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把刀
出處:九把刀。網路經典文學製造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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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多?離奇。
我怎?也看不出穎如的體內住了這樣的東西,這是最令我呼吸發冷的地方。
穎如走到廁所,將兩杯咖啡都倒在洗手臺上。
她從抽屜拿出一隻大塑膠袋和幾條粗繩,將塑膠袋鋪在椅子下,那男人牢牢綁在椅子上,
所有的動作不能說非常熟練,但卻毫無猶疑,
我不禁懷疑穎如是否曾經做過同樣的事,或是在她的腦袋中演練過千百遍?
?什?穎如這種行動一點徵兆也沒有?
男人昏睡著,他當然也不知道。
穎如坐在床上面對著他,像是在考慮著什?。
我好緊張,因?我根本就猜不到接下來會發生什?事。
「穎如,穎如,你到底在做什??」
我緊握著遙控器,不斷格放針孔攝影機的畫面,想看清楚穎如的表情。
我的手心全是汗,腳一直在不安地交互擺動。
穎如終於動了。
她蹲下,從床底下拖出一個小木頭箱子,我趕緊將臉貼在電視螢幕上,看看那小箱子到底裝了什?。
穎如打開小木箱,拿出一個像是裝藥片之類的罐子,打開,拿出幾粒不知道是白色還是黃色的藥片在手上,
倒了杯水,然後用手扳開男人的嘴巴,將藥片跟水塞了進去。
「老鼠藥?安眠藥?還是搖頭丸?」我胡亂揣測,竟開始不安。
喂了男人不知名藥片後,穎如看著昏迷不醒的男人,竟若無其事地躺在床上看書,一本短篇小說文選。
我汗流浹背地看著螢幕,等待著穎如下一步,無法分神理會其他人在做什?。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男人絲毫沒有醒轉的?象,難道穎如喂他吃的是毒藥?我該打電話報警嗎?
我在房間裏走來走去,竟不知道如何是好,
這可是我的房子,我可不想出了人命後房子租不出去,加上殺人這件事根本就很令人難以忍受,
即使被殺的跟動手的雙方都與自己非親非故也一樣。
竟然就在我的腳底下!
我就這?焦慮地在房間裏踱步,荒唐了整個晚上,而穎如卻逕自安穩地躺在床上睡覺。
到了隔天中午,那男人的頭像鐘擺微微晃動,但意識明顯不清楚,甚至連眼睛都沒辦法睜開。
穎如醒來後,從床底下拿出同樣的藥瓶,抖出幾顆藥片又塞進男人的嘴巴,
她的手指摸著男人的喉節,確定他的確吞下藥片後,穎如竟換了身衣服走出房間,將門鎖上後便下樓離去。
「這女人瘋了,卻不像要逃?」
我狐疑著,精神狀態已經因?失眠而渙散許多,但穎如冷靜走出房門的樣子絕非想一走了之。
我決定要冒險進入穎如房間,看看她究竟在變什?把戲。
趁著柏彥還在睡大頭覺,我躡手躡腳,拿著鑰匙進入穎如的房間,我幾乎可以聽見巨大的心跳聲。
穎如已經無法估計了,她會不會突然回來?多久回來?
我現有的統計資料已經不實用,但我非得進房看看那個男人不可。
輕輕帶上門,我的鼻心都是汗。
我看著那男人,他的臉色好蒼白,但絕沒有死,至少還沒發生。
我探了他的鼻息後,想翻翻他的眼皮,卻驚覺我沒有戴手套。
我可不想在這個很可能變成死屍的男人身上留下指紋。
「算你倒楣。」我在心裏說著,暗自慶倖我沒有在穎如房間聊天喝咖啡過。
我蹲下,尋找那只小木箱,將它的位置四角放了四個硬幣,小心翼翼將它拿了出來,屏住呼吸打開。
汽油、醬油、滅鼠藥、安眠藥、鹽酸、小兒麻痹疫苗、白喉等疫苗、眼鏡蛇毒、百步蛇毒,
還有一些裝著混濁不明液體的玻璃罐…… 其中一個玻璃罐裏漂浮著一隻死老鼠!
而另一個玻璃罐竟裝著搗碎的不明爬蟲類屍塊,浸泡在我無法形容的?色的膠狀液體中。
而昨晚穎如拿出的藥罐子,裝的是強效安眠藥。
我愣愣地看著,闔上木箱。
穎如原來是瘋的。
我?起頭,以四十五度仰角看著那不知還要受苦多久的男人,正要感歎幾句時,
我聽見很輕很輕的腳步聲從樓梯口傳來。
我的胃一陣翻滾,好想嘔吐。
竟這?快就回來?
我猛力抓著胸口,生怕劇烈的心跳聲暴露自己的行蹤。
───(12)───
穎如出門,從來沒有快回來過。
我居然錯亂地以?她至少還有一點點可估性。
殺了穎如?
我居然慌張到讓這個荒謬的鏡頭在我腦中掠過!
腳步聲越來越近。
「打昏她吧!」我心中篤定,不管是什?想法,只要篤定就不會驚慌!
因?暫時看不到後果!
我屏住氣息,站在門後。捏緊拳頭,用力到整個手臂都在微微震動。
該打頭的哪里,穎如才會立即暈倒?
上面一點?還是下面一點?
還是該像電影裏一樣,用手刀猛力朝脖子一斬?
我的腦袋空白一片。
腳步聲靜止在門前。
我的眼睛眯起來,有些暈眩。
鑰匙孔金屬聲喀擦喀擦,門微微打開一條縫。
我渾身發熱。
穎如不知?什?在門口猶豫了一下。
難道是發現我了?
門輕輕關上。
穎如竟沒有進房。
我仔細傾聽房間外的動靜,那腳步聲輕輕邁開,走向走廊的另一端。
去哪?
要去哪?
那腳步聲似乎是想上樓!
我沒有多想,立刻將拖出床底的小木箱依照四個硬幣擺放的位置放好,
將硬幣放在口袋,靠在房門附耳傾聽腳步聲的動靜,隨時開溜。
沒有腳步聲。
「扣扣。」穎如在敲我的門!
我立刻將門打開,惦著腳尖走出,大氣不敢透地將門反鎖。
「扣扣。」穎如依舊在敲著我的房門。
該上去嗎?
該裝作若無其事地上去嗎?
我躡手躡腳地下樓,心膽俱裂下我根本不想跟穎如見面,尤其是我根本不知道穎如是不是發現房間裏有人,
所以想找我一起進房?
如果是這樣,我的臉色這?差,又是從樓下上來,穎如一定會懷疑擁有鑰匙的我!
我根本不敢想像那會是多?難堪扭曲的畫面。
如果不是這樣,那從來沒有主動找過我的穎如,?什?偏偏在這個時候敲我的門?
距離繳房租的月底可還有一個禮拜。
逃就對了。
我打開門,走出房子。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
麥當勞裏。
我挖著巧克力聖代,試著平復剛剛繃緊的沈重情緒。
穎如實在太可怕了,如果關於她的一切都無法預知的話,我如何能導演出一出絕妙好戲?
她是個弱女子,充其量只會使點迷藥手段,但我?何如此害怕?
穎如絕不是突然暴走,有一天早上醒來莫名其妙決定綁架另一個人的那種人。
因?那只小木箱。
牛奶、醬油什?的,都很容易取得,但疫苗跟蛇毒絕不是想在便利商店買就可以買到的,
還有那兩瓶古怪噁心的玻璃瓶,那像是正常人會想擁有的東西嗎?
那是一種蓄意,鋼鐵般的千方百計。
穎如絕對是個累犯,她一定曾在某個城市裏作過案,綁過另一個人或等等。
而她只不過剛剛在這個城市裏落腳,所以乖上好一陣子,熟悉環境後自然又開始幹些莫名其妙的勾當。
要不然,穎如怎?會突然變成另一個人?
難道是她有個雙胞胎姊妹,在沒有知會我的情況下住進她的房間,跟她對調?
那穎如呢?難道被她的變態雙胞胎姊妹給殺了?給綁架了?
巧克力聖代吃完了。
霜淇淋降低了我血液的溫度。
「你在挑戰我嗎?你想出個難題考考我嗎?」我冷冷地重復類似的語句,想得到一些冰冷的、忿恨的勇氣。
「好,你這個刁鑽的演員,甭想爬到編劇的位置。我要把你當成辛辣的調味料,一顆屬於我的炸彈。
?我跳舞。」
我將塑膠盒子揉成一團丟進垃圾桶,走出位於市中心的麥當勞。
───(13)───
我在一樓樓梯口轉角的公佈欄,貼上一張?示。
「大家好,住得還習慣嗎?我今天不見了一串鑰匙,那串鑰匙是大家鑰匙的備份,
我這邊沒有多打第二份,所以請撿到的人放在客廳桌上,或拿到我房間給我,謝謝。
PS:?了防止大家也弄丟自己的鑰匙,到時候誰也打不開房間的情況,請每個人將鑰匙多打一份給我,
否則被鎖在門外時須自費請鎖匠開門換鎖。房東。」
我冷笑,這樣穎如即使當時懷疑房間裏有人鬼鬼祟祟,也不會猜到我頭上。
而是擁有那串所有人鑰匙的「潛入者」。
誰是潛入者?
不是我,也不是嫁禍給不存在的人。
「給你。」我將舊的鑰匙串放在老張門口的鞋子裏,故意露出一小截金屬以免顯得太刻意。
我當然重打了一份鑰匙,剛剛從麥當勞出來後,隨即去請五金行打的。
老張是最佳的人選,他一定想都沒想過能夠擁有這棟樓最高的權力、與我平行的權力。
而這正是偷窺成癖的他,所追求的超能力─Peeping Power&Invasionability。
我看著走廊上的針孔畫面,老張在穿鞋的時候發現這個神秘的禮物。
「你不會還給我的,你不會還給我的。」我不斷念著,看著老張緊張地走進房間,看著鑰匙串皺著眉頭。
但他的嘴角揚起的角度很邪惡。
「收下吧,然後展開你的探險。」我說。
老張打開抽屜,將鑰匙放在裏面,然後振臂輕喝了一聲。
我一邊替老張高興,一邊替被綁在椅子上的陌生男子感到悲哀。
他已經連續吃了三天的安眠藥,每三、四個小時就被穎如喂藥一次,而穎如睡前則會給更多的份量。
更多,但不至於太過量。雖然我看不出穎如是怎?拿捏的。
「就算不昏死,也幹死你了。」我看著螢幕。
那男人最後一次失禁已經是27個小時以前的事,但他除了一點點和著安眠藥進肚的水以外,什?也沒喝。
如果強灌昏迷的人液體,液體多半會流進氣管而不是食道,只有死的更快。但爽快多了。
穎如當然也知道。我說過了,犯罪是一種專業。
她從衣櫃裏拿出一個肥大的針筒時,我以?她殘忍到要用注射生理時鹽水會葡萄糖的方式,
苟延殘喘那男人的爛命,但穎如卻從詭異的小木箱裏拿出珍藏已久的絕對過期牛奶。
「你這女人究竟會瘋到什?程度?」我訝然。
穎如將牛奶灌滿針筒,套上看似不慎衛生的注射針後,穎如專注地將針刺進男人手臂靜脈,
慢慢推送泛黃的牛奶。
我好想吐。
穎如連續注射了大約三千毫克的牛奶,於是那男人晚上又開始失禁,我看了真的很反胃。
穎如摸著男人的額頭,拿著溫度計讓男人含在舌下。
我看不清楚溫度計顯示幾度,但這舉動應該表示男人正在發燒,
我健康教育念的不好,但我想這應該是白血球正在跟過期牛奶裏的病菌正在大戰的關係吧。
穎如躺在床上,捧著電腦敲敲打打,累了就看書、喂藥、擦地、睡覺,好像正在貼身照顧一個病人。
她製造出來的病人。
真不知道那跟她第一次見面的男人,是因?什?特質才被選中,抑或是隨機的不幸。
另一方面,我想老張也應該開始觀察每個人出入房間的時間慣性了,
畢竟關於犯罪的事情都牽涉到天生的敏銳,或是刻苦的調查。專業。
於是,老張開此有意無意地,增多他往返一樓的次數,
經過陳小姐的房門時都會注意陳小姐的鞋子還剩幾雙,有沒有男人的鞋子等等。
跟我想的一樣,他對漂亮淫蕩的陳小姐最有興趣。
或者,老張也明白穎如之住在他樓上,要藉機往返五樓或天臺以便觀察穎如的作息是比較奇怪的。
我一直期待著老張偷偷潛入陳小姐房間的一天,去偷條內褲或是躺在床上滾一下之類的。
但老張似乎很沈的住氣,大概是「如果被發現的後果」的想像阻礙了他的侵入計畫,或是他另有盤算。
也好,晚點也好。因?我腦子很亂很亂。
───(14)───
我的腦子很亂,全都是因?穎如給了我一個錯手不及。
筆記本上充滿了零碎的塗鴉,我卻沒有很好的靈感編織一個故事,
更缺乏精密控制「時間流程」跟「空間交錯」的能力。
我的統計資料還不夠多,是事實,但穎如跟一具准死屍給我一個震撼教育,
那就是:「所有人都可能突變」。
如果我無法掌握突變的可能程度,我就會被無法預料的突發事件給擊倒,
到時候,即使無意間成就了一出好戲,卻是跟我毫無干系。
那只是偶然,然後很有趣而已。
雖說如此,但我心裏明白,像穎如這種外表看不出來的瘋子實在少有。
我相信只要猜到這顆不定時炸彈爆炸的時間,整個劇本就能驚奇地將每個房客,每個事件都扣連在一起。
沒錯。
這可以說是最近幾年市面上一些「很能表現導演與編劇的設計感」的好電影的特色。
那些電影通常內容雜亂分呈,但在步入結局的幾分鐘內,讓所有的線因?種種機緣湊巧撞擊在一起,
然後迅速在眼花撩亂的掌聲中落幕。
例如偷拐搶騙、愛情靈藥、猜火車等。
但那些電影只是電影,將所有的兵分多路的線全搭在一起,只是戲外導演運用的、演員不可抗拒的「巧合」。
我所面臨的,則是真實世界。
我必須先構思出幾個一定要達到的「名場面」,然後想辦法去實踐它。
吃著剛剛從樓下冰箱裏端出來的、郭力買的霜淇淋蛋糕,我一次觀看六個電視螢幕尋找靈感,
但主要的焦點還是放在老張跟穎如身上。
最基本的,一個角色原本就具有至少一個特色,而導演我需要將他們的特色刻劃出來,
強化、或甚至賦予更適合他們的特色。
老張嗜愛色情偷窺,我給了他 peeping power&invasionability 就等他什?時候蛻變。
穎如截然兩人,一個文靜、一個像變態護士。我該給她什??或應該回避她什??
