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內八卦既不走天脈，或也可算作邪派武功，可
是內八卦根本不成脈，運氣之時，氣海不相連，彼此
不牽扯，卻也沒有挪移穴位之虞。你清叔這套功夫，
不正不邪，乃是發前人之所未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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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續前文）
徐清嚥了一口口水之後，續道：「錯綜複雜掌手上有所謂黏、鬆、引、空、
崩、擠、抵、拍四陰四陽，說的是掌底深淺不同、快慢不同、正斜不同、進退不
同的八種勁道。腳上則有乾、兌、離、震、巽、坎、艮、坤八卦，說的是雙腳方
位不同、虛實不同的八種站法，這腳上功夫最是複雜，八種站法都可以和其餘七
種交換，也可以蓄勢不發，因此便成八八六十四卦，這六十四卦轉換之術全在腰
胯之間，由下丹田發動，可以瞬間發出巨力，即是鹿蹻功勁之源，也便是外氣，
古人美其名曰：引天地正氣。藉著足三陽足三陰六經將外氣由地面導入身中，再
由手三陽手三陰六脈送至指掌，便是拍勁；若又能以奇經八脈提繫，將各穴位大
小氣海的內氣收放，用以挪移損益外氣，便能調配正斜虛實，打出其餘七種勁道
，功彌久而技彌精。這便是錯綜複雜掌的大意。
「要能打出錯綜複雜掌，便要能收放內氣以挪移損益外氣。究竟內氣為何？
內氣便是各大小氣海本身自有之氣。若無內氣，人不能動，血不能行，便是死人
。內氣形之於內便是骨血，形之於外便是筋肌，又有精、神兩物無形於中；更有
筋骨肌血交錯團繞，將精、神兩物包含於內之處，謂之臟腑。臟者藏也，腑者府
也，臟腑便是藏精之所、安神之府，在人體中至為重要。
「每一氣海各有一核心，乃是氣海生波起始之處，或偏左，或偏右，或居中
，或偏前後上下，謂之穴位。將各穴位按順序相連，謂之走穴，即是所謂經脈。
人體自然之勢，有足太陽、足少陰、足少陽、足厥陰、足陽明、足太陰、手太陽
、手少陰、手少陽、手厥陰、手陽明、手太陰十二正經，又有督、任、沖、帶、
陰維、陽維、陰蹻、陽蹻奇經八脈。道門正宗武學必走十二正經與奇經八脈，謂
之天脈。不過自古以來不乏有人突發奇想，要將各氣海以不同於天脈之次序連結
，由此鍛鍊而得奇異之能。
「不同於天脈的走穴之法乃是後天強作，鍛鍊日久往往使穴位在氣海中飄離
原位，導致形貌改易、膚髮變色，甚至傷及陽壽，因此被世人視為邪派武功──
數十年前淮口三刀賴以稱雄江湖的《天狐功》，據說便是一套不走天脈的古代功
法，許多人即視之為妖邪一流──然而，一來部分氣海之走穴為何方屬天脈仍有
未明之處，二來即使你是鍛鍊天脈，筋肌強則肉厚，骨血強則膚澤，又豈非形貌
改易？至於玄門道派、佛門正宗，每每有煉氣日久穴位隆起者，這就更不用說了
。因此所謂正邪與否有時頗難辨別。
「不論是內氣外氣，皆可穿越人身各氣海，統稱為內力。若按經脈將內力導
引成流，則人便能走能言，這是人體自然之理，初生便會，但自然而然，反而無
法覺察。大凡內氣外氣穿越穴位，總會使氣海生波，因此以內力穿行各經脈，便
能鍛鍊各大小氣海收放之能。氣海深闊，則筋健骨重，臟強精存，可以為常人所
不能為，蓋因『收放內氣以挪移損益外氣』之能增進故也──這便是虎蹻功的本
來道理。然而自然之勢既為人所不能覺察，便無法以心智鍛鍊，為此，葛老仙翁
整理古人之學，創制坐功、立功、走功諸法，動作純一，用心存想，神識清明，
以突破此一困境。
