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逼近
感情是什麼?人類又是什麼?究竟什麼才算是自然規律?而科學家到底是順應自然的人,還是違反自然的人?
大量的資訊塞進我的腦子裡,害我直到走出高永尾吉的小屋,也沒有將其消化乾淨。屋外的夜色依然,月已經沒有了,黯淡的天幕換來無數閃爍著的繁星。
那女孩安靜地倚在牆壁上,看到我撓著腦袋一副苦惱的樣子,立刻微笑起來。
「你的疑問都解決了嗎?」她輕輕的挽住我的胳膊,問道。
「黑匣子的秘密倒是清楚了。只是到底怎麼解除詛咒,就算高永先生也不知道。」我又露出了招牌式的頭痛表情。
「慢慢來吧,你現在不還是活的好好的嗎!」女孩輕聲安慰道:「黑匣子不但能讓人不老不死,還能將特異功能者生前的能力放大至少一百倍,或許你可以從這方面去思考解決的方法。」
「對啊!原來還有這條線索!」就像一道電流通過全身,我頓時恍然大悟,一把抱住她纖細的腰肢,興奮的轉起圈來。
那女孩紅著臉任我抱著,突然感覺到了什麼,她猛地推開我,淡然說道:「我要走了,這兩個黑匣子還給你。」
說完,頭也不回的向林子深處跑去。
我大惑不解的呆愣在原地。自己什麼時候得罪她了?唉,女人。難怪有人會說她們都是善變的動物。
為什麼充斥在自己身旁的女人不是聰明的可怕,就是紅顏薄命,再不然就是性情古怪的離譜?
唉,究竟到什麼時候,老天才會賜予本人一個稍微正常點的女人。
據說西藏的布達拉宮有一種經輪,轉一圈就算是頌讀經書一千遍,看來我以後有必要去一趟,虔誠的轉它個幾十圈,試試看能不能感動佛祖,好讓我早一點結束這種悲慘的命運了……
我又在高山市待了幾天,眼看實在找不出其他的線索,這才搭乘飛機,回到了大阪的高橋家。
「你回來了!」由美領著全部的下人站在大門前,微微衝我露出甜美的笑容,然後彎腰鞠躬。
我不太習慣這種場面,略一皺眉,問道:「你怎麼知道我要回來的?」
由美可愛的吐了吐舌頭,像個小妻子似的挽住我的手臂,輕聲道:「別小看了高橋家的財力。就算你乘上出境的飛機,我也有辦法讓那架飛機繞著太平洋一圈,然後乖乖地降落在大阪機場上。」
「惡魔!」我大感頭痛,沒想到這個一向被別人深惡痛絕的用來形容我的詞語,居然也會有被自己拿來用的一天。
「阿夜,你一定很累了吧。」她有意無意的將自己的大胸部緊貼在我的手臂上,「先去洗個澡吧。換洗的衣服我已經幫你放在浴池外邊了,我現在就去為你準備晚飯。」
我默不作聲地走進浴池,脫下衣服,然後用力跳進了溫水裡。
呼,好舒服。全身都懶洋洋的,最近幾天不斷奔波所產生的勞累感,不知不覺也減輕了許多。
輕輕閉上眼睛,腦子又開始自動整理起關於黑匣子的資訊。
雖然高永尾吉為我解開了一部分的疑惑,但我還是有許多不能理解的地方。
首先,既然陸平和李庶人的研究已經獲得了成功,那為什麼他們沒有在學術界將其公開,而是選擇了隱藏在這個世界裡,過著平凡的人生?
還有陸平,那個人的行為最為怪異,也最令人難以理解,他為什麼要擺出那個白色五芒星陣?既然他不會老也不會死,那麼十年前傳出他跳樓自殺的事件,會不會也是個幌子?或許他直到現在依然還潛伏在某個地方,靜靜地渡過永恆的生命?
我從高永尾吉那裡知道,在昭和十三年的時候,李庶人和陸平一共製造了三個黑匣子。裡邊分別裝著,御船千鶴子、長尾郁子和高橋貞子的頭蓋骨。
黑匣子有一個基本能力,就是能改變人類的身體構造,只要有正確的方法,普通人也能讓自己變得不老不死,而且黑匣子也將特異功能者生前的能力擴大了至少一百倍,但那種能力並不是每個人都能駕馭,只有某些精神力強烈的人,才能將其誘導出來,而且要使用那些力量,就要付出相當的代價。
或許是黑匣子裡的怨念過於強烈,以至於每一個擁有黑匣子的人,最後都沒有什麼好下場……
突然想到了什麼,我頓時停下所有的動作,全力思索起來。
記得由美曾說過,自己的曾祖父母曾經住在一個小漁村裡,而高永尾吉將高橋貞子從福來友吉博士身邊帶走時,就是躲在橫濱的一個小漁村中,還有,高橋這個姓雖然不算罕見,但也不是什麼大姓,如果高永尾吉真的愛著妻子的話,為了讓自己的妻子開心,要兒子隨母姓也不是不可能的。
最重要的一點是,由美說自己的爺爺和二姐戀衣都有預知能力,可以將幾天後才發生的事,在白紙上以文字的形式顯現出來,而高永尾吉確確實實得到了裝有高橋貞子頭蓋骨的黑匣子,貞子的超能力能通過意念將文字顯示在白紙上以及微弱的預知能力,這一切都和高橋家的種種不謀而合。
難道高橋光夫就是高永尾吉以及高橋貞子的後代?
而由美所謂的超能力,就是通過黑匣子所展現出來的力量?
