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tzueike (奶茶狐(上絕))
看板CFantasy
標題[原創] 修真 第十一章
時間Tue Sep 20 00:50:39 2011
遠霞如畫橫展在眼前,陸雪洲與陸隱分別御著仙劍前行。
「我南宮師兄說雪洲姐的劍有大家的氣派,如今得見果然如此。」陸隱驀然說。
「啊?」
「他說雪洲姐瀟灑中帶著大氣的沉穩,是我們這年紀的人沒有的。」陸隱穩著聲音說,避
免自己的話語被風給吹散了。「那時我還很不服氣呢,現在看來才知道師兄說的是。」
「每個人都不一樣,用的劍法不同,拿的劍也不一樣,哪裡需要比較啊。」陸雪洲說。「
你的元貞劍溫潤有度,就不是我能比的了,比來比去,也沒什麼意思,我要是存了這種心
思,在靈動天就別活了。我掌門師伯門下的師姐師妹們,大家都漂亮大家都聰明,書讀得
好又知禮節,真要比我不被活活打死了。」
陸隱忍不住地笑出聲來。「妳說的是。」
辭別鎮北將軍府後,他倆便一路西行。陸雪洲對這個儒門弟子頗有好感,兩人湊在一起像
是許久不見的朋友,有說不完的話。
就在這樣輕鬆的氛圍中,以著不壓迫陸雪洲傷口的速度,他們在新月初上時到達了天玄門
。
陸雪洲瞪著那彷彿飄在雲間的綿延青山,訝異不已。「接下來要爬上去?」
「是,山頂最頂端奉著天玄開宗之祖的屍骸,為了以示尊重,所有人都不能御劍上山,需
得一步一腳印的上去。」
「原來如此。」收了劍,她四處看了看。「天也暗了,這沒燈沒光的走上去沒問題麼?」
她是沒問題,她早習慣了夜間,只是怕陸隱不行。
陸隱沒回答她,只是率先走上了階梯,就在此時,兩旁的樹木忽然泛出了光來,一個接一
個連綿而上,宛如燈龍。
陸雪洲訝異極了。「這、這……」
「這是天玄門有名的登龍千梯,快來吧。」陸隱帶笑,有點像揣著寶物炫耀的孩子。
陸雪洲瞥了他一眼。「又不會跑了,還是慢慢來吧。」說完,她調皮地笑了笑。
見她樣子,陸隱摸摸頭也跟著笑了起來。「還是快些的好,趁早上去雪洲姐才好歇息。」
「那你呢?還得趕回儒門?」
「這……得看無玄真人的意思了,不過八成會留下吧。」
「好,我還擔心你自己回去不安全呢。」陸雪洲說。
拾階而上,兩人練過武,體內也小有真元的,這八千階的石梯子倒也沒難倒了誰。踏上一
個頗大的廣場,一顆巨大無比的珠子被奉在廣場中央,在月光下,珠子熒熒發光。
「這是什麼,好漂亮!」陸雪洲快步上前,繞著那一個廳室有餘的珠子打轉。「為什麼會
發光?」說著她就想伸手摸摸,不過肚皮一痛,她馬上收回手。
捏了捏懷裡的玉珮,她極小聲地哼了聲。
沒發現陸雪洲的異樣,陸隱含著笑慢慢地走上前去。「這據說是天玄祖師爺在歸墟擊敗一
隻水妖,水妖為了活命,便將歸墟之中的一顆水珠送給了他。」
「這便是那水珠了?」
陸隱點點頭。「水遇水珠則分,在夜間水珠會發出光來,又有人說這是一顆夜明珠。」
「好特別,鳳鳴山上就沒這種特殊的東西。」
「可是鳳鳴山的景色是有名的漂亮,舉世希罕的瓊花異草都生長在鳳鳴山。」
