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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烏雲滿天。   第二次上戰場,已沒有先前的恐慌。   普通人類揮舞刀劍、矛槍,甚至無法令我疼痛。   站著,任由他們戳刺、砍殺。   前進,聽從長官命令,領著後方的大隊人馬。   我不想再動手殺人,昨天那場騷亂中,被我有意或 無意殺死的人其實屈指可數,然而,人馬雜沓,面對殺 不死的「怪物」,他們湧上,騎馬或步行,把已死或未 死的夥伴踩在蹄下、腳下。   還以為,會跟第一次殺人一樣,嘴裡殘留洗不掉的 血腥,嘔吐。   但昨天只有些微的反胃。   那些死者的表情,卻依然清晰。   我不出手砍人,光是前方站著一面不倒、不死的盾 牌,就足夠讓「我方」士氣昂揚。   隊伍不斷往前、往前、往前。   腳下屍體愈來愈多,避不開,只好踩上去。   驀地,隊伍停頓,我的前方沒有敵人,只是一片灰 暗。   後面傳來退兵的鼓聲。   半空中,出現一個微小的黑色漩渦。   瞬間,我回想起自己來到這裡的那天,扭曲的公車 、滿地屍體。   我幾乎要伏地尖叫。   但那個漩渦沒有吸力,面積愈來愈大,彼端傳來陰 冷的風。   我領悟到,這就是召喚的過程,好像他們當日招來 雅莉,漩渦的彼端是另一個世界,住著無辜被捕獲、立 下契約的生物。   漩渦裡衝出一個身影。   我想跟著隊伍一起後退,後方傳來騷動。   有人喊:「叫召喚師過來!」   有人喊:「快逃!」   但是,其中一句令我停下腳步:「是『夜魔女』!」   雅莉?   我記起渥克的話,夜魔女是一個族群,戰力中等, 不過智力高超。   雅莉已經逃了,那是另一隻魔女,她的同類。   我佇立,觀看那條被召喚通道吸過來的身影。   如果不看膚色,那只是個普通的女人,美麗,而且 裸體。   我忽然明白這個種族的名字由來。   她的皮膚、頭髮、甚至雙眼都是玄黑,像塊玉,那 色澤彷彿可以將人吸入,猶如在無星、無月、無雲的夜 晚仰頭,看見一片清澈無底的天。   我也看見在她背後的召喚師,雖然跟渥克分屬不同 國家,服色倒是類似的黑袍,只是他的臉沒有殘缺,手 上握著一捲羊皮紙,應該就是他與魔女的契約。   當他緊握契約,口中吐出難解的言語,夜魔女身上 彷彿有鐵鍊纏繞,又彷彿有人在背後用鞭扯下她的皮肉 ,她身子一縮,抱住腦袋,哭叫。   慘嚎。   隨著她的聲音,周圍地上的影子居然開始蠕動、懸 浮到空中,形成無數銳利、恐怖的黑針,覆蓋的範圍愈 來愈廣,擴散,遠遠超過士兵後退的速度,只在召喚師 的頭上留下一個安全空隙,彷彿大片的烏雲。   然後,墜落。   我只能用刀護住頭臉,繃緊肌肉,希望渥克拼出的 身體有足夠堅固。   一波攻擊過去,我並未感覺痛楚。   而夜魔女仍在哀嚎,聲音一次比一次尖銳,召喚師 唸誦的語句也愈來愈快速。   地面上的影子又開始積聚、凝結、懸空。   這回不是細碎的針,而是柄巨大的槍,朝著我,蓄 積力量,如同箭手拉弓,逐漸與我拉開距離。   我向前衝,半舉裝在手肘上的刀,朝夜魔女刺去。   那柄黑槍不同於細針,絕對可以輕易貫穿我的身體 ,我若想活下去,只有一條路:殺。   當我的刀離夜魔女的身體不過半公尺,黑槍在半空 中嘎然停止,瞬間靜默、彷若永恆,然後,如離弦之箭 ,射出!   這半公尺的距離此刻竟比半公里還遠似的,我根本 來不及在被刺穿以前殺掉她。   閉上眼,等槍穿過我的身體。   那瞬間,不知怎地,我竟有種輕鬆的感覺,覺得解 脫。   喚醒我的卻不是死神的聲音,而是那名召喚師氣急 敗壞的怒吼:「臭婊子!妳為什麼不殺他!」   