我冷靜的有仔細分析了一下,最後輕搖腦袋。不太對,如果高橋光夫真的擁有黑匣子的能力,那麼他也應該變成了不老不死的怪物,根本就不會搞成植物人,直到現在都可憐兮兮地躺在醫院裡。
那麼是因為高永尾吉十分清楚永生帶給人的痛苦,所以才故意沒有告訴自己的兒子,希望他不用赴自己的後塵?嗯,這倒是很有可能。
就在我為自己的新發現興奮不已的時候,浴池的門開了,濃濃的蒸氣中,我只隱約看得到一個苗條的影子向我走過來。
「阿夜,我來幫你擦背。」由美一絲不掛的出現在我面前,她一邊衝我嬌羞的笑著,一邊走進了水池裡。
雲煙霧繞的蒸氣圍繞在她身旁,就像她的動人的胴體上也披上了一件輕薄的紗巾,那種朦朧的感覺更讓人心跳加速,一股強烈的誘惑頓時充斥了全身。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雙眼圓睜的死死盯著那個越來越近的皙白玉體,只感覺一雙如蛇般柔軟的滑膩手臂纏上了我的頸部,接著兩團像海綿般富有彈性的碩大物體,緊緊貼在了後背上。
我清楚地感到腦袋中有什麼東西要迸出來,冷靜地深吸一口氣,我向前一偏,居然在這種關鍵時刻,不爭氣的暈了過去……
醒來時,我的頭正枕在由美豐滿結實的大腿上。她穿著粉紅色的和服,一邊撥弄我的頭髮,一邊靜靜地凝視著我。
我立刻尷尬的坐起身來,瞪著她叫道:「你想謀殺我嗎!我的心臟可受不了那麼大的刺激!」
由美摀住嘴淺笑著:「真的好有趣,我越來越喜歡看阿夜驚惶失措時的表情了!」
「對了,從剛才我就發現你擅自改掉了對我的稱呼。」我瞇起眼睛,不滿的說:「為什麼叫我阿夜,我和你有那麼熟嗎?」
「你是我的未婚夫,我當然要叫你的匿稱了。」由美顯然不想在這件事上多做爭辯,她抽出一疊資料遞給了我,「這是你要的關於上衫的驗屍報告。」
我頓時來了精神,捧著資料仔細看了起來。
上衫的驗屍報告一共只有三頁,大概說的是身體完全沒有任何創傷的痕跡,只是體溫很冷,血液幾乎都凍結了起來,心臟的血色左右相差甚遠,左面很紅,右邊發黑,腹部甚至有輕微的積水現象,死因可以確定為凍死!
「凍死。」
我小聲咕噥起來,居然會有這麼古怪的事。夏天凍死人也就罷了,還是在我的眼皮底下凍死,而且直到現在,我都還沒有任何頭緒。
「說起來,阿夜。」由美溫順的為我斟了一杯茶,「上衫的死,會不會是大井或者三元搞的鬼?最近大井那傢伙一直賴在這裡不走,而且還不斷向下人詢問一些有的沒的,我還發現他常常徘徊在從前美雪姐姐住過的房間附近,鬼鬼祟祟的不知道想要幹什麼。
「至於三元就更可疑了,他為了錢,幾乎什麼事情都做的出來,最近三元集團的財務出了很大的問題,眼看就要破產了,那混蛋一定一天到晚眼巴巴的等著我手裡的百分之十三的股票去救急。」
「他們兩個確實很可疑。」我不置可否的搖搖頭,「但你告訴我,要怎麼樣才能在別人的地盤上,讓一個人沒有任何外傷的凍死?
「驗屍報告上說,上衫沒有服下任何催眠的藥劑,也沒有被人打暈,死亡後屍體也沒有被移動過,他的客房不是密室,而且他也沒有受到拘禁和束縛,像他那樣的聰明人,在感到冷的情況下不會大聲叫,反而呆呆的趴在床上等著被凍死,難道你不覺得很怪異嗎?」
由美的臉色也凝重起來,過了一會兒,像是想起了什麼,朝我吐了吐舌頭道:「晚飯你要在餐廳吃還是這裡吃?」
「就在這裡好了。」我低下頭繼續研究著那份驗屍報告。
「那我幫你端過來。」由美無奈的看了我一眼,轉身向屋外走去。正當她走到門口時不小心被絆了一下,險些跌倒在地上。
「沒什麼吧?」我向她望去。
「我沒什麼,抱歉,讓阿夜你擔心了。」她轉過頭向我一笑。
我望著她纖細苗條的背影,突然整個人都驚訝的呆住了。
從以前她的背影就給我一種熟悉的感覺,似乎我在哪裡見過,而就在剛才的一霎,那種感覺更加強烈了!
我的心臟頓時狂亂地跳動起來,聲音也激動的變得有點沙啞,我強忍著震撼感,略微顫抖地問:「你和你的二姐戀衣是雙胞胎對吧?」
「嗯,我和姐姐是異卵雙胞胎。」由美疑惑的點點頭,接著補充道:「不過我們長的不太像,而且也沒有所謂的心電感應。」
「那她的照片能不能借我看一下?」我吞了口唾沫。
「為什麼?」由美驚訝的問。
我直視著她的眼睛,一個字一個字的緩緩說道:「兩天前,或許我看到你姐姐了。」
由美震驚地跌坐到地上,許久才喃喃嚷著:「騙人,戀衣姐姐已經死了!」
「死了?」我猛地站起身來:「你怎麼知道的?」
她倚著牆,慢慢望向天花板,「根據高橋集團的資訊網,一個禮拜前,有人親眼見到她跌進了奈良的一個山崖下。」
「一個禮拜前?也就是我和你遇到的那天嗎?」
「不錯,而且那座山崖也正好在我們遇到的那座民宿附近。」由美嘴角帶著一絲嘲諷的苦笑:「哼,那還真是巧合啊!」
我的大腦完全不能接受這些資訊,由美見我滿臉的不信,起身拿了戀衣的照片放在我跟前。我看了一眼,身體更加僵硬了,甚至感覺有種刺骨的惡寒滲入了骨髓裡。
照片裡的戀衣冰冷地不帶著一絲俗世的笑容,不,應該說是完全沒有表情,只是表情黯淡的坐在鏡頭前,眼眸中流露著不屑的鄙視神情,她就像在嘲諷似的望著我,不食人間煙火的臉上,似乎縈繞著極度的不耐煩。
雖然表情不同,但我還是立刻就分辨了出來。
這正是我一個禮拜前,在遇到狐狸嫁女時救出的女孩,而且兩天前,我還和她一起去拜訪過她的祖父高永尾吉,那麼真實的一個人,怎麼可能在一個禮拜前就死掉了?
