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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屍毒 金絲懸脈,據說是那些高明的大夫,用一根金絲繫在患者手腕上,隔著很遠的距離,僅僅依靠金絲良好的導性,傳導過來的脈搏震動,來判斷患者究竟哪裡出了問題。 在這個對女子封閉的時代裡,豪門大戶通常都會用這種方法,來為自己的夫人以及未出嫁的女兒看病。 我不算高明的大夫,醫術甚至連庸醫都比不上,自然也不會用什麼金絲懸脈法。 在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以及蔡元秦對自己女兒的擔心下,總算在一堆不太友好的視線裡,走進中毒的女孩閨房,看到了她的廬山真面目。 蔡元秦只有一個女兒,叫做蔡憶溪,據說,是為了紀念自己難產死掉的妻子。 由於是老來得女,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造的孽實在太多,雖然妻妾成群,膝下也唯有這麼個女兒,所以分外疼愛,就像俗話說的,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 這次女兒外出遊玩,居然中了怪毒,他大怒之下,將護衛以及他們的家人殺了個乾淨。 站在這個華貴到不像話的房間裡,我真切地感覺到,蔡元秦對女兒究竟有多寵愛了。 這閨房,足足比自己剛剛住的客房大了幾倍,可笑自己住進去的時候,還感歎有錢人就是不一樣,客房都比一般的人家整個屋子都大。 蔡憶溪靜靜躺在漫溢清香的床上,烏黑的髮散落枕頭四周,看來應該每天都有人梳理。 她大概有二八年華,長得很美,美到讓人覺得是藝術品。 精雕細琢的白皙臉孔上,配著略微蒼白的嘴唇,嘴型標準,鼻子小巧但又筆挺,大大的眼簾緊閉著,修長睫毛一動也不動,看起來像是睡著了,又像是死去了。如果不是胸口隔著被子,還能看見輕微的起伏的話,真的會讓人以為,是一個巧奪天工的雕像。 我裝模作樣地示意侍女,將她的手從被子裡拉出來,然後輕輕搭在她的脈門上。嘻嘻,皮膚細膩柔滑,很溫暖,觸感絕對比風曉月那個老女人棒多了! 「小女究竟怎麼樣?」蔡元秦看我閉上眼睛,若有所思的樣子,在一旁緊張地問。 「請借一步說話。」我戀戀不捨地收回手。 難得有機會佔這種大小姐的便宜,何況今上還有意收她為義女,以後說不定就是公主! 這麼高貴的身份,是我們這些平頭老百姓,一輩子都別想的。哈哈,不過身份又怎麼樣,我還不是照樣佔到了便宜。 非常瞭解我的青峰,見我露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立刻身體晃了晃,險些倒下去。 恐怕是偷看到了自己剛剛的想法。哼,待會兒再和你算帳。 來到蔡元秦的書房,他急不可待地連聲問:「小女究竟出了什麼問題?」 「貴千金確實是中毒了,這一點毋庸置疑。」我遲疑了一下,決定照實說:「只是這種毒有點古怪。」 「究竟是什麼毒?」 「屍毒。」 「什麼!」蔡元秦滿臉的震驚,「屍毒是什麼東西?」 「簡單地說,就是人死亡後分泌出的某些液體。這種東西毒性很強,貴千金被救回來後,身上是不是有些小傷口?」我問。 他將身旁的一個侍女抓住,「溪兒一向都是你在照顧,她身上是不是真的有傷口?」 侍女被嚇得滿臉煞白,結結巴巴地艱難回答道:「有……有一個。在小姐的脖子上,好像是被什麼利器劃到的樣子,很小,所以奴婢沒有太在意。」 「沒太在意,哼,你居然敢說沒太在意,給我拉出去斬了!」蔡元秦一腳將她踢到地上,不論那侍女如何哀求,也沒再看一眼,只聽那淒慘的聲音被侍衛越拉越遠。 我乾咳了一聲,解釋道:「這也就是敗毒珠為什麼沒用的理由。屍毒雖然稱為毒,但事實上,並不算妖毒的一種,而是詛咒。看貴千金的樣子,恐怕再過七日,就會變成行屍走肉,和咬到她的東西一樣了。」 這番話,直嚇得蔡元秦臉色比剛才那侍女還白,高高在上的氣焰消失得無影無蹤,剩下的,只是個普通老人對自己女兒赤裸裸的擔心。 他彷彿一下子老了十多歲,重重地坐到身後的椅子上,深吸了一口氣。 「那,溪兒還有救嗎?」他的聲音蒼老無力。 「其實,也並不是沒有。」我微笑起來,笑得就像個奸商。看來這次,不只會搞到一百萬兩花花銀子了。 「真的!」老狐狸又來了精神,他激動地抓住我的手,「請夜公子一定要救救她,溪兒從小就沒了母親。我身在官場,每天都要和那些死對頭勾心鬥角,實在也沒給過多少關懷,實在很對不起她……」 我乾笑著用力抽回手,生平最討厭的就是這種情感糾纏了,不論是親情、友情還是愛情,一個個都無聊透頂,屬於吃飽沒事幹的類型。一聽到就會讓自己心臟難受,大腦發脹。 「不管出多少錢,就算我把所有的財產拱手相讓,老夫也要救活溪兒!」蔡元秦又道。 我頓時笑得更燦爛了,還是這句話好聽。 「大將軍,救令千金的事在下義不容辭,怎麼能和您說錢呢?」我做出了視死如歸的毅然神色。 放屁,真相信那傢伙會把自己所有的東西拱手相讓的笨蛋,恐怕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貪心,還是要有個界限,才是保命的最高境界。 那老東西也覺得自己說過頭了,絲毫不尷尬地立刻改口:「既然這樣,只要公子能醫治好小女,我答應的那一百萬,會立刻雙手奉上!」 暈!怎麼說來說去,又變回一百萬了。看來這狐狸已經成了精,厲害。不過,我夜不語也不是什麼好鳥,大家走著瞧。 我咳嗽了一聲,「既然這樣,刻不容緩,請問憶溪小姐被襲擊的時候,有誰在場?」 「有她的一百八十個貼身護衛,都是我一手教育出來的,個個武功一流,忠誠更是不需懷疑。是他們殺出一條血路,將小女護送了回來。」蔡元秦略微自豪。 「那將他們都請過來,我想問問當時的情況。」我喝了口茶,不管幹什麼,首先收集資料,這也是我做事的原則之一。 蔡元秦臉上有點尷尬,「我一怒之下,就把他們全殺了。」 「一個活的也沒有了?」我吃了一驚。 「也不是,有一個還活著,他是護衛長。」他的笑容有點勉強,「不過,他拚死救了小女回來後,神智就不清楚了。整天瘋瘋癲癲的,御醫說,他似乎受了某種強烈的驚嚇。」 我摸著鼻子,「這麼說來,他也跟死了差不多。那件事情,現在除了令千金以外,根本就沒有任何目擊者了?麻煩,實在麻煩。」 「他們死不死,和小女有什麼關係?」蔡元秦不悅道。 「關係大了。」我沉吟了一下,解釋道:「一般要解除行屍的屍毒並不難。可傷了憶溪小姐的東西,據我所知,應該是大殭屍。 「這妖怪的屍毒很麻煩,需要糯米和著它的牙齒粉末煮好吃下去。沒有目擊者,也就意味著,我們會不清楚憶溪小姐究竟是在哪裡被襲擊的。」 聽完我的解釋,蔡元秦鬆了一口氣,「地點我倒是很清楚,就在離益州大概兩百多里的芙蓉鎮。最近還派了一隊三百人的小隊去偵察,只是,現在還沒有收到他們的音訊。」 什麼偵察,我看是屠城才對。我搖了搖扇子,「我看大將軍是等不到他們的消息了。」 「為什麼?」他有點驚訝。 「很簡單,如果那裡真的有大殭屍的話,你不管派多少人去,也不過是送死罷了。恐怕你的偵察兵,已經全變成了行屍。」 蔡元秦倒抽一口冷氣,「那東西真有那麼厲害?」 我笑了笑沒回答,只是站起來道:「事不宜遲,我要立刻趕去芙蓉鎮。」 「不行,你不能走。」他也站起身,示意左右將我攔下來。 我有點詫異,「將軍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他歎了口氣,「只是怕你們一走,就不回來了。」 「你到獵捕者中去問一問,我夜不語的聲譽和口碑,絕對一流。接了任務,沒有會放人鴿子的!」我惱道。 「小伙子,老夫縱橫了官場戰場幾十年,至今都屹立不倒,就是因為看的人多了,我誰都不會信,只相信自己。」 我哼了一聲,「如果將軍對我們不放心,大可以派人監視。」 「不必了。你是什麼人,我一眼就能看出來。如果你想逃,沒人能夠阻攔你。」蔡元秦緩緩地道:「最好的方法,就是把你留在這個鎮國府中。你不是有僕人嗎?大可以讓他去把那殭屍的牙齒帶回來。」 「你是打定主意不會放我走了?」我氣悶,有種想要下令讓青峰將所有人殺光,再悠閒地走出去的衝動。 「不錯。」蔡元秦大笑道:「你也別想殺掉我走掉。先別說你有沒有這個能力,就算有,天底下也不再有你立足的地方。」 看來這次,是真的被吃得死死的了。唉,官場上混了幾十年,都混成精的狐狸,就是不同凡響。行!我認栽了! 「那,請給我一個晚上考慮。」我止住感受到我心緒波動,想要動手的青峰。 「沒問題。」蔡元秦警告道:「不要想逃,也不准有什麼小動作。你逃掉了,我會滿世界通緝你,讓你變成過街的老鼠。如果我女兒不幸死了,你們都去給我陪葬!」 那王八蛋走後,幾個侍衛「小心翼翼」地推著我們走回了客房。 「你感覺到了嗎?」我看了看四周,並沒發現有人監視,這才問。 「有感覺。」青峰點頭。 我哼了一聲,「果然。那位千金大小姐身上流露出的淡淡妖氣,應該和前段時間碰到的混合欲色鬼,是同一種類型。」   