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秒，各種方法我都想過了，最後決定相信蕈，我相信他知道該做什麼，而且跟
得上我的動作。
待楠的大鎚揮向我，趁他揮勢未減，我抓準距離躲開，大吼了一聲，然後丟出長劍，
當然是安了塑鋼鞘的。
楠一臉不可置信，但是大鎚揮到一半，這時候抬腳躲開一定會被大鎚的動量帶動而重
重摔到地上。楠做出了我想不到的舉動，他決定放開大鎚任其飛出，隨即跳出翻滾在地，
但我已經往他撲過去，並且若蕈沒有發覺我那大吼的用意，也已經準備吃下薰的一記痛棍
。
鏗的一聲，是蕈的雙刀架住薰的長棍。我抱住楠打算壓制他，然後馬上知道我錯了，
他粗壯的手臂輕鬆扳開我，反而壓制了我。
「暫停！暫停！」史克似乎生氣了，「這是哪招。」
楠無疑是個戰鬥天才，絕對不是只靠蠻力的勇夫，即使遇到奇招也能瞬間找到最適當
的應對辦法。
後來我被史克碎碎念了好久，大抵的意思是這奇招用得不錯，但是訓練就是訓練，不
應該偷雞摸狗。
「不過，兵不厭詐。」史克最後這樣總結，「你的話，能發現他的弱點也是應該的。
」
我想他並非對我有特殊的期待，只是當初各項數據量測的結果顯示如此罷了。
我們加入神聖軍團將近一年後，這段期間，新教教宗慢慢成為星際聯合的重要決策者
，這得力於神聖軍團良好的形象，以及上次的勝利。
所有神聖士兵進行的科學式訓練，在最短時程內有效提升了戰鬥技術，以及各種特殊
戰技。
另外在宇宙戰艦上的訓練期間，我努力了解各種演算模型，並思考在什麼時候要如何
改善它們。甚至有必要時得開發新的演算模型，當然我不希望有那一天，那代表神聖軍團
遇到了戰艦工程師也意想不到的情況。無論如何是備而不用，挑選我的專業知識只是為了
預防萬一。
其他人就不見得如此了，例如每到宇宙的另一區，蕈就得定時量度新的宇宙物理參數
，重新校正量測儀表。藤大概是最辛苦的了，大從艦殼受損，小到電燈壞掉，他都得修好
它們。
「欸，水電工，幫我修好那人的腦袋。」葦喊藤，他的那人不用講我們都知道，指的
是苦楝。不知怎麼他與苦楝一直處不來，但是這話他只敢在苦楝背後說。
藤瞪葦一眼，沒有說話，藤本來就不是會為這種事回擊的人，也或許是習慣了葦的調
調。但是很明顯蕈正在憋笑。
蕈和我所有的時間都沉浸在訓練中，也許蕈是靠著想復仇的信念支持下去的，反問我
呢，其實我不知道。神聖軍團的大部份人都有某個信念，石桐靠的是一種獨特的正義感，
後來我也能慢慢體悟到，那是一種接近哲學家的思維。葛跟檀相信的是和平，他們堅持人
心本善，世界終會轉好。苦楝與蘇也相信和平，但他們相信的是教宗心中的和平。楠是為
了戰鬥，薰是為了楠，這麼說來也許我也是為了所愛的蕈。那葦是為了什麼呢？他也與石
桐一樣憤世嫉俗，但我能查覺他們的不同。
星際聯合以霜火俘虜做為籌碼，與霜火政權進行談判終告破裂。就在那天喬宣布了第
一個任務─擊退佔領硬地星的霜火軍。
這並不意外，遲早的事，我心想。
神聖士兵們把握這一天整理自己的裝備，好好的休息，以及，好好的擁抱。
隔天，由紫杉向我們進行簡報，這次的任務是典型的登陸作戰，要從硬地星多點登陸
，大抵上是包圍住霜火的基地，然後一口氣擊破。
「一小時後作戰開始！」紫杉說。
石桐主駕駛的領航者號，優雅的穿過無數個蟲洞來到硬地星旁的太空，是一顆黃褐色