我不信!絕對不信!
「那人只是看到她掉下去對吧?」我用乾澀的聲音說道:「有可能她並沒有死!」
「不可能!」由美輕輕搖了搖頭,「戀衣姐姐的屍體在昨天已經找到了,而且正在運送回本家的途中。」
「怎麼會……」我又呆住了。
難道在一個禮拜前我遇到的戀衣就已經死了,一直以來,我都在和鬼在打交道?這實在太過於荒謬了!我用力捶著腦袋,直到由美心痛的拉住了我的手。
「你真的遇到戀衣姐姐了嗎?」她溫柔的將幾近混亂的我擁進懷裡。
「我確定自己的記憶沒有問題。最近七天裡,我確實遇到過戀衣兩次。」
「我相信你。」由美輕輕咬住紅潤的嘴唇說道:「戀衣姐姐不是普通人。她曾經說過,只要是為了高橋集團,就算是變做厲鬼,也會從地獄的深處爬回來。她一定已經回來了,而且就在這棟房子的某個角落暗暗的盯著我們。」
由美變得惶恐起來,她不安的四處張望,神經質的叫著:「我們都會被那個女人殺死,沒有人能逃掉……嘿嘿,我那些所謂的叔叔阿姨一定不會失望的。」
她的眼神變得空洞,臉上散發著異樣的神色,「他們全都瞞著戀衣姐姐,暗地裡做過許多對不起高橋家的事。嘿嘿,他們都會死,都會被戀衣姐姐殺掉……」
在由美混亂的同時,我的大腦反而漸漸平靜了下來。
根據從前得到的種種資訊再加上推斷,如果戀衣死前真的帶著黑匣子,那麼任何可能性都會發生。
或許她真的已經死了,她的屍骨在山崖下發臭,而藉由黑匣子的力量,另一個她又重生到世界上。
如果是這樣,反而能說明上衫詭異的死因,也只有她的力量才能將一個人在夏夜裡凍死在床上。
那個重生的戀衣,她到底會有什麼目的?
又是一個無聊的夜晚。
三元煩惱的站在臥室的窗前,點燃一根煙抽起來。
今天櫻花銀行的人來過了,由於三元集團最近幾年連續的財務赤字,已經有兩年沒有付銀行的利息,經過調查,赤字總和已經超過了三千億日元。
銀行判斷三元集團已經失去了償還能力,如果一個星期還不能籌集一千五百億的融資的話,櫻花銀行將採取行動,強制對三元集團進行控制,到時候,社長的職務恐怕再也不會是他了。
一般銀行對集團進行控制的方式有兩種,一種是調控融資,將銀行的錢融入企業裡,這樣的企業永遠也不會倒閉。第二種是優先轉賣,也就是把企業內還有活力和彈性的子公司和產業通通賣出去,然後宣佈破產。
看銀行的態度,對三元集團採取的行動應該是後者,還有一個星期,三元集團就要徹底完蛋了。
三元狠狠將煙頭扔在地上,然後一腳踩了上去。那些女人顯然已經知道了這個消息,最近對他也冷淡起來,甚至有些已經開始著急的和他撇清了關係!
那些婊子,她們的一切都是用他的錢買的,現在居然敢這樣對自己!
三元用力揉了揉太陽穴。不管怎樣,這個禮拜內一定要從高橋由美那賤人手中,把高橋集團百分之十三的股票給挖出來,軟的不行就來硬的!
他思忖了一會兒,掏出手機,給道上的兄弟打了個電話。
日本是個黑社會團體猖獗的地方,黑社會用公司的名義,明目張膽的做違法的事,甚至和議員勾結,幫助籌措政治黑金,在這樣的非常時期,流氓反而是最靠的住的夥伴。
很早以前,三元就想到了一個對付高橋由美的最佳方法——很簡單,就是綁架她!
讓一個女人開口其實有許多方法,而對那些方法每個流氓都是專家,當然,他們也很清楚事後怎麼讓那個女人閉嘴。
三元閉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氣,還有一個禮拜,看來自己的速度要快點了。
突然,一陣嬰兒的啼哭聲從窗外傳了進來,那個聲音非常淒慘,就像快要斷氣時的垂死掙扎。
他皺了皺眉頭,是哪個傭人將自己的小孩帶了進來?明天一定要將她揪出來,煽她幾耳光,然後叫她滾蛋!怎麼能任由那些低賤的人騷擾自己,難道沒有人告訴過她們,他最討厭嬰兒了嗎!