「是麼?」陸雪洲歪頭,想了想,就是沒想到什麼有名的花草來。「算了,我們快點進去
吧,這裡晚風吹來真有點冷。」八千階之上的地方,風吹寒而刺,像要裂人肌膚。
「好。」領著人,陸隱走到廣場底端的一個巨大石壁前,石壁上書大道天成。「這四字是
照繁仲仙人書之杳山陽坡,旨在提醒所有從此門進入的弟子。」
陸雪洲點點頭,繁仲的故事她也聽二師姐說過。
就見陸隱踏步走進了那石壁,陸雪洲這才想到這根本是個障眼法。她連忙跟了上去,一陣
巨大的阻力攔著她,就像遇到了強風,讓她幾乎無法邁開步子。
提起真元相抵,她才安然通過。這一過去,她發現自己丹田之力被封住了。「陸隱!」她
連忙喊著前方的少年。「這道牆有古怪啊!」
陸隱啊了聲。「是,我忘了告訴妳,這大道天成之門是集結天玄密法所築成的,功力不足
者是進不來的,像我們這樣非本門弟子一進入就會被封住真元。」
「好厲害的法子。」陸雪洲讚嘆。「不過這樣無聲無息的封人真元,不怕客人生氣麼?」
她想,若自己到人家家裡做客,卻發現一進屋子主人就扣下她兩把劍,那她應該會氣得連
飯都吃不下去。
「這不怪天玄門,自從一百五年前魔人強攻入這雙石狹道,殺了無數天玄門人後,他們便
定下這樣的法子,也曾昭告天下,要每個來做客的人多體諒體諒。」陸隱解釋道。「妳們
鳳鳴山也是機關層層吧,怕的就是魔人魔物來襲,只是沒做得天玄門這樣嚴而已。」
陸雪洲想想,也就釋懷了。
「那一百五十年前天玄最後是怎麼打退那些魔人的?」
「嗯……」陸隱思考。「我聽師父說,當時天玄能人輩出,有兩位厲害的前輩,分別領著
弟子打退了魔道之人。一位叫丹曦,一位叫朔望,有人說他們已修成仙道了,也有人說死
了,總之沒人知道上哪去了。」
陸雪洲哦了聲。「你知道的真多。」
陸隱笑笑。「那是因為我師父和無玄真人是好友,小時候常來玩所以才知道的。」
穿過了雙石狹道,迎面而來的是一陣涼風,陸雪洲撥撥頭髮,攏了攏衣服,定睛一看,氣
勢磅礡的天玄門三字赫然映入眼底,她眨眨眼,內心驚嘆了聲。
天玄門三字是浮在空中的啊!
「陸隱,這三個字呢?怎麼能讓字浮在空中?」她連忙問。
「聽聞這是天玄祖師爺坐化前,傾盡畢生功力凝氣而成,屹立於此已有千年之久了。」
陸雪洲瞪大了眼,又多看了那三個字幾眼。她心下忽然明白為何瀲灩要她來此,又明白了
為何要說天劍宗做派矯作,眼前這樣的氣勢和生成背景,哪裡是歐陽天晴那等只持身分的
人所能及的。
任何事物,在這三個字前,好像都變得不值一哂了。
「天玄門不愧是天下第一仙門,這樣子的氣勢,實在讓我大開眼界。」陸雪洲轉頭看向陸
隱。「改天也讓我去儒門看看吧。」
陸隱微笑。「好,妳可一定要來,小弟煮茶以待。」
陸雪洲開心的笑著,點點頭。「會的,回師門前一定走你一趟的。」說著,他們邁開腳步
,穿過了天玄門三字,又見一古樸的石階,石階光滑無比,顯然經過非常多的踩踏。
階梯之上有座巨大的古樓,樓子的建築與當今所見皆不同,沒有飛簷瓦磚,全部都是木頭
造的,有的柱子足有雁啼峰菩提樹的一半寬。走近,濃濃的木頭味道飄了出來,湊近陸雪
