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用西方國際關係理論詮釋兩岸關係作為一種自我實現的預言
…兩岸三地政治學界日趨頻繁的接觸，一個中國政治學圈正在
形成。但蓬蓬勃勃的表面無法掩飾一個簡單的事實：我們所用
的概念、基本假設、分析框架、研究方法都來自西方，甚至我
們討論的熱門話題也往往是由西方人提出。
─王紹光，〈西方政治學與中國社會研究〉
兩岸關係研究相關的論文與專著自1949年國共隔海對峙以來已
經累積不少豐碩的成果。不過，冷戰期間由於台灣和大陸在政
治、經濟、軍事等各方面的完全對立，使得這段期間內的兩岸
關係研究帶有濃厚「匪情研究」或「敵情分析」的色彩，即使
有理論層面的分析，也多是從哲學的角度或為政治服務的立場
批判馬列主義、毛思想。一直到冷戰結束以後，兩岸關係研究
才開始展露出客觀、理性、價值中立的曙光，因為一批批陸續
從西方留學返台又關心兩岸關係發展的政治「科學家」和國際
關係「理論家」乃開始借用一己所學的西方國際關係理論來詮
釋往來逐漸頻繁的兩岸關係，並企圖解釋各種現象。然而，冷
戰終結以來台灣借用西方國際關係理論詮釋兩岸關係卻出現了
不少有趣的現象。
首先，在知識論上充斥著用外國語說中國話的現象，掉入西方
主流國際關係的理論概念和術語。例如：從新現實主義出發，
認為中國大陸與台灣是一組彼此有敵意的「大小政治實體」，
或主張台灣與大陸的關係是決定於「華盛頓─莫斯科─北京」
和「華盛頓─北京─台北」這個體系層次的「大小戰略三角互
動」；從新功能主義出發，則認為兩岸透過高度的經濟交流整
合，必能「外溢」到政治面的統合。不過，無論是新現實主義
或新功能主義，其理論預設或經驗研究的對象都是普遍受到國
際承認的個別國家行為者，換言之，這些理論中的「國家」作
為「國家」是毫無疑問的。但台灣所處的國際環境卻非如此，
不但國際上的國家承認隱晦不明，即便在島內，民眾對於是不
是一個「國家」都充斥著正反不同的意見。那麼以西方國際關
係理論詮釋兩岸關係，真的客觀、理性、價值中立嗎？還是只
是一種對於自己缺乏國際法人人格的一種焦慮和自我療傷呢？
其次，如果前面問題的答案是肯定的，那麼在集體自我治療的
過程中，社會也慢慢地建構了共有和共享的觀念，逐漸相信「
台灣是一個主權獨立於大陸之外的國家」這樣的論述，從而也
使台灣對於兩岸關係的研究在認識論上出現了異化疏離。最明
顯的是冷戰時代的「分裂國家模式」或「多體系國家」這類強
調文化、歷史、血緣上同源性的兩岸關係理論，正逐漸被時論
和主政者束之高閣。
雖然借用西方國際關係理論來研究兩岸關係存在著理論假設上
(assumption)的不一致，不過對於極端主張台灣獨立或是一邊
一國的台灣朝野不同黨派來說，卻是可運用「自我實現的預言
」(self-fulfilling prophecy)來進行政治操作的工具。「自
我實現的預言」是指─能動者(agent)在觀念(idea)和行為
(action)之間有一種互動關係，使得觀念決定行為，行為再塑
造會反饋以強化原有觀念的社會情境。就如Robert K. Merton
所說：假如人們把情勢定義為真，結果它們就是真實的。(If
men define situations as real, they are real in their
consequences.)
作為一個並不廣受國際承認的主權國家，台灣的政治精英有使
台灣成為主權國家的需求和渴望。而過去十年中，最能滿足這
種想像的當然非新現實主義莫屬，因為比起新自由制度主義它
更強調主權國家作為行為者的地位。但借用新現實主義使台灣
成為道地的主權國家的「自我實現的預言」，在台灣成為主權
國家之前卻先讓台灣和中國大陸掉入了彼此敵對的霍布斯式無
政府狀態思維邏輯，兩岸關係也因而倒退。不過，每一次兩岸
關係的倒退對於借用新現實主義使台灣成為道地的主權國家的
「自我實現的預言」卻是一種極正向的效果。因為除了心理、
經濟關係的疏遠，「國家安全」、「軍事演習」這類維護「主
權獨立」的概念在社會實踐中會一再的被強調與突顯，預言也
更往實現之路逼近。
不過其實兩岸關係上，「兩國」的預言卻是在北京一再有意無
意的誤入台北的圈套才逐步實現的。96年台灣總統直選，北京
文攻武嚇的結果換來美國協防、李登輝當選、台灣認同中國的
比例大幅下降。從國統綱領的「一個中國，兩個對等政治實體
」到「一中各表」，再到「特殊國與國關係」和最近的「一邊
一國」，西方國際關係理論的影子其實偷偷的潛藏在過去十多
年來台灣的大陸政策形成過程中。雖然有些學者在借用西方國
際關係理論來研究兩岸關係時，並沒有注意到理論假設(assum
ption)上的不一致會有政治操作的空間，不過這些研究還是被
有心的政治人物所操作，變成一種「自我實現的預言」；當然
還有一些學者則是有意識的致力於著述這類「自我實現的預言
」來改造政治社群的思維觀念，使更多的群眾參與預言實現的
過程。於是，借用西方國際關係理論詮釋兩岸關係無論如何都
不可避免的成為一種政治上自我實現的預言，兩國論也會越來
越成為一種現實。
台大政治四‧郭銘傑
※ 編輯: Minjay 來自: 218.168.242.211 (06/04 02: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