三元惱怒的關上窗戶,那令人心煩的聲音頓時消失了。他點了點頭,慢慢向床上爬去。就在手要接觸到床單的一剎那,他整個人全都呆住了。
嬰兒的哭叫聲又響了起來,而且越來越近,最後開始在房間裡不斷的迴盪。
他感覺身體變得僵硬了,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覺滲入脊髓,頭髮幾乎都嚇得豎了起來。
那個哭啼聲似乎帶有生命,不斷衝擊著三元的耳膜,電光一閃,整個房間都陷入了黑暗裡。
微風不知道從哪裡吹了過來,撫在他的臉上,卻有一種割肉般的痛楚。
他痛的想要大叫,張開嘴時才發現聲帶已經失去了作用,什麼聲音都不能從喉嚨裡發出來,甚至,他連讓喉結震動的能力也沒有了。
他恐慌的睜開眼睛,竟發現自己的眼前,正有一雙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死死盯著他看。
三元不禁打了個冷顫,偏偏脖子也不能動了,只能呆愣的和那雙眼睛對視,正對面的眼睛帶著一絲冷冷的瞳芒,就像黑夜中的野獸找到了獵物一樣,淡淡地透露著猙獰和詭異。
嬰啼的聲音更響了,幾乎就迴盪在自己的耳邊。
不!那確確實實就在自己的耳邊!有什麼東西緊貼在後背上,慢慢地,一雙稚嫩的小手從身後摸到了三元的臉上。
「爸爸……」耳畔那個嬰兒在笑,但聲音裡卻沒有一絲感情色彩,僵硬的聲調,就像一根冷刺,狠狠的扎入了他的心臟。
「爸爸……」緊接著,許多聲音叫喊著從四面八方向他湧過來。就像無數的嬰兒在拉著他的褲腳,懇求自己的爸爸抱抱他們。
「難道這些都是自己強迫那些女人打掉的孩子?他們回來找我了,終於全部回來了……」三元滿腦子裡只剩下這個念頭,這也是他最後的一個念頭。
多的就像白蟻的嬰兒不斷地衝向他,然後在他身上狠狠撕咬起來。
黑暗裡,寂靜充斥著整個房間,只有輕微的潺潺聲,那是血流到地上的聲音。
三元突然咧嘴笑了起來。「吃吧,我的兒子,還有女兒,把我的肉全都吃下去!」他從手臂上扯下一塊肉放進嘴裡咀嚼起來,眼睛死死的凝視著不遠處冷漠地注視著一切的那雙眼睛。
「謝謝你,原來有生命通過自己延續下去,感覺,竟然那麼好……我的孩子,將我通通吃下去,我會永遠和你們在一起,再也不會分開了!」
第十章 死的是誰?
「阿夜,三元死了!」
一大早,由美就將我從被窩裡拽了起來。
「誰?」
我的大腦依然處於睡眠狀態,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三元集團的社長三元耕助啊,那混蛋被人發現死在了自己的臥室裡。」
由美用力的搖著我,我呆呆的撓了撓腦袋,等意識到那究竟是怎麼回事時,頓時徹底清醒了過來。
「具體情況?」
我一邊穿衣服,一邊散佈口臭。
高橋由美捏住鼻子說道:「新聞上雖然只是略微提了一下,但通過高橋家的內線,我得到了一個會讓你很感興趣的情報!」
「哦,說來聽聽。」
我心不在焉的拿起牙刷漱口,由美從身後溫柔地將我抱住,壓低聲音說道:「據說他死的樣子非常恐怖,全身似乎都被某種動物撕咬過,肉被剃的精光,從身體到腳就剩下一副骨架,不過頭部卻沒有任何損傷。」
我用力刷牙的手不由停了下來,「果然夠有趣。」
「還有個更詭異的現象!」
由美乾脆將下巴倚在我的肩膀上,如檀的吐息吹進我的耳洞裡,癢癢的。
「三元死的時候居然在笑,笑的嘴都張開了。三元家的下人說,這還是第一次看見他們的少爺笑的那麼開心,那種愉悅的表情在他生前都從來沒有過!」
「你的意思是說,三元死的那一刻,居然是他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候?」我吐掉嘴裡的泡沫說。
「你這人怎麼這麼冷淡?」
由美嘟起了嘴,「人家可是好心好意來告訴你的。你以前不是對這種稀奇古怪的東西很感興趣嗎!」
「現在我也感興趣!」
我歎了口氣,「只是對已經知道答案,而自己又什麼都無能為力的事,我不會太熱心罷了。」
「你是說……」
由美驚恐地向後退了幾步,「這件事也是戀衣姐姐做的?」
「或許吧,除了她,我實在想不出還有其他人有能力做到,再加上三元原本就和高橋家有厲害關係。
「他窺視你手裡百分之十三的股票很久了,再加上銀行最近頻繁出入三元集團本部,狗急跳牆之下,他說不定會對你採取不利的手段,你姐姐為了保護你,隨手把他幹掉也不難想像。」
「不可能!」由美全身顫抖起來,「那女人絕對不會保護我,她恨不得立刻將我趕出高橋家!那個女人,一定在暗地裡籌畫什麼,然後將我們一個一個全部殺掉!」
我苦笑一聲,「誰知道呢?一個已經死掉的人,究竟想要幹什麼,究竟有什麼目的?那根本就不是我們這些活著的人可以想像到的,唉……」
「對了!」
由美突然抬起頭,「戀衣姐姐的屍體明天晚上就可以運回本家,我會立刻要求將她焚燒掉,到時候她就再也做不了怪了!」
「你真的那麼恨你的姐姐嗎?」我禁不住奇怪問。
「我恨她……嗎?」
由美輕輕撫摸著自己絕麗的臉龐,眉頭緊鎖,流露出十分厭惡的表情。
「那個女人,我恨不得親手殺掉她,還有美雪姐姐、爺爺、那些只知道趨炎附勢的所謂的親戚,我討厭,討厭的要死!」
她的眼神又空洞起來,身體因激動而搖晃。
我一把扶住了她,輕聲道:「所以你想親手將那些討厭的人剷除掉,然後將高橋集團全部握進手掌裡?」
由美猛地抬起頭望著我,驚訝的叫道:「你在說什麼!」
我緩緩的吸了一口氣說:「你最近的一系列活動,已經開始露出目的的端倪了!」
「端倪?我看是你太多心了!」由美滿臉的不自然。
「我早就對你說過,不要低估我的智商。」我盯住她的眼睛,她想和我對視,卻不由得躲開了我的視線。
「兩年以前,高橋戀衣利用手中百分之十三的股權,強行壓制了董事會的決議,然後坐上會長的位置,而你似乎也想將這個手法重演一次。」
由美輕輕咬住濕潤的嘴唇,「從哪裡看得出來?」
