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 紅樓春夢(十五) - 關於長生的三個問答

[a343408065 (寂寞東京鐵塔)]

「三位前輩，晚輩焦大就來以身證道！」


焦大話音吼開，那腳步向後一蹬，整個身形就如電如光眨眼間閃到道士面前！


若由焦大的視角觀察外在環境，會發現賈府門外的人的行動緩慢至極，甚至連他們口中發

出的聲音，都要等焦大打完幾個拍子才傳達到另一人的耳中，這樣透過扭曲時間的相對性

來創造空間的方式即為眩耀之際。


焦大閃到道士面前同時將食指中指併攏插向道士眼珠，意欲碎其眼而破其腦！大多數「山

裡人」並不採取這樣暴力直接的鬥法，匯天地元氣為我用，借宇宙法則以入神，此為正道

，焦大的修行路途卻讓他局限於這樣的攻擊方式。


即便焦大欺身撲來，道士仍然一副懶洋洋的模樣，連瞧他一眼都不願意。


「原來是野路子的『山裡人』，只能以武入道啊！」


焦大將渾身力量貫於兩指，又挾破音掠光之速奔馳而來，幾乎是貼在道士眼球上的兩指，

就會要貫穿進去。


但是在那幾乎成為現實的下一秒，他的兩指卻落在空處！


「怎麼可能！這是幻術！」


焦大欲將道士拉至生死線上來弭平雙方修為境界的鴻溝，但是他並不曉得，當這個鴻溝大

到某種程度，一切的作為就都失去作用了。


「小子，你能創造眩耀之際，難道我就不能嗎？」


道士的話語突然在耳邊響起，他回過神來，忽然感覺到體內有股不知名的力量引爆開來，

那股力量像是一簇火苗，他體內的氣血猶如煤油，經脈臟腑彷若乾材，那股不知名的力量

快速地消耗他周身氣血和修行法體轉化成滋養神魂的根本能量，焦大的神魂越來越強大，

思緒也越來越清晰，但他明白這是透過燒盡他的生命潛力導致的結果，這樣一個失衡而狂

暴的透支法體道胎的結果已經是不可逆了。


「這就是燃血焚息嗎？」


焦大終於明白了道士的手段，他側頭望向聲音來源，道士正站在那兒一派從容地覷著他。


「焦大，既然你要以性命證道，我便成全你，燃血焚息之下，你的意識將會前所未有的清

晰，你不是想問道悟道？你付出了這般代價總得有點回饋，趁著還沒死透前，有什麼想問

的就快問吧！」


人在瀕死之際，識海現化往往異於常態，有人言將死之時，其一生經歷自有記憶起始都將

迅速在腦海裡重現一遍（註一），人的一生何其漫長而生死之際又何其短促，如何能在那

瞬間全數看過？蓋因於此非常狀態，便是凡人軀體也因本能地感知到肉身之寂滅腐朽將至

，而將諸身潛力全數供養神魂，在這短短瞬間竟也能進到眩耀之際。


而焦大身為「山裡人」，他的神魂和軀體更加強大，神魂力量能夠提昇程度更高，道士的

話在他腦海裡再次出現，他仔細把握這道意念，發現此刻道士的溝通方式是處於比他更迅

疾的炫耀之際，若非他即將死去，而得到跟上道士的眩耀之際的機會，他這一生可能都無

法理解這串快速閃過的訊息。焦大又把神魂內視於軀體，那該如熊熊烈火快速燒光他的生

命的燃血焚息在他的觀照下卻慢如燃煤。焦大知道在這副軀體毀滅之前，他的意識因為加

快了運作速度而得到了一些時間可以好好思考問道論道。


「前輩，這因死而生的眩耀之際，便是您賜予我的證道之機嗎？」


「既然知道何不快好好把握？」


「前輩，焦大年輕時僥倖得了修行之法，停滯多年後才藉著賈公之助成了山裡人，這幾十

年來卻無緣踏入『天門』，焦大這生修行所求之道不外乎長生不老之道，想請問前輩，長

生不死之道何在？」


破爛道士聽著焦大的提問神情依故，似乎早就知道他想問這個問題。焦大問罷，他又反問

回去。


「那你以為，何謂長生？」


「晚輩以為，長生者，一切意義之總和也，得無盡的逍遙自在，不受時間和死亡的拘錮，

同天地不朽，再無圭礙能阻擋自己行事，即為長生。」


這個答案，焦大早已思索了好幾十年，立刻不假思索脫口而出，這也是他早年雲遊四方時

，和同修道友最愛討論的話題，何謂長生，在焦大看來，對於長生的理解和信仰，他早已

自我詰問的無所闕漏。


道士聽著焦大的回答，卻是笑著搖搖頭，看著焦大嘆了口氣。