「會不會就是那個欲色鬼的主人?」青峰判斷道:「老大不是說那應該是個妖怪嗎?」   「殭屍能算妖怪?」我不屑道:「殭屍這種東西,只不過是拋棄了靈魂的人類的軀殼,遲遲不願意回歸黃土,對世間還有某種留戀的可憐蟲罷了。它們沒有任何思想,更不可能創造出那種工藝複雜的混合物種。」 想了想,我又道:「總之,這件事也不能不管。青峰,你明天就去一趟芙蓉鎮,速去速回。如果可以的話,你把那東西給我抓回來,最好要活的。」   「老大,那你怎麼辦?」青峰不無擔心。   「你當我真的是手無縛雞之力啊!」我大笑起來,「以前沒有你和雪縈的時候,我還不是照樣把獵捕者的工作幹得有聲有色的!自保絕對沒問題,何況這裡是鎮國府,你沒回來之前,那老傢伙絕對不敢動我的。」 「如果你有事,姐姐恐怕會將整個長安城都毀掉,然後看心情,要不要把全世界都凍成冰,和自己一起給你陪葬。」 「哪有那麼誇張。」想到雪縈那張冰冷絕麗的臉,心裡沒來由地一暖,「我和你們訂下的是生死契約。如果我死了,你們也會在剎那間在世界上消失。」 「我們只是回妖冥界罷了。依姐姐的性格,一定會從最底層爬回人間,為你報仇。」 「謝謝你,青峰。」我的聲音難得地柔和下來,「這次去你也要小心一點。從蔡憶溪傷口上的妖氣看來,那玩意兒絕對不會是單純的大僵屍那麼簡單。」 「既然老大你擔心我,那能不能考慮,將我的封印全部打開呢?」青峰得寸進尺,訕笑道。這傢伙,什麼時候學會這麼人類的表情了? 我用力在他的腦袋上敲了一下,「做夢,我可不想世界那麼早被毀滅。」 「小氣!」青峰低聲咕噥。 遠處,狗叫個不停,就像預感到了什麼不好的事情。心底深處,那股不安的感覺越發濃烈了。到底有什麼,會讓自己如此心緒不寧呢?望著窗外濃濃的夜色,我陷入了沉思中。 第二天一早,青峰就和我分開,踏上了去芙蓉鎮的路。 以他的腳程,千多里路,應該今晚就能到。仔細想一想,自從得到了這個僕人以後,那麼多年過去了,還是第一次分開,心裡稍微有點捨不得。 唉,暫時整不到他了!那傢伙在我的淫威下,不會趁機假公濟私,賴在外邊不回來吧? 吃過早飯,我溜躂在花園裡。果然是富貴人家,全國各地的秋季花爭奇鬥艷地開放,香氣四溢,看著這些嬌柔美麗到不堪一碰的花朵,我卻始終沒辦法放鬆。 整個鎮國府,似乎都充斥著一種古怪的氣氛,就是那種氣氛,讓自己感到壓抑。 突然聽到一個不太耿直的笑聲傳過來,就看到蔡大將軍前呼後擁地出現了。靠!用的著這種氣勢嗎?這還是在自己家的花園裡,如果落在外邊,更不知道他會有多大的排場。 「夜公子,昨晚還睡得習慣嗎?」他的音調充滿了虛偽。 「還行。床很大,怎麼翻也掉不下去。」我漫不經心地答。 「哈。」蔡元秦賤笑起來,「要不要老夫找幾個侍女給公子壓壓床邊,填補下空缺?」 「好意心領了。」我冷汗直流,這種事情,也只敢想想而已。 自從收了那該死的妖怪僕人以後,我就再也沒有碰過女人,倒不是自己有斷袖之癖,也不是心理有陰影。而是那個雪縈,雌性生物就算抱我一下,她都要和別人拚命,更不要說是「那個」和「那個」了,恐怕她會將整個唐朝政權,來一次改朝換代吧。 而青峰對此的解釋,非常簡潔明瞭,「我姐姐有戀父情結。」 搞了半天,這麼帥的我,怎麼會和他們醜陋的老爸扯上關係了? 撇下胡思亂想,我和蔡元秦那老狐狸互相寒暄了幾句,然後,就再也找不到話扯了。 正在尷尬間,有個護衛滿臉驚慌地跑過來,湊到他耳旁小聲說話。 他的臉色立刻變了,眉間縈繞著惱怒和擔憂,衝我拱手道:「家裡出了點小意外,老夫就不陪公子了,請見諒。」 沒等我回禮,他就大步走開,只走了幾步又轉回來,「算了,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家醜外揚。常聽說你們獵捕者中奇人異士舉不勝數,或許對這種事,夜公子會更有經驗一點。」 老狐狸,恐怕是把我扔在這裡不太放心,還是隨身攜帶保險一點,我心裡暗自警戒,這老傢伙不會在醫治好自己的女兒後,準備殺了我滅口吧? 從外邊流傳的種種駭人聽聞,以及獵捕者界對他的評價分析,這確實很有可能。唉,這次的買賣,真的要虧大了。 「王成,你給夜公子解釋一下最近的事情。」蔡元秦吩咐道。 有個管家模樣的中年男子向他鞠了躬,一邊走,一邊小聲地向我說起來。 「夜公子,最近的鎮國府不算太平。」開場白很直接,看來這個人不愛說多餘的廢話,「十天之內,後房已經連續死了三位奶奶了。」 所謂奶奶,就是蔡元秦娶的妾。據說,他的正房一直都空著,已經空了十六年之久,而妾卻是多到有數十人,就算掰著手指頭,都算不夠。 一般而言,所有的豪門望族中,後房的爭奪是最慘烈的,勾心鬥角,明的暗的,什麼陰險的招數都用得出來,比之政治鬥爭也不遑多讓。 有人說,男人通過征服世界來征服女人,而女人通過征服男人來征服世界。誰不希望自己在自己的男人身上,有最大的影響力?特別是在那個男人權利還很大的情況下。這樣的狀況,那個懸著的正室位置,自然會讓蔡元秦的妻妾拼了命地去爭取,甚至不惜殺人。 那管家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六奶奶、四奶奶和十三奶奶,應該不是鎮國府裡的人動的手。後房裡的每位奶奶,都有不在場的人證和物證。」 我不置可否,問道:「既然這樣,那是不是今天早晨又有人死了?」 「不錯,公子厲害。」管家滿臉佩服。這傢伙,看他的樣子還不怎麼樣,拍馬屁的功夫倒是一流,看來,蔡元秦也是喜歡這一套的主。 「今天早晨一大早,三奶奶的丫鬟照例叫她起床念早佛,竟然發現她死在了床上。」 「死亡時間呢?」我問。 「仵作判斷,應該是三更的時候。」他答得很流暢。 這個鎮國府還真不簡單,就連私人仵作都有。我皺眉,「現在我們要去哪?」 「正要去三奶奶的院子。」王成歎道:「三奶奶平時的為人很好,對下人也客客氣氣的。有誰招惹了老爺,她都會拚命求情,也救下了許多下人的性命。鎮國府上人人都很尊敬她,真不知道這麼善良的人,會遭誰的嫉恨,居然……」 我打斷了他,「既然鎮國府已經死了四個人,而且,每個人都是後房,也就意味著他存在某種特定的目的。」 至於是什麼目的,大家都心照不宣。 王成苦笑,「老爺很震怒,但是,一直都找不到證據。還有人說整個府邸不吉利,恐怕是鬧鬼了。弄得最近人心惶惶的,有些下人,甚至有了走的打算。」 鬧鬼?我昨晚也住在這裡,但卻絲毫沒有感覺到有妖氣,應該是人作怪才對。有些人,為了自己的私慾,甚至比鬼怪更可怕! 那個三奶奶的住處是個小院子,有三個房間以及一座佛堂。 佛堂前是一個小花園,盛放著純白色的鮮花。據丫頭講,她每天很早就起床,然後頌經念佛,為老爺禱告,以化解蔡元秦早年殺孽太多造成的煞氣。 蔡元秦口上雖然說自己沒錯,但心裡還是暗自感動,滿足她的大部分要求。最近幾年,隱隱已經有成為正室的可能。 院子裡人很多,但是卻靜悄悄的。蔡元秦看也沒看跪了一地的丫鬟和護衛,逕直走進了房裡。穿過桃屋就是臥室,他很熟悉,雖然這個地方,已經很久沒有來過了。 三奶奶安靜地躺在床上,從頭到腳蓋著白色的絲綢。 「死因和前邊三個一樣嗎?」他冷冷地問跪在地上的仵作。 那仵作滿頭大汗,全身嚇得顫抖著,「稟告老爺,完全一樣。三奶奶的死因,是被一根堅硬細長的物體刺入心臟,立刻斃命。」 他臉色陰沉,走上前,一把將蓋在屍體上的絲綢拉下。三奶奶的屍體赤裸裸地露了出來。所有下人立刻轉過頭,只剩我細細打量著。 只見這位三奶奶,也不過三十多歲的樣子,面貌應該很端莊秀麗。至於為什麼要用到「應該」這個不確定辭彙,是因為她的臉已經扭曲了。 她臉上的表情很複雜,像是在詫異,又像是莫名的驚駭,甚至隱藏著不知名的疑惑。 這副表情,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兇手不是她認識的才有鬼。她的心臟位置有一個不大的洞,四周的血跡已經被擦了個乾淨。 我皺了皺眉頭,奇怪了,一般人的心臟都在左邊,而那個傷口的位置,居然在右邊。  看屍體的症狀,確實也是因為心臟破裂而亡,恐怕那個兇手不但和她很熟悉,更應該是她的閨房密友,或者有過肌膚相親的人,不然,不可能知道這種隱私。 難道她有情夫?有可能!身入豪門深如海,一朝進去了,除非死或者被休掉,否則就要看丈夫的喜好。可是,哪個豪門貴族的男人,不是有三妻四妾的?想起你的時候,來住一晚上,如果有了新歡,恐怕到你死,都不會再來看上一眼。 就算再忠貞的女人,在寂寞的折磨下,一旦爆發,就會如長江般止也止不住,給老公戴上綠帽子,在這個對女人本來就不公平的時代裡,是很常見的。 有情夫,也可以證明,為什麼她臨死前會有那種表情。 走出房間,我思忖一會,向王成問:「最近十天時間,鎮國府有沒有發生什麼大事?」 「大事?」他回憶著,道:「還真的有三件。第一個,算是大小姐被救回來,昏迷不醒。第二個,就是這後房連續有人死亡了。最後一件,應該也算吧,就在十天前,老爺為琴芳樓的趙姑娘贖身,將她迎娶回來做了十七房。」 琴芳樓是什麼地方,稍微有點常識的人都知道,那是京城坊間最有名的煙花之地。