應該積極地讓她變成戲劇裏最辛辣的部份,還是該消極的防止她破壞?無論如何都很難。
柏彥無聊嗜睡嗜打手槍,我該給他什??或想辦法惡整他,讓他變成一個可笑的戲劇零件?這個主意好。
郭力成熟善交際,算是令狐的主人,令狐則幾乎倒了過來,嗯——應該思考如何利用他們是同性戀這項特質。
陳小姐縱然看似淫蕩,但她?什?要交兩個男友?這個原因陳小姐自然不會無緣無故自言自語讓我聽到。
應該想辦法讓這個醜聞被其中一個男友揭穿嗎?
王先生呢?他除了一直在壓抑想侵犯女兒的欲望,他甚至比柏彥還要無趣。不過他有個女兒。
我看著電視螢幕,穎如剛剛起床。
這是她綁架男人的第五天,男人逐漸在椅子上枯萎,一點反抗的可能都不存在了。
所以穎如大大降低了安眠藥的劑量,我想光是發高燒不退就足以癱瘓男人,
何況這幾天他什?東西也沒吃,只是被猛打牛奶。
死才是他的解脫吧?我只負責看、還有感歎。
我走到穎如房間外,這四天以來我一直想不透穎如?什?要敲我的房門,
我只有幾個無法印證的猜測,因?穎如後來並沒有再找過我。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用備份鑰匙偷偷打開柏彥的房門。他一個小時前去上課了。
拿出事先準備好的安眠藥溶劑,我將它倒進柏彥喝到一半的可樂裏面。
這小子邋遢得很,這瓶沒有氣泡的糖水准要繼續喝下去的,我劑量下得不輕,務求他徹底昏睡。
「我要給你一個了不起的能力,你是起點。」
我忍不住竊笑,從門縫中看看走廊上沒有人後,才鬼鬼祟祟地回到自己房間。
───(15)───
柏彥晚上七點半回來,正好那時穎如出門,而那男人被穎如拖到浴室裏的馬桶上,浴室門關上。
我躺在床上吃包子,看見柏彥坐在電腦桌前上網聊天,一邊將可樂喝個乾淨。
「快去睡覺。」我說,我可不想碰上穎如回來。
柏彥繼續敲著鍵盤,但幾分鐘過去後,他怔怔看著螢幕恍神的次數越來越頻繁,
而按「del」鍵的次數也越來越多。但就是不肯去睡。
柏彥結束對話窗,打了個哈欠,螢幕進入連線對戰的第一人稱射擊遊戲畫面,
他面無表情地拿起機槍衝鋒陷陣,沒有平日那樣的激動地搖晃現實世界的身體閃躲螢幕裏的子彈,
漸漸的,柏彥揉揉眼睛,脖子有些搖晃。
但柏彥竟不肯放棄,他將整張臉都快貼著螢幕開槍。
「你這小子就是不肯合作點。」
我蠻不高興,但話才剛說完,我發現柏彥的下巴早就頓在鍵盤上,臉貼著電腦螢幕一動不動。
成功了。
只要動作快些,就不至於遇上神出鬼沒的穎如。
「扣扣扣,扣扣扣。」我敲著門,確定柏彥是否真的昏睡。
沒有回應。
「柏彥開門,叔叔有話跟你說。」我說。
依舊沒有一點動靜。
我輕輕將門推開,沒鎖。柏彥的嘴巴張得好大,快要流口水。
「柏彥,柏彥?」我揉著柏彥的肩膀,但柏彥睡得跟死豬似的,
於是我拿出塑膠手套戴上,免得我亂用劑量,要是柏彥一覺不醒後屍體居然留下我的指紋。
我將柏彥的拖鞋脫下,然後將他抱在地上,脫下衣服後,我讓他右手勾著衣服,
短褲連著內褲一齊拉下至膝蓋,露出他的陰莖,然後讓他慣用的左手放在陰莖上;
我站著俯瞰柏彥狼狽的滑稽樣,狠狠地恥笑了一番。
轉過身,我打開他珍藏A片的抽屜,拿出一片他沒看過幾次的大埔安娜的色情片,放在電腦光碟裏播放。
但我立刻愣住了,既然我打算這?做,那精液呢?
難道我要抓著他的老二,幫他打一泡出來?我光想就覺得噁心。
「算了,看你這蠢貨應該死不了。」
我蹲在柏彥身旁觀察他均勻的呼吸,於是拿下塑膠手套,坐在電腦前。
我看著大埔安娜柔軟巨大的豪乳套弄著老二,越想越覺得好笑。
難道我真的不怕柏彥因?藥劑過量死去嗎?不,我還是擔心的。
但因?太有趣了,使得我無法抗拒這?做的誘惑。
來了!我的腹肌繃緊。
我急忙站起來,跪在柏彥身邊,瞄準他裸露的陰莖噴射,沾得他的龜頭跟陰毛都是乳白色。
但他仍舊酣酣地睡著,我簡直快笑死了!
我抽起一張衛生紙將自己擦乾淨後,從門縫確定沒有人,便從容地走到一樓客廳看報紙。
「這小子醒來後,不知道會怎?想。」我大笑,用大笑將一些無謂的擔心掩埋起來。
「什?事那?開心啊?」老張打開冰箱,隨口問我。
「有件新聞好好笑,哈。」我笑著隨意回答,陳小姐也正好下班回來,向我點頭示意。
陳小姐的手牽著那個較矮的男友,那男人也向我微微笑。
我注意到老張跟著陳小姐和他男友後面上樓時,眼睛一直沒離開過她的小屁屁。
「有種就潛進去插死她啊?或是躲在衣櫃裏看她被插啊?」
我在心裏碎碎念著,老張這個人目前真是軟腳蝦一隻。
我看著報紙,將所有的新聞都看過一遍,兩個多小時過去了,剛射精完的疲憊讓我有些想打個盹。
但我不能睡著,因?我也想打擾一下那顆炸彈。
穎如出去那?久了,已經超過一般買東西、買書的時間,她到底去買什?東西?去幹什??
總之,我想反擊。
別以?只有你可以嚇人而已。
───(16)───
我乾等著穎如回來,想同她說幾句話嚇死她,一直卻等不到穎如。
「難道穎如逃跑了?不再回來了?」我多疑起來,但心中的遺憾感竟大過於擔心。
也許我很期待穎如會變出什?新把戲似的?
我?起頭看時鐘,十一點半。
「這?晚?」我心道。此時,升降梯傳來喀拉、喀拉的聲音。
我猛然醒覺,卻已來不及修正自己愚蠢的行?。
真笨!穎如要是從屋子後的升降梯上樓,我怎?會遇得上穎如?
而且...「穎如一定還帶著另一個人!」我大驚,趕緊快跑上樓。
穎如只有一個人的時候,從來不曾使用過升降梯,
而且她晚上出門前將那昏迷的男人丟到浴室的馬桶上,可見她一定還在打什?壞主意!
我聽著升降梯轉動的聲音,後悔莫及地跑到房間裏,打開電視。
走廊。
穎如打開房門,身後跟著一個滿臉稚氣的男子,看他穿衣服的樣子好像是個未滿二十歲的小滑頭。
他笑得很開心,說不定他以?今天是他跨破處男的黃金之夜。
「白癡」我竟然忍不住笑出來。
接下來,又是同樣的劇本。
咖啡還是水,然後穎如接過笨男孩的杯子,笨男孩暈倒,五花大綁。
我想,有問題的不是咖啡豆,而是水。但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穎如接下來想做什?。
穎如躺在床上看書,一本關於星座占卜的書,一看就是兩個小時。
這讓我非常不能忍受,我的好奇心已經強烈到不斷地自言自語,對著螢幕亂給建議。
「拿出那只死老鼠塞在他的嘴巴裏啊!教訓教訓這自以?是的小鬼!」
「那個蛇毒!打在小雞雞上!」
「不是聽說打一小截空氣在血管裏就會死人的嗎?試試看無妨吧!」
「還是要玩活體解剖?讓他吃多一點安眠藥,邊睡邊死也就是了。」
我胡思亂想地快瘋了,但穎如就是乾耗著,還看書看到打盹,我的心情開始變得很惡劣,
連陳小姐跟他男友在浴缸裏做愛我都沒興趣看。
直到半夜兩點,穎如才把書放下,我精神一振。
穎如首先進了浴室,沖了個熱水澡,就在那坐在馬桶上的男人旁沖澡,那畫面之詭異令人提不起一點性欲,
而穎如洗完澡後,披著浴巾、將針筒灌滿牛奶後,連血管都不瞄準就直接插在昏厥的馬桶男的大腿上,
針筒一壓到底,我摀著眼睛幫喊疼。
那男人真的很慘,我猜他發燒依舊,但穎如洗完澡後,一點也沒意思幫淋濕的男人擦乾,
就這?讓他半死不活地坐在馬桶上腐爛。
但穎如對剛剛擒到手的小男生就溫柔多了,她拿出幾顆安眠藥搗碎,然後小心翼翼地喂他吃了,
接著拿出剛剛用來注射牛奶的針筒,灌入黑漆漆的醬油,端詳著熟睡的男孩。
想些什?呢?
穎如撫摸著男孩的手臂,像是在尋找較明顯的靜脈。
「你真是太難猜了,打下去的話,順序就都亂掉了啊——難道你等不及他開始脫水,就想亂打東西進去?」
我看得頗有興味,因?這次我可是相當贊成穎如快速整人的作風。
我一樣等不及了。
穎如微笑,果然將沒有消毒過的針孔插進男孩的手臂裏,讓醬油慢慢漬入血管,
我的嘴巴隨著醬油越灌越多,張得越大。
「好鹹啊。」我差點沒笑死,雖然我並不認?血液裏有這?多醬油會死掉,但一定不會有樂觀的下場。
男孩睡得很死,任勞任怨地讓穎如連續灌入大約一千五百毫克的醬油,
我想過不了幾天,他也會被扔進浴室裏。
穎如睡了。
我也閉上眼睛。
她不曉得是隨性整人?抑或是早有步調不一的安排?
總之我非常難以估計她的行?,但我已經不覺得這是一面倒的悲慘情況。
穎如的捉摸不定,她還有什?隱性瘋狂即將暴露在我的眼前,這都讓我感到興奮與好奇。
當然,我並不準備認輸,也不會輸。
因?我看得比她多。
───(17)───
「早!」我向早起上班的王先生打招呼,愉快地在客廳吃早點看報紙。
「早。」王先生向我點頭示意,他的可憐女兒睡眼惺忪地向我揮手道別。
我睡得少,但睡得可好,只比被迷倒的柏彥稍差一點。
愉快極了。
我吃完燒餅豆漿後,陳小姐才跟她那矮男友匆匆下樓,我想跟她說句早安什?的,
但她的臉色十分疲憊,於是我將話吞進肚裏,幹罵了幾句。
「早啊!房東先生。」郭力不久後也下樓,拎了一個褐色小皮箱。
「早!早上有課啊?」我寒暄。
「是啊。」郭力站在我面前,不急著開門出去。他總是不急著做任何事。
「令狐弟還在睡啊?」我裝作不知道,其實我什?都看得見。
「不啊,昨天只有我在這裏過夜,他小子值大夜班,等一下才會回來。」郭力笑笑,這才開門出去。
我聽著郭力開著他那台BMW離去的引擎聲,上樓塗鴉筆記本。
我的靈感飛湧而出,白紙在頃刻間洋溢著不可思議的幻想與佈局。
柏彥十二點醒來,那時穎如已經喂了那年輕人又一次安眠藥,然後又一劑醬油,
而馬桶男則被針筒從下腹部打進五百毫克的牛奶。
柏彥很錯愕,甚至還躺在地上賴了半小時才真正醒來。
摸著將陰毛黏成一團糟的乾掉精液,柏彥並沒有那?驚訝,但坐在地上的他似乎陷入百思不解的情緒:
打槍打到幾乎一絲不挂、立刻睡著倒地,這是前所未有的怪事。
「幹。」柏彥失笑道,這是他白癡的結論。
柏彥站了起來,腳步有些踉蹌,顯然藥力持續奪取他的平衡感。
「你媽的,幹你媽的!」柏彥揉著太陽穴,表情猙獰地打開電腦螢幕,然後才拿衛生紙試圖把精液擦掉。
當然擦不掉,衛生紙的碎屑黏在陰毛上。
「我怎?會看這只大奶媽?」
柏彥一直旋轉著腦袋,就是想不起來昨天晚上自己究竟做了什?事。
我是這樣解讀他的表情。
柏彥又罵了幾聲「太誇張」後,去浴室拿起漱口鋼杯裝水沖陰毛,用肥皂搓搓搓搓搓搓,
就是不肯乾脆洗個澡,一點衛生概念都沒有。
「再去突擊檢查你一次吧?這次嚇死你!」
我得意洋洋地看著柏彥憤怒地清理我的精液,盤算著應該怎?打擾他,
但穎如喝完一杯咖啡跟一小片麵包後,就蹲在馬桶男的面前,量體溫、看瞳孔、搭脈搏,
然後就開門出去。
我緊張地看著走廊上的針孔畫面,自言自語:
「你不是要去找獵物,不是,不是,不是,因?你沒有藏好小男生。但你要去做什?呢?