「若任由氣行經脈，而無抗衡之力，則必然手舞足蹈。因此必須細心安排，
或使內氣與外氣抗衡、或使內氣與內氣抗衡、或使內外氣與外物抗衡，如此方能
成一家之學。虎蹻功練到後來，身體不動，以內氣抗衡內氣之坐功猶為重要。要
以內氣抗衡內氣，便須量體相當之氣海相抗衡，譬如以足太陽諸穴抗衡足少陰諸
穴，手陽明諸穴抗衡手太陰諸穴等等，不一而足。有時陰陽兩脈氣海量體差距過
大，便要合兩海以抗一海，以此三海抗彼二海等等，如此一來此一脈方跑一穴，
另一脈卻已要跑兩穴，否則手足突然而舉，臟腑突然而動，謂之走火，那便甚為
凶險了。
「這虎蹻功既麻煩，進境又慢，行氣路徑雖然大同小異，可是如何對、如何
走卻頗有可議之處，短期內偏又無法驗證效果，因此眾說紛紜，派別甚多。至於
運使錯綜複雜掌的虎蹻功呢，則是循玄門正宗天脈之論，以各陽脈對各陰脈兩兩
抗衡，督、任、沖、帶四脈同相抗衡，全為坐功。這是一套很不好練的功夫，蓋
因督、任、沖、帶四脈相抗，每每要同時存想六七個穴位，運功之時極易分神之
故。這功夫雖然難練，可是練成之後便能將勁力掌握至極其精細，練到深處，還
能更進一步調陰配陽，打出《有所學指》的玄妙氣勁。
「清叔既然領悟了天地不仁之理，便拋棄舊日所學，什麼錯綜複雜掌、什麼
六十四卦，全都不繫於心，只細心研究虛實之理。那時你還很小，沒開始搗亂，
我只須對付小三哥一人，心頭甚靜，很快便理出了頭緒，明白自己過去所學雖然
深奧，但終究太繁，繁則難精，反失機變。
「清叔一心尋求簡樸之道，便想，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化八卦，
八八六十四卦方成錯綜複雜掌──天下之繁，少有過於錯綜複雜掌者，而天下至
簡，莫過於太極──太極，就是天地萬象之寶璞，汴人懷抱之大石也。可是這太
極內裡自有混沌之氣，混沌之氣內裡自有陰陽兩儀；兩儀須得剖開來方能作用，
否則盤古元始，天地未分，無可以爭之事，便又回到那參悟不透的龍蹻功了。
「於是清叔便將這太極剖開，以陰陽兩儀繫領虛實，又以老子、孫子、鬼谷
子三子之術驅使之，使其變幻靈動，終於切磋琢磨，化璞石成連城寶璧，得到《
兩儀功》操陰弄陽之法。陰陽要能靈動，不能只有外氣靈動，內氣也要靈動，因
此邙山虎蹻功不能再用──邙山所傳內功繁難，這是為了發出四陰四陽八勁，兩
儀功既然只有一陰一陽，那就不求細繁，只求快收快放。那年二公子第一次跑貨
，我托他到東都幫我買醫書，他倒細心，不只買了我本來要的書，還帶了藥王孫
思邈的著作回來。孫前輩之作實是精闢入裡，惠我良多，開元十三年，你清叔便
創制了一套能快速搬運陰陽二勁的內功，嘿，那便是你從小練到大的這手功夫。
「兩儀近太極，與先天自然之勢已經差距不遠，因此兩儀功運氣之法不一定
要將經絡分到最微。可是這樣一來，同時存想穴位特多，必須以站功、走功之法
輔助方容易練，這是借自然之勢煉先天之氣，亦是玄門正道。這套內功運氣稱不
上精微，練起來又累，若要以之運使各巧妙武術，可說是事倍功半，笨得緊，可
是拿來使兩儀功卻是恰好。
「你三哥那時才十歲，最愛問我江湖上傳說，又常求我教他功夫。我創制兩
儀功，心下得意，便想，不如教你兄弟倆一起學這內功，至少可以強身健體，又
不是邙山派武功，那豈不是正好？
「於是我開始教小三哥和你練功。可是你倆一練，我就曉得不對勁了，小三
哥雖然練得津津有味，你卻是坐一坐就睡著了，走一走就變散步了。我本來以為
是你年紀太小，不想練，可是我後來一想才曉得，你性子好強，這套內功同時存
想穴位特多你根本不怕，便是太近先天，你才練了一下，便又回到一無所覺之勢
了──我先練了邙山氣功，感覺氣海波瀾已甚為敏銳，因此能練，對你來說卻太