趙舒雅這個名妓,就連我也有所耳聞。 據說,她最出名的是琴技一絕,至今也沒人能出左右的,再加上她性格剛直,有名的賣藝不賣身,安祿山曾經利用自己的權勢,威逼利誘,迫使琴芳樓借趙舒雅一晚。 而這女子,竟然以死相逼,用匕首抵住自己的喉嚨,令安祿山那老傢伙,與自己眼對眼坐了一晚上,美食就在眼前卻吃不到的滋味,出奇地並沒有讓安祿山暴怒。 那老傢伙第二天一早大笑而去,甚至放出風聲道,如果非趙姑娘自願,不得有人用強,不然,就是和他安祿山過不去。 很難想像,這一個奇女子,居然會讓人贖身,而且甘願去給人做妾,看來,蔡元秦這頭雄性生物,真的不簡單。 不過,這女子是十天前嫁進來的,而連續兇殺案,也是這十天才開始。這兩者間會不會有什麼聯繫?   有趣,看來事情越來越撲朔迷離了。 我在蔡元秦的授權示意下,讓王成帶著,一個一個地拜訪著後房。最後來到了十七房,趙舒雅的院子前。 深深吸了一口氣。就要和這位名滿天下的奇女子見面了,稍微有了點興奮的感覺。 雅女啊雅女,就讓我夜不語來剝開你的面具,看看你究竟隱藏著什麼樣的秘密,看你究竟和這一連串的兇殺案,有沒有什麼聯繫…… 第九章 僵屍 院子很整潔,小花園裡開滿了秋梨。那雪白的花瓣被風一吹,紛紛揚揚地落了下來,鋪滿一地。如同真的下了一場大雪,幽香的氣味撲鼻而來,爾後,我見到了她。 趙舒雅靜靜站在秋梨樹下,花瓣落在她雪白的衣裙上。她真的很美,我一時間呆住了。 烏黑的長髮瀑布般溢出奇異的光澤,隨意披散在肩上,小巧的鼻子,櫻紅的嘴唇,不盈一握的纖細腰肢。那雙明亮如同繁星般動人心弦的雙眸,正輕輕望著我,表情平靜,似乎早就知道我要過來,正特地迎接一般。 「公子,小女子有禮了。」她微微向我欠身,問候道。 怎麼自稱小女子?她不是嫁人了嗎?奇怪!我暗自思忖,笑道:「沒想到,在京城也能看到這麼美麗的秋梨花,一般這種樹,在南方是很難存活的。」 「公子博學。」趙舒雅微笑,那個笑容美得如同春天搖曳的牡丹,看得我飄飄然起來。 「這些秋梨都是小女子出生時,父母親手為舒雅所種,不論到哪裡都會隨身帶去。」 不會吧,這手筆就大了。看院子裡的十多株秋梨樹,應該有二十多載的年紀了,再加上青樓的生活並不安定,顛沛流離的時候居多,她一個弱女子究竟是怎麼將樹隨身攜帶的? 她將我引入客廳裡,分主賓坐下。我細細地打量著她,這才進入了正題,「我來的原因,蔡夫人應該明白吧?」 趙舒雅微微皺了下眉頭,「請叫小女子舒雅即可,蔡夫人的名號,小女子受不起。」 有古怪,難道她嫁入這個鎮國府,並非自願?我咳嗽了一聲,「為了避免某人的報復,還是姑且稱蔡夫人。蔡夫人你就當是可憐我得了。」 趙舒雅笑了起來,看我的眼神中,攙雜入一種稱為好奇的東西,「公子也會害怕嗎?」 「當然有,而且非常多。」我乾笑,「我怕沒錢,怕以後娶不到老婆。娶了老婆後又怕管不住她,就算管住了,也有了後代,又怕兒子女兒不孝順,自己沒辦法安享晚年。」 「呵,公子真是風趣。」笑得花枝招展,「但就舒雅看來,公子應該是另外一種人。」 「哦,我都不知道,自己還隱藏著第二人格。」我漫不經心地說。 「公子應該是個清高的人,自信,聰明,不會衝動。做事情有條有理,絕對不會因為意料之外的事情亂了陣腳。總之,肯定不是等閒之輩,也不是個怕東怕西的膽小之徒。」 「我哪有那麼多優點,蔡夫人過獎了。」我哈哈大笑,試圖用笑意掩蓋自己的驚訝。 這女人,居然才看了一眼,就能發現這麼多,實在是不簡單。 她用手指抵住下巴,「說了這麼多,該公子說說,舒雅是個什麼人了。」 我說,「美人。」 她啞然失笑,「這個舒雅知道,舒雅每天都有照鏡子。還有呢?」 「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我可沒有蔡夫人那麼厲害的洞察力,以及能一眼看穿對方本質的本事。」我悠然地喝了口茶,「不過有一樣東西,我倒想看看。」 「什麼?」她有點詫異。 我指了指她頭髮上的金釵道:「就是那個。」 她微微一愣,還是依言取了下來遞給我,我看了一眼,又聞了聞,便又還給了她。 「據說,那四房都是因為一根尖細的硬物刺入心臟而死亡。」她看著我,小巧的嘴唇吐出清晰的話語,「公子認為凶器是釵?」 我不置可否,「不能排除這個可能。」 她笑道:「舒雅倒認為不可能。就算真的是釵,也沒人把它重新插在頭上,多噁心。」 「誰知道呢。」我搖開扇子,為眼前的女子心思之細膩而暗自警覺,「萬一兇手欲擒故縱,認為將凶器放在大家眼皮底下,更安全呢!」 「也有可能。」 一時之間,雙方都再找不出話題。偌大的客廳裡,陷入了一種奇異的寧靜中。 我伸了個懶腰道:「好了,公事做完,我們聊一些私事吧。」 「哦,公子想聊些什麼?」她來了興趣。 「我們聊聊步非煙。」我笑,「她的悲劇,蔡夫人知道吧?」 「當然,那個女子的故事,誰又不心痛呢?」趙舒雅臉上滑過一絲不解,但嘴裡還是禮貌地道:「不過她的故事,就算再聽一千次,也不會膩。」 我緩緩地道:「其實,唐朝美人也不盡都是豐滿型,至少步非煙就很輕盈纖弱。她工於音律,精通琵琶,更敲得一手好築,堪稱當時一絕。」 「步非煙在十七歲的時候,由父母作主,嫁給了河南府功曹參軍武公業。武公業身為武將,虎背熊腰,性情驃悍。與心思細膩的步非煙完全是兩種人,而且根本無從溝通,所以,她經常感到鬱鬱寡歡。」 「有一日,她在院中賞花,神情蕭索,柳眉微蹙,正好被隔壁舞劍時騰躍而起的趙象瞥見。那個趙象年方二十,長相俊秀,因為常在家裡攻讀科舉課業,所以,他的朗朗讀書聲,也曾掠過步非煙的心波,使她佇足牆下,凝神細聽。」 「驚鴻一瞥後,趙象再也不能忘記步非煙,他重金買通武家的守門人,懇求轉達渴慕之情。守門人讓自己的妻子,去試探步非煙口風。」 「趙步兩人經過僕人之手,對詩數首,定了情分,然後在某一天,機會來了。武公業去公府值宿,趙象逾牆而過,自此之後,武公業不在家過夜時,趙象便會與步非煙歡會。」 「就這麼過了兩年,事情再也瞞不住了,風聲傳到了武公業的耳中,他拷打守門人妻子,逼她道出始末。強壓怒火,佯稱值宿,伏於牆下,於二更時分抓住了趙像一片衣角,趙象本人跌回自家院落。」 「武公業衝回房內,對正在梳妝打扮的步非煙怒吼,步非煙見事情敗露,淡淡說了句『生既相愛,死亦何恨。』」武公業揚起馬鞭,活活打死了步非煙。最後,以暴疾而亡的名義葬了她。」 舔了舔嘴唇,我瞥了一眼聽到出神的趙舒雅,「很奇怪吧!整整兩年,作為一個男人,滿足於這樣的偷情之中,無所作為,甚至連私奔的念頭都沒有。雖然私奔是要付出代價的。 「但是他不知,那女子淡定從容,不置一辯,任憑毒打,始終不開口求饒,也沒有將姦夫供出來,承擔了這場孽情所有的悲哀與不幸,並用自己的生命贖了罪。這樣的悲劇,這樣的女人,不值得可憐嗎?」 趙舒雅淡定從容地笑開了一臉,眼神流露出感動,但剎那後,那絲軟弱的感情色彩,便已消失得了無痕跡,只是閃過了一絲警覺,「公子的見解很新穎,實在讓舒雅感動。」 我暗叫可惜,沒想到,這女人的心智和警覺性居然那麼高。不死心,我又道:「那蔡夫人有沒有興趣,聽一聽王寶釧的故事呢?」 不知為何,她卻搖頭,眼神中滑過些許焦躁不安的情緒,像是自己提到了什麼傷心事。 站起身,她淡然笑道:「舒雅累了,如果公子沒有別的事情的話,還請自便。青兒,你帶公子四處看看。」 「不用麻煩了。」我識趣地告辭,「我也該去吃午飯了。蔡夫人,如果你想聊天的話,隨時都可以來找在下。」 趙舒雅用美麗的大眼睛望著我,修長的睫毛微微抖著,似乎欲言又止。最後輕歎口氣,向我施禮,步回閨房。 走出那個被花滿鋪滿一地的院子,我卻怎麼樣也高興不起來。 這個恬靜的女人,還真不是一般的複雜。不過,有一點倒是可以肯定,就算這起連續兇殺案不是她幹的,恐怕也是知情者之一,只是不知道,她在裡邊究竟扮演著怎樣的角色。 唉,我夜不語居然也會淪落到去替別人管家務事。頭痛死了! 「芙蓉鎮」這三個字,單調地搖晃在鎮的入口。 夜很寧靜,但寧靜這個詞其實不太適用在這個地方,應該說這裡一片死寂,沒有秋蟲的叫聲,就連尖銳的蚊子嗡嗡聲都聽不到。 青峰孤寂地站在空蕩蕩的入口,抬頭看了看天,烏雲一片,就連一絲月光都看不到。 幸好自己還有一雙夜視眼,不過這氣氛,也太詭異了一點。 從出生開始,他和姐姐就是兩種極端,雖然是共用一個身體。 姐姐性格冰冷,就像萬年平靜的湖水一般,任何外界因素,也不能打亂她的步調。 而自己,卻天生有很豐富的感情,會高興,會害怕,會猜疑,會憤怒,甚至會愛會恨,雖然明知道這些感情色彩,對修煉是一種阻礙,但卻沒辦法壓抑。 然後在某次戰爭中,他們被人類封印了起來,時間一過就是數萬年。直到那個男人的出現,他解開了封印,收服了他們,也收服了姐姐和自己的心。 他為他們取了名字,姐姐叫雪縈,而自己則叫青峰,很美,很好聽的名字,有一種被認同的感覺。 從那以後,姐姐也有了兩種感情色彩。她會為主人的高興而高興,甚至會偶爾笑笑。她的心湖只會為主人而波動,會因為主人的受傷而憤恨。 那種深刻的感情,就連自己這個弟弟,也會嫉妒。 不過,對主人的感情,自己也不遑多讓吧! 