「很簡單,最近有一個消息在業界裡廣為流傳,似乎許多人都知道了你手裡握著百分之十三的股份,我感覺很奇怪,於是稍微調查了一下,居然是因為黑函!」
我笑起來,「我早就懷疑寄到三元家、大井家以及上衫家的匿名信是你搞出來的。雖然你不承認,但從這件事情中可以得到最大好處的就是你!那種同樣的匿名信你不但寄給了他們三家,稍後又寄給了高橋集團每個股東手裡。
「但是匿名信的可信度很低,我憑什麼認為他們會信?」由美跪坐到地上,幫我倒茶。
我撇了撇嘴:「只要看你三個未婚夫急急忙忙賴在本家不走的情況,就算是傻瓜也會知道信的真實度,然後你開始在高橋集團裡四處散佈你討厭的人的名單,並說只要自己坐上社長的位置,就立刻指明解雇他們!這樣就會造成董事會裡的人分散成兩派。你討厭的人會反對你,而自認為不遭你討厭的人會宣誓效忠你。」
我舔了舔嘴唇再道:「嘿,這真的是個絕妙的方法,整個董事會有五十多名董事,而你又不像高橋戀衣那樣被前會長高橋光夫直接認命為繼任會長,僅僅憑著手裡握有的百分之十三的股票是遠遠不夠的,所以你需要有人支援你。
「再等到下次董事會議時,你就站出來彈劾現任的社長,要求他自動退職。只要成功了,你立刻就可以坐上社長的位置!」
由美倒茶的手微微一顫,「只是社長的位置嗎?哼,我從來就沒看上過!」
「難道你想當會長?」我躺到塌塌米上問。
「當然不是。不論這次彈劾成不成功,我都會要求進行股份回收。」
「股份回收?」
我略微有些疑惑:「你憑什麼?」
「哼,如果那些老頑固死活不願意的話,我就以執行理事的身份,宣佈發動內部金融調控。」由美冷淡地說。
我頓時從地上彈了起來,「你瘋了!這根本就是在引發金融風暴!現在的日本在泡沫經濟崩塌後,經濟低迷不振,一直都靠國民的存款在支援,如果在這塊土地上觸發金融風暴,到時候不但高橋集團會完蛋,整個日本,還有東南亞等許多地方,都會受到嚴重的影響!」
「我很清楚自己在幹什麼。」
由美的聲音漸漸溫柔起來,她將頭放在我的大腿上,注視著我,「阿夜,你知道阿拉伯人是怎麼看世界的嗎?他們認為自己居住的地方是世界的中心,所有的白人、黑人、黃種人都是從那裡分散向世界各地的。」
「我聽過這種說法。」
我歎了口氣,「其實反過來想一下,就會發現,其實阿拉伯是世界民族和文化交會的地方。」
由美伸出手梳理起我的頭髮,「任何事情將它反過來想想,都會有其好的一面,說不定我這麼一亂搞,對日本的經濟反而是件好事呢。」
「說謊!你根本就是想讓自己討厭的高橋集團,徹底不留痕跡的消失掉。」
「不錯,我從很小的時候就想這麼幹了,但一直都沒有機會,現在該死的人全部都死光了,沒有人可以再阻止我。除了你,阿夜,你會幫我吧?」
「我為什麼要幫你?」我詫異的問。
由美淡淡的答道:「因為你是我的未婚夫,也是未來的老公,就算是假的,但你答應過要敬職敬業的幹滿一個月。在這段時間裡,我就是你的小妻子,老公為了自己所愛的妻子,不是應該支持她所有的決定嗎?」
「這個說法似乎太偏激了吧?」
我將視線移向窗外,翠綠的庭院裡生機昂然。水竹一起一落的敲打出枯燥的聲音,整個世界,真的好美……
「阿夜。」高橋由美見我居然發起了呆,突然用力咬住了我的嘴唇,「你會不會幫我?」
「我不答應的話,你會把我先姦後殺嗎?」我舔著嘴唇,臉上露出怪異的微笑。
「絕對會。」由美肯定地點頭。
「那我還有什麼選擇,既然生命有危險,再加上這件事似乎又十分有趣。」我頓了頓,揚起頭高聲道:「我只好答應你了!」
唉,如果真的引發了金融風暴,搞不好我和她會遺臭萬年,就此載入史冊,被人們永遠唾罵下去吧!
不過,我越來越不在乎了,總之,解除詛咒的方法,也遙遠的不知在哪個星球上,與其一個人默默地死掉,然後被人無情的遺忘,還不如留下些什麼!不知為何,由美的計畫深深地吸引住了我,那,實在太有趣了……
夏日的太陽總是落得遲,起的早。
第二天剛過淩晨五點,天空已經透露出朦朧的日光,今天絕對是繁忙的一天。所有的事情都會在今天開始,然後結束。
戀衣的屍體會在下午兩點運到,靈堂已經裝飾好了,殯儀界的業者也早早忙碌起來,準備迎接屍體。
只要等到屍體告別儀式結束,戀衣就會被送去火葬場燒掉,然後埋進墳墓裡,同時,由美準備在葬禮之前,宣佈臨時召開董事會議。
所有的一切都在緊鑼密鼓的進行著,不論是能見光的事,還是不能見光的事,暗地裡,由美已經將會議的所有細節,全都向我核對了無數次,確定不會出現漏洞後,這才鬆了口氣。
我無聊的吃著奶油泡芙,獨自待在房間裡,等時間一秒一秒的不斷流逝。
終於,屍體到了。
站在本家門口,遙望著戀衣的屍體慢慢靠近,突然由美緊張起來,她喘著粗氣,臉色也不知何時變得煞白。
「阿夜,不知為什麼,我好害怕!」她緊靠著我,將我抓的死死的,就像一鬆手,我就會從她的生命中永遠的消失掉。
「或許你的潛意識裡,還是愛著自己的姐姐吧。」我安慰道。
「不對!」
由美搖了搖頭,「一看到那口棺材,我就有種怪異的感覺,我覺得,我就快要失去你了。」
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越抬越近的棺材,終於全身一軟,倒在了地上。
「這小妮子的身體是不是有問題?」我略帶著歉意向左右鞠了一躬,然後抱著她回了臥室。
「對不起,阿夜,又讓你擔心了。」由美苦笑著凝視著我,眼神不由癡了起來。
「你究竟是怎麼了?想喝點什麼嗎?」我納悶的問道。
她卻緊緊的抱住了我的手臂,輕聲哭泣著:「姐姐!是戀衣姐姐,她一定會回來,然後把你從我的身邊搶走,我感覺到了,她就在附近!」
「傻瓜。」
我輕輕捏住她的鼻子:「我答應過做你一個月的未婚夫,只要時間沒到,誰也別想把我趕走。」
由美用雙手挽住我的脖子,神色黯淡起來,「你對我那麼好,只是因為我們之間的協議?難道你從來就沒有喜歡過我?哪怕只有一丁點兒?」
我默然,沒有回答。
奇怪,今天的她究竟是怎麼了,居然會變得這麼古怪?