去買新的有趣東西嗎?」
我的神經發燙,因?穎如不是下樓,而是上樓。
來找我?
我倒抽了一口涼氣,雙腳好像不存在似。
穎如慢慢、一步一步輕輕踩在階梯上,我嘴唇一痛,這才發現我的牙齒已經將下嘴唇咬出血來。
「糟糕!」
我快步走出臥房,緊張地將臥房門關上。我絕不能讓她發現我祕密的眼睛。
我深呼吸,調節著情緒,但一種很畸形的恐懼正凝結在門的另一面,
我甚至可以感覺到有個黑沈到著火的影子正燒燙著門。
「嗯。」我點點頭,好想對著門大吼大叫滾開。
「扣扣扣,扣扣扣。」 我不能立刻應門,不然就太刻意了。我轉轉脖子。
「扣扣扣,扣扣扣。」 我慢慢呼出一口氣,雙手按摩著肩膀。
開門。
「嗯?啊!穎如!」我佯作驚喜,站在門口。
「嗨,房東先生。」穎如輕輕的聲音,臉上微笑。
「什?事啊?記得房租過兩天才需要繳的吧,哈。」我真是不知道,仍是站在門口。
「是這樣的,我房間有個盆栽要修,但缺把大剪刀,不知道房東先生有沒有剪刀可以借我?」
穎如說謊臉不紅氣不喘,語氣甚至更加輕柔。
「是這樣啊?大剪刀——我想想——」我抓著頭,腦子一片混亂。跟我借剪刀幹嘛?
我有大剪刀嗎?
我應該借嗎?
「比普通大的剪刀再大一點就可以了。」穎如的聲音很溫柔,溫柔到瞬間鬆懈我的神經緊繃。
「我找找看。」我也不知道?什?這樣回答,總之我話出口後,我才隱隱約約覺得有些不對。
我轉過身,在一個又一個的抽屜裏尋找大剪刀,而我的眼角餘光一直注意著穎如的動靜,
我實在很怕她從我後面突襲,到時候我可沒有一天吃好幾次安眠藥的好本事。
───(18)───
打定主意。
「有嗎?」穎如關切問道。
「這一把行嗎?」
我拿起一把實在不能算是大剪刀的剪刀,故意忽略抽屜的角落裏躺著另一把更大的裁縫刀。
我打心裏不想借給這顆炸彈任何東西。
尤其是這東西沾滿了我的指紋。穎如瞇著眼,看著我手中的剪刀。
拒絕吧!
「可以。」穎如伸出手,高興地說:「謝謝。」
十秒鐘後,我呆呆地看著穎如的白色洋裝隱沒在樓梯口,十足的勝利者姿態。
「有你的。」我憎恨地說,對這次對決的落居下風感到羞恥。
我回到臥房後,便深深感到後悔,而不只是毫不足道的羞恥而已。
當時戰敗的感覺,有如戰場中的士兵被迫將手中的步槍借給敵軍槍斃自己。
很糟恨糟。
穎如走進房間,褪下身上雪白色的洋裝,解下粉紅蕾絲內衣褲,一絲不挂,
粉紅色的乳頭微微隆起,乳房下方鼓起的弧度,恰是男人的手最想捧起的角度。
然而,穎如勻稱修長的身段並不會使人充滿邪念,而是令人想抱著親吻一整個下午的純潔。
她在笑,看得我有些癡了。
穎如從床上拿起那把剪刀,走進浴室,輕輕蹲在馬桶男面前,將他的衣服跟褲子全剪開,
讓男人衣不蔽體地坐著,接下來,剪刀刃口輕輕扣住男人的左手小指。
我的眼睛大得不能再大。
「別……別這?幹!」我慘叫。
男人的脖子抽動了一下,穎如的臉上噴上極細的紅點。但她的眼神專注到發出光芒,在螢幕裏閃閃發亮。
「住手……住手……」我只能作這樣的旁白。
剪刀刃口打開,重新扣住男人的左手無名指。
我透不過氣來,兩手手指緊密地纏在一起。
紅色流滿浴室,以及穎如的雙手。
我的手指也滾燙起來,我連忙甩它一甩,但不可能出現的痛楚以象徵、以隱喻、以病態、以抽象的速度,
沿著手指裏的神經直達我的心臟,像針一樣。
我抓著胸口,五指指甲深深插在肋骨的縫隙之間,依然無法逃避電視螢幕中那把剪刀。
十根手指掉在瓷磚地上,然後都給穎如扔進馬桶裏。沖掉。
馬桶男默默承受著,無怨無尤,好像之前就簽下「絕不喊痛」的切結書,
也或許他早已因?發燒過度將幾千條神經全都給燒糊了,連他的老二、陰莖跟陰囊,
被鈍鈍的剪刀分成二十幾次剪掉,他也只是微微拱起背、晃著兩隻腳,表示「他知道了」。
但我卻透過電視螢幕,被迫吃食著、分享著馬桶男的尖銳痛苦。
他感受不到的,我被迫扭曲五官及四肢作回應,彷彿化身?馬桶男的末梢神經。
我甚至痛到流下眼淚。
一股氣直沖到胃裏,我捏緊拳頭,試著將痛覺反芻出來。
「有你的。」我氣急敗壞地用頭錘砸向床被,吐了一床。
「扣扣扣!扣扣扣!」
門過了一分鐘才打開,穎如已穿上剛剛的白色連身洋裝,若無其事地站在門縫前。
動作還真快!
「你瞧,我剛剛找到的。」我揚起手裝的裁縫刀,溫暖地笑著。
「太好了,我正覺得那把剪刀有些不稱手,謝謝你。」穎如笑笑,接過我的裁縫刀。
「別客氣,大家有緣才會住在一塊嘛,相互照應照應才有道理啊! 哈哈!」我笑著,不肯離去。
馬的你這個賤人,老子非要你緊張到拉尿不可!
「嗯。」穎如點點頭,笑容絲毫不減。
「嗯。」我微笑,我當然要微笑,死賴著不走,眼睛打量著屋子內。
「還有別的事嗎?」穎如輕輕說道,身子微微一傾,自然而然擋住我的視線。
「喔!只是想拿回剛剛借你的小剪刀,哈,說不准我最近就會用到。」
我笑笑,鼻子假裝抽動抽動,忽然皺著眉頭又說:
「好奇怪的味道,你有養小貓小狗嗎?味道好像有些……有些鹹味啊。」
「嗯,我的小狗剛剛死了,我等一下就會把牠處理好的。」穎如微笑,她甚至懶得裝出替寵物惋惜的樣子。
「最好快些處理,哎,不是我的關係,我是怕其他的房客會抱怨啊!」我裝出豁然大肚的樣子。
「好,等我一下,我去拿剪刀。」穎如也笑笑,將門關上。
我頗?得意地看著關上的門,嘴裏還留有剛剛吐過的酸味。
緊張吧!還不快去洗老子的剪刀!
門打開。
我的胃揪了一下,警覺性地往門後退一步。
「謝謝你,裁縫刀我用完了會還給你。」
穎如笑意不褪,她遞過剪刀的手背白皙光滑,我忍不住摸了一把。
穎如也沒不高興,只是想關門。
「對了!」我假裝猛然想起:
「那個盆栽!是啊!我可以看看你養的盆栽嗎?我對那個很有興趣,說不定也想自己養一盆喔。」
我興高采烈地看著穎如,等待她露出驚慌失措、語無倫次的大失態,那就可以一報害我吐床的大仇。
穎如看著我,看著我。嘴角微微牽動。
我笑笑,手心卻湧出大量的汗液。
「請進。」穎如微笑,我突然間竟忘記呼吸。
───(19)───
穎如點點頭,居然沒有回絕。我的心臟卻停了兩秒鐘。
你瘋了嗎?
你在打什?主意?
你竟然在一分鐘以內就將一切佈置妥當?
你難道一點都沒有一個犯罪者應該有的樣子嗎?
難道,你打算連我也一起——我瞥了穎如手中的大裁縫刀一眼,竟隱隱生懼。
微笑在臉上僵成了一張灰白的面具。
「馬的——」
柏彥的聲音出現在我身後,我感覺到一股很悶的憤怒夾雜在開門的風中。
我趕緊往後一看,柏彥皺著眉頭,穿著短褲、藍白拖鞋,將門摔上,朝下樓的樓梯拖步走著。
「柏彥啊!小心把門給摔壞啊!」我嘴上埋怨,心中籲了一口氣。
我假裝熱絡地搭著他的肩,回頭看著穎如說:「穎如,下次再去參觀你的房間啊。」
柏彥也回頭。
穎如點點頭,微笑,進門。
「最近心情不好?是學校的功課還是女朋友的問題啊?哈哈。」
我乾笑,柏彥簡直就是我快溺死前偶然抓住的浮木。
「沒事。」柏彥的語氣很差,根本與當初求我讓我搬進來住的時候判若兩人。
他甩開我的手,快步下樓出門吃飯去。
我慢慢地跟在柏彥後面,舒緩剛剛跟穎如對峙的緊張情緒。
這次,我可沒有心神感受到戰敗的屈辱了,我抱著死裏逃生的心情感恩著。
甚至,還佩服著。
犯罪真的是一種很奇妙的精神活動。
犯罪使人與人之間有了高下之分。
犯罪使人強大。
這就是犯罪者。
罪的本身,就是一種專業,一種浪漫,一種迷人的憧憬。
一種必須克服自身恐懼,與不斷壓抑道德才能完美實踐的、對人性的逆向操作。
逆向總是使人深深著迷,這點,我原本從偷窺一事中漸漸體會。
但,穎如讓我見識到另一種迥異於偷窺,迥異於航行於陰暗處的鬼鬼祟祟的,的一種乘風破浪。
她的罪,使她即使弱小、即使孤獨,卻瀰漫著叫人嘔吐與戰慄的鬼氣,
叫我這個低階犯罪者完全失卻了被偷窺餵養的犯罪精神,我無法久站在她的面前。
我試了兩次,兩次都徹底失敗了。
罪帶給了穎如強大,卻也相對萎縮了我。
也許,我該慢慢訓練自己,讓自己在螢幕中觀看穎如變態地展演犯罪的荒謬藝術,
一次又一次,直到自己從類比與學習中,逐次接近犯罪的、更高的精神狀態。
那樣,我就可以不必懼怕穎如,我就可以跟她並駕齊驅地成?高檔的犯罪者了。
但,我的意思可不是要學她,我對狂喂安眠藥跟剪手指之類的事絲毫提不起勁。
我坐在路邊的行道樹下的長椅子上,看著柏彥走進附近一家燒臘店,他的肚子可餓壞了。
我的腦子被震撼的視覺暫留強迫回憶著穎如一剪一剪喀斷男人手指的模樣,
如果我現在回去,大概可以趕上男人的脖子被剪斷吧?
如果我要沾染犯罪的氣息,我最好趕快回家守在電視機前。
「咦?」 老張騎著機車,從街角一轉而過,騎進我那棟老房子旁邊的小巷子。
「下午一點半?」我看著手錶,看著老張將機車停好,東看西看地開門進屋。
老張星期二根本沒有這?早回家過。你要行動了嗎?
我起身,慢慢走向老房子。
我儘量使自己腳步輕盈,像個優雅的犯罪者。
───(20)───
我躺在床上,看著電視螢幕。
令狐躺在床上睡覺,果然如郭力所說的那樣。
柏彥大約半小時後回到了房間,打開電腦東摸摸西摸摸,就是不曾翻開過書。
穎如躺在床上看書,浴室的門關上,
那個馬桶男已經不見了,他已經變成一隻黑色塑膠袋,靜靜地窩在浴室的角落;
而年輕人癱在椅子上,石膏似的。
開始行動的老張,挑選的物件果然是陳小姐的香閨。他足足觀察了走廊的動靜十四分鐘後,
才躡手躡腳地走下樓,打開陳小姐的房門。
老張是個比我還要下層的犯罪者,他所有的動機與行動全都指向「色情」兩字,
所以他理所當然將眼光瞄準了床;他誠惶誠恐地輕趴在床上,聞著、嗅著、捏著、呼吸著。
「別盡做些無聊的事。」我說。老張不敢躺太久,他很快就起身研究房間其他有趣的部份。
梳粧檯前的香水,他拿起來聞一聞。
放在桌上的發梳,他拿起梳一梳。
浴室裏的香皂,他握在手裏再三把玩。
吊在挂?上的浴巾,他將整張臉埋進去深呼吸。
放在杯子裏的牙刷,他擠了一點牙膏,興奮地刷了自己的牙。
最後,他趴在馬桶上,用撫摸美女的姿勢與神情,手指一次次滑過馬桶的塑膠坐墊,將整張臉貼在上頭。
做白日夢。
「你應該開始想想應該怎樣擁有這一切,而不是光貼在馬桶上啊!」
我嘀咕著,深怕老張辜負我賜予他的peeping power但老張終究是個初窺犯罪殿堂的生手,
他在螢幕上的表現像第一次看見駱駝的印第安人。
老張足足幹了一個多小時的無聊探險,然後才依依不捨地關上陳小姐的房門,忐忑不安地出現在走廊上。
我原本想像打擾柏彥與穎如那樣、去干擾老張的變態行徑,
但我生怕會摧毀老張剛剛才萌發的一丁點犯罪天分,或說是膽子,於是我只得作罷。
不過主要的理由,仍是終於起身伸懶腰的穎如。
穎如放下剛剛正在看的「都市恐怖病」小說,站在年輕男子面前,撫摸著他的額頭。死了嗎?