雖然常常嘴硬,不過誰又知道,那是自己在暗暗高興,在拚命確認自己是不是已經融入了主人的生活裡,是不是已經成為了他不可缺少的一個部分…… 每當答案是肯定時,他的喉嚨就像是堵塞了一般,很不舒服,眼睛也酸酸的。 對啊,自己已經有了主人,姐姐和自己,再也不必再承受幾千幾萬年的孤獨了。那幾萬年,究竟是怎麼熬過去的,他們死也不想回憶。 有時候,孤獨就像嗜血的螞蟻一般,鑽進你的身體,從骨髓處咬起,一直咬到腦神經的末梢,那種痛苦的感覺,甚至比死亡更可怕。 青峰深深吸了一口氣,咧嘴試著笑了笑。這是主人最喜歡的表情,據他說這樣笑起來會非常的帥,不過,當自己也學著這樣笑的時候,很不幸,主人就再也沒這麼笑過。 他真的很不明白,難道,人類都是這麼難以理解的生物嗎? 芙蓉花略微有些苦澀的味道傳入了鼻子裡,他輕輕打了個噴嚏。 這個芙蓉鎮真的不簡單,明明知道裡邊隱藏著妖怪,卻絲毫感覺不到妖氣。鄰鎮似乎也察覺到這裡的不對勁,紛紛關掉了邊界,害得自己過來的時候,還只能用飛的,麻煩! 他警戒地向前邁了一大步,沒發現什麼動靜,便緩緩地走進了這個死鎮。 青石鋪就的道路,在夜色裡泛出一種綠森森的色澤,鞋子踩在上邊「啪啪」作響,顯得異常孤寂。雖然是夜裡,雖然已經到了人類的休息時間,但他還是略微有點不知所措。 已經很久沒有自己一個人自發地行動了,早就習慣有主人在身旁的情況,任何事情都不需要動腦子,許多東西自己還沒有想到,主人便早已成竹在胸。 就算戰鬥,也變成了一種遙控的行為,變成了主人和對方為主導的廝殺,而自己,不過是個傳導工具罷了。 說實話,滿喜歡那種感覺,自己本來就討厭麻煩,現在反而不適應一個人的存在了。 聽著自己的腳步發出的空洞聲音,他略微苦笑。自己這個妖怪還真沒用,像個小孩子似的,只要主人一不在,就會恐懼,會害怕,不知道究竟該幹些什麼。 殭屍呢?究竟在哪裡,已經走了這麼遠,為什麼還絲毫察覺不到妖氣? 青峰聳著鼻子,在空氣裡聞了聞,四周充斥著腐敗的味道,雖然很淡薄,但勉強還能嗅出來,應該是在北邊的山坡位置。 他輕輕躍起跳上了房頂,眺望那個山坡。很普通的地方,山上沒有任何花草樹木,只有些造型怪異的石頭,一目瞭然,應該隱藏不下什麼東西才對。 不知為何,自從離開鎮國府後,心底就有一種不安的感覺。那是出於妖魔特有的奇異能力,這種感覺令自己心浮氣燥。 突然,從身下傳來一陣力的波動,整個房頂頓時塌陷了下去。 青峰在一剎那運起斷魔刃,身體還沒接觸到地面就一陣亂砍。斷魔刃上傳來了接連不斷的軟軟觸感,應該是割斷了什麼生物的身體,但是,自己卻沒有聽到任何慘叫聲。 定睛一看,只發現有幾個村民的屍體,橫七豎八的斷裂在地上。 說是屍體也不可靠,那些明顯已經失去了生機的東西,居然還瘋狂地掙扎著,嘴裡發出無聲的嚎叫,用斷裂開的四肢向自己爬過來。 是行屍!被大殭屍咬了之後變成的東西,這種被禁錮了靈魂的行屍走肉,是不死的。 當然,也可以說它們本來就已經死了,自然不會再次死亡。不過,稍微讓它們失去行動能力,變成「植物」行屍的方法,倒也很多。 青峰臉上流露出微笑,狠狠地一腳,將好不容易爬過來的行屍的頭顱用力踩碎。鮮紅的血液如同塗料一般,染得地上黯然失色。 「願你們的神保佑你們的靈魂得到安寧。」學著主人喜歡的那句話,他的腳毫不停留,飛快地在所有行屍的頭顱上都輕點了一下,為了避免鞋子被弄髒,甚至用上了些許妖氣。 走出那個屋子,房間裡就發出接連不斷的一陣悶響,是頭顱爆裂的聲音。 他甚至能想像到那慘不忍睹的可怕景象,腦漿四濺,血肉塑成的碎塊散落得到處都是,血灑在牆上。那個景象被主人看到,一定會狠狠地賞賜自己一腳吧。 不過,就算主人親臨,他要用的方法,恐怕也算不上怎麼光明正大。 他一定會說:「青峰,這個世界上的人似乎很少看到行屍。我們撿幾隻用咒法控制住,拉去獵捕者會場當寵物賣。其餘的,就通通埋起來,如果賣得好,再挖出來繼續。嘿嘿,一定能大賺一筆!」想到這裡,青峰又笑了起來。 不知從哪個位置,傳出一聲尖利的嘶叫,原本空寂無人的街道上,頓時迴響起層層疊疊的響動。無數的行屍,從路旁的民居裡緩緩地走了出來。 那裡邊有小孩,有老人,有男有女,甚至還有穿著護衛服飾和軍裝,手拿刀劍的士兵。 但不論行屍湧出多少,它們身上那股特有的死氣,自己卻絲毫感覺不到,實在很古怪! 青峰將斷魔刃暴漲到兩寸,幽綠的光芒一圈又一圈地閃過,只見到那些逼近的行屍不斷被攔腰斬斷,跌倒在地上,而上身猶自向他爬過來。 真是一群死纏爛打的東西,幸好自己不是人類,不會有嗜殺同類的強烈罪惡感,況且,它們早就已經死掉了。 將身體飄浮到空中,斷魔刃的光芒變得更長,更刺眼了。手上猶如握著一把巨劍,一揮之下,便有一片怪物倒下,如同收割麥子一般。 就在他不斷重複這個機械運動的時候,斷魔刃上突然傳來的一股奇異觸感,讓他呆了一呆。那種感覺,比行屍僵硬堅固的身體柔軟了不少。視線飛快地捕捉到了那個不同一般的物體,青峰這才看清,那居然是一個活生生的人類,一個十八歲年齡的女孩。 她清秀的臉孔因為恐懼而扭曲了。為了怕她發出聲音,舌頭恐怕早就被割掉。混在這一群行屍裡,在自己的無差別攻擊中被砍中了胸口,身體一刀兩斷,拋飛了出去。 青峰苦笑,自己居然殺了活生生的人類,完蛋了!還沒等想清楚,他就從空中跌了下去,手中的斷魔刃早已無影無蹤。 在主人解開封印後,就曾在契約裡,規定自己不得在沒有命令的情況下殺死人類。契約法術的制約效果很可怕,現在的自己恐怕除了超強的恢復以外,已經被剝奪了所有能力。 望著越來越逼近的大群行屍,青峰的腦袋越發地清晰。 為什麼對方要大費周折地弄出這麼大的排場,將整個鎮子的人變成行屍以後,又花功夫在裡邊藏起幾個人類?它應該是調查過自己的弱點,而且在這裡守株待兔。 難道,這根本就是一場針對自己,甚或是主人的陰謀?不好!主人有危險! 青峰慌忙從地上爬起來,望著多到沒有盡頭的行屍皺了皺眉頭。還好,自己超強的恢復力並沒有消失,就算能力沒有了,基本體能還是比一般人強得多。 他一拳將最近的那個行屍的腦袋打爆,輕輕向上躍起,跳出一人多高。站在屋頂上,看著黑壓壓的行屍不斷如同蛀蟲一般,向自己的位置湧來。第一次,他產生了無力感。 真多!就算一個一個地解決,這些成千上萬的玩意兒,也要消耗幾天的時間。看來,真的要想個好辦法。 視線瞟到不遠處,一根丈餘長的粗壯青銅竿子,那應該是芙蓉鎮的青樓用來做招牌的東西,姑且用用吧。 想罷,他已跳了過去,抱起那根十多人也無法抬起的東西逃到空蕩處,輕鬆地揮舞著,向無數的行屍敲去。雖然威力和斷魔刃還有差距,不過特殊時期,也就顧慮不了那麼多了! 有了武器,敲破那些東西腦袋的速度顯然快得多。好不容易殺出一條血路,居然看到芙蓉鎮的出口,老遠地站著一個人形物體。 他的身形魁梧,金甲披掛了滿身,只是散發著強烈的惡臭。雖然一樣感覺不到鬼氣或者妖氣,但是很明顯,這東西不同一般。 不是那麼衰吧!看來,這果然是圈套。青峰心裡「咯嗒」的一響,揮手氣惱地將鎮前的牌坊砸個粉碎。   看來,是剛才還遍尋不著的大疆屍出現了! 第十章 陰謀 很晚了。趙舒雅穿著一襲雪白的衣裙,孤身一人來到客房前,敲響了我的房門。 我一開門,就聞到了一股淡淡的秋梨幽香,令人精神一振。 看到我心不在焉的樣子,她微微一笑,那笑容彷彿令夜空也明亮了起來,「夜公子,難道不請小女子進去坐坐嗎?」 「不方便吧。」我指了指陰暗得有些詭異的夜色。 「沒什麼不方便的,我一個女孩子,都這麼大方送上門來,作為一個有個性,有前途的男人,公子居然這麼扭扭捏捏。」她露出不悅的樣子,聲音卻如同珠玉相碰,聽不出有任何嗔怒。 「蔡夫人這句話裡的歧意太多,恕在下聽不明白。」我擋在門口,寸步不讓。 開玩笑,她不要清白,我還要呢!何況送上門的東西,一般不會有什麼便宜勾當。我夜不語還沒有自戀到,認為自己可以帥到迷倒眾生。 「那也好,夜公子介不介意,陪舒雅到花園裡去走走?」看來她的本意就不是要進來。 我毫不猶豫地搖頭,「我很睏了。」 但是她卻毫不介意,依然自信地笑道:「公子知道舒雅剛剛來的時候,有多少人看到了?」 「我怎麼可能知道。」我頭痛了,隱隱知道她想幹什麼。 「你猜。」 「猜不到。」 「其實不多,一共只有二十多個而已。」她的笑容更燦爛了,「對每一個人,小女子都耐心、細心、好心而且不小心地透露說,是夜公子叫舒雅來的。你猜,如果舒雅現在大叫一聲,會不會出現什麼有趣的景象?」 我哈哈大笑起來,「鎮國府夜裡花園的景色,其實我早就仰慕已久,去看看也不錯。更何況,還有佳人作伴,不去的是傻子。」 奇怪了,從一看到自己開始,這女人就在不斷試探我的忍耐底限。她究竟想幹嘛? 默默無語地走在花園的小道上,不知走了多久,直到天空的那輪銀月,不知道第幾次羞澀地躲入雲層裡,趙舒雅才突然說道:「公子不是要給舒雅講王寶釧的故事嗎?」 「蔡夫人不睏了嗎?」我沒好氣地反問。 「有公子的故事,舒雅怎麼會困。公子不講,那舒雅就講給公子聽好了。」她的聲音柔柔地傳入耳中,實在讓人很舒服。 如果不是那麼有心計,如果不是明知道她懷有某種目的的話,就更完美了。 