低頭一看,被刺穿的不是我,而是魔女。   她嘴邊帶著一絲微笑,無論召喚師如何唸誦咒語, 都不再痛苦了。   屍體不會痛苦,她死去,解脫了,脫離契約的折磨 。   停滯空中的黑槍渙散、落地,成為普通的影子。   她眼角流下一滴眼淚,銀色,襯在黑夜般的皮膚上 ,宛如墜落的流星。   召喚師捏緊契約,繼續唸誦,空氣凝結,彷彿又有 生物要從異界被召喚過來。   我想起第一天來到這世界時,見到渥克與他的徒弟 ,渥克說過:「經由契約加在靈魂上的烙印沒那麼容易 消除。」   她以為死亡就是解脫,但對方依舊能操控她的靈魂 ?   我輕輕地抽出刀子,溫柔地放下魔女。   衝刺,瞬間來到召喚師的面前,揮刀。   我斬碎他的臉孔,好讓他臨死的樣貌不會像其他死 者一樣,留在我的記憶之中。   隔日,清晨,又是宴會。   我沒參加,回營之後,才知道自己傷得多重。   針雨淋在身上,幾乎找不到一塊完整的皮肉,幸未 見骨,改造過的身體已經開始癒合。   不覺得痛,但我依舊聽渥克的吩咐,吃肉,很多很 多的肉,然後睡覺。   夢裡,穿過陰森的門,走進沒有陽光的世界。   我夢見許多人類,燃起火把、製造強光。   他們一步步地搜索,找到一個如黑玉般的女人,圍 住。   女人從沒見過光芒,雙眼刺痛、皮膚灼燒,慘叫。   他們在女人頸上套住鐵鍊,拉扯、拖行。   這名夜魔女的樣貌突然變成雅莉的臉,愧疚、哭泣 ,不斷說著:「對不起、對不起……」   我驚醒。   在營區的地上,因為沒有我能睡下的床,地面被鮮 血染紅,但我的身體已經復原,連傷疤都沒留下。   渥克醉得更厲害了,他墊腳,拍著我的肩膀,幾乎 要摔倒,喊:「明天!明天我們就可以把那群奧肯豬全 部宰了,填到海底!」   這次沒人可以把他抬進帳蓬床上,因為其他人也醉 了。   我是頭一個殺死異界生物的「人類」。   以往的夜間戰鬥,都是雙方召喚師的火拼,渥克的 「發明」,帶給我軍新的希望。   可笑的是,至今我還不知道自己所屬國家的名字、 為誰殺敵?   看著被狂喜沖昏腦袋的他們,我面無表情,事實上 渥克也沒把控制表情的能力留下給我。   如果今夜敵方來襲,肯定是非常精采的一幕。   驕兵必敗,我想起故鄉的俗語。   我在想:「如果敵方攻來,要保護渥克嗎?或者任 他死去,我可以偷了雅莉的契約離開?」   渥克將我變成這個樣子,算是救了我、還是害了我 ?   看過今天那寧死也不願再任人擺佈的夜魔女,我對 雅莉將我牽連至此的憤恨淡了許多。   說真的,既然我已不想復仇,不知道去找她是為了 什麼?   似乎也沒別的事好做?   心裡,兩種選擇衝突持續至半夜,敵方不但沒有來 襲,反而異常安靜。   拂曉,我取水洗臉,看著水面的反射,心想:「不 知道渥克把產生黑眼圈的能力留下來給我做啥?」   軍部來信,前線陣營的統帥步出帳篷,睡眼惺忪, 傳下命令:   和談已畢,停戰,退兵。   一個隨侍讓我背著渥克,領我們回到研究所。   此處我倒還熟悉,畢竟我在此處由殘廢成了怪物。   隨侍逃逸無蹤,留我下來等待渥克清醒,告訴他: 「我們不能去殺奧肯豬了。」   渥克平時冷漠、殘忍,但喝醉後只是個滿心仇恨的 軟弱老人,恐怕也是全軍最想把奧肯豬宰光填海的人。   所以我開始覺得自己不經學習就能懂得這世界的語 言,完全是件荒謬的事。   最好我突然成了啞巴,由別人來跟他說清楚。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61.229.80.101
saiya:推,很有感覺的小說 10/19 21: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