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印老之31／從人間佛教思想談佛教的信仰價值（六）
2005/08/04 00:25
(●作者大野貓為北縣三重市人，目前是台大哲學所博士班博士生。本文為ETtoday.com網
友投稿，言論不代表本報立場。※大野貓特區)
大野貓
英國哲學家羅素對基督宗教之形上論述（如上帝存在論證）多所批評，認為上帝存在的證
明是有許多缺失的。同樣的，關於佛教的形上論述也不在少數，如佛教的思想中「三世因
果」、「業力輪迴」等概念是相當耳熟的，其中涵蓋的內容也是許多人感興趣的。有人認
為這些是佛教理論背後的終極預設，信仰佛教不外是接受這些看法，一旦這些命題不能夠
成立，佛教的理論基礎將受到嚴重的挑戰。
但事實上，稍稍了解印度文化發展的人，可以知道這些形上概念並不是佛教所特有的，早
先於佛教的印度傳統中的「奧義書」，已存在業感的輪迴說；和佛教不同的是，奧義書的
思想以「真常梵我」的業感輪迴為立論依據（即「業力說」與「真我論」相結合），認為
人在生死的相續中，依自己的行為（即「業」karma），來預取自己未來的身分（如奧義
書說：「人依欲而成，因欲而有意向，因意向而有業，依業而有果報」）。雖然佛教反對
「常我」存在的實在性（佛教談「無我」），卻接受有所謂「業力輪迴」、「來生今世」
的概念，而慣於懷疑的知識份子，想必會追問輪迴的的真實性如何呢？是否確有「前世今
生」這回事？這如何可能？如何去證成它存在呢？
幾乎所有的宗教都會遇到相近的問題，關於死後世界的探討，如「天堂」、「天國」、「
輪迴」、「極樂淨土」等他方國土的形上概念，是所有宗教存在的理論預設，也是宗教之
所以吸引人的地方。但一旦這些假設是虛幻不真實的，彷彿大大挑戰了宗教信仰的意義與
價值。這些形上論述在知識份子看來可能是無稽之談，甚至主張「拿出證據來，否則全都
是胡扯」的強硬態度。
換言之，在一些知識份子眼裡談論「輪迴」、「天國」等概念，不過是佈教者吸引信徒的
手段，透過對未知世界的描述──不管是刻劃美麗的遠景（如天堂）或引起恐懼意識的深
化（如地獄）──，藉以說服人接受信仰；反正之中沒有絕對的是非真假，也沒有明確的
判斷依據，死後的世界是可以任人隨意陳述的，這也是宗教使他們厭煩的原因之一。
對未知世界的無知與惶恐，以及為了安頓現世生活的苦難，形上理想的提出是宗教撫平人
心的重要方式，這是宗教信仰的優點，也是宗教信仰的缺失。缺失是因為人往往必須藉由
虛妄的設想，來獲取心靈的安穩，優點是即使是盲目的相信而誤以為真，所獲致內心的祥
和與平靜仍具有高度的價值。
當然，這或許是人類智力發揮的限制，人不能純然透過理智證明未知世界的存在，同時也
不能反證未知世界的不存在。兩百年前的德國哲學家康德（Immanuel Kant 1724-1804）
，在發展其道德哲學時，為了解釋「人為何需要道德」，最後的理論設準（postulates）
仍提出「靈魂不死」、「意志自由」、「上帝存在」作為福德一致、善有善報的保證，以
這三種預設解釋了心存善意而行善的人，不管在今生或來世都將得到應有的福報，之中的
因果是有必然性的。但這三種設準也只是理論預設，不是透過經驗或說理來得到證明，可
見處理這類形上問題的棘手。
不過，因果輪迴的概念也不是全然沒有依據的，它依舊是可以「言之成理」，或至少在理
性的判斷上不至於產生思維的矛盾與不一致。
對於判斷「前世今生」的真假性，不外是透過理性思考和感官經驗兩種方式，即我們可以