從螢幕中我實在看不出來,也實在沒有關心的動力。
穎如拿出針筒,灌滿了放在桌上的牛奶,彈一彈針口。
「不會吧?你不會忘記這個人——這個人是醬油男吧?」我張大嘴巴。
穎如顯然不在意,她拿起針筒,插進年輕人的頸子,硬是將牛奶推送進去,
牛奶有的被灌進去,有的則不停漏出來,乳白色的漿液現一樣流下。
穎如根本沒有瞄準頸動脈,看來我必須習慣她的大而化之。
針筒拔出來的時候,鮮紅色像一條細線噴出,穎如沈吟了一下,打開抽屜,
拿了一塊金絲膏布朝傷口啪一聲用力貼上。
啪一聲,顯然太過用力,因?年輕人摔在地上,椅子傾倒。
穎如將他扶了起來,拍拍他的臉,年輕人當然沒有一點回應。
過了幾個小時,黃昏了,穎如拿出一塊紅色的布整個蓋上年輕人後,
拿起桌上的大塑膠袋跟那瓶該死的醬油,打開門。
───(21)───
去做些什?呢?
我趕緊拿了一頂帽子跟了下去,卻見穎如走進一樓的廚房,打開瓦斯。
「?」我一愣,看見老張跟下班的郭力正在客廳瞎扯淡,令狐安靜地坐在一旁翻著男性服飾雜誌。
「房東先生!一起聊天啊!」老張熱呼呼地吆喝。
我點點頭,坐了下來,眼睛仍不時張望著在廚房變魔術的穎如,老張跟郭力在扯東扯西扯什?蛋我都聽不見。
此時王先生跟王小妹開門進屋,跟大家微笑點頭,立刻便要上樓。
「王先生,請在客廳坐一下,我煮點東西給大家嚐嚐。」穎如笑咪咪從廚房走出來,手裏還拿著醬油與鍋鏟。
王先生呆呆地不知道該怎?回應,卻見老張鼓掌叫好:
「好好好!我就奇怪廚房怎?那?香啊!原來是你這小妮子在耍把戲,
哈!該不會是要嫁人了,找我們練習廚藝吧?」
穎如溫溫笑著,說:「才不是,只是看到新食譜,想試試看罷了。」
說完就轉身回到廚房,留下我們在客廳裏等待著意外的、免費的、美味的晚餐。
除了我。
「該死。」我坐立不安。
那些食材該不會就是那位馬桶男身上的東西吧?
雖然我根本沒有看見馬桶男怎?被裝進塑膠袋的,
但要是穎如割下他身上的肉還是內臟什?的,我一點也不會意外。
「王先生坐啊!大家聊聊嘛!」老張哈哈大笑,他顯然還在?今天的房間突擊檢查感到興奮。
王先生靦腆點點頭,跟王小妹坐在沈默寡言的令狐身旁,有一搭沒一搭地參加關於國內教育改革的對話,
而廚房一直傳來陣陣香氣,我的心中也一陣一陣雞皮疙瘩。
「房東先生,你最近身體微恙??」郭力注意到我的臉色難看。
「是嗎?我只是昨晚睡得不大好,哈。」我乾笑。
「睡得不好,我這道菜正適合補身子。」
穎如走出廚房,拿出一個裝滿黑褐色肉片的小碟子,肉片冒著蒸氣,還有醬油香。
穎如將小碟子放在桌子上,還有一把筷子。
我一看,心裏更驚懼了。
「怎說?」郭力好奇,拿起筷子。
「這人肉肝是喂牛奶後才割下炒煮的,肉鮮味美。」穎如笑笑說:「對身子疲倦特別有好處。」
我快吐了。
「人肉?倒要嚐嚐!」老張哈哈大笑,夾了一片送進嘴裏,大家嘻嘻哈哈地各自夾了一片,
連沈默的王先生也?自己與女兒夾了放在碗裏,我的筷子遲疑不決地停在碟子上方。
其實,我原本有很多機會可以離開這個恐怖的宴席;
對不起,我臨時有事要出去,你們慢用;
對不起,我今天吃素;對不起,我剛剛吃過晚飯。
但我的屁股偏偏選擇坐下。
?什?呢?
「房東先生,請用。等一下還有很多好菜呢。」穎如笑得我遍體生寒。
「是。」我夾起一塊肝肉,但就是無法將筷子移動到嘴巴附近。
所有人都在看著我,好奇、不解、茫然、呆滯。
「大家請用啊,我只是比較不喜歡肝肉的味道,真是抱歉。」
我尷尬地說,將筷子上的肝肉放回碟子,滿臉歉意。
「不要介意。」穎如笑笑,走回廚房。她除了笑,好像沒有第二種表情。
老張將我放回去的那塊肝肉吃進嘴裏,笑說:「真是好吃啊,真不愧是喂牛奶長大的—的人啊!滋味鮮美!」
於是大家繼續討論著教育改革的國家方針,而廚房也不斷傳來陣陣香氣。
這年頭只要提到教育改革,幾乎所有人都能夠插上幾句話,我聽著郭力發表高見,
一邊觀察大家是否有昏厥等異狀。
我可不想吃進含有安眠藥的肉塊,然後變成另一道菜。
此時我覺得很窩囊,雖然小心?上,但我畢竟退卻了,輸得節節敗退。
───(22)───
「這是炒人肚、悶燒人雜、蔥爆人腿、醬燒人臂。」
穎如一次端上許多菜色,老張與郭力笑得合不攏嘴,
而王先生雖然聽不慣穎如口中的「玩笑」而皺起了眉毛,但仍捧場地拿起筷子。
「要不要去叫柏彥下來?」
我起身,盼著叫柏彥下來自殺後,我就可以交代他,說我身體不適想睡一下,叫大家盡情享用便了。
但我一起身,就看見柏彥穿著拖鞋趴啦趴啦走下樓,眼睛不斷張望著我們。
這?巧?拍電影了!
「柏彥!正好要去叫你哩!來一起用吧!」
老張最喜歡裝熟,柏彥遲疑了一下,立刻被穎如的笑容吸引下來。馬的你小子對小妞就是沒輒。
「都是你煮的嗎?」柏彥裝出一副彬彬有禮的樣子,坐在郭力身旁,拿了一雙筷子笑著。
「嗯,還有一鍋湯在煮著。」穎如說,在我的左邊坐了下來。
我的左臉頓時痲痹。
「好吃,真的是有軟又嫩,新鮮新鮮。」郭力讚許道,柏彥趕緊夾了一大塊「人腿肉」放在碗裏。
「這肉好鮮,謝謝你。」令狐跟著郭力的話。
「不只鮮!坦白說我的鼻子對牛奶很敏感的,這肉裏的的確確有牛奶的香味,一定花了張小姐不少錢吧?」
老張一副老饕的樣子。
「嗯,張小姐的手藝真不錯。」王先生有禮貌地回應這頓免錢的晚飯。
「謝謝姊姊。」王小妹的家教不錯。
「陳小姐要是在的話,整棟樓就算到齊了,哈哈哈哈——」老張笑得亂七八糟。
哈哈哈哈哈,我也跟著發笑。
穎如夾了一大團見鬼的「人雜」,放在我的碗裏,點頭示意。
「張小姐自己不吃嗎?」我已經忘記我當時的語氣,我只記得當時的耳朵燙得快燒起來,五官也快抽筋了。
「我不吃人肉。」穎如一說完,全場哈哈大笑,尤其是王小妹更是笑得前翻後仰。
我很想跟著穎如的話後說:「哈,正巧我也不吃人肉。」
但我的手居然將那一團切得稀八爛的人雜放在舌頭上。
莫名其妙的挫折感難道會導致行?錯亂嗎?
人雜果然食如其名,令我心情十分複雜。
「好吃嗎?」穎如微笑。
我點點頭,將碎肉吞進肚子裏。
這就是你棄屍,不,毀屍滅?的方式嗎?
我們的肚子,是你最好的棄屍掩埋場嗎?
「我去看看湯好了沒。」穎如站了起來,大家一陣歡呼。
「啊!少了酒!少了酒啊!」我驚呼,也站了起來。
無論如何,我決不碰那鍋來路不明的湯。
「這樣吧,你們別等我了,我去買幾罐啤酒回來請客,這樣才夠盡興嘛!」我大呼。
「不必麻煩了,我開車去比較快。」郭力也站了起來,
但我及時搶到門口,大聲說:「你們先用,別?我留菜啊!等會我順便在買點下酒菜回來!」
我打開門,匆匆逃離現場,一走到巷口,我用手指挖著喉嚨想催吐,無奈我催吐的經驗少之又少,
吃進肚子裏的那團人雜究竟沒能吐出。
我喪氣地走到便利商店,買了兩手啤酒,再繞到鹵菜攤前買了三大盤鹵菜。
「好噁心,到底我?什?能一直坐在人肉宴上,撐那?久?」我生起自己的氣,此時我倒不是責怪穎如。
我走在巷子裏,遠遠就聽見客廳傳來的歡愉大笑聲。
「一群蠢貨。」我暗自嘲笑。
腳步停了下來。
我發覺我是真的開心。原來如此。
「原來,我是想看看這群蠢貨把人肉吃進肚子裏的蠢樣。哈!」
我一想通,也就不那?介意回去了,反而對迅速原諒自己感到欣慰。
「加菜了!」我打開門,高興地宣佈。
陳小姐跟她的矮個子男友也出現在客廳,各捧了一碗人湯開心地笑著。
接下來的這一夜,我吃著鹵菜、喝著啤酒,大聲訕笑著這群誤吃人肉的蠢貨,
而穎如則淡淡地聽著大家天花亂墜批評國家教育,什?東西也沒有吃。
就在笑聲中過了。
───(23)───
當天晚上,我在床上看著穎如回房,穎如掀開紅布,
那年輕人的臉色灰灰白白的,好像已經死透了,因?穎如並沒有再?他施打什?東西就躺在床上看書、睡覺,
她只是摸摸他的頸子、拍拍他的臉。
而喝了酒的王先生,在陳小姐一波又一波野獸般的叫床聲中,一整個晚上都坐在椅子上思索著什?,
沒有如往常般抱著女兒睡覺,我想他其實很想選擇了社會的一端,而不是原始的那部份。
但他坐在椅子上發愣了一整夜的行?,只是暴露出他不敢靠近床的悲哀。
別人需要幫助的時候,我們必須伸出援手。
而我一大早醒來後,就去附近認識的老舊藥局買了許多安眠藥,
藥局的老闆是我國中同學,姓勤,他店裏以前挂的是他老爸的執照,
現在他老爸死了,他就去跟別人租了一張。
勤連藥劑生的執照都沒考過,但他賺錢的門路倒是五花八門。
「你買這?多安眠藥,不會是想自殺吧?」
勤只是隨口說說,就算我回答「是」,他也一樣會賣給我。他就是這種人。
「不是,只是想泡妞。」我笑笑,將錢放在桌上。
勤收了錢,商業性地陪笑。
「對了,你這裏有沒有春藥?」我直接問了,
反正這裏唯一的語言只有兩種,「有或沒有?」、「多少錢?」。
「威而剛嗎?要多少?」勤問。
「我不是要威而剛,我要春藥。」我問,沒有商量空間。
「這世界上沒有春藥,只有荷爾蒙、激素這些東西,你要的話,我幫你找。」勤也不囉唆,手指比了個五。
「我要十,這兩天就要。」我說。
「明天來拿吧。」勤點了根煙,說:「老樣子,這些東西有效是有效,但會不會出事我可管不著。」
隔天。
王先生的房間裏擺設很精簡,就跟我在螢幕中看到的一樣,
我打開熱水壺,想丟一小包春藥進去,但一聞到藥粉的怪味道就縮手了。
聽勤說,這地下工廠作的春藥裏成份很雜,有傳統的壯陽中藥和西藥威而剛,
還摻雜奇怪的人體激素,一堆成份加起來,唯恐沒有成效似的。
我聞聞,氣味挺奇怪,跟無色無味差多了,加在熱水裏一定會被發現。
我回憶在螢幕中的這個房間。
有了。
我打開櫃子,拿出王先生的肝藥,這藥王先生每個晚上睡前都會吃一顆,
我暗自保佑這藥是膠囊而不是藥丸,因?我從螢幕中看得並不清楚。
所幸真是膠囊。
潛入的時間格外有壓力,所以我不能待在裏面太久,我記住藥名跟罐子大小後,便走出房間到藥局,
想跟勤買了一模一樣的肝藥膠囊。
「你肝有毛病?」勤不以?然看著我。
我搖搖頭,沒什?好?裝的。
勤的手指放在鼻子上又揉又捏,像楚留香一樣。
「我這?說吧,這罐的膠囊很常見,要不要跟我買空的?」勤似乎看透我的心思。
「好,謝了。」我莞爾,勤這傢夥有時候還真夠意思。
「多來光顧就是了。」勤認真說:「但吃死人也別來找我。」
於是,我買了三百顆空膠囊。
我在自己房間從容地將膠囊打開,換上春藥的藥粉,
再到王先生房間裏,倒出所有的肝藥膠囊,換上我的版本,無一闕漏。
我得扶王先生一把。
接下來是老張。
老張的床底下有大約三十瓶未開封的過期牛奶,還有一瓶已經打開的水果調味乳,目標非常明確。
我抓起一點點春藥丟下去,搖一搖,希望老張的鐵胃對春藥沒有太強的抵抗力。
「一點一點,不要急。」我微笑,小心走出老張家。
───(24)───
我走到四樓,看著穎如的門。
下午三點半,此時的她正在床上寫小說,我潛入王先生跟老張房間前,
她已經將疑似死掉的年輕人丟到浴室裏,跟那只黑色塑膠袋放在一塊,然後就一直在床上敲鍵盤敲個不停。
「你綁人殺人,是?了要寫小說嗎?」我心想,看著門。
但,有什?小說需要這種恐怖的親身經歷?恐怖小說?偵探小說?黑色異想小說?