「王寶釧是舒雅的前輩,語江樓著名的牌坊;也是個被男權社會用虛無的光環,藉以掩飾自私與卑劣的淒慘女子。自她以後,這個朝代隱隱有個趨勢,都說女人要像王寶釧那樣,十八年保持同樣的姿勢,一定會有苦盡甘來的那一天。哼,或許真的會是這樣吧。」 「她的結局是傳統式的大團圓,與薛平貴夫妻相認,和代戰公主共事一夫,簡直就是千古美談。可惜,十八天後,她便死了,沒能將這種虛偽的美滿,進行得更為天長地久。」 「而這十八天的榮華富貴,對薛平貴來說,是卸下了良心上的一個枷鎖,如果他還有良心的話。」她語氣淡然地講著,但是,聲音卻越來越低沉。 我笑了笑,同感道:「許多人都說,王寶釧掙脫了某種牢籠,反抗家長權威,追求自由的愛情,可歌又可泣。我覺得歌就不必了,泣倒是必然的。」 「怎麼會不哭呢,以為自己找到了良人,卻誤了終生,那個薛平貴確實成了氣候,但卻不再屬於她。她犧牲了自己,到頭來,換到的,不過是一場夢而已。」 望著黯淡的夜色,我的語氣也不禁低沉了下來。 「她的死,應該絕對不是願望得償後的含笑合眼,而是,發現自己堅守的信仰可笑地碎了,傷心地離開人世。畢竟一個女人,哪會有多少個十八年可以等待。或許,就在她傻傻等待的同時,原來應該屬於她的幸福,也悄然溜掉了!」 她的美目凝固在了我的臉上,似乎有著解不開的心事,許久,才輕聲道:「公子的見解果然別出心裁,小女子佩服。不知道公子有沒有興趣,聽另外一個關於等待的故事?雖然不是我的,但是,卻是我的一個好姐妹的親身經歷。」 我做了一個請講的姿勢。 趙舒雅用手攏了攏柔美的長髮,「據說夜公子是獵捕者,那麼應該也曾聽說過,這個世界並不止有人類存在。還有妖魔,鬼以及精怪。而我的這個朋友,就是一株梨花精。」 梨花樹生長在一個院子裡。沒人知道,它幽綠的枝葉下,隱藏的是千年的歲月。 一千多年來,它抽枝發芽,開出一季又一季的雪白花朵。慢慢地它開始有了感覺,然後,能夠思考了。 就在那天,在朦朧中,它看見了一個年輕的男子。不用多說什麼,反正就是覺得那個男人令自己很舒服。他的樣貌,他的一切,似乎都在不斷撥動自己懵懂的心田。 他是這個院子的少主人,出身豪門,家產豐厚,又多才多藝。 他喜歡坐在自己的枝葉下彈琴,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就那樣不知過去了多久,終於有一天,他不見了,就如同蒸發了一般,自己再也沒有見到過。 梨花樹開始焦急地等待,它覺得失去他的每一天都是煎熬,聽不到他的琴聲,自己生不如死。然後它開始憤恨,為什麼老天要這麼玩弄自己!既然讓自己有了知覺,既然讓自己明明白白地感覺到了一點小小的幸福,為什麼又要那麼快地將一切都奪走? 精怪的修煉,是很看個人喜惡的。它的憤怒令自己開出了一樹的花朵,那些花朵黑如墨,帶著陣陣的惡臭。院子的主人很驚恐,認為是災禍的前兆,將它砍了下來燒掉。 就在那一刻,它見到了冥王。 「你想見的那個男子已經死掉了,他在三年前被投身到了人間。」冥王問它:「不過,你真的想再見到他嗎?」 「我想,哪怕只是一眼,我也想!」梨花精答道。 「但是,代價很大,大到許多人都無法承受。」冥王說:「你必須要放棄你的千年修行。你能嗎?」 梨花精沒有遲疑,「我能。」 「你還必須再修煉五百年道行,才能見他一面,就算這樣,你也不後悔麼?」 「絕不!」回答得斬釘截鐵。 於是,它變成了一塊大石頭,躺在荒郊野外。四百多年的風吹日曬,苦不堪言,但梨花精都覺得沒什麼,難受的是,這四百多年都沒看到一個人,看不見一點點希望。 寂寞,讓它都快崩潰了,直到最後一年,有個採石隊來了,其中一個人看中了它的巨大,把它鑿成一塊巨大的條石,運進了城裡。 他們正在建一座石橋,於是,梨花精變成了石橋的護欄。 就在石橋建成的第一天,它就看見了他,那個自己等待了五百年的男人! 他行色匆匆,像有什麼急事,很快地從石橋的正中央走了過去。那男人絲毫沒有也絕對不會發覺,身旁有一塊石頭,正目不轉睛地癡癡望著自己。 很快地,那男人又一次消失在了遠處。在他離開後,冥王又出現了。 他用憐憫的眼神望著梨花精問:「你滿意了嗎?」 它瘋狂地搖頭,「不!為什麼?為什麼我只是橋的護欄?如果我被鋪在橋的正中央,我就能碰到他了,我就能摸到他了!」 冥王問:「你想摸他一下?那你還得修煉五百年!」 梨花精流著淚點頭,「我願意!」 冥王遲疑地問:「你吃了這麼多苦,真的不後悔?」 它輕輕笑了,「絕不後悔!」 然後,它又變成了一棵梨花樹,立在一條人來人往的官道上。 這裡每天都有很多人經過,它每天都在近處觀望,但這更難受,因為無數次滿懷希望的看見一個人走來,又讓無數次的希望破滅。 如果不是有一千五百年的修煉經驗,梨花精恐怕早就崩潰了!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它的心又逐漸平靜下來。它似乎明白了,不到最後一天,他是不會出現的。 又是一個五百年!最後一天,梨花精知道他會來,它停止了五百年的心,開始瘋狂地激動。來了!他來了! 他還是穿著他最喜歡的白色長衫,臉還是那麼俊美。 梨花精癡癡地望著他。這一次,他沒有急匆匆地走過,因為,天太熱了。他注意到路邊有一棵大樹,那濃密的樹蔭很誘人。 休息一下吧!他這樣想著,然後走到大樹腳下,靠著樹根,微微地閉上了雙眼,他睡著了。 梨花精摸到他了!他就靠在它的身邊!但是,它無法告訴他,自己對他的千年相思之苦。它只有盡力把樹蔭聚集起來,為他擋住毒辣的陽光。 兩千年的柔情,等來的只是男人小睡的一刻,或許他還有事要辦,便站起身來,拍拍長衫上的灰塵。 在動身的前一刻,男人抬頭看了看這棵大樹,又微微地撫摸了一下樹幹,大概是為了感謝大樹為他帶來清涼吧。然後,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就在他消失在她的視線的那一刻,冥王又出現了。 冥王說道:「滿足了嗎?兩千年的修煉,足以讓你轉世為人,你可以在茫茫人海裡找到他,或許,你可以做他的妻子……」 故事講到這裡,唐突地停住了。我略微有些詫異地看了趙舒雅一眼,「以後呢?」 她微笑不語,從地上拈起一朵花,突然臉上浮現出驚奇的表情,「那是什麼?」她指著身前的草叢輕聲道。 我湊過頭去,突然感覺身後被誰推了一把,身體失重下頭一栽,倒了下去。 這一倒,就是個天翻地覆,似乎倒下的地方有個大洞,我一直滾落,好不容易才碰到地面。大腦在一剎那間,閃過了無數的念頭,不過有一點,自己卻十分清楚。該死,自己竟然中了某個精心釀造的陰謀,被對方請君入甕了! 大殭屍直直地站立在鎮的出口位置,那是主人口中的死位,也就意味著不論怎麼逃,都必須要從它身旁經過。 青峰向後望了望,只見密密麻麻的行屍,如同臭蟲一般湧過來,看得人十分噁心。 看來,還是只能從那裡走出去。他打定主意,望向了這次任務的主角。 那怪物全身披掛的金甲,在月光下閃閃發光。青峰的心越發低沉起來,月亮會賦予殭屍這一類的死物快速的恢復能力。 也就是說,不管怎麼揍它,那傢伙也會在不久後變得毫髮無傷,更何況,自己原本就失去了任何能力,這一仗,實在不怎麼公平。 他有點焦急,主人不知道怎樣了,就現在的情況看來,京城那邊應該也開始動了手。如果自己再不早點幹掉這玩意兒的話,恐怕不能及時趕回去。 「不管了,早點收工了事。」咧嘴讓苦笑爬上英俊的臉,他大喝一聲,舉著青銅長桿,狠狠地砸了下去。 大殭屍依然一動不動,只是輕輕一抬手,就將他的武器擋住,再也動不了絲毫。 這傢伙的力氣實在大得變態,自己絕對比不上。青峰毫不遲疑,高高跳起,在空中飛快地旋轉著,直到力道夠了,這才淩厲的一腳,踢到它的胸口。 一陣巨大的金屬碰撞聲響起,大殭屍的身體只是輕輕晃了晃。 見攻擊無效,青峰迅速竄下,用掃堂腿攻擊下盤。還是沒用。 大殭屍根本就沒有反應,一動不動地任憑他胡亂消耗力氣。青峰略微氣喘,躍後幾步,將身旁的行屍全部踹爆頭,站到了地上。 麻煩了,這傢伙根本就不甩自己,既不攻擊,也不讓自己走,擺明了一副明知道自己是不死身,很跩的樣子,看得他恨得牙癢癢地。看來,它們的目標果然是主人! 對這個物理攻擊無效的玩意兒,青峰有點無奈。正在他想到腦袋都冒煙的時候,一陣耳熟的輕笑傳了過來。 一襲白衣如雪的女子,背對著那輪銀月,站在房頂上。銀鈴般的笑聲,就是她發出的。 「曉月姑娘。」他回頭驚喜地道。 「呵呵,青峰小弟弟,你也有這麼狼狽的一天啊。要不要姐姐我幫忙?」風曉月衝他眨了眨眼睛。 青峰頓時頭痛起來。主人不是說,女人這種生物最討厭被人說老的嗎?可是現在的她,居然要做自己這個萬年多歲數的老妖怪的老姐,那她還不老成了老老太婆了? 看來女人這種生物,果然像主人說的一樣,實在難以理解! 腦袋裡一邊想著沒營養的東西,他嘴上倒是沒停,毫不羞愧地道:「那就謝謝曉月姑娘了。再不快點,老大會有危險的。」 「你家那個市儈狡猾,禍害遺千年的蟑螂主人,居然會有危險!」風曉月滿臉驚訝,「怎麼可能!那傢伙只要一聞到危險的氣味,就會溜的沒影子了……」 「這次的事情有點特別。」青峰苦笑,「總之,先把那玩意兒解決了再說。」 