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蹟販賣機(3/8)


畢業後，為了改善家裡的經濟狀況，我拋棄了一直想成為一名室內設計師的夢想，

成了一名空服員。生命中最精華的青春歲月，就這樣懸在半空中，一懸就是八年。

因 為工作的關係，我只好將對空間設計的熱情，轉移到自己的外觀設計上。

舊識見到我都會說：「真是女大十八變，阿麗，妳變漂亮啦。」這些日子，

也並不是沒有遇 見過追求者，但是，條件再好的男人，與我「相提並論」後，

就自然而然地，變成了兩條永遠不會交集的平行線。

奇蹟販賣機，未曾讓我的夢想實現，只是奪走了我 生命中一段寶貴的友誼而已。

那一天，從洛杉磯飛往台灣的班機上，在幫客人送毛毯的時候，

突然，一個男人手上正在操作的筆記型電腦，深深吸引住我。

電腦裡的畫面，是一個虛擬實境的3D空間設計圖。

男人將客廳的部分點選放大，然後從圖庫裡抓出一幅畫，掛上藍色布沙發後的灰牆。

那幅畫，是布赫茲的『夢的實現』---小島上，一個木梯，攀架在一幅油畫上。

島上的男人，雙腳踩在行李箱上，交握著雙手，凝望向前方。

他的眼神，順著木梯，彷彿要攀進畫裡的車站一樣。

「啊！」這是雨晴最喜歡的一幅畫，我忍不住驚叫出聲。

男人抬起頭來看我，神氣的眼神，微微上揚的嘴唇，白色的襯衫，灰色的毛線背心……

「你是伯勳學長！」沒想到是他。

「妳是唐麗！」

都這麼多年了，他竟然還記得我，我感動得嘴角微微顫抖。

他將筆記電腦閤起，對我友善地笑了笑：「小姐，我想妳認錯人了。」

為什麼他要否認？

「但是，你明明還記得我的名字！」

他看看我胸前的名牌：「很難不知道妳的名字啊。」

冷靜下來仔細端詳，他的眼睛，他的神韻，他的膚色……根本都與學長有所出入。

我的臉上一陣滾燙。覺得被他、也被自己戲弄了。

接下來的五個小時中，我送錯了毛毯，打翻了紅酒，把降落地點台灣說成了美國。

拖著行李箱步出機場的時候，還險些絆倒在眾目睽睽中。

害我心神不寧的人，卻一路追趕上來，拉住險些失足的我。

「還好嗎？」他溫柔地幫我拖走手上的行李箱。

我知道自己的樣子看起來一定很狼狽。

「那個叫伯勳的人是你的學長？」他與我併肩走著。長手長腳的我，只到他的肩頭。

「我是因為看到布赫茲的畫，才一時情緒失控。那是我最好的朋友最喜歡的一幅畫。」

「學長是妳最好的朋友？」他還是弄不懂。

「不，他什麼也不是……」回想起從前，因為一個什麼都不是的男人，

我卻和最好的朋友反目，一陣愧疚湧上心頭。

走著走著，我們極其自然地來到一座小公園，理所當然地相偕坐上了長椅。

「我也很喜歡布赫茲的畫。」男人說。

難得碰到知己，我滔滔不絕起來：「我最好的朋友叫田雨晴，

她常說，畫裡的男人，已經準備好要去旅行了，行李、心情、地圖，全都打包妥當。

但是，他就是永遠也無法到達想去的地方。」

當年，抱著布赫茲的畫冊，雨晴總是百般感嘆。彷彿，她就是那個孤立在島上的男人。

「家世、美貌、才華，她是一個什麼都不缺的女孩子啊。

對她而言，想去而不能到達的地方，究竟在那裡？」我問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