不,這太不合理,這種小說的報酬不可能值得穎如如此冒險,
這年頭只有愛情小說才能被群?擁抱,才能賺到豐厚的版稅。
我看多半還是穎如自己心理變態,她最恐怖的地方就是隨性胡搞。
柏彥一個小時前已經出門上課,
我輕輕打開門,將他桌子上沒吃完的泡麵掀開,丟了比上次更強的安眠藥進去。
這小子衛生習慣很差,沒吃完的泡麵一定會把它吃完,甚至不需要加熱。
「晚一點,再幫你開發新的能力。」我很樂。
我的筆記本早已記滿各種對柏彥「能力開發」的每個進度,他可以說是我計畫中不可或缺的「第一個齒輪」。
我小心打開柏彥的房門,從門縫中看看對面的穎如有沒有出來。
我很介意她的存在。
沒有。
我走出柏彥房間,關上門。前面的門突然打開。
「房東先生?」穎如笑著打招呼。
「好啊。」我點點頭,笑笑。
她看見我從柏彥的房間出來嗎?
「昨天晚上真是謝謝你了。」我打哈哈。
「可是我注意到你不大吃我作的菜,是不是我的手藝很差?」穎如難?情。
她?什?在這個時候開門?
「怎?會?我只是覺得……」我有些語無倫次。
「吃不習慣嗎?」穎如看著我。
她?什?總是選在這種令我窒息的時刻?
難道她有心電感應不成?
「這不是你的錯,我從小就有挑嘴的毛病,想一想還真不好意思。」我歉然。
「嗯。」穎如點點頭。怎辦?
如果她看見我從柏彥房間出來,我絕對不能讓她有機會問我我進去做什?,因?我一點都沒準備好這個答案!
「對了,穎如,你不是個作家嗎?哈,我最近去書局逛逛,可都沒看見你寫的書,我猜你用了筆名吧?
可不可以透露一下!」我興致盎然。
「其實說起來,我不能算是作家……」穎如微微笑。
我靈機一動,我應該趁這個機會多多瞭解穎如,於公於私都應該把握機會。
於公,瞭解穎如有助於我實現計畫。
於私,有誰有機會跟一個慣性殺人的變態聊天呢?
「穎如,你有時間嗎?我想請你喝個茶吃個飯,聊聊天。」
我打斷穎如的話,熱忱地說:「我想多瞭解你一點,說實話,我沒什?可以聊天的朋友,
哈,說來難?情,我好久沒有跟一個人好好說說話了。」
穎如瞇起眼睛。
我儘量讓笑容擴散,擴散到穎如的臉上。
「好啊,不如來我房間喝咖啡,我煮咖啡請你。」穎如的笑天真無邪,但這點活命的警覺我還有。
我乾嚥了喉嚨。
「那怎?好意思,我記得張小姐不是本地人吧,我知道附近有一間很棒的咖啡廳,你看怎?樣!」
我擊掌,迫不及待。
「不好意思讓你花錢,我對沖咖啡還蠻有研究的。」
穎如的笑令人失卻抗拒。我除外。
「不好啦,我怎?好意思進女孩子房間,那間咖啡廳真的很不錯,我想去很久了,
但一個人怪落寞的,總不好意思啊哈!所以我請客,千萬別客氣!」我忙說,差點要掏出錢來。
「可是你上次不是說,有機會要參觀我的房間嗎?」穎如。
「有嗎?」我假裝忘記,反正客套話就是這副德行。
「好吧,你帶路囉。」穎如終於點點頭。
───(25)───
咖啡廳。
穎如點了一杯貴夫人。這點叫我驚訝,我從來沒看過嗜喝咖啡的穎如在咖啡里加過牛奶。
她總有辦法讓我驚奇。
我點了一杯愛爾蘭,還多要了一疊巧克力餅乾,一疊牛角麵包。
「謝謝你的招待。」穎如說。
「哈,別那?客氣,你覺得這裏還過得去吧?」我笑笑。
這裏隨便一杯咖啡就要兩百塊上下,如果還過不去我也沒辦法。
「這裏很好。」穎如很有禮貌地說,聞一聞咖啡,笑笑:
「不過,改天你真該嚐嚐我沖的咖啡,至少比這裏便宜多了,味道也不差。」
「是嗎?」我的背上又是一陣冷汗,幸好這裏是公共場所。
穎如觀察著咖啡上的奶暈,撥開一顆奶球,又慢慢倒了進去。
牛奶一滴滴墜入咖啡裏,僵化地擴散開來。穎如出神地看著。
「對了,你剛剛在走廊上提到,你說你其實不算作家——這是什?意思啊?」我問。
瞭解她的職業作?起步吧。
「我是個專門替人代筆的寫手。」穎如?起頭來,解釋道:
「我幫各式各樣的作家、出版社、各種題材寫東西,最後挂上他們的名字。」
「喔——原來如此,難怪我都找不到你的作品。但你既然可以寫東西,?什?不乾脆挂上自己的名字,
這樣不更好?抽版稅的話拿的錢應該更多才是。」我問。
「不是所有人都對出名感興趣,像我。」穎如:
「在別人的名字下寫東西,可以嘗試更多的題材,也有更多的機會。
只要肯下工夫研究新事物,不怕沒有工作,
但要是挂上自己的名字,失敗一次,下一次的機會就遙遙無期了。」
研究新事物?
需要藉助亂搞別人身體來作什?研究?
變態殺人小說嗎?
「那最近呢?最近在寫些什?東西啊?」我。
「最近在幫蔣小姐寫個人財務規劃的書,這陣子流行這些。」穎如,又加了一顆奶球。
「蔣小姐?」我好奇。
「這是業務祕密。」穎如的笑很暢懷,
我要是真有興趣繼續問下去,她肯定不會隱瞞。
但我想知道的不是別人的事。
「像你這樣幫人代筆,還要自己念書做研究,會不會很累啊?」 我問。
「會啊。」穎如。
「那你平常都做什?消遣?像昨天那樣燒菜嗎?」我笑笑。
「上網聊天,旅行,想事情,沖咖啡。你真像記者。」穎如又加了一顆奶球。但她還沒喝過一口。
「哈,上網聊天啊,像我這個年紀已經很難學習新鮮事了。」我自言自語。
「房東先生呢?」穎如的眼睛好奇地看著我,但我知道她對我一點興趣也沒有。
「我啊,看看報紙,看看電視,日子渾渾僵僵的,幸虧有你們這群房客住了進來,
我平淡近乎枯燥的生活才起了一點變化,像這樣跟一個漂亮女生面對面坐著喝咖啡,我以前哪里想像的到。」
我說,這也是事實。
「房東先生沒有女朋友嗎?」穎如問。她的咖啡裏已經墜入五顆奶球了。
我想她只是在玩弄她的咖啡,穎如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喝掉它吧。
「以前交過一兩個,但越老越沒什?成就,也就沒什?好女人接近我了。而我自己也懶了。」
我說,這也是事實。
「嗯。」穎如低下頭,用湯匙玩弄著咖啡上的泡沫。
許久,兩人都沒有說話。
我翻著桌上的電影雜誌,吃著巧克力餅乾,
穎如則像古老的吉普賽人一樣,研究著咖啡上一次又一次的白色圖像,占卜些什?似的。
有時,我會指著電影雜誌上的明星或是電影劇照,問問她的看法,但兩人之間的話題越來越少。
這樣很好。
我篤信的守則不多,其中一條是:越沒有話題的時候,越能看出一個人心底的樣子。
因?可供?裝的虛假言辭已經越來越少。
「你、自、己有沒有想過,你的人生可能已經到了盡頭?」
穎如停止剝奶球,突然丟了這個怪問題給我。
───(26)───
我表面一愣,但其實沒有這?震驚。
「倒沒想過,畢竟還是自己的人生嘛。」我苦笑:「再怎?無趣,日子畢竟還是要過下去。」
是這樣沒錯,多找些樂子就是了。
「盡頭的意思,不一定是死亡,也不是說不能繼續過下去不可。」
穎如反駁我剛剛的話。她的眼神變得跟剛剛有點不一樣,但我卻說不說是哪里不同。
我對那種「請指出這兩幅畫哪十個地方不一樣」的益智問題從來沒有天分。
「喔?」我想讓她把話說下去,最好就是暫時不要發表意見。
「盡頭就是沒有變化,不斷地周而復始沒有可能性的人生,這個社會有太多人都走到了盡頭,
有些人三十歲到了盡頭,有些人二十歲到了盡頭,有些人不過十幾歲,也到了盡頭。」
穎如仍舊在笑,但那種笑的成份已經變質了。
但我只能感覺,卻看不出來實在的變化,就跟過期的牛奶一樣,
你要不嘗一嘗、聞一聞,否則絕不會發現純白的底下已經腐敗酸化。
「周而復始?我還以?人生就像一條線一樣不停往前走,走到死了才停下來,怎?會周而復始?」
我忍不住問。
「一個人的人生如果跟其他大部分的人一樣,那就是一種周而復始。
每個人都在重複另一個人的人生,重複著上學、重複著交朋友、重複著買車買房子、重複著結婚生子、
重複著變成其他上億個差不多 的人生,連笑都重複了,連哭都重複了,你覺得這不是一種周而復始嗎?」
穎如的笑容底下的氣味越來越腐敗。
「聽起來總覺得哪里怪怪的。」我說:
「但對一個人來說,沒有親身經歷過的事就是沒有經歷,沒有經歷,哪來的重複?」
我抗議著,因?這種周而復始的說法刺傷了我,
我的生活雖然就像一頭不停往地洞裏鑽的土撥鼠,永遠都沒有看到光明的可能,
但要說我重複了許多人的人生,?什?我沒有娶妻生子,?什?我沒有比爾蓋茲那?有錢?
「要經歷,就去看書、看小說、看電視、看漫畫,那裏有許多人展示著不斷被重複的人生,
那些東西看得越多,就越容易重複到別人的人生,既然過程重複了,結果也差不了多少,
既然差不了多少,就到了盡頭,周而復始,迴圈,漩渦,黑洞。」
穎如的用詞越來越不像日常口語,而像是經過深思熟慮過的講稿。
令人灰心的講稿。
「你的意思是說,別看電視看太多嗎?」我胡亂說著。
「不,恰恰相反。」穎如的回答令我意外。
「喔?」我。
「多看電視多看電影,這社會有很多管道告訴一個人,
其實你不管怎?努力,都不免成?另一個已經被成?的另一個人。
這樣很好,早點知道自己只是集體循環中一個可以被輕易取代,不,甚至是不需要被取代的一小點東西,
就可以早點體認到人生其實已到了盡頭。」
穎如又開始剝奶球了。
「就算真的是什?迴圈、重複的,早點體認有什?好處?
不知道過一輩子、卻很快樂的人也很多啊,就算知道,也可以很快樂的過一輩子不是嗎?」
我不滿,但臉上還是笑笑。
「你說得沒錯,很多人到了盡頭還是笑的出來。」穎如笑笑:「可以笑的時候,就不要哭。」
「啊?」我支支吾吾,不知道怎?接下去。對話的邏輯已經有點失焦了。
不過,我已經開始亂猜穎如綁人亂做實驗的理由。
「對了,你、認、?、自、己的人生到盡頭了嗎?」穎如沒有忘記剛剛那個問題。
「如果你剛剛說得都是真的,我又憑什?例外?我平凡到了頂點。」
我苦澀地說。
穎如頗有興味地看著我。
「你還沒有到、了、盡、頭。」穎如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我不明白。不明白也寫在臉上。
「每個人都有很多機會鑿開盡頭後的海闊天空,只是不敢鑿,不想鑿,就這?卡在盡頭裏。」
穎如說得我飄飄然。
「喔?那?什?不鑿?」我問。
「因?大家都怕跟別人不一樣。」穎如幽幽地說:
「大家都怕自己跟螢幕上的別人不一樣,所以全部都卡在盡頭、一動也動不了,
偶而有人動了一下,好一點的便被視作離經判道,差一點的便被稱?落伍。」
我不由得點點頭。流行本來就是向前看齊,向右轉。
「那你?什?認?我還沒到盡頭?」我不禁有些高興。
「因?,我看得到盡頭。雖然你?什?還沒到達盡頭,
我不知道,也或許你到過又後退,也或許你正在想辦法避開,但你終究還沒走到集體周而復始的排隊裏。」
穎如的瞳孔張得很大,霎那間,我彷彿被拴在黑暗裏。
「而且,從我的身體反應裏,我沒有感覺到盡頭的氣味。」穎如笑笑,我卻明顯知道這絕對不是笑。
「你的身體反應?」我不由自主打直了身子。
「每個人都走到了盡頭,也都成?盡頭,而我,沒辦法在盡頭前待太久。」
穎如喝了一口漾滿白色牛奶的貴夫人咖啡,這是她的第一口。
「待太久會怎樣?」我問。
我想,這就是所有問題的答案。
「我會鑿開它。」穎如放下咖啡。空空如也。
───(27)───
後來我跟穎如一起回到了老宅,
跟她並肩走在一塊的時候,我的呼吸已經不會淩亂急促、也不會下意識地同手同腳。
要說我已經不懼怕穎如了嗎?那真是大錯特錯。
我只是覺得親近,或者說一種被認同的感覺。
我、還、沒、到、盡、頭、嗎?