藉由近代哲學的經驗主義(empiricism)與理性主義(rationalism)的方法（註一），來檢
視形上論述的命題。明顯的，「前世今生」此語句在經驗上是無法確定，至少大多數的人
無法透過實際經驗來判斷誰是誰的前生或今世，但這是不是代表「前世今生」為假呢？大
部份的人都不能證實不代表所有的人都無法知道，或者無法由經驗證實也不代表其不存在
，尤其透過理智的思維是能有一定的線索來加以理解，至少這些形上預設的存在不至於造
成概念上的矛盾，此即可以肯定「前世今生」在邏輯上是成立的。我們可以暫由下表知道
理性思考和感官經驗間的關係，及其相關實例：
邏輯與經驗間的關係： 舉例：
邏輯上成立，經驗上成立 天下雨地會溼、雪是白的
邏輯上成立，經驗上有困難 上帝、天國、飛馬
邏輯上不成立，經驗上成立 神蹟？（註二）
邏輯上不成立，經驗上不成立 圓的三角形、大於２的負數
上面實例所謂「邏輯上成立」意味在人的理性思維中不會產生「不一致」（
inconsistence）的情形，即「思維的一致性」是任何理論最基本的要求，如我們不可能
去思維所謂「既圓又方的桌子」存在，因為這在思考上是有矛盾的，但我們卻可以設想所
謂「飛馬」、「獨角獸」的存在。在這樣的脈絡下，同樣可以設想「上帝」、「阿彌陀佛
」等的存在，因為相信「上帝」、「阿彌陀佛」存在並沒有產生思維上的不一致（註三）
，儘管這在感官經驗上是有困難的（至少就大多數人而言）。當然，如果一般人的六根有
特殊的能力，能藉由感官觀察來驗證生死輪迴的真實性，那問題就變得簡單多了。但問題
是：一般人（尤其是多數人）並沒有這樣的能力，甚至具有這樣能力的人，切實經驗到的
內容是真是假也難以判斷（如坊間出版近似「因果輪迴見聞錄」書中描述的），如果經驗
的依據無法產生共識，這時理智的思考的運作就產生作用。
註一：經驗主義認為一切概念的基礎來自於感官經驗，除經驗獲得知識外別無他徑，但理
性主義認為，經驗本身有許多的不確定性，時常有出錯的情況（如錯覺或幻覺的產生），
且主觀的經驗感受往往因人而異，所以經驗本身未必是可靠的。當我們探討「前世今生」
、「六道輪迴」的概念是否成立時，也不外是透過「理性推論」或者「親身經驗」的方法
來判斷。
註二：邏輯上不成立、經驗上成立似乎是無法想像出實際的例子。或許是屬於聖經中的神
蹟（如「出埃及記」記載把「水變酒」或「杖變蛇」等）及神話中的故事。不過，這些都
近似不可思議的神秘經驗，其真假而不是一般經驗所能判斷的。
註三：必須注意的是，如果「上帝」的定義是「全知」、「全能」、「全善」的最高者，
則這容易產生思維上的矛盾。如就「全能」來說，「上帝是否能造出一個自己也搬不動的
石頭呢？」──如果上帝造的出來，但這個石頭是衪搬不動的，則上帝並不是全能的；或
者，如果上帝不造出來（或造不出來）一個自己搬不動的石頭，則他明顯也不是全能的。
或者，就另一方面思考，如果上帝真是「全知」、「全能」、「全善」，則上帝所造的萬
事萬物應該都是美善的，或者「全善」的上帝必定能「全知」到世間的苦難而「全能」地
解除這些苦難，但可惜上帝並沒有依照這些定義做出應有的行動，所以如此的定義是有困
難的。至於「阿彌陀佛」，梵文字義為「無量光」、「無量壽」，思維上的不一致就沒有
那麼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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