「看來你離『天門』還遠得很阿！也罷，我們三人就給你三個答案，也就是三個抉擇，你

可以選擇你能認同的答案去思索，若能悟出來，那就是半隻腳跨入『天門』，便是氣血燃

盡焚盡於你也無罣礙，若否，早早助你解脫褪下這老殘之軀也非壞事。」


一身破爛道袍的道士給了焦大第一個回答。


「長生之道，非真道也。汝輩修行者為何欲求長生？實則畏死，欲證大道，必須斬斷一切

怖懼執著迷惘。擺脫時間之禁錮，大神通大道也，一個還在害怕死亡的修行者，如何能證

大道？死亡如同你的影子，你跑的再快都擺脫不了它啊！若不能悟此道理，則不能得真道

，性命是魚餌，大道是游魚，豈有存魚餌而捨游魚之理。」


焦大聽完道士的話，臉上表情若有所得，但他沉思許久後，又低頭說道。


「前輩所言破去我一生迷障，但此非我道。」


「那換我來說說我的道，你聽看看吧！」


癩痢頭和尚的聲音忽然插入，他和道士冰冷冷的模樣不同，一張笑咪咪的圓臉，看起來可

親多了。


「你說你要求長生不死，但你可知道，這人一出生之時，便已經在向死亡邁進，即向死而

生之理，所謂死亡非只存在氣息了盡那刻，從一出生開始，死亡便如影隨行伴你同行，若

要我說，你欲拋棄死亡，便得拋棄長生，兩者一體兩面之物也。人只知畏死之苦，卻不知

有生皆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五陰熾盛皆因生而來，你欲斷死，何不

先斷生？」


焦大聽這一僧一道的答案，他過去反覆辯證的理念就此崩解，更令他恐懼的是，他們這些

超乎世俗的存在，常自以為是另一種凌駕凡人之上的物種，對於修行界那不准自稱為「仙

」只准自稱為「山裡人」的規定多有不解，但此刻焦大終於明白了，他們這些人在靠近大

道這顆太陽時，脆弱的跟凡人沒有兩樣，焦大一思及自己是如此弱小的存在，不禁潸然落

淚。


「原來我錯了...我們都錯啦！」


「你不想聽聽第三個答案嗎？」


就在焦大迷惘黯然之時，一道悅耳的青年男子聲音忽然進到焦大腦海裡。


「達賴聖僧，您的答案比那兩位前輩更接近道嗎？」


「並不。但對一個因神通廣大而深刻理解自己侷限的山裡人來說，你可能更能接受。」


倉央嘉措那張俊美的臉蛋露出一道淺淺的溫和笑意，那寧靜喜悅的味道安撫了焦大的心緒

。


「他們說得都沒錯，但你也可以換個角度來看，你再想想看，什麼是長生？」


「與天地同壽，擁有無窮的時間......。」


「為何人的壽元並非無窮？」


「短則三五十載，長不過百年，如何能做無窮觀？」


「莊周言：『一尺之捶，日取其半，万世不竭』，你既能以眩耀之際行於這天地間，就不

能走的再快一點，那不就得了無窮無盡的時間？」


「那不一樣，眩耀之際畢竟是我等神通道力化現終有極限。」


「那長生於你又如何不是極限？你活個一千年，見這人間世情不外如是，再活個一千年，

這人間裡一切世人活動在你看來也不過吃喝拉撒罷了，又再過一千年，這些吃喝拉撒的人

和那些吃喝拉撒的飛禽走獸又有何異？對一座存在了億萬年的山嶽，這天地間的變化還有

又有何意義？滄海桑田不外如是，既然變與不變已無差別，生和死又有何差別？」


「終歸來說，長生者，不過是人所能體會的長生罷了，你的感知放到在宏闊的時間範疇裡

終究也會被淹沒。那你何不追求自己能所把握的長生？」


如果說一僧一道的話是敲碎焦大心裡幻想的重鎚，那倉央嘉措的話就是指引他找到道路的

光，焦大聽完倉央嘉措的話終於緩然大悟，又在腦海裡反覆思索辯證，過了不知多久，這

生生死死的念頭都被他扒梳乾淨，天地間最根本的至理終於向他敞開。


焦大體內燃血焚息的烈火即將把他周身生機燃燒殆盡，就在這一刻，焦大的半隻腳終於踏

入了「天門」，他僅存的最後一點生機已經合入這天地宇宙運行的法則，這神通火焰再也

燒不了這本源生機了。



「敢問三位前輩，我現在還算山裡人嗎？」


「你既然得了天地之道，當然已成為『天人』。」


「天人啊！」


野路子修行人焦大，因為沒有宗門長輩教導，一直以為便以為修行有成者都稱為山裡人，