的星球。我們所有人登上飛艇，每架可以容納六個人，因此大約有五十架，蕈就坐在我旁
邊。
準備就緒後，飛艇一一飛出，像起飛的灰雁，飛艇的飛行策略是靠領航者號即時提供
，不過即使通訊中斷，飛艇仍有自主的備用飛行策略。
大量飛艇從太空中像隕石紛紛下降到大氣中，沒有任何霜火偵測系統偵測我們，領航
者號傳來消息，「沒有發現到偵測電磁波，你們都仍在隱密狀態。」是石桐的聲音，能聽
到石桐與我們聯繫讓我很有安全感。
「硬地星地殼下五百公尺正常，沒有隱藏的雷射砲。」石桐說，我們這幾架飛艇率先
靠近地面，將我們彈射出來，所有人開啟噴射模組減緩落地勢道。「這隊二十四人全數成
功登陸，」葦回報領航者號，他是這隊的隊長，「再來得靠我們自己了。」
我看見其他四十多架飛艇繼續飛行，遠離，它們要抵達各自的戰術目標地才會登陸。
我們這隊中有蕈，葦，藤，葛，檀，楠，薰等人，任何神聖軍團的戰術，都不會將伴
侶拆散分別執行任務。
我們停在原地等待下一步指示，我看到周圍是荒涼的農田，似乎荒廢已久，蕈說，「
霜火星讓這星球無法再繼續耕作。」我點頭，知道蕈想起了紐克星。
四周光禿禿一望無際，這時候我發現遠方有一個人影，從小屋中探頭出來，我連忙指
過去，葦也發現了，「藤，葛，檀，跟我來。」這時他已經開啟噴射模組高速向那人影移
動，他們四個人越來越小，忽然一陣爆炸。我們本來留下的人，慌忙衝過去，接近他們時
，葦倒在地上，其他三人圍在他旁邊。「呈防禦陣型！」我喊。
一陣安靜，什麼事也沒發生。倒在地上的葦晃了一晃，「我沒事，繼續剛剛的目標。
」
原來剛剛葦衝在最前，踩到了一顆舊式地雷，藤，葛，檀速度較慢只感到一股震波，
但是葦就這樣隨著爆炸飛起來，掉在他們後面。
葦檢查了自己的身體，沒有大恙，防護甲整個膨脹起來，變得堅硬無比，遇到震爆時
防護甲內部產生了化學作用，形成了保護的硬殼。但是這樣的硬殼易碎而且妨礙了葦的正
常動作。
這次我們不敢大意，分散隊型前進，沒再遇到地雷。
那間小屋是陳舊的老式建築，在地球上也許有許多古蹟建築，但是都和眼前看到的不
同，這是一間老土，為了住人而蓋，沒有美感的水泥屋。即使再幾百年，它也不會成為古
蹟。
藤劈開屋子的門鎖，用力踹開門。
一個枯瘦的男孩，約十二三歲，縮在櫃子夾縫小心看著我們。葦說，「葛，你去問他
話。」葛在與人親近方面，有種讓人信服的特質，會派他不是沒有原因。
「你的家人呢？」
男孩搖搖頭。
「都被霜火星殺了？」
男孩搖頭。
看得出來葦在思考男孩的回應。
男孩什麼話都不說，只是搖頭。
葦簡短向領航者號回報剛剛發生的事，包括那個不知來源的地雷。我們返回登陸地，
繼續待命。石桐傳來消息，「所有小隊都已經登陸，你們該出發了，目標是霜火基地。」
我們伏低移動，朝出發前就建立好的方位前進，如果不是為了任務，這荒涼的大地，
是有種詩味。
接著我有一個疑惑，若這裡是被霜火星攻下的，怎麼一點戰火的痕跡都沒有，只有無
盡的荒涼。
再次審視這個星球，一大片早已廢棄的土地蔓延到看不見尾的地平線，然後我看到前
方出現一個城鎮，葦低聲說，「接近有人的地方了。」我們散開來，聽到石桐的聲音，「
你們座標目前全部正確，請繼續前進。」
我們包圍了一個小鎮。
進入小鎮後，腳下是塵埃飛揚的黃土地，抱著小孩的婦女，佝僂的老農民，駝背的編
繩婦人，兩兩三三看著我們，他們的眼神沒有希望。這景象讓我們更加戒備，我和蕈自成