洲才發現,這些木材經過無數春秋,早就泛黑,有的在底處還生出了蕈類。
就在陸雪洲還觀望時,一名師兄迎了出來。
「兩位小友,何事拜訪天玄門呢?」來者身穿素樸的玄色布衣,他笑容親切,手持著拂塵
。
「這位師兄,我是儒門明德先生底下的陸隱,這位是靈動天風穆真人的徒兒陸雪洲。我承
師命,來此找無玄真人取物,雪洲師姐則是來找她的大師姐。」
來者哦了聲,轉向了陸雪洲。「不知道這位師妹的大師姐如何稱呼?我好替妳尋人。」
陸雪洲連忙報上師姐名字。「勞煩師兄了。」
來者露出溫和的笑來。「哪裡。」說著,他做出了個請的動作。「容我通報,在此前小友
們隨我到偏堂上歇息。」
跟上男人的腳步,陸雪洲發現這人看起來隨和親切,可那每個步子都沉得驚人,他走路無
聲無息的,但可以看出這人修為不淺,恐怕不只是和她同輩這麼簡單。
不過如果是德高望重之人,又怎麼會來接待他們?陸雪洲想不明白。
進入了古樓,淡淡的薰香飄了過來,是檀香味。這位師兄帶他們到的屋子不大,擺了兩三
張簡單的椅子,一個有些破損的茶几上擱著兩杯熱茶,想來是早知道他們的到來,特地準
備的。
那師兄告了聲罪後退了開去,陸雪洲連忙靠過去。「陸隱,這個人感覺很厲害。」
「是,能夜巡的人都是厲害的,都是各脈之間頂尖的人物。」
「咦?厲害的人才要來巡衛?」這什麼怪理?
「是,在天玄門,要沒本事就只能做些灑掃工作,像這樣維持門派安全的,都是些修為驚
人的人。在天玄裡頭,其實沒有什麼工作有貴賤之分,只是隨著師父派給的事情越多,也
代表了能力的長進。我聽我師父說,天玄門內的真人,大家都是巡過夜的,沒資格巡夜,
就沒資格當真人。」
陸雪洲覺得很奇特。「看來天玄真的對防衛很看重啊。」
「是。」
陸雪洲端起杯子想喝口茶,卻被陸隱制止了。
「這茶又苦又澀,不好喝。」
陸雪洲看了看他,不信邪地抿了口,隨即被苦得皺起了臉,若不是看陸隱就在身旁,她是
巴不得把唾沫一起吐出來。
瞧她樣子,陸隱一臉看吧不信我吃虧了吧的得意表情。
「這什麼茶?」陸雪洲依然皺著臉,伸手抹了抹唇,恨不得把所有味道都給抹掉。
「是天玄獨產的,說是靜心茶,他們全都喝這樣的茶,也給客人這樣喝,說是這茶對身體
好,說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師父如果知道了,肯定就不讓師姐嫁來了,這茶太可怕了。」
陸隱忍不住地笑起來,正當他開口想反駁時,一道半帶著笑意的女聲傳了過來。
「笨丫頭,妳不愛喝不代表別人不愛啊。」
陸雪洲一聽聲音,臉上立即露出欣喜的笑容,她站起身,看向門口那做婦人裝扮的女人。
「大師姐!」說著,她撲了上去。「師姐我想妳!」
年瑤抱著懷裡明顯長高長開了的女孩,笑吟吟的。「師姐也想妳,這些日子好不好?怎麼
跑來了?師父讓妳來的?」
陸雪洲在大師姐懷裡蹭了蹭,才探出頭來。「師父讓我下山半年,我來找妳蹭吃蹭喝的。
」
年瑤失笑,伸手點了點陸雪洲的鼻尖。「就知道蹭吃蹭喝,咱靈動天養不起妳啊?還讓妳