不知山裡人之上還有天人，但若讓那些熟悉修行掌故的宗門耆老知道居然有個散修能夠成

為千萬人中都難出一個的天人，不知會如何驚駭嫉妒。


焦大半隻腳踩在天門上，雖然根基還不穩固，但確確實實已經是個天人，此時如果焦大還

想不透這三位高人來意那就蠢不可及，馬上雙膝跪下磕頭跪拜。


「晚輩焦大，謝三位前輩授道之恩，晚輩混跡於世俗多年，竟也沾染了世俗習氣，誤以為

三位要來找賈府麻煩，實在是愚蠢之至，還請前輩見諒。」


破爛道士那張沒有表情的老臉此時終於露出寬慰笑意，以天地元氣將焦大輕輕托起。


「若非我們刻意隱瞞來意使你誤解，你又如何能成誓入道。我們與賈府中一人有段因緣，

此番前來正是要來點化他收他為徒，你也算是替我們護持那蠢物好些年，送你這段因果也

是該有之理。


焦大明白三人來意，轉念一想，不禁開口驚呼。


「三位前輩要找的莫非是榮國府賈老爺二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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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一

之前有個研究報告指出，科學家認為所謂的瀕死經驗，包括我說得那種畫面在腦海裡像放

投影片一樣快閃而過，或是覺得靈魂離體、看見光源，他們認為這些都是大腦在面臨死亡

時，所產生的一些異常腦部活動。


這張我又大量使用眩耀之際這個概念，如果還是無法理解或想像的話，可以參考電影全面

啟動，第一層夢的時間可能是現實的十倍，第二層又是第一層十倍這樣。


就把焦大死亡過程想像成第一層夢，焦大快掛點，然後進到第二層夢中得到某個救活他的

資訊回到第一層夢中把他救活，當然概念上略有差別，眩耀之際的時間差根植在不同運動

系統中觀察者的視角。


這一章我禮拜四就開始想要寫，後來一直寫寫停停，到今天才寫完，花了八個小時有吧！

這一章如果有人看不懂那也不影響之後的閱讀，雖然我知道這章難寫又不很討喜，不過還

是很有成就感，因為到此整個紅樓春夢在仙俠設定上已經超越過去坊間流行的仙俠小說的

範疇了，變成某種很新穎的故事類型了，這章寫的很累，CP值也不高，大家姑且讓我自我

感覺良好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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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rom: 114.34.25.242
※ 編輯: a343408065      來自: 114.34.25.242        (12/04 15:47)
推 aquaair:很棒！不會不討喜啊！
→ a343408065:這篇有點是寫給本版版友 我想寫點新鮮的仙俠
推 shinehuman:好文強推阿
推 pork:是有點驚喜，這比較像問道XD
推 myzmyz:我喜歡這樣的文章!
推 pymiao:雖然和我當初開始看的動機差很多XD 但非常特別
推 jparch:不落俗套的好文章！請一定要繼續寫下去。
推 tsming:沒有春，不過很好看:P
→ a343408065:好啦 大家如果哪裡看不懂可以跟我說一下
→ a343408065:可以拿出來討論
推 shinkus:有看有推
推 fumin:讚!
→ tony332976:我覺得打鬥不是寫得很好看ㄟ@@
推 iPen:很棒啊!
推 chu90016:無窮的時間那段讓我想到物理學,運動中的物體時間不同
→ a343408065:這就是眩耀之際的概念阿
推 peaceever:追完推，好看
推 hieb33:好看好看!越追越喜歡~快快有新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