被認可的感覺讓我不由自主對穎如崇仰了起來,連呼吸都開始畢恭畢敬。
但我還是害怕穎如。
因?這是我崇仰她的根本,也是我認同她的起點。
「以後有機會多聊聊。」我說。
「好啊。」穎如說。穎如回到她的房間。我回到了電視前。
我一邊想著怪怪的問題,一邊看著電視裏陸陸續續回到自己房間的房客們。
問題一。
如果穎如邀我進她的房間喝咖啡,她一樣會將我迷昏嗎?
「會的,她會令我害怕不是沒有原因的,她總是嚇我一跳,她才不管我到了盡頭沒有。」
我舉手,自言自語。所以,我依舊會拒絕奪命的邀約。
問題二。
穎如說她看得見盡頭,她是有精神病還是怎樣?還是異能力者?
「不知道她是不是因?不想走到周而復始的盡頭,所以乾脆卯起來大幹一場?」
我舉手,大談議論。
但這種直接因果式的推論一定不適用於穎如,尤其我不清楚她身上還嵌著幾個晦澀離奇的人生理論,
說不定還有一個叫「人生就是不斷的進行實驗」理論,或是「靜態淩虐才是高尚的品德」理論。
我零零碎碎地想著,後來老張回來了,七點十分喝下不乾不淨又色的過期牛奶,
柏彥八點回來,九點半吃光了昨晚剩下的沈睡泡麵,九點四十分就趴死在電腦桌前,
王先生跟王小妹五點半回來,現在是十點零八分,離王先生天人交戰還有一段時間。
老張喝下的春藥藥劑其實並不重,因?我必須「控制」老張決定性爆炸的時刻。前幾次的份量都要輕,只需要老張遐想就行了,但最關鍵的一次,必須要由超重的份量來轟炸。
所以今晚的老張,只是一直趴在地板上,一邊聽著陳小姐的呻吟聲難過地蠕動身子,
過了半小時後,便一個人逕自拎著望遠鏡上了天臺。
一個人只要腦子裏只存在一件事,行?便相當好預測,老張就是最好的例子,
他所有的行?都被一條無形的線綁在單單「色」一個字上,
我只需要蹲下來,摀著耳朵點鞭炮尾巴,老張自己就會飛上天去。
趁著王先生還沒吞下藥丸,我觀察了穎如在房間裏的動靜後
(她渾不理會倒在浴室黑色塑膠袋旁的年輕男子,沖了澡,舒適地躺在床上敲打電腦),
便輕輕走下樓,打開柏彥的房間。
柏彥電腦螢幕上的聊天視窗甚至還開著,對方的訊息不斷丟將過來,等待著柏彥答覆。
我將柏彥移到床上去,坐在他的位子上,胡亂丟幾個訊息過去,
對方似乎是柏彥在網路上認識的女孩子,叫「躺在鋼琴上的貓」。
我沒跟人在網路上聊過天,我過了那年紀,但我還認得鍵盤上的注音符號,以及「Enter」鍵,
還有我前幾天專門去書店買的「第一次的親密接觸」,我可是?了整死柏彥徹底K過了一遍。
「嘟嘟~~你睡著了嗎:(」
好噁心,柏彥這死大學生居然自己起了個「嘟嘟狗」的花名。
「嗯~我剛剛發現另一個我~~:)」我敲著。
「^^另一個你啊???那是什????」
「另一個我已經睡著了~~現在的我好像破殼而出的蝴蝶耶~~感覺很奇妙~~」
「聽不懂:P」
「我是新的自己~以前的我就像一隻醜陋又平凡的毛毛蟲~但現 在我連呼吸都感覺到自己在蛻變了*^^*」
「呴呴……那?厲害啊……是不是因?遇見我啊(大心)!」
大心?那是什?東西?這個年代的年輕人都在胡亂造字嗎?
「哈哈哈~有可能喔~我等一下就要去探險了~~~探險我的與?不同!」
「怎?探險啊?(期待的眼神閃閃發亮@@)」
「我會消失!」打完最後四個字,我就不再理會那只蠢貓繼續丟過來的訊息。
我將柏彥身上的衣服脫的精光,胡亂將脫下的衣物摔向四面八方。
「快使用雙節棍,哼哼哈兮?整天光會亂叫!」
我笑著拉著柏彥的雙手,將他塞進自己的床底下,然後我將衣櫃打開,將挂在衣架上的衣服扯得亂七八糟,
然後再將衣櫃仔細關上。
「睡吧。」我忍俊不已,坐在他的電腦上又打了一槍,射了一地後,將擦過老二的衛生紙丟在地上。
───(28)───
我坐在床上,看著王先生坐立不安地坐在浴室馬桶上,精赤身子淋著熱水。
他半個小時前吞下了藥丸,而王小妹唏哩呼嚕早已睡得香甜。
「應該淋冷水的吧?淋熱水可見沒好事。」我旁白。
王先生赤著身子,走到王小妹床前,凝視著她。
我從這個角度看不清楚王先生猙獰的臉孔,不禁歎息。那種天人交戰的表情一定很有演技、很扭曲。
王先生的肩膀下垂,胸隆起。
「深呼吸也沒用,假裝猶豫也沒意義。沒有人在看你,你只是表演給自己的良心看罷了—
如果你還以?自己身上有那種叫做良心的內臟的話。」
我恥笑著王先生的多此一舉。這個世界上經常發生這種事情。
爸爸會強姦女兒,不管女兒是智障、年幼、還是根本就好大一隻,只要爸爸想插女兒,
想必都會來上一段天使與惡魔的例行作戰,但這些都是假惺惺的作戲。
只要需要天人交戰的戲碼,良心都是自己唱出來的。
唱完了,好戲就會登場。
「快動手吧。自己的女兒還不是自己生出來的?你同意就行了不是?」我旁白。
但王先生是個龜毛人,他就這?硬梆梆地焊在床前,腳焊著,老二也焊著。
就這?焊了兩個小時,我在介於半夢半醒與全睡不醒之間盯著螢幕,都快無聊死了,
王先生還是像自由女神像一樣屹立在女兒面前,我猜想他是不是站著睡了。
我不斷切換著螢幕,等待,又等待。
哈欠一個又一個。
終於,王先生像隕石一樣墜落在床邊的小沙發上,睡著了。
他的良心戲唱的太長,導致藥效就這?從他跨下溜走。
「你王八蛋,拖拖拉拉的算什?英雄好漢?」我罵了幾句後,也睡著了。
第二天,第三天,王先生每個晚上都這?模仿石像站在床前,
而每次,我都因?攝影機的角度錯漏他精彩的欲望獨白,我不禁從不屑的眼神,轉?佩服他驚人的忍耐力。
但他一直這?捏著睾丸不肯發難,我只好拿出我的劇本,修改掉一大半篇幅。
但在結果還是不能改變的情況之下,編篡劇本的難度大增,讓我著實苦思了好幾天。
我還是得提提穎如,在我跟她聊過的第二天下午,
她打開櫃子,拿出一個超大的旅行箱,從宅子背後的升降梯下樓,一直到晚上九點才回來。
我看著監視器裏的升降梯,穎如穿著一身藍色的運動服與跑鞋,真是莫名其妙,
她出門的時候明明就是一身白色的連身洋裝啊?
穎如不只換了衣服,靠在她腳邊的行李箱也顯得很沈。從她拖箱子的樣子就可以看得出來。
箱子裏一定裝了個人。
死人。
只有切成一塊一塊的死人,才可以塞進這?大的行李箱。
「我真是被你打敗了,別人都是裝屍體出去丟,你老人家是去外面撿屍體回來堆。
難道又打算煮湯給我們吃啊?」我不解,卻開始懂得欣賞她的黑色行動風格。
我看著螢幕中穎如拉著行李箱走進房間的模樣,還是忍不住覺得很好笑,
她的浴室裏堆了一個黑色屍袋、一具屍體,但她卻嫌不夠麻煩,居然還去外面找了一具。
啪答。
穎如將行李箱打開。我看得傻了,差點要鼓掌!
裏頭是一個小女孩,披頭散髮,小學制服、藍色百褶裙。
年紀大概…… 「國小五年級?」我將鏡頭放到最大。
她雙眼緊閉,看來是給迷昏了。
穎如一反常態,將小女孩綁在椅子上、用膠布封住嘴巴後,就打開床底下的恐怖小木箱,
拿出我最懼怕的玻璃瓶子。浸泡著死老鼠的那一隻。
然後坐在床上看著小女孩。
「啪!」穎如一巴掌打紅了小女孩的臉,力道之強差點打翻了椅子。
小女孩的鼻子流出鮮血,眼睛緩緩徵開。茫然。
「乖乖小女孩,張姊姊要幫你鑿開人生的盡頭嚕!」我忍不住大笑。
───(29)───
小女孩的胸口激烈喘伏著,眼神充滿驚怖與張徨……
咳,坦白說,我從小小的螢幕上根本看不太出來那倒楣的小女孩眼睛裏有著什?樣的恐懼,
我只是將「如果是我」的心情稍微投射在那小女孩一下,我就遍體生寒。
穎如拿著玻璃罐,在小女孩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前晃啊晃的,
那只浮腫的死老鼠懸浮在不明液體中,張牙舞爪地朝小女孩的臉上逼近、撤退、逼近、撤退。
小女孩亟欲閃躲這恐怖的夢靨,雙腳掙扎著往後退,椅子差點往後摔倒。
我好想知道,穎如是怎?樣將小女孩綁架到箱子裏的……不過我想這個問題對穎如來說反而是次要的娛樂,
重要的是她又有新的玩具了。
小女孩閉上眼睛索性不看鼠屍,全身的顫抖我看得清清楚楚,那是弧度很激烈的晃動。
穎如看小女孩閉上了眼睛,滿意地站了起來,在櫃子上拿起一瓶澆花用的噴霧器,朝小女孩的臉上噴了過去。
小女孩身上的劇烈震動驟然停止,像是操縱線突然被剪斷的木偶。
看到這一幕,我心中的驚恐久久不能平復。
「如果當時我進去穎如的房間……」我喃喃自語。
除了那只平凡的噴霧器,穎如的房間裏到底還有什?隨手可能的兇器?
我無法?死裏逃生感到慶倖,我的心跟四肢一齊揪著。
穎如走到浴室,將死老鼠倒在臉盆上,拿出我借給她的大裁縫剪刀。
喀擦。
老鼠的腦袋立刻被剪離牠的屍身。
穎如拿了湯匙,將鼠頭捧在湯匙上,走出浴室。
「唔……」我發覺我的腳已經懸空離地,被雙手緊緊抱在胸前。
穎如撕開封在小女孩嘴巴的膠布,將模模糊糊的鼠頭放進她的嘴巴裏,
她的動作像是讓小女孩的舌頭壓著那髒東西。
要是我,也會那?塞。
然後,穎如將封條重新貼好,回到浴室裏,將死老鼠的殘身與屍水重新倒進玻璃罐子,
那畫面有說不出的詭異,她對躺在地上的男屍與黑色大塑膠袋視若無睹。
我不禁開始煩惱屍臭惱人的問題。
然後然後然後然後……
穎如將大行李箱收好、將身上的運動服換下,躺在床上看書。
書名:活在世界上的一百個理由。
我笑不出來。
嫌惡與崇仰的兩種情緒同時在我的身體裏碰撞。
矛盾,卻相互茁壯著。
我已經忘記小女孩是什?時候醒來的。
不過要忘掉她那張臉可是千難萬難,穎如拿著玻璃罐子,面無表情地在她面前晃著。
一隻沒有頭的老鼠。 舌頭底下蠕蠕刺刺。
小女孩馬上就明白是怎?一回事,我從未想像過人類的臉上可以出現這種表情。
那是極度的恐懼、毀滅性的崩潰。
椅子腳斷了,那股狂亂的情緒在不對稱的稚齡中從未歇止,像一頭猛獸,從螢幕中嘶吼著爬出。向我襲來。
半小時後,穎如拿起噴霧器,再度暫停小女孩噁心的惡夢。
撕掉封口、倒出鼠屍、剪下上半身、湯匙、嘴裏、封住、裝罐。
然後小女孩重又醒來。
失卻上半身的鼠屍魔幻般漂浮在她的眼前,晃著、祟動著。
穎如的雙眼透過玻璃罐彎彎曲曲地看著小女孩。
小女孩的嘴巴鼓鼓的,那種飽滿充實的感覺根本無須聯想。
她無法大叫,我卻聽見淒厲尖銳的嚎叫聲。
她甚至沒有哭,但我已經流下眼淚,全身僵硬地扭曲在一起。
小女孩瞪大雙眼,好大好大,黑的,白的,好大好大。
那已經不是人類的表情。
我也不再是人類。
穎如摸摸小女孩的胸膛,拿出剛剛收拾好的大行李箱,將小女孩裝好。
放在牆角。
後來穎如上樓跟我要了一隻大黑色塑膠袋跟菜刀的時候,
我沒有像以前一樣害怕又興奮的手足無措、言語錯亂。
我只是打開抽屜,遞了一卷厚厚的塑膠袋給她。那是一種見識過黑洞的虛無後的精神萎靡。
我懷疑我暫時沒有心跳,暫時失去了對穎如的恐懼感,或者,暫時失去了對任何恐懼應該有的恐懼。
然後我靜靜地吃著無味的便當,
在電視前看著穎如用菜刀將躺在浴室裏的年輕男子切一切,一塊塊裝進塑膠袋裏。
兩個塑膠袋,一大一小。
一隻靜默在牆角的大行李箱。
───(30)───
別再提穎如了,我現在頭很痛。
說說其他的房客吧。
被我第二次迷昏的柏彥在清醒後,像個遊魂一樣在房間裏走來走去,
我聽說過因藥劑昏睡的人會有部份失憶的後遺症,但這件事我從未證實過,
我只能從柏彥茫然的眼神與不知道應該何去何從的肢體動作中察覺一二。
他赤裸著身子,一下子坐在床上,一下子坐在馬桶上,一下子在電腦螢幕前苦苦思索,
一下子,又回到初醒時的床底下待著,想拼湊出根本不存在的零瑣記憶。
他唯一的線索,只有前一天晚上我在聊天記錄上留下的自囈:「我會消失!」
之後的幾天,柏彥喝下了出門前沒喝完的橘子汽水後,
我照例將他扒個精光,將他塞進衣櫃裏,讓他抱著電腦螢幕與鍵盤醒來。
又一次,他喝下昨晚剩下的珍珠奶茶後,我將挂在他房間的海報全都撕下,
將CD盒打開,一片片的光碟被我當飛盤射了一地,然後再將他扛到天臺上,用棉被將他的精赤身子卷住。
最重要的是,我打開他的電腦,找到一篇恐怖網路小說擺在他的螢幕中央。
冰箱。
那是我設計柏彥的靈感。
我相信,柏彥會逐漸瞭解自己潛在的能力,一步步走到他應該有的位置。
只要時機成熟,一切都會開花結果。
你如果覺得太扯,我也沒辦法向你解釋更多。
實驗一下吧?找個人實驗一下你就會明白的,人什?都願意相信。
美麗的陳小姐處理她那兩個男朋友處理的很有一套,他們自始至終都沒有發覺另一個人的存在。
陳小姐的衣櫃裏永遠都不會出現另一個男人放的衣物,她的記憶力一流,
總會記得將另一個人的衣服取下、換上另一個夜留客的衣物。
她在叫床時也不會喊錯另一個人的名字。
她記得兩個男人的敏感處、喜歡的姿勢、被小嘴套弄的分寸與口紅的?色。
她每天早上都會將垃圾裝好,放在門口外,袋子裏頭的保險套和乳白色的漿液被衛生紙團團包覆著。
她把一切都打理的很好,毫無破綻。
可是我有鑰匙。
老張也有。
老張白天蹺課的次數越來越多,他待在陳小姐的房間裏的時間也越來越長。
他不再只是將臉貼在馬桶墊子上幻想,他鑽進粉紅色的被窩裏像只水蛭般蠕動,
絲毫不怕將體味留在陳小姐的床上。
色欲薰心的他逐漸喪失理智。
決堤的速度比我預料的還要快上許多,你知道,人真的不能被小?。
大前天,就是我將柏彥扛到天臺用棉抱包起來的隔天,老張居然在陳小姐的被窩裏睡著了。
我張大嘴巴,在螢幕前呆呆看著白癡到失控的老張無知無覺地睡起午覺,還打鼾。
我正考慮應不應該用什?方式叫老張醒來的時候,陳小姐居然挽著一個陌生男子走進宅子裏,
我看著客廳懸吊式電風扇上的針孔攝影機,驚嚇得跳了起來。
天啊,現在才下午四點零六分,陳小姐居然蹺班,而且還跟兩個男友之外的老男人走進來!