巴巴的跑來這兒找飯吃?」
「嗯靈動天的飯吃膩了嘛,來天玄換換口味。」
年瑤滿臉既是寵溺又是無奈的笑。「好了,快給我介紹那位朋友吧。」拍拍陸雪洲的腰,
她說。
陸雪洲鬆開手,有點不好意思地對陸隱笑了笑。「這是我在路上認識的儒門弟子,叫陸隱
。陸隱這就是我的大師姐,年瑤。」
陸隱抱拳行禮。「年師姐好。」
「你好。」年瑤對他點點頭。
正當他們還要寒喧幾句時,又一名弟子走了進來,他見年瑤在先見了個禮,對陸雪洲點頭
示意後,才轉向陸隱。「陸師弟你可來啦!師父還叨念著怎麼不見你,快隨我來吧!啊師
父說讓你住一晚,三師兄說要和你下盤棋。」那弟子年紀約十五,看起來活潑好動,一進
來就說個沒完。
「好,我就隨你去。」說著,陸隱對年瑤和陸雪洲一拱手。「後會有期。」
陸雪洲對他揮揮手。「下次見。」
見兩人走遠了,年瑤才領著陸雪洲出門。「怎麼認識那位師弟的?」
陸雪洲想了想,覺得這真是個好長好長的故事,好像非得從為什麼她可以下山說起。「師
姐我餓,先讓我吃點東西我再告訴妳。」
聽陸雪洲撒嬌的黏呼呼的聲音,年瑤戳了戳她額頭。「得了,馬上帶妳去吃!」
其實天玄門晚膳後是禁食的,不過陸雪洲是客人,又是個小孩子,這規矩也就沒人對她要
求,年瑤先準備了幾樣糕點讓陸雪洲墊胃,又親自下廚煮了碗菜粥。
坐在板凳上,陸雪洲手撐著臉,看著師姐忙進忙出的。「師姐,怎麼沒見到盛德師兄呢?
」
「他隨息靜真人出門了,好像有妖怪鬧了起來,出門兩日了。」
「師姐在這裡好麼?那盛德師兄有沒有好好待妳?有沒有欺負妳?」
將粥放在陸雪洲面前,年瑤甜蜜地笑了笑。「他對我自然是好的。」也跟著坐了下來,將
湯匙遞了過去,她才又緩緩開口。「天玄門的生活比靈動天更清苦,他是個有志氣有抱負
的,我跟著他,日子過的很好,一同修行,一同比劃,真人和其他師兄弟也對我很客氣。
」
「那師姐妳每天都得喝那種茶麼?」
年瑤瞥了她一眼。「才不,誰那麼傻每天喝那種茶。」
陸雪洲一口粥差點沒噴出來。「欸?」
年瑤賊賊地衝她一笑。「連掌門人都不喝了,我們當然也不喝。」
「那為什麼給我們喝?」
「當然是捉弄你們。」
「太壞心了!」
年瑤哈哈大笑。「這妳可得和掌門師伯講了,他老人家愛這麼做的,可不是我們要欺負你
們。」
上下狼狽為奸啊!
陸雪洲內心喊著。
「師姐,我吃完飯妳替我換藥好不好。」
「換藥?」年瑤睜大眼,緊張地探看陸雪洲。「怎麼受傷了?」
「吃飽再告訴妳,沒事的。」說著,呼嚕嚕地她吃完了粥,咂咂嘴,覺得頗是滿足。不知
道是不是因為是種在這麼寒冷的地方,澆灌的是自然山泉水,這天玄門的菜吃起來特別脆
特別甜,連粥喝起來都一股清甜。
拈了塊點心,陸雪洲扔進嘴裡,滿臉的滿足。
確定自己吃飽了,她才緩緩的將為何下山、遇到了『陸雪洲』,到了將軍府以及認識了陸
隱的事情說了出來。
聽完,年瑤看著眼前不知不覺長大了的師妹,內心有些感慨。「妳也從笨丫頭成了小姑娘
了。」
不太明白為何師姐發此語,陸雪洲只是歪著頭看了看她,又拿了塊點心塞進嘴裡。「笨丫
頭和小姑娘都得吃飯,沒差。」