一組，挨家挨戶進去搜索，只看到破爛的家具，本來該裝米的陶罐裡只有一抔黃土。
我聽到啜泣聲，轉頭看到蕈正在掉眼淚。
「這裡是硬地星，他們至少活著。」我想提醒他不該這時候想到紐克星。
「你不了解的...」
「不了解什麼？」
「這種活著的感覺，有時比死還難受。」
紐克星也曾經是個貧窮的星球，也許蕈的爸爸總是念著想著地球，是因為地球在他心
裡就是一個富足的樂土。後來紐克星有所改觀，成功發展了基礎工業，帶來許多就業機會
，也讓蕈本來打算學完電子機械，便回紐克星找一個不錯的工作。
在我八歲生日那天，就擁有了光刀做為禮物，而蕈卻到了十三歲，猶豫不決後才願意
買下一支較舊的型號。
我在像是廢墟的破房中，憐惜的抱緊了蕈。
「我記得小時候挨餓的感覺。」
「不要再想了，等到打敗霜火星後，我們就退休，一起住在地球好不好。」
「嗯...」
「把地球當成你的故鄉，你的新故鄉裡會有我，好不好。」
蕈大哭。
神聖軍團把這翻遍了，只看到可憐兮兮的老百姓，哪有什麼霜火士兵。剛剛的疑惑又
昇起，這城鎮也完全看不到遭受過攻擊或是被佔領過。
三百名神聖士兵包圍了一個只有平民的小鎮。
「快回你們的飛艇，我們偵測到不知名的宇宙戰艦！」石桐大喊。
事情不妙，我們將噴射加到最高速，像過了好幾個小時，來到登陸點，飛艇都還在。
「快上飛艇起飛，確認發現了二艘霜火戰艦！」石桐又喊。
在霜火戰艦的眼裡，在地表亂竄的神聖士兵不過就是老鼠吧。
我和蕈看見，一艘霜火戰艦低空飛行，它不理會領航者號，逕自往我們這飛來，同時
放出了大量戰鬥飛艇。我們看見遠處其他登陸點的神聖軍團飛艇，甫一起飛就被雷射砲擊
中，埋入自身冒出的煙霧墜毀。
「快！」葦指揮，然後他自己也跳上飛艇，「起飛準備完成。」我們四架飛艇昇空，
蕈在我旁邊表情慌了，臉色慘白。
「你們得解決那艘低空飛行的宇宙戰艦，我會盡量掩護你們。」石桐喊。
昇到夠高後，我看見領航者號正在與另一艘霜火戰艦進行駁火，難怪無力應付那艘低
空的戰艦。
「發射煙霧彈！」葦指揮，我們四架飛艇一口氣把所有煙霧彈射出，「切換到紅外線
畫面。」
這時前方已經一片霧茫茫，只能依靠紅外線監視畫面得知附近有好幾架戰鬥飛艇。「
石桐，我們煙霧施放已經完成，該妳的反飛彈系統掩護我們。」
「好。」領航者號所有雷射砲翻轉出來，同時那艘低空的霜火戰艦射出好幾枚針對我
們的飛彈，它們拖著長長的白煙尾巴像是要把我們吞掉。
幾陣巨響，雷射砲及時發射，所有飛彈在我們不遠處爆炸，「抓緊！」，氣流把我們
捲起來，「黏性炸藥準備！彈射準備！彈射！」
葦話才一說完我們就彈射出去，一出艇就遇到剛剛爆炸產生的嚴重亂流，我只覺得昏
頭轉向了一陣，然後發覺我在空中墜落，蕈吃力抓著我。
「森，快噴射。我的噴射模組吃不消兩個人的重量。」
我使用噴射後，蕈把我放開。
幸好我們都在煙霧中，敵飛艇沒有注意到我們。
我和蕈使用噴射模組的瞬間加速，各自追蹤了一架飛艇，然後我跳上飛艇後把劍插進
艇殼。忽然瞬間的加速讓我差點鬆了手，這飛艇的駕駛員一定發覺我跳到他上面了，正用
各種急轉彎想甩掉我。
右側是楠快速的飛向戰艦，利用煙霧作為掩護，待我們再次看見他時，他已經出現在
戰艦的後側，攀爬的姿勢像是壁虎一般。
「小心！」蕈驚恐喊著飄在空中的薰，薰來不及有任何反應，就攔腰被雷射砲打穿。
他的身體像不祥的布，呈現各種角度隨意彎折，往大地落下。