怪了怪了,我不需要翻筆記本都清楚記得,今天是禮拜四,陳小姐禮拜四總是獨自一人過夜才對?
難道以後的禮拜四都是這個第三個男人的夜晚?
不管這?多了,既然發生就是發生了,我迅速拿起話筒,打電話到陳小姐的房間裏。
鈴鈴鈴鈴鈴鈴。
老張瞪大眼睛,霍然坐起。
我挂上電話,緊張地抓著電視機。
陳小姐在陌生男子的肩上黏膩地笑著,陌生男子頭髮半黑半白,臉上褐色的老人斑被靦腆的笑容漾開。
慢慢上樓。
老張大吃一驚,掀開棉被,動作愚笨慌張地下床,走到門邊。
搭、搭、搭、搭。
陳小姐的高跟鞋聲,陌生男子的笑聲。
老張打開衣櫃,將自己藏了進去。
我努力思索著有什?方法可以救老張出來,我看著電視機裏的陳小姐房間,
那張棉被淩亂地攤在床上,陳小姐可是疊好才出門的。
我只能天真地祈禱陳小姐機靈的心思被男人粗暴的動作蒙蔽。
門打開。
陌生男子還來不及將門帶上,肥胖腰上的褲帶立刻被陳小姐熟練地解下,碰,男人的背撞在門板上,褲子滑落。
含住。
年過四十的老男人不能置信地看著跪在地上的陳小姐,他慢慢伸出雙手,緊緊抓住陳小姐的頭。
他已被陳小姐不急待的動作給征服,臉上的表情迅速衰老著。
這種場面無論看幾次都叫人臉紅心跳,但此時的我只關心陳小姐身旁的大衣櫃。
我彷彿可以聽見老張在黑暗中的驚懼心跳,以及一雙亟欲穿透衣櫃的貓頭鷹眼。
好!就是今晚!
我迅速沖下樓,打開老張的房門,找到他正在喝的過期巧克力調味乳,將一整包春藥倒了進去。
發動了。
從今天晚上開始,所有的齒輪都將一個一個地接縫在一起
───(31)───
气喘吁吁地回到電視前,我雙手緊握成球,祈禱老張別被發現,
趁機會回到自己房間裏喝下最濃烈的春藥,也祈禱那個老男人不要在陳小姐房間待太久,最好趕快離開。
順利的話,我今晚就可以實現導演與編劇雙棲的夢想,不順利的話,老張就會被送進警察局裏關他媽的。
螢幕裏的人兒依舊打得火熱,但老男人似乎完全招架不住陳小姐妖嬈百媚的攻勢,
沒有多久,老男人臉色發白宣告棄守,木板門的震動遽然停止。
陳小姐拿起一旁的紙巾揩了揩嘴巴,吐出白色的漿沫。
老男人虛弱卻佯裝憐惜地撫摸陳小姐的臉頰,陳小姐也佯裝靠自己的嘴巴就能夠滿足自己,幸福地笑著。
衣櫃裏的眼睛在侷促著、瞳孔扭曲著。
我可以感覺得到。
老男人點點頭。
他在那瞬間後蒼老了十年,一種空泛和虛無飄渺的瑣碎在他臉上的皺紋裏囉唆著。
於是,他也沒有心情待在這裏了。
「那?,明天公司見。」老男人的語氣像個慈祥的父親。
「部長,我送你。」陳小姐站起來之前,還將老男人的褲子穿上,皮帶扣好。
然後,門打開。陳小姐送那個叫做部長的早泄老男人到樓下,揮揮手,轉過頭。一臉的嫌惡。
我卻更加無法離開電視了。
我的眼睛幾乎快貼到了電視螢幕,百思不解。
老張在衣櫃裏睡著了嗎?
他怎?還不出來!
我左看、右看,敲著腦袋看,就是不見衣櫃有任何動靜。
「你瘋了嗎?你結了兩次婚,難道還不知道女人的興趣就是開衣櫃嗎?快走啊!」
我著急了,這個計畫要是缺了老張,幾乎等於要重新寫過。
但衣櫃的門還是一動不動。
陳小姐的高跟鞋,喀喀喀喀蹬著。
打開門,陳小姐像往常獨處的禮拜四一樣,無精打采地將鞋子踹下,衣服胡亂丟在鞋櫃上,
解下內衣內褲,一絲不挂的走進浴室。
突然,我明白了衣櫃裏,那雙眼睛。
那是一種自信,一種邪惡的默契。
穿透了薄薄的木櫃、穿透了冷冰冰的螢幕。
「既然你決定了,那就放手去幹吧。」我突然覺得熱淚盈眶,眼淚中還參雜著內疚。
衣櫃慢慢打開,露出一條縫。
「原來你不是我所想像的孬種,你並不需要藥物來催化什?,你是一個鐵諍諍的男子漢啊!」
我激動地看著衣櫃那條縫,縫裏的眼睛熾熱到只夠在熊熊烈火中,看到一個方向。
沒有後退的餘地。
老張也不想後退。
浴室裏的沖水聲、蒸氣從浴室門底下淡淡冒出。
衣櫃打開。
老張赤裸裸的爬出,他將全身衣物跟世俗的莫名其妙,一齊留在空洞的衣櫃裏。
他赤裸裸的來到這個世界,現在也要赤裸裸的尋找全新的人生。
他沒有走到盡頭。我的眼淚滑落。
不由自主的,我唱起了約翰藍儂的黃色潛水艇。
這首歌我從來不知道什?意思,我只會跟著幾個簡單的旋律跟琅琅上口的單字,
讓歌裏的意思隨著一種不可解的情緒,在舌尖上輕快的跳躍。自動翻譯成一種動作。
就是老張現在的這種動作。
接下來發生的事,我想我不必說得太明白,這種事,我想你們這種人應該看多了吧?
什??要我好好說個清楚?
老張走進浴室,從後面抱住陳小姐,拿著洗髮精的泡沫摀住她的眼睛,在淅瀝嘩啦中挺進了陳小姐的身體。
體育老師的健美身材使他的動作充滿了粗暴的線條。
從頭到尾,老張都沒有說一句話,他只是在陳小姐的耳朵旁邊大聲喘息。
野獸是不會說話的。
這件事我從小就知道。
但真正叫我吃驚的,是眼睛被泡沫摀住的陳小姐。
她只有在一開始的時候顯得措手不及,但接下來的十分鐘裏,陳小姐的手緊緊抓著鏡子前的臉盆,
蛇腰配合著老張的突進慢慢纏動。
我懷疑她是個天生的蕩婦。
以陳小姐的細心與對性的敏感,她不可能察覺不到背後陌生的胴體,
並不是跟她發生過幾百次性愛的兩個男人之一。
她只是自然的賣力配合。
她真是天生的狐狸精。
「你是張先生吧?」
陳小姐停止擺動腰枝,笑著說。老張的劇烈動作嘎然消止。
一句話,就讓老張從野獸退化成人。
然後恙恙不知如何是好的,將那東西緩緩拔出陳小姐的身體。
「既然做了。」
陳小姐沒有撥開眼睛上的白色泡沫。
然後挺起渾圓的屁股。
老張的喉骨上下鼓動。
然後繼續。
───(32)───
所以說,人到底是一種出類拔萃的動物。
有時候我們用兩隻腳走路,卻用四隻腳的腦袋去做事。
事情做完了,我們還可以用四隻腳走路,用兩隻腳的語言解釋所有發生的事。
進化不是沒有道理的。
就跟作業系統一樣,新程式總是可以向下相容,往舊的姿態招手的。
然後又可以隨時回來。
在腦袋裏切換一下荷爾蒙就行了。
老張抱著陳小姐,在她的床上。
他們在床上所說的話,我發誓我一個字都沒有聽到。
情侶,或假裝是情侶的兩人,他們說起見不得人的話,總是在耳邊磨蹭,在棉被裏細語。
然後又是一陣交纏。我翹著二郎腿,冷冷地看著這一幕。
這兩個人各自朝物競天擇的險惡環境,又進化了一步。
床上真是交換體內遺傳因數,還有交換靈魂因數的最好地方。
我讓視覺盡情引導我的左手套弄著陰莖,然後拿起剛剛吃過的、洗好的布丁盒,讓它流了進去。
放下布丁盒,兩隻腳松垮垮的。
「好好的幹,用力的幹。」我雖然無法聽到他們在說什?,但是這已經不重要了。
我開始從螢幕中培養出一種複雜的讀心術,然後寫下預言。
大抵上,越是瀕臨瘋狂與黑暗的人,就越接近預言。
中世紀,黑死病橫行歐洲大陸各大城市的時候,痲瘋病的患者被囚禁在監獄裏,
他們精神恍惚,歇斯底里,口中念念有詞的是城市繁榮的末日,審判已經在巨大的下水道中爬梭。
瘋子最接近預言,他們的迷亂眼神看見了常人所無法理解的未知。
於是,人們不敢以火終結承載著神祕的、恐怖的預言者。
他們只是揚帆,將這群活在瘋狂與死亡邊緣的預言者,放逐到了洋洋無際的汪洋。
愚人船。
這是它們的名字。穎如跟我講的故事。
我想,我開始明白穎如的意思了。
那是盡頭之後的峰回路轉。愚人船駛出了沒有希望的港口,一望無際的,是海。
黑暗自由了,在海上,然後再也不能回到虛假的文明。
我審視了螢幕一眼。
我想,預言已經在我的體內發酵,滾燙著我的舌頭。站了起來,是該收成柏彥的時候了。
我拿起布丁盒,走下樓,望著穎如深邃的木板門。
門後的她正躺在床上翻書,這一兩天,她一直沒有邀請新的塑膠袋進房,
也沒有提著巨大的行李箱到城市裏狩獵。她很安分,所以該輪到我了。
我小心翼翼打開柏彥的房門,他已經在床上安眠。
這次我用的藥劑輕了點,但柏彥依舊是昏迷的高手。
他的鼾聲規律,皮膚睡到發熱。
我脫下他的衣服,發現他的手裏捏著一張紙條:「你有自己的名字嗎?你?什?會出現?請留言告訴我。」
「白癡」我看了看手錶,大概還有一個多小時,郭力才會從大學下課回到這裏,
而再過一個半小時,令狐才會從便利商店下班。
今天已經不容許意外了。
我扛起柏彥走下樓,奇怪的是,我的心裏竟然不十分緊張。
我轉開郭力與令狐的房間,將渾身赤裸的柏彥放在床上,然後將被單弄亂,像一場激烈大戰後的現場。
我將布丁盒裏的精液,倒在趴在淩亂被單的柏彥屁眼上,
然後關上門,到樓下冰箱裏拿了一瓶汽水,回到房間,準備欣賞精彩好戲。
───(33)───
下午郭力回來的時候,老張甚至還在陳小姐的床上廝混。
六點半,郭力提著兩個便當,打開房門。
「Surprise!」我靜靜地喝采。
年輕的柏彥,正五體投地,赤裸裸的趴在床上。
還有蛋白質的情欲氣味。
郭力一動也不動,像個石膏像般杵在床前。
他的表情冷漠,令人發寒。
「坐下吧。」我說。
我知道郭力是個外熱內冷的人,對於性對於愛,至少在他跟令狐之間,他一向是占盡上風的。
現在的郭力,還來不及憤怒,就已被冰冷的羞辱感包圍。
所以他真的坐下了,他僵硬地拿起便當,打開。扒著飯,咬著鹵肉,機械似的咀動。
郭力的眼睛裏充滿了血絲。也許曾經晃過一絲波光吧,但旋即消失。
而柏彥依舊沈睡著。
郭力吃完了便當,闔上,橡皮筋捆好。
一動不動的看著門。
他拒絕面對赤裸的柏彥,他知道這個小夥子並不是羞辱他的始作俑者。
他只是個工具,只是記號。
六點四十二分。
門打開。令狐呆呆的站在門口,看著一言不發的郭力,然後又看了看一絲不挂的柏彥。
「你....」令狐的胸口宛如重擊,我一眼就可以看穿。
郭力依舊沒有說話。
平常他的話很多,但現在的他極?脆弱,說什?都可能要了他所有的自尊。
他只能被沈默選擇,所有的屈辱感都將他的嘴巴緊緊封住。
但令狐卻是個外冷內熱的年輕人。
「你做了什?!」令狐憤怒的咆哮著,他對感情毫無保留,手中的那袋飲料隨即脫手,砸向漠然的郭力。
郭力不閃不躲,只是僵硬的坐著,淋了一身濕。
「他有什?好的!他有什?好的!」
令狐發瘋似的,一拳捶向鼾睡中的柏彥,柏彥立刻驚醒,然後嚇了一大跳!
