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差別
「同類？」李斯特否定道：「我不這麼認為。」
「難道不是嗎？」惡魔質疑，他的手在空中揮舞，像在指揮一首樂曲，遠方，是半人
馬的死亡與哀號：「聽啊，李斯特，現在的你應該可以感覺到吧？對死亡的恐懼、對敵人
的憎恨，如此醜陋、如此愚蠢，我只是拋出一個小小香餌，他們就表演了這場精彩的戲劇
。」
「看清現實，李斯特，他們是我等的糧食，無須悲憫、無須同情！」狂笑著，如野獸
嘶號。
李斯特沒有回答，他的右手幻化成爪，朝惡魔揮去，連半人馬的強弓都可擋下的魔法
之盾，竟像紙片般被割開，眼見惡魔甫得到的新身軀就要被分成數段。
彈指。
不是咒文、不用道具或魔杖，惡魔只是一個輕輕彈指，魔法就如同他忠誠的僕人一樣
服從，在密閉的房間裡吹起狂風，托住李斯特的肘，並把他往後推開，連連倒退直至碰上
牆壁。
「令我失望。」
惡魔的表情改變，從興高采烈到冷冷凝視，他不再隱藏自己的靈魂、不再假扮人類，
魔法的狂風雖已止息，但李斯特卻仍靠在牆上，甚至持續後退，神色充滿驚慌，惡魔說道
：「你在害怕？何必呢？只要你繼續吞噬情感、甚至進一步到直接吃下靈魂，很快就能變
得跟我一樣強大。」
李斯特短暫的兩年生命中，第一次感到恐懼。
近處的半人馬並無魔法天賦，對靈魂毫無感應，因此沒有察覺，但惡魔恣意揮灑的氣
息，甚至連遠在千里之外、米羅帝國的眾多法師都微微顫抖，奧圖從實驗室中走出，遙望
西方森林，跟李斯特脫口說出一樣的話：
「怪物……」
在過去，李斯特只是感覺到人類的負面情緒，並在「吞食」的當下體會到各種滋味，
雖然每種情緒給他不同反應，但都強烈而刺激，如同吸食毒品一樣。他從未直接「碰觸」
或「看見」充滿負面情感的靈魂。
然而這次不同。
也許是惡魔刻意展現，李斯特竟能清楚看見其靈魂，而非像以往吞噬情感時，只能模
糊不清地感覺到負面思緒。
在李斯特眼中，惡魔的靈魂是無數哀號、慘叫的「人」所拼湊，外層彷彿包著若有似
無的薄膜，龐大而至塞滿整個房間，甚至無形無體地穿過房間的牆、穿過李斯特的身體，
這些靈魂肢體彎折、相互糾結，蛇一般纏繞，他們的眼中是憎恨與絕望，他們的表情是猙
獰而扭曲，他們像獸一樣互相撕咬，但靈魂卻不會真正死去，於是那弱小的永受折磨，而
強大的卻仍舊充滿痛苦，他們奮力撕咬，想從惡魔的靈魂脫離開去，卻被其他的靈魂纏住
。
細看之下，裡面還不只人類靈魂。
巨龍、精靈、半人馬……各種只出現在傳說中的生物，以及李斯特聞所未聞的奇怪東
西。
惡魔隱藏靈魂，四周回復平靜，他與李斯特相對，如兩個普普通通的人類，他依舊站
著，李斯特卻已被徹底壓垮，坐倒在地。接著，李斯特開始乾嘔，他不用食物，胃裡除酒
之外沒多少東西，只是掐著喉嚨，對著地面不斷吐出酒水跟空氣。
惡魔冷冷道：「沒意思，你現在的樣子就跟弱小的凡人一樣，比較起來，我們第一次
見面時，你還比較有意思呢。」
接著，他喃喃說：「果然不該改變歷史啊，這樣你的『未來』還能連接上我的『過去
』嗎？」
「我只是覺得噁心。」李斯特勉力撐起身子，站直，但雙腳依舊微微顫抖，苦笑道：
「想到我再繼續吞噬下去，慢慢地就會變成像你一樣的怪物，我就覺得異常噁心。」
惡魔帶著感性的語氣，像在同情、像在憐憫：「但你無法忍受，對吧？」
他頓了頓，接著說：「從只要殺死、折磨一人就可以汲取到足夠的情感讓自幾滿足，
到兩人、三人……，你剛目睹過戰爭，不是嗎？雖然只是兩個小小部落的衝突，但在往後
，你還能從普通的殺戮中得到滿足嗎？不行。」
「我和你不一樣。」李斯特堅持道：「把力量賜與半人馬，看他們因此狂喜，又因失
去力量而覆滅，像這樣毫無愧疚地玩弄生命，無論如何我做不出來。」
惡魔貼到李斯特身前，雙眼瞪大，盯著他說：「是『現在』做不出來吧？」
「我一直在看著你喔。」他笑著，肩膀聳動，明明是跟自己相同的外表與聲音，李斯
特卻覺得聽見用硬幣刮玻璃般的尖銳：「剛開始連一個人都不願殺，到現在會趁自己瘋狂
之前先挑起殺戮追求滿足，若非發現那隻小狗在跟蹤，你不是早就已經大肆屠戮半人馬了
嗎？」
「你就承認吧，李斯特，我們遲早會變成一樣的『東西』。」
比冰還冷的手撫上李斯特的臉，他嚥了口口水，背後盡是冷汗。
他既沒承認，也沒否認，用銳利的右爪做為回答。
爪停，彷彿被無數隱形的絲線纏住，硬生生頓在惡魔眼前，不能再進分毫。
「李斯特，我不能殺你，還有些事等著你去做。」他微笑，又是彈指，綁住李斯特右
臂的「絲線」突然收緊，骨頭斷裂聲清脆響亮，在密閉的屋中似乎可聽到回音：「我會好
好地『教育』你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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