年瑤敲了她頭一記。「我看妳十年後還是個笨丫頭。」
「笨丫頭好,得人疼。」
年瑤失笑。
※※※
不得不說,天玄門可能真的比將軍府更適合養傷,瀲灩也更喜歡這裡,一放出去馬上就跑
不知道哪去了,她說這裡的靈氣盛,她飛的舒服,沒事不要找她。
年瑤對她又好,領過她見過張盛德同脈師兄弟後就放她出去玩了,只告誡她不得亂跑亂闖
,免得擾了人家修行。
咬著草梗,穿著陸夫人硬是塞給她的漂亮衣服,陸雪洲半躺在竹子上,一晃一晃的,好不
自在。看著遠方的橫在白雲上頭的虹光,她忽然覺得這裡可能比靈動天好。
鳳鳴山出了名的風景秀麗,拿瀲灩的話講,那就是個女人,長滿了花花草草,一團一團的
花,一團一團的草,如果長在鳳鳴山上頭的是尋常的花,那也就只是個郊山,不過誰讓那
上頭長的都是些難得難見,有的又有特殊效用的草,所以鳳鳴山又被稱為百藥山。
三師姐告訴她,那是因為鳳鳴山地脈好,有靈氣滋養,才能長出這些奇花異草,雖然景觀
不宏大、沒有其他門派那騰雲駕霧的氣勢,可勝就勝在這細緻的婉麗上頭。
可是陸雪洲對花草沒興趣,她覺得這樣看看天看看雲,多好。無論視線飄到哪,都是一團
團的白雲,日光月光照在雲上,看起來心情就遼闊了。「這滿眼都是雲,還真有種自己成
仙了的感覺」她喃喃地說著。
驀然起身,本來她滿身的真元都被鎖住,沒辦法御劍而行,不過在知道她來意後,也知道
她沒有不良居心,張盛德這一脈年紀最長的大師兄就做主解了她的禁制。翻身躍下,她伸
了個懶腰,背上的傷口在天玄門獨特的藥膏下,居然已經癒合了七八分,不過師姐說這疤
肯定要留下的。
抽出百鷲,認了認方向,陸雪洲御劍而上。她一路暢行,穿雲騰霧的,舒服極了。瀲灩不
知何時回來了,拍拍翅膀,跟在她的身旁。
「丫頭要去哪?」
「不知道,就到處去玩玩。」
瀲灩瞪了她一眼。「還真是撒野到別人家來了。」
「師姐說沒關係的。」
瀲灩也不多說話,翅膀一拍,落在了陸雪洲的肩膀上。
陸雪洲看了看四周,確定自己沒有飛到不該去的地方後,才又繼續往前飛。就在她飛得正
快樂時,忽然像撞到牆一樣,她被一道不明的阻力打到。她飛行的速度頗快,這忽然撞上
了東西,完全沒有收勢狠狠地撞上去,饒她反應再快也沒用,她不得不尖叫一聲,看著百
鷲被彈開,人也失速落了下去。
「雪洲!破塵!」瀲灩尖聲喊著,顯然也沒想到怎麼會忽然遭到攔截。
聽她說,陸雪洲咬著牙抽出了背上的破塵,硬是在無法抵禦的墜落中御了上去,她早滿身
冷汗,腰和腿因為勉力使出風靈步而抽痛,她不敢再往前行,只停留在原地,百鷲早不知
道落哪去了。
瀲灩驚魂未定的緊抓著陸雪洲肩膀,連爪子劃破她肌膚都沒發覺。
喘著氣,陸雪洲只覺得手腳發軟發冷,腦子也一片空白,只傻愣愣地站在半空中,不知道
要怎麼辦,倒是瀲灩,在最初的驚嚇過後就回了神。
「先下去看看。」她沉聲說。
陸雪洲呆呆地看了她一眼,才點點頭,撐著身子慢慢地讓破塵降下去。
雲層包圍著她,讓她有種濕膩的感覺,平素她總是呼地就過去了,從不曾這樣緩慢。
破塵是她手邊唯一的一把劍,要是又被打掉了,那她真的就完蛋了。想到這裡,她不得不