由美突然笑了起來,大聲的笑,笑的十分刺耳,「騙你的,像我這樣的女人,怎麼可能學會什麼叫感性,我只是想看看你尷尬的樣子。」
「是嗎?看來我又被你耍的團團轉了。」
我的臉上堆砌起一層稱為慍怒的表情。
「不和你鬧了,我要去召開董事會議。」由美吃力的撐起身體,她背過身向門走去。就在她正要伸手開門的一剎那,所有的動作全都唐突的停止了,她猛地後退了幾步,恐懼地死死盯著門的位置。
然後,門被人推了開來。
一個輕柔、但卻冰冷的能將身體凍結的聲音,傳了進來,「由美,我回來了……」
接著,一個女孩出現在我們眼前。
她穿著淡藍色的針織套裙,不食人間煙火的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我揉了揉眼睛,當確定眼前人的身份後,身體頓時僵硬起來。
是戀衣,她,帶著她的屍體一起回來了……
「姐姐!」
由美惶恐的躲到我背後,煞白的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戀衣緩緩地向前走,然後向我伸出手來,我不由自主的後退了幾步。
戀衣的神色有些黯淡,她苦笑了一下,衝著自己的妹妹說道:「由美,你過來。」
「不要!姐姐一定會殺了我。」由美緊緊的將我抱住,大聲喊道。
戀衣搖了搖頭:「我不會傷害你的,由美,你真的那麼恨高橋家的人嗎?」
「對,我恨你們!我要你們全部都死掉!」
由美驚恐的眼神中閃過一絲詭異。
「所以你開車將爺爺撞成植物人。」戀衣頓了頓,「然後又毒死了美雪姐姐?」
我驚詫的轉頭望向由美。
只見她的臉抽搐著,全身都在顫抖,最後神經質的說道:「不錯,都是我幹的!他們通通都該死!爺爺,還有姐姐,全部都只疼你,從來就沒有人關心過我,只要有你在,我什麼都得不到。我恨你!從小就恨不得你死。」
「由美……」
戀衣的眼角滲出了淚光,她用沙啞的聲音柔聲說:「安息吧。一切都已經結束了,你不用再繼續痛苦下去!」
我眼看不妙,立刻擋在了她倆中間,高聲道:「你在說什麼?應該安息的是你,戀衣,你已經死了!」
戀衣沒有理會我,她走到由美的面前,眼睛一眨不眨的凝視著她,緩緩說:「由美,仔細想一下,那天在山崖上的時候,你搶了黑匣子然後想將我推下去……自己卻失足掉下了山崖,由美,你已經死了……」
這句話就像驚雷一般,震撼了我的大腦。
我猛地轉過身,眼神呆滯的望向由美。
由美全身僵硬,她將身體蜷縮起來,用力的咬著手指。
她抬起頭,用憤恨的眼神狠狠的盯著戀衣:「我不信!我明明已經把你推了下去,怎麼死的反而是我?我不信!絕對不信!」
「由美,你究竟還在留戀什麼?」戀衣歎了口氣,憐惜的問。
「是你!從小你就奪走了我的一切!現在我剛剛才得到幸福,你又出現了,我絕對不會讓你把阿夜帶走,他是我的——」
由美突然站起來,拿起桌上的水果刀向戀衣衝去。
就在我來不及反應的一剎那,由美卻被打倒在地,那個衝進來的男人惡狠狠的站在她跟前,怒吼道:「原來是你殺了小雪!那麼溫柔的小雪,那個我一輩子最愛的女人,你居然殺了她!」
是大井,他奪過由美的水果刀,一刀又一刀的刺在由美的腹部,「你殺了她,我就殺了你!你給我去死!」
我完全被眼前迅雷不及掩耳的變化給驚呆了,什麼事也做不了,只是愣愣地呆站在原地,一動也不能動。
由美驚訝的看著自己胸口的大洞,洞裡什麼都沒有,也沒有鮮紅的血流出來,只有一個洞,透明的洞,透過那個洞,甚至可以看見身子下的地板。
「阿夜,救救我……我沒有死,我真的沒有死!」她痛苦的向我伸出手來,一邊喘息著,一邊流著淚。
我不忍心地伸出手去,卻被戀衣一把拉住了。
「阿夜,為什麼不救我?難道你從來沒有喜歡過我?我好痛苦,我的心臟好痛。阿夜,我愛你,從第一次見到你時就很愛你……你是我的,就算戀衣姐姐也不能把你從我身邊搶走。」
由美抬起頭,她全身變得黯淡起來,越來越淡,最後在痛苦的哭喊聲中化為飛灰,永遠的消失在了這個疲倦的世界上……
人類,真的是既疲倦又忙碌的生物,但就是這樣的生物,又有幾個知道生存的意義呢?
或許人生最可悲的事情,就是明明已經死了,自己卻不知道,依然帶著生前的憤恨和痛苦,繼續活在以前的生活中,然後繼續痛苦下去……
永遠的痛苦下去……
然後在某一次痛苦之中飛灰湮滅。
那是自虐,還是可悲呢?
