,在香港,
那裡捷運的味道已經有點淡去。
連名字都想不太起來了,
只記得是個“M”開頭的英文縮寫。
結局,總是註定被遺忘。
換了好幾次車,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
經歷了無數次的碰撞,
冷漠的眼神不由得沾染上他們頸間的氣味。
是忙碌是悠閒是自在還是無奈?
習慣孤單的我,
開始為人們的來去感到不安。
甬道像迷宮一樣,
在台北的地面下開了交錯縱橫的蟲洞。
我只得閉上眼睛,
像螞蟻的行列一樣跟著指引方向的招牌移動。
沒有目的地的旅程,
竟然也能走到彼端的出口。
我應該感到解脫,還是應該為另一個盲目旅程的開始感到悲哀?
是版聚的地點了。
他們或許正等待著我,
或許早已忘了我的存在。
為了「不準抽煙」的Quiff條款,
我提早點起一根煙,
卻又大聲的咳嗽起來。
﹝以像是要嘔吐的酒鬼德性﹞
嚇壞了一個懷中抱著嬰孩的年輕媽媽。
那時,我心下正不停盤算,
要用煙頭去燙嬰孩羸弱的眼,
還是要瀟灑的彎下腰來,
像穿著燕尾服一樣的帶著微笑道歉。
結果,我還是只能咳嗽而已。無法停止。
嘿。燈光亮起,互相客套的打招呼。
只差沒掏出名片。
小小的手提音響正放著Stone Roses的Crimson Tonight,
John Squire的吉他正在訴說逝去的美好的夢。
夢這種玩意兒,醒來就沒有了。
空白的呆板的無言的。
我大聲的說笑,
簡直連我自己都要開始相信,
開朗是我的天性。
誰敢說不是呢?
賣CD放音樂回答問題,
認識不認識,看過沒看過,
就連角落裡高中女生的一個眼角輕瞟我都不曾放過。
該開不該開的玩笑,
我全都說盡了。
有的人眉頭微皺,有的人笑顏逐開,
我卻已停不下來了。
Merry-Go-Round沒有選擇轉或不轉的權利。
抱著史努皮玩偶的長髮小妹妹只要投入十塊硬幣,
就得不停追逐前方的背影。
除非時間到了,否則沒有盡頭。
房間再度沉入一片黑暗。
在樂聲之外,
還可以聽見人們微弱的呼吸聲,
跟錄影機喀噠喀噠的轉動聲。
Suede的Love & poison,
第一次看到是在大學聯考後的友人家。
演唱會播完後,
我們兩人拿起吉他,
斷斷續續的用音符交換一起組團的夢想。
四年過去了。
他雖然仍不出名,
但至少也上過野台的主舞台,
在數千人面前高聲歌唱。
我一個屁團也沒組過,
關於音樂的廢話倒說了不少。
Bernard Butler,我最喜歡的吉他手,
抱著心愛的鮮紅色ES335,
放肆的在燈光下搖晃音樂的詩章。
錄影帶轉至盡頭,
人們紛紛倒吸一口氣,
稍稍舒展,將身體深深埋入沙發。
我不禁有感而發:
Bernard Butler一定是表演完後獨自離去,
不跟大家一起開慶功宴,一同嬉鬧喧嘩,
寧願早點回到無人的房間,
沖個冷水澡睡個好覺,
這樣子自溺的人。
就因為他是這樣的人,
才能彈出這麼跳脫狂亂的吉他。
眾人啞口無言。
為什麼我知道?
因為我也擁有同等的自溺,與悲傷。
趁眾人正商量要打道回府之際,
我偷偷在錄影機中放進了Radiohead的Meeting People is Easy。
真是個反諷的標題。
相遇從不曾是個美好的開始哩。
電車緩緩開進站,
團員們在角落拿起行李,
神情疲倦的他們,
今夜會在哪一個國度停留?
記者的訪問聲音從喇叭傳出來,
帶著不同的口音,
說著不同的開場白,
公式化的訪談中卻是相同不變的呆板。
正當我眼中開始泛起哀愁,
板聚卻因為時間的關係無情地劃下終止符。
幽幽的鎮魂曲斷了那條牽引的線,
散落在偽裝笑臉的道別聲中。
怎麼來的,就該怎麼去。
第二次的捷運冒險,
卻開始無聊了起來。
是我太久沒坐捷運了嗎?
一向爭先恐後的台北市民,
居然會乖乖的在月台上排好隊候車,
讓我著實吃了一驚。
不急不急,
我隨意的選了一條排隊行列,
站定了腳步。
前面排著一對情侶,
如膠似漆的不停親吻,
雙唇分離的時間比我眨眼的時間還短。
基於或是羨慕或是忌妒的複雜心理,
我開始有點不耐煩。
還好在我衝過去準備打倒其男友強姦其女友之前,
捷運電車像動作片中總是姍姍來遲的警察,
悠閒的晃了進來。
高中時代我每天都得坐公車。
花一個半小時三段票價換兩次車,
只為了到學校翹課。
上車之後,我會固定的坐在最後一排最右邊靠窗的位置。
原因很簡單,
因為那是最方便觀察別人,
也是最容易隱藏自我的角落。
很可惜,捷運沒有為我設這樣的寶座。
所以我只能混在人群中,
為他人的目光而不安。
一對上了年紀的夫婦站在我旁邊。
兩鬢已如霜雪花白。
捷運雖然晃得很厲害,
妻子卻不撐在把手或鐵竿上,
只是雙手抓著丈夫的衣襟,
以信任的目光望著他。
那時,隨身聽在我耳中傳來的正好是,
Beatles該死的All You Need Is Love。
去你的天真無邪。我不禁咒罵。
卻也不禁感動。
褲袋中的手機響了起來,
繞圈圈的大黃蜂鈴聲夾雜進清純的Beatles,
讓我有點暈暈然。
「喂喂喂!」可愛的女孩說。
我正想回話,手機卻因為車上收訊不良而斷去。
只留下無聊的開機畫面對我傻笑。
Shit!我按耐下摔電話的衝動,
將手機塞回褲袋。
看報紙的還是繼續霸著位置,
約會去的還是繼續補著妝,
而玩了一天的還是繼續低著頭打瞌睡,
可能已經坐過站。
該死的下雨天。
該死的捷運。
該死的一點都不好玩的冒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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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自助‧「迷迭香」咖啡館 【網路世代 Quiff板】
Cafe Rosemary 的屋頂是一種極深而亮的咖啡色。
不知是被濃濃的煙,還是咖啡薰的。地板很破。
小店不歡迎拒抽二手煙跟戒酒者,只限妙齡女子與好友入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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