「也行。回去後,再和你主人談勞務援手費。」風曉月暗笑,自己可是特地跟著那笨妖怪過來的。 既然一路上沒機會搶回敗毒珠,只好在這種事上找油水,沒想到挖油水的機會,真的讓自己給找到了,這次,幾十上百萬的銀子,還不手到擒來? 望著眼前的大殭屍,她微微皺了下眉頭。這怪物,怎麼沒有散發出一絲妖氣?實在是太怪異了,不管了,還是先找個替死鬼,試探一下虛實。 「青峰,你用斷魔刃砍它的下盤。」她命令道。 青峰又是苦笑,「曉月姑娘,那個,我因為某種原因,能力暫時消失了!」 「怎麼這樣!看來,本姑娘要把勞務費算高一點了!」風曉月沒有再多話,一把將背後的月華劍抽出,捏了幾個劍訣,向那流露出怪異氣息的殭屍刺去。 只聽見一連串清脆的金屬碰撞聲,火花濺起一團又一團的耀眼光芒,十多息後,她啜著嬌喘,向後飛退去。   那殭屍依然毫髮無傷,甚至外層的金甲,也沒有留下絲毫痕跡。 「斬風!」風曉月一聲嬌喝,手中劍氣密集收縮,泛出微微的白色光芒。身子一閃,手臂一長,劍氣淩空刺向大殭屍的雙眼。 一般的殭屍,只能用鼻子嗅出人的氣味,但是,這殭屍似乎能清楚地看到。 它憤怒地吼叫著,露出長長的尖銳獠牙,身體終於動了。僵硬的雙腳一點就跳了起來,手臂飛快地直取風曉月的喉嚨。 風曉月的反應也不慢,回劍一揮,就聽到悶悶的碰撞聲,似乎是切斷了什麼東西,原來,是那怪物長達一尺半的鋒利指甲。 她一腳將殭屍踹下,在空中向後翻動,白色的衣裙流水般隨風擺著。仔細一看,肩膀上衣服已經破了五個小洞,還好沒有碰到皮肉,不然就麻煩了。 身後行屍在不斷湧來,風曉月的眉頭皺得越發緊了,這個妖孽,究竟害死了多少人!不能再有絲毫憐憫了,不然,恐怕自己的命也會丟在這裡。 「月蝕!」將手中劍豎起,劍氣開始攪動,慢慢地,月光似乎也開始扭曲,甚至摻入了劍氣裡。空間在強烈的白光中開始破裂,甚至發出尖銳的刺耳聲響。 「去!」像是舉著一個巨大的光球,風曉月高高躍起,利用落下的速度,將那顆白色光球扔了下去。只見白光破開,無聲地廝咬腐蝕周圍的一切物體。 不知道過了多久,白光散去,眼前露出了一個直徑三丈的橢圓形坑洞。範圍內的所有行屍,都消失得一乾二淨,屍骨無存,甚至沒有遺留下任何曾經存在過的痕跡。 「總算搞定了吧。」風曉月將臉上的汗水撫下,喘氣道。不過,還沒等懸著的心放下去,她已經驚訝得瞪大了眼睛。 坑的最中央,那大殭屍安靜地半身陷入土裡,依然沒有絲毫受傷的跡象。 「這,這妖孽也太變態了!它真的是殭屍嗎?」風曉月結巴地問著身旁的青峰。 青峰也很無奈,「這個我也不知道,如果主人在的話,應該能判斷得出來吧。」 大殭屍似乎更加憤怒了,它一聲不哼地從土裡跳出來,嘴一張,吐出了一大團黑色的火焰。那些略帶著黯淡死氣的火焰,沒有任何熱度,只是讓人發冷,冷到了骨髓裡。他倆不由得打了個冷顫,這沒見識過的東西,應該不簡單! 「劍壁!」風曉月將劍一揮,一個淡淡的白色光罩,便將兩人籠罩了起來。黑火打在光壁上,雖然沒有再進一絲一毫,不過,光罩卻猛地灰暗了許多。 頓時,風曉月頓感吃力,望著在一旁若有所思的青峰喝道:「你這傢伙也不來幫忙,老娘就快頂不住了!」 青峰像是想到了什麼,拍手道:「冥焰!這是死靈皇才會的冥焰。」 「管他什麼死靈皇去死,你倒是說說,這殭屍是什麼來頭!」風曉月有點想罵爹了。 青峰尷尬地搖頭,「雖然不知道它是什麼玩意兒,不過,恐怕就像主人說的,是個人造的混合妖怪,這種東西非常麻煩!」 「何止非常麻煩。」風曉月惱道:「我看是麻煩到姥姥家了。沒想到,我風曉月貌美如花,還沒有找個好男人嫁出去,就亂葬在這個清冷的荒郊野外,不甘心!太不甘心了!」 「曉月姑娘。」青峰冷靜了下來,臉上少有的流露出凝重的神色,「等一下你力盡的時候,就快速地躲到我的身後。」 「你怎麼辦?」風曉月有些驚訝。 「沒關係,總之我是不死身。再說曉月姑娘是來幫我的,如果讓你死掉了,老大一定會罵死我!」青峰笑著,英氣勃勃的臉上流露出一絲關心,「只要等到我的功力恢復了,那雜種妖怪就死定了。」 風曉月望著他的臉,一時呆住了。許久,才問:「你還有多久才能恢復?」 「契約的懲罰效果,大概有十個時辰。現在已經過了兩個時辰有多了。再七個多時辰就好。放心,我的身體就算被分解成碎塊,只要主人不死,都會恢復的。」青峰淡淡道,視線死死地望著那個大殭屍的位置,「何況,就憑它,還沒本事將我分屍!」 臉上,慢慢地爬起些許的紅暈,如石頭一般堅硬的心,似乎有某處開始鬆動了。風曉月的目光有點癡,大腦甚至有了一剎那的暈眩。 她的身體晃了晃,像是在警覺什麼,狠狠地在青峰的腦袋上敲了一下。 「不要瞧不起人了!好歹我也是排名前五的獵捕者,我也有自己的原則。」她咬牙,擠出力氣再一次運開劍氣,不斷將劍壁加固。 「要讓你這小弟弟站在我的身前,替我當擋箭牌,老娘以後還有面子在江湖上混嗎?哼,不過只是短短的七個時辰罷了,老娘我頂得住!」 青峰對她的過激反應有點消化不良,正想措辭勸解,突然他的臉色煞白,身子甚至因為恐懼而顫抖起來。 「怎麼了?」正拚命硬頂的不良二十一歲女子,捕捉到了這個不正常氣氛,回頭問道。話剛出口,就已經驚訝得差些將劍壁崩潰掉。 只見青峰蜷縮的坐倒在地上,雙手緊緊地抱住自己的身體,如同小孩似地咬著袖子。 他的眼神渙散,本來泛白青的皮膚,像是失去了所有光澤一般,毛孔大到清晰可見,甚至能清楚地看到,異常的皮膚正在呼吸似地收縮著。 「青峰,你究竟怎麼了!」不知為何,心底居然會感覺有股莫名的痛楚。 「主人,我感覺不到主人了。」青峰像是要哭了,聲音沙啞,身體顫抖得更厲害了,「生死契約已經將主人的靈魂,和我們的糅合在了一起,不管離開多遠的距離,我們都能感覺得到對方的存在。可是,剛才,剛才……我居然感覺不到主人了!」 「你冷靜點!你不是還活著嗎?這代表你的那個混蛋主人,應該只是困在了某個你們無法溝通的法陣裡,暫時沒有生命危險。」風曉月試圖安慰他。 「感覺不到主人的氣息,姐姐會發瘋,一定會將視線裡所有的東西都毀滅掉!」 「不行,曉月姑娘,你快逃。」青峰的聲音在扭曲,他抬起頭,眼中竟然泛出水澤的光芒。   「姐姐,就要出來了……」 第十一章 真相 我坐起身,摸著頭,然後檢查,還好,並沒有受傷。 起身拿出一張符紙,飛快地念出咒語,便有一團濃濃的白色光芒在手上燃起。就著這個不算明亮的光芒,我打量著四周。 這應該是個不知道大小的天然洞穴,而自己正處在不太大的石室裡。光焰下,不遠處的地方有個走廊,可能是別有洞天吧。向頭頂望去,七丈遠的地方有個空口,應該就是我跌進來的地方。該死,那個入口恐怕是用高段的幻術掩蓋了起來,還好法術還能用! 猛地我的臉色變得煞白,自己和雪縈、青峰的聯繫感,居然消失了! 他們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不對,不可能!他們是不死身,只要我不死,他們也死不掉。恐怕這個古怪的地方,還有切斷氣息和遮罩心靈聯絡的用處,有趣,值得好好研究! 我毫不猶豫地敲下了一小塊石壁,正準備仔細看看的時候,有兩個身影從洞口飄飛了下來。 「夜公子,用手段把你請到這裡來,真對不起。」趙舒雅幽幽的聲音迴盪在洞裡,令人如沐春風。 其實,自己很早就覺得奇怪了,為什麼這個女子的聲音雖然慵懶,但不管在什麼情況下,聽在耳裡,都會有一種勃勃的生機,如同樹木對生命的熱愛一般。 她的手挽著一個男子,身材高大,不過,全身都縮在黑色的長袍裡,看不清楚樣子。 我沒讓自己露出一絲一毫的異樣神色,只是鎮定地大笑,「蔡夫人好本事,自從見面以後,就不斷地挑撥在下的好奇心,然後,借用講故事的方法,降低在下的防備,再突然將故事停下。 「在我好奇心大盛和防備力最弱的時候,用個最簡單的手段,就成功地請君入甕了。蔡夫人的心計,在下實在佩服得五體投地。」說到這裡,語氣都開始酸起來,原本這一招,是我想用在她身上的。 其實,還有一點我沒有提到,趙舒雅似乎天生就有一種親和力,她的身上洋溢著善良的氣息,給我人畜無害的感覺,就是這種感覺,讓自己一時間失掉了本該有的警覺。 「對不起。」她低頭向我施了一禮,「他有事求你,又怕你不會答應,我們就只好出此下策了。」 「真的會那麼簡單嗎?」我望向她身旁的男子,眼神死死地盯著他,緩緩地道:「鎮國將軍蔡元秦。還是,我應該叫你鎮國大將軍,蔡如風呢?」 那男子絲毫沒有流露出驚訝,只是霸氣地大笑著,一把將籠罩全身的長袍拉下,「夜不語不愧是夜不語,聰明絕頂,這麼快就猜到了。」 這男子果然是蔡元秦,只是比一般時間的蔡元秦,多了些平時隱藏的東西,現在赤裸裸地流露出來,壓抑得我頓時喘不過氣。 自己猜測的沒錯,這個一百零六年前,就應該陪葬在唐太宗陵墓裡的當世大英雄,果然還活著,而且,樣子也比傳說中年輕十多歲。恐怕最近碰到的一切,都是他搞的鬼。 「不過,我倒是很驚訝。」蔡如風微笑道:「我自認為一切都做得天衣無縫,你究竟是怎麼看出破綻的?」 「很簡單,因為這一切都太巧了。」我哼了一聲,「因為每一件事情,都透露著些許解不開的東西,讓我陷進去。 