更仔細更小心。
到了地面,還是在天玄門的山群之中,放眼望去滿滿都是青翠的竹子,一大叢一大叢,陽
光稀疏地灑下,本該雅致的,但陸雪洲看來卻覺得無比的陰森。
竹子緊長在一起,她看了看,總覺得隨時有東西要撥開那竹子爬出來。想到這裡,她死死
抓住破塵,發誓真有東西出來,絕對要直接打死。
就在她神經繃到最緊時,鏗的一聲,她嚇了一大跳,忍不住叫了出來。往旁邊彈開來,卻
見百鷲立在她旁邊,兀自顫動不已。
「小姑娘命大,居然有兩把劍。」低沉的男音自身後傳了出來,陸雪洲趕緊收回百鷲,轉
過身瞪向他。
對方一頭血紅色的頭髮,那色澤和瀲灩頗像。
「你、你是誰!為什麼要攻擊我!」半顫抖著,陸雪洲問,她破塵拄地,身子大半幾乎癱
軟在破塵劍身之上。
「帶著使靈?」男人沒理會她的問題,目光直直地射向了瀲灩,他忽然瞇起了眼。「這鳥
兒真有點眼熟。」
瀲灩也打量著他。「唉唷老天,是朔望!」
陸雪洲欸了聲,一時想不到朔望是誰,不過看來是瀲灩的舊識。
「瀲灩?」朔望挑了挑劍眉,有些訝異。「妳不死了麼?」
「呸!你才死了!」
「這……你們……」
「你幹麻啊!好端端攻擊我們幹啥!」瀲灩怒吼。「這丫頭才多大,要不是有兩把劍又有
點修行,她是真的會摔死的!」
「我不站在這兒了麼。」朔望淡淡地回答。
瀲灩咬牙切齒。
「瀲灩……他是……」陸雪洲忍不住疑問,她輕聲地問。
「這人叫朔望,妳忘啦,儒門那小子說和丹曦領人打退魔道的那個朔望,他和冷風然是認
識的,當然我和他也就認識了。」
陸雪洲瞪向那朔望,內心不知道是驚訝多一點,還是震撼多一點。她睜大眼,努力的想把
眼前人看個清楚。
對方一頭紅髮,又一身紅衣,上頭滾著黑邊描著金線,身後一把長槍。這越看,就越和心
裡一直無法忘懷的兩個身影結合了起來。
「瀲灩,我瞧著,他和當時那個穿白衣服打鬥的那個紅服槍者好像啊?」她永遠都記得雁
啼峰水潭子的那驚天動地的一刀。
那時候就是白衣刀者和紅衣槍者。
「誰?」瀲灩是徹底忘了那件事情。
「就是我在水潭子玩,忽然天上來了一刀的那個啊。」
瀲灩哦了聲。
「別自己說自己的了,瀲灩妳怎麼跟著這小娃兒?」朔望手環胸,忽地打斷她倆的悄悄話
,他面無表情,只眼中透露出些微的不耐。
瀲灩嘆了口氣。「去沏壺茶來,本姑娘慢慢說給你聽。」
彷彿已經習慣瀲灩的個性,男人聳聳肩勾勾手要她們跟上。穿過了無數的竹子,越過了一
條小溪,小溪很清澈,溪水中有著不常見的魚兒,最後身旁植被漸漸轉為古木參天的森林
。
在林子最深處,驀然琴動。
陸雪洲止住了步子,好奇地四處張望著,眼前的男人卻是沒有停下,她這才趕緊追上。
待男人停下時,面前是兩間茅草屋,屋子前一把矮几子,几子上一把七弦琴。
陸雪洲看著撫琴的男人,一柄細刀橫在地上,男人一身白衣,衣冠勝雪。
她屏住了氣,怕呼吸大聲一點就要驚擾了對方。
「帶客人來?」男人的聲音低沉溫潤,好聽極了。
陸雪洲眨也不眨地看著對方。
「瞧瞧是誰。」朔望說。或許是個性使然,他聲音聽起來無論有意無意,都讓人覺得含著