過渺茫。
「清叔覺得不服氣，又創制了內八卦之法，這卻是仿照錯綜複雜掌的步法所
得靈感。我從奇經八脈中選取十六處重要穴位，一大一小兩兩成對，使成八組，
按文王後天八卦之序依次存想，便成離、坤、兌、乾、坎、艮、震、巽之象，熟
極而流時，內氣便能循之而動。錯綜複雜掌的八卦乃是外人可見，你清叔這個八
卦卻不在看得見的地方；錯綜複雜掌以鹿蹻功輕重踏地之法借外氣成勢，你清叔
卻藉著大小氣海輕重不同運內氣成勢；錯綜複雜掌成這個勢是要發勁打人，你清
叔成這個勢，卻只為了從這一卦推到下一卦繞圈圈而已。
「別人練氣，內氣按十二經脈環繞全身，稱為氣運週天，練到極精深時，周
身氣海完全平衡，內氣運行，身體不動，待得心念一轉，氣海一收一放，勁便發
出；可是你清叔這內八卦，怎樣練也不會兩兩平衡，定是一輕一重，因此每一卦
都只能暫留一瞬，全不能停。這運氣之法遠比一般內功的大週天為小，因此清叔
把他叫做小週天。
「這內八卦既不走天脈，或也可算作邪派武功，可是內八卦根本不成脈，運
氣之時，氣海不相連，彼此不牽扯，卻也沒有挪移穴位之虞。你清叔這套功夫，
不正不邪，乃是發前人之所未發！這功夫純按後天之勢而行，可說是不自然之極
致，不正是給你這種個性好強的小子練的嚜？
「這內八卦雖不成脈，無從導引天地之氣，卻還是有筋健骨重，臟強精存之
功，又特別有凝神安心之效。而且內八卦既有成小週天之勢，便有能用之勁，只
是此勁甚微，又頭尾相連，自成循環而已，利用沖脈氣海之疾收疾放，打斷小週
天，就能將此微弱氣勁導入手足陰陽十二經脈，彷彿借外氣一般。此氣本非十二
經脈氣海之氣，特別容易感知，如此一來你這小子就能練我的內功不睡著了。
「兩儀功本來就只有這內八卦與一套運勁之法而已，並無固定套路，你自小
隨著清叔煉氣，也可算是早將兩儀功學會了一半。若說還要練什麼？那便是一個
權宜、一個靈動──當你發勁比對手快、耳目比對手靈、心神比對手定，又能知
敵之所能，不使敵知己之所能，那還有什麼不夠的嚜？這便是我方才講的那兩句
話，所謂：『以一己之所能為，為所當為之事。』
「可是你清叔能到達如此境界，是因為手腳上自有分寸，若一己之能不足，
則難有可為之事，這是必然之理。兩儀功既是上乘運氣之學，也是上乘武理，但
此武理若全無可形招式，卻要教人如何去學？若只學運氣發勁之法，空有內力，
卻不知陰陽何用，又豈能稱為兩儀？」
說到此處，徐清雙掌輕輕一拍，站起身來，道：「因此我以兩儀功之武理為
根基，創作了一套兩儀掌，這套掌法共有兩招，一招叫進，一招叫退，進是以按
掌開頭，退是以斜退步開頭，恰好一陰一陽……」解說的同時便擺開功架，演示
了這《兩儀掌》的一陰一陽兩招，要顧抗跟著做，然後才向顧抗詳述要如何運用
所學內功導引外氣、如何將內力運用在進退之上、又要如何發出陰陽兩勁……等
等細節。
顧抗一邊學掌，一邊回思徐清適才所說故事，想到那武林之中、江湖之上，
竟然風生水起若此，心下不禁神往，練著那僅有的進退兩招掌法，似乎也特別有
了趣味。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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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劍六記 百萬字武俠長篇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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