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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香,心靈儀式,晨起晏起之必要氣味,我生活裡的日日緩慢儀式。 ◎鍾文音 佛經言:佛,飯食訖,收衣缽,洗足矣,敷座而坐。 潔淨,儀式。 沐浴,也是伊斯蘭教徒齋戒前必然的儀式。而我的沐浴只是日常必然的清醒儀式 ,這儀式算是快速的,可能和童年沐浴經驗有關,沒有蓮蓬頭只有一個外公為我們匝 的堅固木桶﹙現在是最流行的﹚,汲滿水後,快速洗滌。幼童時期就是自己洗澡洗頭 了,而我的幼童時期常掛著一張鄰人口中所說的「貓臉」,我對於我從未入學之齡就 很愛到處閒晃是很有印象的,有時在石階上吃著枝仔冰,兩腿大刺刺地開著且前後晃 蕩,有時像是野貓地到處東嗅西聞,好幾次到處野遊的形跡曝光是因為我媽發現我的 塑膠小鞋的後跟嵌進了許多的狗大便。 我當時約是成天髒兮兮著且又乾又瘦,有鄰居婦人向我媽說可別忙著工作而把查 某囝飼死了。我媽說她當時看了我一眼,卻說伊唔啦,伊命很韌的。 當時沒有家暴法,否則我媽對女兒餓不死的胸有成竹大概是有理說不清了。 幼童時,頂著一張貓臉,幾道髒痕如貓鬚拓在黃昏歸家的臉上。有時我會突如其 來亂走,像是走很遠去市集找我媽,或者和鄰居同年齡甚至比我還小的幼童跑出去遊 街,或說要一直走到山裡去。印象深的幾回是途中遇大雨,我們幾個小孩躲在一種擱 在工程旁的水泥下水道圓圈水管內,兩人躲一個圓圈,等待雨停。 有一次我還真找到在市場做生意的我媽,那時我才六歲,我媽一時驚嚇,但旋即 就笑開了,咦,你真厲害,竟然找得到媽媽,啊妳都怎麼過馬路?當時小鎮車流也不 少,我說就悄悄拉著一個也要過街的大人衣角,跟著他就過馬路了。 我媽說真伶巧,遂破例給我錢去吃早餐。吃完竟要我自己回家。我早忘了怎麼晃 到那個市集的原路,記得後來是迷路了,我在警局等著我媽來認領。 幼童時,去找做生意的母親是我童年醒來時的第一個念頭,其實我想我不過是藉 著一個目標而想四處冒險而已。那時我幼童時期的日常儀式,當時覺得日子驚心動魄 的好玩,哪裡想到危險。後來入小學後的前四年,我的母親改做了其他生意,且也不 在固定地點,她就拎著一個包包裡面放著許多物資。然後她要我陪她一起遊走商家做 生意,當時的遊走帶著一種不自由感,且我竟時有悲傷之感,真切看著做生意時原本 趾高氣昂的母親突然矮了好幾截的不習慣外,最重要的是我的日常成了異常,上學上 得很不完整,而當異常又反噬到日常的內容時,日常消失無蹤,快樂也就一丁一點地 被篩漏了。 當日復一日生活成為某種心情畏怯時,儀式的功能與心情想當然爾是蕩然無存的 。 儀式,說來是須在一種優游或特殊時空才可能有的。日子兵荒馬亂時,哪裡有儀 式依存的時空。 而我現在洗澡也還是用水桶,舀水滌之。我欣喜自己可以有緩慢的時空感受日常 。起床沐浴後,焚香,以華香繞壇,順醒吾鼻息。之後進入廚房煮杯咖啡,聽著機器 壓榨出一杯聖水,端到我的河水聖壇前品著,心情好時看久了河水天使可能來把我接 走……接著吃點東西,有時吃多有時吃少,有時只吃顆巧克力。我總佩服許多人可以 定時定量,甚至以計算卡路里的方式來決定吞食多寡。我想我沒辦法。佛陀也是日食 一餐,他是扥缽多少就吃多少,扥缽什麼就吃什麼。 我向母親吐漏我度日的每一天開始內容,她聽了說無法想像。我後來明瞭她的無 法想像,因為有一回上午有個演講到中央大學,一早醒來已不易,何況還要日常儀式 ,匆匆梳洗穿戴出門,從路上的忙碌到高速公路的壅塞,是驚嚇著我,好像闖入了異 質時空。白領藍領齊聚,衝向一棟棟夜晚並不存在的城市辦公大樓和勞動場域。我當 時在壅塞的車流裡東張西望每個見得到的駕駛與乘客表情,我看到的是巨大的疲憊與 無表情,表情最多打著呵欠睜著惺忪發腫雙眼。接著打卡,刷卡,插卡,無物不卡。 而生命也跟著卡在卡片中,此為上班族日常儀式。 打卡鐘發出喀嚓一聲,上班族仔細看著時間點,沒有逾時,才安然用美而美早餐 。 我乍然明瞭,日常生活裡有儀式可尋的人是幸福的。願意對日常有儀式心情者是 走過黑暗時期的一種生命狀態。﹙想想我墮落時,別說儀式的可能,能清醒就不錯了 。﹚ 緩慢的日常,緩慢地舉行儀式,這是我目前在台北母城的逃逸路線,我逃逸了眾 人的生活模式。 鍾文音《美麗的苦痛》 p74~77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03.203.152.58 ※ 編輯: stupidduck 來自: 203.203.152.58 (09/04 05:22)
ontogenesis:借轉寄回個人信箱,謝謝~~ 140.112.5.45 09/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