尾聲
在抬回來的棺木中,放著的確實是由美的遺體,戀衣默默站在妹妹的靈堂前,只是站著,從下午一直站到夜晚降臨。
「吃點什麼嗎?」我走到了她身旁。
她搖搖頭,沒有言語,甚至沒有看我一眼。
我歎了口氣正準備走開,卻被她拉住了。
「陪我四處走走好嗎?」
她說完,便逕自向花園走去。
「這個花園是由美最愛玩的地方。小時候她常常編花環給我戴,雖然我不能流露出表情,但卻非常高興,真的很高興!」
戀衣的聲音低沉起來,「但我實在太笨了,居然一直沒有看出由美隱藏在心底的怨氣,不然就絕不會造成今天的局面。」
「誰知道呢?」
我疲倦的歎了口氣,「就算你發現了又能怎麼樣?你能做一個稱職的好姐姐嗎?又或者你那些勢利的親戚又會重視她嗎?說不定結局會更糟糕!」
戀衣輕輕靠在我的身上,「或許高橋家真的被詛咒了吧,自從得到黑匣子以後,雖然變得有錢有勢,但每一代人都沒有什麼好下場,而剩下的人也只能不斷地在痛苦中沉浮,終有一天會掉入孽海,被痛苦所淹沒,永遠也爬不起來。」
「那你呢?你不是擁有預知的能力嗎?你能不能看到自己的命運?」我問道。
戀衣搖了搖頭。
「我看不到,或許在某一天,我會靜悄悄地死在某個地方吧,然後曝屍荒野,被野獸將身上的肉一口一口全部咬下來,那是我想得到最好的死法。」
「你這人太悲觀了。」我說。
「或許吧!」
她蹲下身,摘起一朵花道:「從小我就被培養成為黑匣子的繼承人,也相對的,我的臉上失去了所有的表情,沒想到從黑匣子的束縛裡解放出來的原因,居然是因為自己的妹妹。
「其實在很早以前,我就發現由美有意無意的接近黑匣子,但我沒有阻止她,當時只是愚蠢的認為,黑匣子並不是每個人都能用,應該不會對她造成危害。
「可是我錯了,大錯特錯!黑匣子的怨念會將人類的負面影響無限的擴大,甚至將本人吞噬掉,由美就是因為過於頻繁的接觸到黑匣子,才會變成今天這樣!」
「那個黑匣子裡,裝的是你曾祖母高橋貞子的頭蓋骨吧?」我淡淡地說道。
戀衣看了我一眼,「你是什麼時候猜到的?」
「幾天以前。」我大為疑惑,「既然是你的曾祖母,為什麼她會害自己的子孫?」
戀衣勉強的笑了笑,「不錯,那或許並不是曾祖母的本意,又或者她也是身不由己,畢竟她已經死了,黑匣子可以將精神力數百倍的放大,但那種力量不是人類該擁有的,不管是活人還是死人。
「而且,那東西真的只是放大了精神力嗎?力量放大的同時,或許隱藏在死者大腦中的負面情緒也被增強了。
「那種情緒不斷影響活著的人,讓他們看到幻覺,感覺到許多本不應該注意的細節,然後那些人便會發現自己活了一輩子,其實根本就是碌碌無為的虛度時間。在生無可戀的情況下,他們自殺,或者去殺別人。」
「嗯,確實如此。」
我回憶了一下最近發生的事情,大為感歎的點點頭。
「我知道你還有許多疑惑想要問我,不用客氣,儘管開口好了。」她用無神的眼睛望向遠處。
我抬頭看了看無盡的夜色,將腦中長久以來的疑問整理了一下,問道:「究竟狐狸嫁女那天是怎麼回事?你為什麼會出現在我面前?」
戀衣淡淡說:「我是為了去追由美。她抱著黑匣子掉下山崖後,我就感覺黑匣子在那一霎間被啟動了。
「我頓時知道大事不妙,沒發現自己已經死掉了的由美,會幹出什麼事情,是我無法猜測的,所以我只好跟在她身後,卻眼睜睜的看著她被狐狸嫁女的隊伍搶走,然後我就遇到了你。」
「真的有狐狸嫁女?」我的眼睛睜的斗大。
戀衣卻不置可否的說:「不知道。或許那真的是狐狸嫁女,又或許只是由美的臆想,藉由黑匣子讓我們產生了幻覺。」
「你也太不負責任了吧。」
我不滿地撇撇嘴,「那天晚上我暈過去以後,懷裡原本是你的,怎麼早晨一起來就變成了由美?」
「很簡單,追我們的那個黑影就是由美,是我把她塞進你懷裡的。」
我突然恍然大悟,「那天將我打暈的也是你?」
「不錯。」
戀衣的臉上絲毫沒有愧色,「我看見你身上居然也會有黑匣子,一時好奇之下本想拿回去給曾祖父看看的,結果還沒拿到,由美竟突然醒過來,她瘋狂的想要殺掉我,我只好逃掉了。」
「你居然不顧我的死活,好歹我還救了你!」我氣惱的叫起來。
戀衣淡淡說道:「復活過來的由美似乎有精神分裂現象,一邊是平常的她,一邊卻是被黑匣子的怨氣侵蝕,變成了針對高橋家復仇的厲鬼。」
「那她為什麼要殺掉上衫和三元?」
「那只有由美自己才知道了,或許那兩個混蛋臭男人曾經對她做過什麼吧。」
「那由美的奶媽呢?也是她殺掉的?」我疑惑的問。
高橋戀衣「嗯」了一聲:「其實小時候,由美的奶媽對她並不好,常常將在爺爺那裡受的氣出到她身上。毆打她,甚至踢她,這也是我不久前才知道的。」
「不可能,再怎麼說,由美也是高橋家的千金!」我大為驚訝。
「千金?」戀衣苦笑起來。
「在上流人士的眼裡,只有兩種人,一種可以利用,就盡量去討好她,讓她認為全世界都繞著她在轉;」第二種沒有任何價值,那樣的人對他們而言,就是垃圾,對待垃圾還有什麼好說的,不扔掉就已經很有良心了,她的奶媽似乎也是這種人,而且還很清楚就算將由美打的半死,也不會有人理會。「
我呆呆的望著滿園盛開的鮮花,許久也不能言語。