「去你的!」令狐像個女孩般哭著,然後將十個男人的力氣捏在拳頭裏,轟向既驚惶又茫然的柏彥臉上。
碰!
柏彥倒在床上,鼻血染紅了白色的枕頭。郭力既沒阻止,也沒詢問。
他僵硬的觀賞這齣鬧劇。
「幹!你瘋啦!」柏彥罵道,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隨即又被令狐一拳揍倒。
這一拳也不輕,柏彥雖然舉手擋架,但拳頭仍然鑽進柏彥的雙手之間,砸在鼻樑上頭。
柏彥後腦勺的頭髮都飛了起來,可見力道之強。
柏彥滾下床,屁股著地,此時的他連忙大叫:「別打了喔!我會還手!」
令狐哭得整張臉都紅了,指著坐在椅子上拿著吃完的便當盒的郭力大吼:
「你說過什?!你自己摸著良心,說你說過什?!」
郭力的臉上閃過一絲不屑。
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你竟然還在作戲?郭力應該正在這?想吧。
「你一定要用這種方式告訴我嗎?一定要嗎?我真的那?賤,需要你用這種方式告訴我嗎?」
令狐的語氣越來越失控,越來越大聲。
此時的柏彥大概明白是怎?一回事了,他摸著歪掉的鼻子,漲紅著臉,插嘴:
「喂,你們兩個同性戀聽我解釋好嗎?其實我會出現在這裏,是因?一個很奇怪的理由……」
「閉嘴!」令狐大叫,拾起地上的二十三磅啞鈴,朝柏彥的頭上飛擲!
萬萬不可!我跳了起來。
柏彥慌張的撲倒,笨重的啞鈴撞到牆壁,喀瑯!
「你瘋了嗎死同性戀?你以?我做了什?!」柏彥憤怒的說,但已經不敢靠令狐太近。
「賤人!你再一句同性戀試試看!」令狐拿起另一個啞鈴大叫。
「總之你們聽我說,其實我最近常常一睡著,就會出現另一個人格在我身上到處走來走去,
而且那個人格常常會脫光所有的衣服,甚至好像會穿牆過去,他常常還……」
在床下的柏彥連珠炮大叫,眼睛緊跟著令狐手中的啞鈴。
「閉嘴!」令狐哭叫著。
柏彥摸著青腫的鼻子,反而大怒了起來:
「你以?你是誰啊!你自己去問那個幹花你屁眼的老相好我有沒有玩他的屁股!你們這種陰陽怪氣的人最…」
啞鈴再度飛過柏彥的頭頂,這一下將牆壁撞落一堆石灰粉,柏彥既怒又怕地想奪門而逃。
「夠了吧?」郭力突然開口,眼睛像老鷹一樣盯著令狐,但長期處於下風的令狐卻沒有閃躲他的眼睛。
「什?夠了?今天你一定要把話說清楚!你想想當初是怎?跟我說的!現在你又把我看作什?東西!
你說你想有個家庭!我也讓你有了啊!現在呢!現在……」
令狐的哭聲跟他結實的肌肉截然兩幟,看得我在螢幕前笑的前仰後翻。
「等等!你們到底有沒有把我的話聽進去?你們的事我不想管,
不過我可不小被當成屁股開花的零號,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一場誤會……」柏彥一邊說,一邊摸著屁眼。
突然,他的臉色發青。
油油滑滑的。
難不成另一個我竟然是個死同性戀?
柏彥一定正在心裏哀號。
「如你所願吧。」郭力歎了一口氣。拿起空便當,拿起公事包,走到門口。
這一走,是永遠也不會回來的。
「不要走!」令狐突然崩潰,跪了下來。
神智遭到極大打擊的柏彥,趁著此時慌亂的走出這個令他不知所措的鬼地方,
也因?他一絲不挂的光著屁股,所有他一到走廊後就開始飛奔。
而我,也開始飛奔。
───(34)───
在走廊上,我撞見了柏彥。
我差點摔了一跤,這個動作讓柏彥動作一挫,像第一次偷錢包的小偷遇到警察般,跳了起來。
「天啊!你怎?……你怎?全身脫光光啊?」我驚呼,臉上寫滿了厭惡。
柏彥殺氣騰騰地瞪了我一眼,想轉開門,卻被我擋了下來。
「等等,這樣不對吧?房東先生當然是無所謂啦,大家都是男生嘛,
不過你這樣什?都沒穿在走廊上走來走去,喂,大學生,你也要替其他人想一想,
我們這裏可是有住女生的啊!」我埋怨,教訓教訓他。
而我的眼睛,正毫不客氣的打量他的私處。
柏彥紅著臉,快要抓狂了。
我皺皺眉頭,疑道:「好奇怪的味道?」
「幹!別人的事不要管那?多!」柏彥爆發,推了我一把,開門甩門。碰!
我微笑,重新走上樓,繼續收看郭力大戰令狐。
現在的電視螢幕上有幾個畫面。
老張出門了,陳小姐一個人在房間裏看TVBS連續劇,既沒有哭,也沒有亂摔東西,一切都很自然而然似的。
王先生躺在床上休息,翻來覆去的,王小妹一個人坐在書桌上寫功課,橡皮擦塗塗抹抹。
穎如洗了個澡,然後打開餅乾盒子,吃著洋芋片,一邊看書。
柏彥在浴室裏不停地洗澡,將蓮蓬頭對準屁眼猛沖水,一手拿著肥皂用力地搓著腰部以下。
他的表情像是在泄恨一樣,接著又在浴室裏抓狂,用拳頭毆打著瓷磚牆壁。
而郭力跟令狐,持續沒有意義的對峙。
你也許會想,這樣的誤會根本不能算是誤會。
怒火攻心,只要情緒滾燙的時間一過,彼此都有機會冷靜下來。
但。
羞辱是一種很奇妙的東西,它不單單是一種表像的情緒,它的根盤紮在人的最深處,
那是能夠消融人類本質的腐爛劑。
自尊心一旦腐爛,眼睛什?也看不到。
郭力坐在椅子上,低著頭,閉著眼睛。
令狐站在床邊,呆呆的看著淩亂的床單發愣。
我看著螢幕中的兩人,原本相愛的兩人,想起了以前高中時的往事。
高二那年,班上跟我最要好的同學,叫阿志。
阿志有一天跟我借剛買不久的野狼機車泡美眉,當天晚上,阿志一臉抱歉的把我叫出去,跟我說機車被幹了。
我很生氣,非常的憤怒,但除了瞪阿志以外,我什?也沒做。雖然那可是我整個暑假打工掙來的。
第二天,我們兩個人在學校碰頭,什?事也當沒發生過。
因?這只是一起急怒攻心的單純事件。
大學,被退學的那一天晚上,把我死當的民法老師打電話給我,狠狠地將我羞辱一番。
「我就說你過不了這學期,是不是?你這種廢物廢到骨頭裏了,什?事都做不好,
現在把你當掉也是?了你好,你最好明天就去路邊攤見習人家是怎?做麵的!」
我挂掉電話。
直到現在,我都想殺了他。
所以我的床底下總是藏了一桶汽油。
只要哪一天我覺得生命空虛不再值得留戀,我就會拿起那桶汽油,騎車到早已背熟的地址。
這就是羞辱與怒氣的天差地遠。一個人最無法忘記的,永遠都是自尊心被冷酷剝奪的那一瞬間。
有些東西,被拿走以後,就永遠也拿不回來了。
「你知不知道!有些東西被拿走以後!就永遠也拿不回來了!」令狐號啕大哭。
「……」郭力的鼻子噴出不屑的氣息。
令狐坐倒在地上,全身屈成一團發抖。
「你還記得我們剛剛在一起的時候,你的諾言嗎?」令狐?起頭,他整個人已經毀了。
郭力的身體一震,但很快又恢復鋼鐵一般僵硬。
「你忘記了嗎?你說,如果我覺得在這個世界已經沒有繼續呼吸下去的理由,你會陪著我終結一切,
所以你要給我所有所有的快樂,是不是?」
令狐的語氣像漂浮在海水上的破爛塑膠袋。
郭力依舊緊閉眼睛。
我知道比起情緒外放的令狐,郭力的深沈更加危險。
「陪我一起死,好不好?」令狐眼神空洞的站了起來。
───(35)───
令狐其實不需要多此一舉的死。
他現在的模樣就像在棺材裏面的冰冷屍體。
令狐慢慢打開門,走了出去。
我看著走廊上的針孔攝影機,令狐正一步步走到樓下去,而郭力全身上下,大概只剩下心臟還在跳動。
兩分鐘後,令狐進門的時候,手裏已經拿著廚房裏最尖銳的生魚片刀。
這一切我都看在眼裏,心中不禁讚歎自己的劇本寫得真是絲絲入扣。
「我愛你,郭。」令狐跪了下來,拿著刀,抵著自己的脖子。
令狐到底還是深愛郭力的。
只要郭力這時候道個歉,或甚至直接將令狐擁在懷裏,令狐的刀就會當當當落在地上。
令狐可以不要自尊的。這個缺口就由郭力的愛填滿。
「賤貨。」郭力冷冷地睜開眼睛。
令狐大叫一聲,歇斯底里的舉起刀子。
我雙拳緊握。
紅色與情愛相互迸發的一瞬間!
郭力大吼,從椅子上跌下來。
利刃插進郭力的肩膀,往下深深割破一道殷紅。
「你瘋了!」郭力大叫,一拳將令狐砸開。
「你說過不打我的!」令狐悲愴嘶吼,手中的利刃再度盲目劃開。
郭力的鼻子被利刃輕輕帶過,但我還來不及確認郭力的傷勢,
令狐已經舉起鋒利的生魚片刀,明晃晃的刀芒上滴落幾滴血珠,郭力顧不得傷勢,雙手往後一撐,試圖爬起。
「陪我!」令狐哭喊著,手臂青筋暴露。
「你這個賤骨頭!」郭力忘卻害怕,醞釀已久的怒氣終於爆發,撲向手持兇器的令狐。
碰!
兩人在地上一陣打滾,而我始終看不到那把該死的刀子。
「說你還愛我!」令狐大哭,蜷縮的膝蓋將郭力頂開,遞出利刃的右手腕被郭力抓住。
「你真的是個賤貨!賤骨頭!賤娃娃!」郭力的憤怒全部爆發。
接下來,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
我打開門,走過四樓,穎如當然還是在房間裏看她的書,而柏彥還在浴室裏刷他的肛門。
走過三樓,看了看郭力與令狐的房門,又走到二樓。
陳小姐與王先生已經站在走廊上,兩人用眼神在議論紛紛著。
「他們兩個人難得吵一次架,我們就不要打擾他們了。」我歎氣。
陳小姐點點頭,報以知趣的微笑,王先生皺皺眉頭,也不多說什?。
我?起頭,看著通往三樓的樓梯口,回想起剛剛那一幕。
利刃深深沒入令狐的胸口,筆直的捅了進去。
郭力坐在床上,整個人被吸進黑洞裏。
二分之一的機率,也讓我賭贏了。
在關鍵的一刻,強壯的令狐搖搖頭,刀子竟脫手,讓郭力奪走。
當刀子插進他的心臟的一瞬間,令狐的模樣既悲苦,卻又像在微笑。
令狐的嘴型好像在說「……你說過的。」
二分之一的機率,也讓我賭贏了。
那把刀是令狐故意讓郭力奪走的。
坐在床上的郭力,似乎還不如我這個局外人來的清楚明白。他的眼神完全喪失了靈魂。
二分之一的機率,也讓我賭贏了。
「進房間裝作什?都沒聽到吧,替他們兩人留點面子罷。」我感歎。
陳小姐跟王先生聽話的進房。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
如果我對郭力的觀察正確的話,今天晚上才剛剛開始。
回到螢幕前,郭力還是維持他迷惘的姿態。
冷冰冰的刀子,依舊穿透沈默不語的令狐。
「還等什??」我說。
not o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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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能夠永遠不傷害人而活下去,因為這就是現實
~君が望む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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