幾絲幾縷的嘲諷和慵懶。
男人抬起頭,看向了歇在陸雪洲肩上的瀲灩,他也不禁訝異地嘆了聲。
「我就知道是你,丹曦。」瀲灩笑說,她拍拍翅膀,停到了古琴之上。「乖乖,保養得宜
啊,都沒變。」
丹曦淡笑。「妳說笑了。」說著,朔望早端過茶來。
「這位小朋友是?」丹曦問。
「是靈動天的弟子。」瀲灩說,她看向了陸雪洲。「雪洲來,拜見兩位前輩。」
陸雪洲點點頭,乖巧地上前。「雪洲拜見丹曦前輩、朔望前輩。」
「別多禮了,坐下歇歇吧。」
陸雪洲如言席地而坐,也不管身上名貴的衣服是不是就弄髒了。
見她大方,朔望倒是挺喜歡的。「不錯,不像普通女娃兒,就在乎些外相。」
「自然,從小野大的。」瀲灩答。
陸雪洲不敢插嘴,只偷偷瞄著朔望和丹曦。就見瀲灩開始和他們兩個敘起舊來,陸雪洲安
靜地聽著。
她提到了冷風然的死,也提到了這幾年她守在雁啼峰和遇到陸雪洲的事情,瀲灩都是輕輕
地帶過,沒有詳述。
陸雪洲知道,她是不想把事情鬧大了。對於冷風然之死,瀲灩詭異的低調著,以她風風火
火的性子,沒嚷嚷著要報仇什麼的,實在是件怪事情。
唯一能解釋的,就是在她地說法下,有一層不為人所知,也不是普通人能『報仇』的真相
。
三人慢慢地談著,丹曦動手煮茶,裊裊茶香飄逸,陸雪洲捧著杯子,覺得這樣子聽長輩們
細碎閒話也是很不錯。
待他們講完,早過了一個時辰。
「朔望你還沒說為什麼要攻擊我們?方才那不是防護結界吧?是你射了道氣上來擋住雪洲
的吧?」瀲灩綠眸倏地瞪了過去。
朔望聳聳肩。「這裡地處偏僻,再過去就是萬傾迷障,換言之幾乎沒人會來,我好奇怎麼
有個修仙者飛過去,無聊順手就發了氣上去,想嚇嚇人而已。」
瀲灩大怒。「混帳東西!那上頭多高啊!白活這些歲月半點長進也沒有!」
朔望隨著她罵,不痛不癢。
丹曦則嘆了口氣,顯然對他們相處模式很習以為然了,他轉頭看向陸雪洲正襟危坐的樣子
,笑了笑。「雪洲修練到哪了?」
「還在煉神……」陸雪洲靦腆地笑了笑。
「那挺快的了。」
「就在煉神,沒法子更往上了。」
「是,這煉神最是難,煉神之後便是忘神,也不容易,普通人約過了四十才能體悟忘神,
也別太苛責自己了。」
陸雪洲點點頭,她又看了眼那擺在一旁的細長彎刀。「那個……」
「嗯?」
「前輩,你之前,大概一兩年前,有到雁啼峰麼?」
「嗯?怎麼這麼問?」
「我在雁啼峰時曾見一白衣刀者與紅衣槍者打鬥,就印象看起來和兩位前輩很相像,所以
冒昧一問。」
丹曦想了想。「我到過的地方很多,記不住了。」
「這樣啊……」陸雪洲有些失望。「那前輩,你、你能和我切磋切磋麼?」搓搓衣角,她
細聲地問著,抬頭偷偷覷了眼丹曦神色又很快害羞地低下頭來。
噗地,朔望噴了口茶,都灑在了瀲灩身上,又換來她憤怒的叫囂。
陸雪洲紅著臉看了眼丹曦,也覺得自己這要求太無禮太不自量力了,但她迫切的想知道眼
前這人究竟是不是那個刀者。
她的直覺告訴她,就是這個人了!
「自然可以。」丹曦溫和的微笑。
這和煦如冬日的笑讓陸雪洲遲疑了,笑得這麼溫柔的人,真可能是拿刀劈了水潭子的人麼
?