「最開始,是你因為女兒的中毒廣發公文榜,賞金一百萬兩求敗毒珠。千年百足上藹原本就是可遇不可求的東西,雖然那一百萬兩,對獵捕者而言,就像磁石對鐵一樣有強烈的吸引力,不過,大多數人都不會抱有太大希望。畢竟,百足上藹基本上已經算絕種,更何況千年以上的,那太過於海市蜃樓了。」 「不過,我居然得到了通報,真的跟著風曉月那瘋婆子,找到了千年百足上藹。事後我算了算機率,自己都不怎麼相信。這種少到只有千萬分之一的機率,居然會被自己遇到。」 「我一向都不信什麼運氣之類的鬼話,最後得出一個結論,恐怕應該是有人故意送便宜給我,然後,我就開始暗暗留心起來。」 蔡如風大笑,「千萬分之一。那你有沒有想過,千萬人中的一個,必然有一人能夠得到那樣的機會,而你碰巧就是那一個呢?」 「這句話我反送給你,你會相信嗎?」我冷哼一聲。 蔡如風愣了愣,搖頭道:「本將軍恐怕也不會信。」 「不錯。然後,我就遇到了那個奇怪的欲色鬼,那東西是你製造出來的吧?」得到了肯定以後,我又道:「那玩意兒確實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 「所以,當我發現蔡憶溪的傷口上,有著淡淡的同種類妖氣的時候,由於好奇心始然,再加上你的威脅,便有八成的可能讓青峰離開自己,到遙遠的芙蓉鎮去調查。很好,你調虎離山的計畫,確實成功了。」 「我錯誤的判斷鎮國府裡雖然不尋常,但應該沒有危險,果然支走了自己的妖怪僕人。哼,俗話說虎毒不食子,沒想到,你就連禽獸都不如,居然用自己的親生女兒當誘餌。」 「親生女兒,我又不是禽獸,當然不會做那種禽獸都不如的事。」蔡如風悠然道,臉上絲毫沒有任何羞愧,「那個女子,不過是我撿來的孤兒罷了,讓她平白享受了十六年,也該為老夫辦點小事了。」 面對這個口耳相傳了百多年的大英雄,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罵了,俗話說「聞名不如見面」,搞了半天,這句話,居然是個充滿貶義的句子。 我眼神中充滿了鄙夷,繼續道:「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你要對付我,不過,恐怕你對我的性格,早就做了完全的調查和分析,甚至知道的比我自己都多。 「接下來,就是該怎麼毫無防備地切斷我和僕人之間的聯繫,以便不讓他跑出來攪亂局面,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你需要一些道具。 「你清楚我是個多疑充滿警戒的人,所以你要造出一個完整的局,來引起我的好奇心,以及消除我的戒心,造成請君入甕的情況。所以,你娶了趙舒雅這個天生就能使人放鬆警惕的女人當作主線,然後,連接出一連串後房神秘死亡的詭異事件。 「你的方法很成功,我確實陷了進來。不過,有一件事引起了我的懷疑。」 「哦。」蔡如風來了興趣,「什麼事,說來聽聽?」 「你不應該讓我看到你三夫人的屍體。」我淡淡地苦笑,「她心臟的位置不同於一般的人,長在了右邊,而致命的傷口也在右邊。看屍體的症狀,確實也是因為心臟破裂而亡。」 「我判斷出,那個兇手不但和她很熟悉,更應該是她的閨房密友,或者是有過肌膚相親的人,不然,不可能知道這種隱私。」 「再加上她臨死前的表情,正是像見到了許久沒有見的人,從心底爬上的驚喜,以及不相信那個人會真的殺死自己,那種難以置信的悲痛和絕望。」 「我本以為她有情夫,不過很快地就剔除了。然後,我也基本上排除了是女性殺人的可能。畢竟她的傷口,切口穩定沒有一絲猶豫,像是蓄謀已久。就算經過鍛煉,很多女人都不可能做到。就這樣,一個兇手被我鎖定了,那就是現任鎮國大將軍,蔡元秦。」 「聰明!」蔡如風拍手道:「這一點,確實是本將軍疏忽了!不過那四個女人,死前居然都露出了同樣的表情,真的讓我很驚訝,女人果然是一種奇怪的生物。」 「對,她們真的很奇怪。」我恨不得一腳踹過去,「你知道嗎?她們每個人都很愛你,就算臨死的時候,也只是露出一點驚訝和難以置信,卻沒有絲毫的怨恨。她們是心甘情願地為你而死。」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會被最愛的人殺掉,但是,她們留在臉上的最後一絲表情,卻說明了她們對你的留戀,難道,你就連這一點都看不出來嗎?混蛋!」 「抱歉,本將軍不是個感情豐富的人。」蔡如風面色不改,依然微笑著。 「王八蛋!虧我以前還那麼崇拜你!」 蔡如風恍然大悟,望著四周道:「所以,你才從這個洞穴看出了我的影子,然後詐了我一下。」 「不錯,『血融』是你蔡如風最拿手的特殊本領,至今沒有人能學會。」我將手攤開,露出了剛才敲下的小塊石壁,「這玩意兒滲入了你的血融,才有了阻隔空間以及任何聯繫的能力。哼,不知道大英雄這麼處心積慮,究竟要我這個普通的小民幹嘛?」 「沒什麼,只是想要你的小命罷了。」他說得理所當然。 「恐怕,你是為了雪縈、青峰那妖魔吧。」我盯著他,眼中劃過一絲鋒利光芒,「他們擁有不死身,只有殺掉我,才能殺得了他們。」 「不錯,你很聰明。要不要聽一個故事?」蔡如風鼓掌,也不管我是不是想聽他嘮叨?,聲音低沉地講起來:「我生在仁壽四年〈西元六0四年〉,我從來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母親在那個戰亂的年代,含辛茹苦地將我拉扯大。在我十歲那年,宇文化及手下的一隊逃竄的潰軍,闖入了我們所在的村子。」 「母親將我藏在柴堆裡,就在那天,我親眼看到了幾個潰軍踢開房門,在我面前姦污自己最尊敬的母親。事後,他們見搜刮不到任何值錢的東西,竟然硬生生地砍下了母親的四肢。」 「母親並沒有當場死亡,她沒有叫痛,也沒有哭。只是緊緊看著我的方向,要我活下去,不論怎樣都要活下去,要把自己的份一起活下去,活得比任何人都要久……」 「我帶著她臨死前的願望,真的活下來了,十歲的自己為了生存,每天到處偷食物,常常被抓到後,打得體無完膚。」 「直到我十六歲那年,在京兆府內的一個無人區裡撿藥材賣錢的時候,遇到了一個垂死的妖魔。我殺掉它,吃了它的內丹。於是,我獲得了沒有人能夠擁有的能力,得到了長久的壽命。」 「然後,我殺掉了宇文化及以及他手下的二十多萬軍馬,為母親報了仇。我當了鎮國大將軍,沒想到,我含辛茹苦為李世民那老東西打天下,他卻怕我奪權,要拉我去陪葬。」 「哼,我要遵守和母親的約定,我要永生。於是我殺掉了他,謊說是那老傢伙胡亂服食丹藥,遂致暴疾不救。」 「哼哼,他死得很好。他一死,我就假意為他陪葬,然後逃出來,當了自己的兒子,孫子,曾孫子……百多年來,坐著這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鎮國大將軍的位置。」 「這麼多年來,我明白了,因為人類的身體脆弱不堪,承受不了大妖魔內丹的侵襲,我的壽命不會超過兩百年。於是,我開始研究妖魔鬼怪,希望能找出突破。那些混合的欲色鬼和大殭屍,都是我的成果,可惜,效果實在不理想。」 「直到五十年前,我看到了一本叫做《妖魔道》的書。上邊記載了和我一樣的情況。書上說,人類如果想要永生,就必須吃下兩隻大妖魔的內丹,讓它們在身體裡相生相剋,才不至於產生腐蝕。我欣喜若狂。」 「其實,人類真的是種奇怪的生物,似乎越活得久,就會越怕死亡。我怕死!很怕!只要能夠讓自己永生,做什麼都行。不過這個世界上,原本就不可能出現大妖魔,我遇到的,幾乎可以說是最後生存下來的一隻了。」 「我瘋了似地尋找,就在絕望的時候,你竄了出來。我能夠感覺到,你身旁那個妖怪僕人的妖氣,那是個比我吞掉的妖魔更為強大的存在。就在那一刻,我興奮得全身都在發抖,我要殺掉它,我要吃掉它的內丹。我要永生……」 「可是,想要殺掉一個妖魔談何容易,就一般情況下,它們基本上是不死的。何況,我還不至於蠢到會認為,用人類的身軀能夠打贏它們。還好,它有個無能的主人,還好那個無能的主人和它訂下了生死契約。這個原本很棘手的事情,一下子就變得簡單起來。」 似乎講累了,蔡如風舔了舔嘴唇,「以後的事情,就像你知道的那樣,我設下了一個你不可能不進入的局,成功地將你和僕人分開,只要殺了沒有任何能力的你,那個妖魔也會死掉。」 「它會回到妖冥界,可是,也會在剎那間留下自己的內丹。那裡面蘊藏著它一半的修為。只要吞下它,我就能真正的永生了。母親臨死前的願望,就會實現……」 我看著淚流滿面,已經有些失控的他,諷刺道:「什麼你母親最後的遺願,不過是你自私,害怕死亡的藉口罷了!哼,虛偽。」 「如今你說我虛偽也好,自私也好,總之結果都一樣。」蔡如風看著我,一字一句地道:「去死吧。」 就在他右手凝結出紅色的光芒,正要向我砍來的時候,趙舒雅擋在了我身前,「如風,那些人真的是你殺的?」 「讓開。」蔡如風瞪著她,「你那麼聰明,不可能沒有猜到。」 趙舒雅苦笑起來,「原來真的是你。我一直都還在騙自己,安慰自己,那麼溫柔的你,怎麼可能殺了自己的妻子,沒想到,真的是你。」 