楠也恰好看到了，愣了幾秒，還是從懷中掏出炸藥，黏在霜火戰艦外殼。我看見好幾
個神聖士兵都已經附在霜火戰艦上，戰艦中攀出幾個霜火兵，朝楠射擊，但是都彈開了。
所有神聖士兵一聲令下一起跳開，接下來連續的爆炸讓霜火戰艦完全解體，像灑開的流星
雨。
「該我了。」我掏出炸藥黏在飛艇的上方，隨即蹬開。掌握好時間後按下引爆鈕，還
在飛行的霜火飛艇爆炸。
蕈飄到我這邊，「我也解決了一架飛艇。」
我比了大姆指。
神聖軍團的飛艇靠了過來，我一翻身滾進自己的飛艇，飛艇依次收回所有彈射出去執
行爆破任務的成員。
但不包括薰。
接著所有人才發現，也不包括楠。
我們透過飛艇小小的窗看見遠處的楠，完全不顧自己的噴射燃料還能持續多久，往另
一艘霜火戰艦飛去，我暗自祈禱他不要被敵艦的雷射砲發現。仔細再看，那艘戰艦已經被
打出一個洞，我心裡暗想，「石桐，做得好。」看來楠想從那洞進去。葦喊，「石桐，掩
護我們，別再砲擊霜火戰艦。」
「收到。」
除了我們的另外二組神聖士兵也想靠近那破洞，好幾個霜火士兵站在洞口不斷開槍防
止我們靠近，他們早已發現子彈打不穿我們的防護甲，因此他們瞄準的不是我們而是飛艇
。葛與檀所在的飛艇被擊中後，馬上就彈射出來，毫髮無傷的逕往那洞前進。但是另一架
飛艇沒那麼幸運，被擊中後瞬間爆炸，所有的人都來不及脫逃，像碎布飄落。
楠抓穩霜火戰艦後，一鎚揮向在洞口的士兵，不用檢查也知道那人的腿斷了，他的膝
蓋深深凹陷，膝關節呈現與正常相反的拗折，然後掉出戰艦。
楠蹬起來，躲過另外兩名霜火士兵的槍托，反手將他們輕推出艦，沒有噴射模組的他
們只能無助的往下掉。
楠往艦內走去，消失在洞口處，我們全速跟著，也攀上霜火戰艦，從那破洞進入霜火
戰艦後，看見楠正在大開殺戒，一個坐著的指揮官被他一鎚，頭顱砸爛在儀表台上，然後
楠揮拉起大鎚同時打雷般怒吼，另一個士兵正要拔腿卻來不及，他的腹部瞬間變形，整個
人往後飛，被鎚子的蠻力硬釘在牆上，楠鬆手後那人滑了下來。
所有霜火士兵都喪失了鬥志，丟下武器紛紛跪下。
終於告一個段落了，我心想。
喝！楠完全不在乎霜火士兵是不是已經投降，從上而下鎚爛一個跪著的士兵，然後又
是水平一揮，打斷另一個士兵的頸骨，其他士兵見狀，驚慌不定，最後決定馬上重新拾起
武器。
神聖士兵與霜火士兵陷入混戰，每當蘇捲倒一個敵人，苦楝就會躍進兩刀一橫一劃，
了解一個生命。而我與蕈在戰場上，簡直就是互相彌補的模範搭配。
碰一聲巨響，楠的身體軟倒，滴血的大鎚落地，我轉頭看見戰艦另一端有一個霜火士
兵，手持高動量狙擊步槍，正冒著白煙。「小心那把槍！」我大喊。
蕈衝了過去，我這輩子沒見過這麼快的移動，但是那把狙擊步槍已經重新上膛，我幾
乎以為要失去蕈。蕈蹬高的同時開啟噴射，讓他以不可思議的跳躍高度與角度落在那人的
頭上，雙刀同時切入他的脖子，霜火士兵重重朝後倒地。
楠的腹部少了一邊，他連話都說不出來就已死去。
最後存活下來可以表達投降的霜火士兵只有三人。
神聖軍團共死亡七十六人，其中在飛艇爆炸時喪命的，五十四人。在空中被雷射砲擊
中的，二十一人。被狙擊步槍擊中的，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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