「所以,由美才會恨高橋家所有的東西,不論是人,還是集團,她都恨不得全部毀掉。」
戀衣頓了頓,神色黯然道:「或許她遇到你,和你相處的那段時間,才算是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光吧。只可惜你出現的太晚了,真的太晚了……
「不過,謝謝你。」她用那一瀅清潭似的雙眸望著我。
「謝我什麼?」
「謝謝你對由美所有任性的要求都接受了,就算那個會引起金融風暴的危險計畫,你也勉為其難的去支持她。」
「你似乎誤會了什麼。」
我轉頭回視她,「我是真的對她的計畫很感興趣,也是真的會去幫她。如果你當時不出現的話,今天晚上恐怕已經有許多人因為股市暴跌而跳樓了!」
戀衣的臉上頓時露出驚愕的表情,她呆呆的看著我,確定我並不是在說笑後,這才苦澀的笑了一下:「看來你也是個危險的人物。」
「你不也一樣嗎?」我回敬道。
她歎了口氣:「我發現了一個或許能夠消除詛咒的辦法,你要不要知道?」
「你真的知道?」我立刻精神大增,高聲問。
戀衣點點頭,輕聲說:「詛咒原本就來自於黑匣子的怨念,只要將怨念消除掉,詛咒自然就消除了。」
「那究竟該怎麼去消除它的怨念?」
「只要將它們拿到神社供奉起來就好了。」
我白癡似的張大了嘴巴。「就這麼簡單?」
「這個世界上,原本就沒有太多複雜的事,只是人類將它們想的過於複雜了。」戀衣嬌歎一口:「等那些黑匣子的怨念全都消失的時候,我再將它們還給你吧。」
「敬謝不敏了!」
我急忙擺手道:「還是送給你做個紀念,也不枉我們相交一場。」
戀衣看著我尷尬的表情,突然微微一笑:「曾聽你說過,福來友吉博士的兩個助手後來回到了家鄉,幹了一些令你百思不得其解的事,對吧?」
「不錯,難道你有線索?」
「我知道一些事情。就在福來博士找到長尾郁子做意影試驗的過程中,陸平和郁子瘋狂的相戀了,陸平要求她和丈夫離婚,然後和自己永遠的生活下去,但當時已經是法官妻子的郁子卻很清楚,自己的丈夫為了面子,絕對不會離婚,在那個封建與現代交界的時代裡,丈夫的話就是一切。最後,他倆想出了一個可以永遠在一起的辦法。」
「什麼辦法?」
「兩人一起自殺!」
「郁子,你決定了嗎?」在一個黑暗的房間裡,四十歲的長尾郁子和三十六歲的陸平雙手緊緊的握在一起。
「平,我比你大很多,就算這樣的我,也值得你為我死嗎?」長尾郁子有些憂鬱。
「當然值得!」
陸平溫柔地注視著她,「既然我們活著就會被人阻擾,那就一起死好了。我們會永遠在一起的,一起上天堂,一起過奈何橋。當然,我們絕對不喝那碗孟婆湯,我要一直記著你,就算輪迴轉世後也能記得你,然後將你找到,娶你……」
「但如果硬要我們喝孟婆湯呢?」
「那我們就在孟婆的臉上狠狠踢一腳。」
長尾郁子呵呵笑著,傻笑。
然後,將裝了毒藥的瓶子舉起來。
「那我要喝了。」
「嗯。」
「陸平,我們會永遠在一起的,對吧?」
「當然會,就算你一個人死掉,我也會讓你活過來,然後我們一起再死一次……」
「長尾郁子和陸平在實驗室裡自殺了,但陸平卻並沒有死,他醒過來後才發現,原來郁子在他的瓶子裡裝的,只是加了安眠藥的普通藥劑。
「女人是不會希望自己一心愛著的男人死掉的,就算自己一個人孤獨的走在黃泉路,永生永世的被寂寞煎熬,也要讓自己所愛的人永遠活下去。」
戀衣的眼中泛著淚光。
我淡然笑了,「只是那些可悲的女人卻從沒有想過,男人也是一樣的心情?自己所愛的人先一步走了,在這個世界上剩下的就只有無盡的痛苦和煎熬,那樣的人生還有什麼幸福呢?而活下去,又有什麼快樂呢?」
高橋戀衣看了看我,感慨道:「是啊,人類就是這麼奇怪。陸平後來那些古怪的舉動,甚至不惜一切製造出黑匣子,或許他的願望,就是想讓長尾郁子復活吧!」
她舔了舔嘴唇又道:「長尾郁子死後,他的丈夫為了顧及面子,就宣稱因為試驗失敗,自己的妻子原本就很嚴重的心臟病變本加厲,郁子承受不了輿論的壓力,最後心臟病突發而亡。哼,真是諷刺。」
我的眼神迷茫起來。
「陸平那個可憐蟲,或許直到現在,還在世界的某個角落裡,拚命的研究著讓自己所愛的人復活的方法吧……如果找不到,他會一直找下去,永遠的找下去。」
不過,關於黑匣子的一切,對我而言,已經完全結束了。
參加完由美的葬禮,我乘飛機回了國。
飛機漸漸地拔高,然後徹底離開了這個島國,就在穿入雲層的一剎那,我看見了一個倩影,是由美。
她含笑的望著我,不斷地向我招手,似乎想要我陪著她一起離開這個世界。
我傻笑著從座位上站起來,衝著窗外一個勁兒的揮手,雲如輕紗般縈繞,然後被機翼
刺破,向遠處流去。
「阿夜,我愛你。你愛我嗎?」
「不知道。或許有一點吧,只是,我們相遇的太晚了……」
第五部 黑匣子 完
第六部 風水(上) 有時間再貼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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