到最後陸雪洲也沒弄清楚,因為丹曦沒拿刀和她打。
看著那垂在地上的衣帶子,陸雪洲撇撇嘴,手上還隱隱抽痛著。握了握折下來的竹子,她
發動了風靈步,直衝丹曦。
就見丹曦手腕微動,那帶子像條蛇似的纏了上來,陸雪洲一貓腰閃了過去,手上竹劍也掃
了過去,就在她以為這次一定可以的時候,那帶子不知何時從她左側竄了上來。
啪的,她又被抽了出去。
力道之大讓她幾乎無立刻穩住身形,只能遠遠被彈開,藉著距離來化掉力道。她手勾住了
竹子,一拱腰,身子蕩了過去,一提氣,才穩穩的站在了被壓彎了的竹梢之上。
看著一個時辰來從沒動過半步的男人,陸雪洲抓抓頭,覺得十年內自己可能都沒法子讓這
人動個半步。
方才她也試著繞到男人背後去,不過他背後好像也長了眼睛,無論自己到哪去,帶子總能
跟到哪,她根本無法突破這層防護。
她也絕對不會笨到去抓那帶子,那不擺明讓人家捲回去的麼……實在想不到什麼辦法了,
她就這樣乾瞪著丹曦,直到對方忍不住地笑出來。
「歇歇吧,來讓我看看,抽疼了沒有?」
陸雪洲摸摸腦袋。「還好。」跳下竹子,她走向丹曦,一旁觀望著的朔望和瀲灩也過來了
。
「還有得磨啊……」瀲灩嘆道。
「才十一,妳怎樣,十一想當一百一麼?」朔望諷刺。「我看是不錯了,是個好苗子,身
法反應都不慢,五十年前回天玄,她這年紀的師弟都被打得滿地滾。」
「哈哈。」瀲灩笑,不知道是因為想到那滑稽的畫面,還是對陸雪洲得到讚賞感到得意。
「是不錯,瀲灩,妳對她做了什麼?」
瀲灩的笑嘎然而止。「啊?」
「我方才帶子捲上了雪洲的手,卻被她的內力擋了回來,妳別跟我說十一歲的小姑娘,有
那個本事卸掉我的力。」
「這個啊……說來話長啊。」瀲灩嘆息。「先說好,事情是我做的,你們千萬別怪她,她
當時啥都不知道。」
陸雪洲知道瀲灩說的是她吞了冷風然內丹的事情。
丹曦挑了挑眉,不做回應。
這讓陸雪洲有點緊張了,深怕眼前這位前輩是個是非道德非常強烈的人……她揉著衣角,
本來安然的神情也侷促了起來。
看丹曦這樣,瀲灩也有點緊張了。「別這樣,我們也是逼不得已……」
「說吧。」一旁的朔望忽然開口,他看了看焦急的瀲灩。「難不成妳以為丹曦會對個十一
歲的女娃兒下手?」
聽他這樣說,又看了看丹曦的神色,瀲灩才鬆了口氣,接著娓娓道出陸雪洲初上雁啼峰,
以及被迫吃下內丹的事情。
聽完,兩名男子一者嘆了口氣,一者挑起了眉,後者抓起陸雪洲的胳膊,東看看西看看。
「從那高峰摔下來沒死,差點被蛇吞了,沒死。不錯,是個有福氣的孩子。」說著,朔望
嘿的一笑。「可惜先讓冷風然給認走了,不然帶在身邊指點指點也是不錯的。」
看兩人沒有憤怒要殺了自己的樣子,陸雪洲暗吁了口氣。
「想來該叮嚀的事情妳都叮嚀過雪洲了吧?」丹曦問。
瀲灩點點頭。「那當然了,你們放過她不代表其他人能放過她,這件事情我們誰也不會說
的。」
丹曦點點頭。「那便好。」他摸摸陸雪洲的頭,面容溫和。「前半生的坎坷,後半世必定
能享福。」
「謝前輩吉言。」
「天色不早,回去用膳吧,明日再來。」丹曦忽然說。
陸雪洲愣了愣,這才點頭。「雪洲告辭。」
朔望玩味地看著丹曦。「吃完早膳就過來,別遲了。」他嘴邊凝著一抹笑,似是興味,又
似帶了點些許無奈,讓他那姣好的嘴唇一掩,卻又什麼也看不出來,只化為隱約的嘲諷。
「是。」
--
人總在嘲笑荒謬後繼續荒謬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82.235.80.73
→ t20031210:整本看完 感覺還不錯 有點意猶未盡 加油! 09/20 01:01
推 killord:推 09/20 01:52
推 julystar:棒..+oil 09/22 0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