「再說一次,讓開!」他不耐煩起來。 「我不讓。」她閉起眼睛,「之前你不是那麼說的,你說,絕對不會傷害夜公子,我才會幫你,如果你要殺他,就先殺了我!」 「你們女人怎麼永遠都那麼麻煩!再說一次,讓開!」蔡如風的聲音陰沉起來。 「不讓!」 「好,你不要怪我!這是你自找的。」他狠狠地道,手刀向前一揮,將趙舒雅整個人都打得飛了出去。 「你好狠!對那麼愛你的女人,居然都能下的了手。」我的臉色稍變。 「哼,為了母親的遺願,什麼事情我都做的出來。去死吧。」他毫不停頓地用手刀砍過來,眼見那團悶紅色的光芒穿過我的身體,我微微笑了起來。 我的身體整個被一分為二,化為兩張符紙緩緩飄落在地上,然後猛烈地爆開。 蔡如風手一動,將撲面而來的火焰揮開,暗道:「紙傀儡?」 不對,應該是「紙分身」,否則,自己不會看不出來。 那夜不語果然名不虛傳,狡猾得和狐狸一樣,居然早就弄了個分身,和自己拉扯了那麼久。哼,不過整個洞穴,都被自己的氣息給包圍了,他逃不出去。 不知為何,他感到些微的煩躁,擺擺腦袋,進入了洞穴更深處。 這個地方,蔡如風已經準備了兩年多,每一塊石頭都瞭若指掌。 而今本來應該很熟悉的地方,像是突然變成了異域。每走一步,符咒做出的機關,就會被自己莫名其妙地引發,不是爆炸,就是弄出些稀奇古怪的附加效果。 雖然完全傷害不了他,但是,卻讓人非常心煩。他越來越煩躁了,這些如同蒼蠅一樣多的陷阱,實在很討厭。 他猛地運起功力,用「界限交融」法術拍在石壁上,只見手碰到的地方,一層又一層血色的光芒傳遞開,身前不斷有東西爆炸,好一會兒才慢慢地平息下來。 他估計所有的陷阱,應該都被引發完後,這才再次前進,心裡不安的感覺卻更濃烈了。 剛剛在用界限交融的法術時,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洞口的空間似乎有些微的波動!管不了那麼多了,早點殺了夜不語那狡猾的傢伙,免得夜長夢多。 再不遠的地方,就是洞的盡頭,那裡的空間很大,但出口只容得下一個人經過,是個殺人的好場所,恐怕夜不語那傢伙,也應該逃了過去。 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蔡如風一步一步走著,每走一步就布下一個結界。在這條單行道上,不論對方再怎麼狡猾,就算隱了身,也不可能逃出去! 近了!那個地方已經近了!永生的夢,母親的遺願,就要被自己實現了,蔡如風激動得渾身都在顫抖。   走出去,眼前霍然開朗,有個直徑九匹的大空洞露了出來。 夜不語果然就在洞的最中央,而他的身旁,卻站著一位白衣如雪,面色冰冷的絕麗女子。那女子的眼神裡沒有任何表情,但在她的注視下,自己卻感覺就要被凍結了下來。 那白衣女子腳下,躺著一個也是雪白衣裙的美麗女子,不過看樣子,應該是暈過去了。 我微笑著,「大將軍,剛才你用界限交融的時候,有沒有什麼特殊的感覺?」 「難道……」蔡如風面色黯淡,身體晃了一晃。 「不錯,你應該清楚,我不是個很大膽的人,更沒有什麼深入虎穴的精神。」我笑得更燦爛了,「所以,我不會闖入明知道有陰謀的地方,除非自己已經有了十成以上的把握。」 「你不知道吧,雖然我遣走了自己的僕人,不過瞞著青峰,我已經給雪縈下了命令。只要一感覺不到我的氣息,就馬上趕回京城,然後在鎮國府慢慢等著,否則,自己也不會那麼多話了。」 「利用分身說了一堆,不過是為了拖延時間,讓自己布下足以讓你發怒、煩躁的陷阱罷了。只要有任何一點小小的波動,雪縈都會感覺到,然後,立刻判斷出我的位置!」 蔡如風靜靜地聽著我的話,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你還想要垂死掙扎嗎,大將軍?」我繼續道:「如果猜得不錯的話,你的身體,應該已經被大妖魔的內丹腐蝕得差不多了,能力也沒有剩下多少,不再有一百多年前的雄風。」 「現在的你,雖然還是比我強得多,不過,實力也只能算是中、上游的獵捕者罷了,在雪縈面前,你根本就沒有任何勝算。」 「不錯,既然已經被你猜中了,給我一個痛快吧。」他昂然揚起頭,恢復了一身霸氣。那種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氣勢,即使是雪縈也微微變色。 「好!這才是大將軍應該有的豪氣。作為大將軍的崇拜者,我會給大將軍一個痛快!」我感覺眼睛有點酸楚,喉嚨也變得嘶啞難受,這個萬人敬仰的大英雄,即使自己不動手,也沒有剩下多久的壽命了。 「雪縈,解開五成封印,讓他盡量死得沒有痛苦。」我閉上眼睛,命令道。 「遵命,主人。」雪縈輕輕地揮舞衣袖,流光般的雪光慢慢地在全身累積,洞壁甚至凝結出了一層厚厚的雪霜。 「不要!」一聲撕心裂肺的聲音猛地傳了過來,趙舒雅拖著自己已經沒有知覺的下身,緩緩地爬了過來。她爬到蔡如風的腳下,顫抖地哀求道:「夜公子,求求你不要殺他!」 「舒雅,不用求他,我的壽命已經沒剩幾天了。」蔡如風跪下身,撫摸著她淩亂的秀髮,「利用了你,你不恨我嗎?」 「我怎麼可能會恨你!就算你殺了我,我也會心甘情願地死,因為至少我的死,會幫你點什麼。」她的眼睛不斷流下晶瑩的淚水,抬起頭望向我,「公子,如風真的沒有救了嗎?」 我輕輕地搖了搖頭,「他的身體,已經被腐蝕得只能再支撐兩天,如果大妖魔的內丹攻入心臟,他會痛不欲生,猶如淩遲一般,掙扎三天三夜才能死去。」 「如風,抱我。」趙舒雅留著淚,微笑道:「沒想到,等待了那麼久,最後也等不到一個好的結局。」 蔡如風將她緊緊抱在了懷裡,她的臉輕輕地貼在他的臉上,扶著他的髮絲,臉上流露出一絲毅然。   她猛地回過頭問:「夜公子,如風要怎麼死,才會沒有痛苦?」 「兩種方法,一是被同樣身為大妖魔的雪縈用『斷魂』殺死。另一種方法,就是用人間的神兵利器突然刺入心臟。」 「要突然,是嗎?」趙舒雅吻在了蔡如風的唇上,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蔡如風的身體一顫,然後,這個纏綿的吻才結束。 唇分,趙舒雅本來就已經櫻紅的唇,更加鮮紅了,一滴滴的血順著嘴角流了下來。蔡如風帶著滿臉的笑容,緩緩地倒了下去…… 「夜公子,這樣如風就不會感覺到痛苦了吧?永遠都感覺不到了,對吧……」她的淚閃爍著,慢慢地也變得鮮紅起來,是血淚。 她撫摸著蔡如風稜角分明的臉龐,喃喃道:「夜公子,還記得我給你講的那個故事嗎?」 「記得,不過,那真的只是個故事?」我神色黯然。 她慘笑起來,「事到如今,是不是故事,又何必再去探求呢?其實,舒雅真的很羨慕王寶釧前輩。她等待了十八年,至少真的苦盡甘來了,她的丈夫回到了她身旁,雖然她十八天後便香消玉殞,不過,至少她留在了自己心愛的人身旁十八天。」 「而那個梨花精呢?她等待了兩千年,終於等來了可以成為那人妻子的機會,終於在十天前,再次遇到了那人。」 「這世的他是個大英雄,雖然明知道是在利用自己,雖然明知道,他根本就對自己沒有感情,但是,她還是無怨無悔地嫁了過去。」 「算一算,兩千年的等待,也不過換來剛剛的一個吻罷了……」 她的嘴角也流出了血,我想檢查她的傷勢,卻被她伸手攔住,她的臉上流露出一種聖潔的光芒,我甚至無力思考,無法違逆她的阻攔。 「夜公子,不用管我,我知道,沒有他,我的人生也快結束了。雖然很無禮,不過,舒雅有一個很唐突的請求,希望公子能務必答應。」眼神落在蔡如風漸漸冷去的屍體上,她的聲音又溫柔了下來,「能不能將我和如風的屍體,找個安靜的地方,合葬在一起?」 見我答應後,她長長地吁了一口氣,臉貼在蔡如風的臉上,柔柔道:「如風,我會再修煉一千年。下一世,我要做你真正的妻子,我們會幸福的,對吧。如風,下一世你不要改名字,那樣我找你會容易些。不會再像今世這樣磕磕碰碰了……」 不知道哪裡吹來一陣微風,淡淡的憂愁融在風裡,帶走了兩個迷茫的靈魂。 尾 聲 青山綠水,在一個風水很好的地方,我獨自挖出了一個墳墓。裡邊合葬著兩個帶著下世希望的情人。 「主人,永生真的好嗎?」雪縈坐在我身旁,長髮輕輕地飄舞在風中,在陽光下閃爍著霓虹般的色澤,很美。 「不知道,不過,我永遠都不會選擇什麼永生。」我淡淡道:「畢竟看著自己的親人、朋友和自己最愛的人,一個又一個地老去然後死亡,那種痛苦,我這個普通的人類,是無法承受的。」 「但為什麼,偏偏又有那麼多人類,拚命想要永生呢?」雪縈迷惑道。 「因為他們都是智商低下的笨蛋,只是看到了眼前的利益,而看不到百年後的痛苦。其實,永生,不過是一種折磨罷了。」 「主人,您真的不願意永生嗎?其實,永生對您而言,真的很簡單。」 「我知道。不過你主人我,才不會那麼蠢!」 雪縈輕輕地將頭倚在我的肩上,「主人,不論您要不要永生,雪縈和青峰,都會永遠永遠陪伴在您身旁。」 「如果我死了,我轉世了呢?」 「那我們就用全部的修為,變成您靈魂上的胎記,那樣雪縈和青峰,就能永遠和主人在一起了……」 西元二00五年十一月十三日。 「哥,你什麼時候受傷了?」海灘旁,正在幫我塗防曬油的夜雨欣,摸著我背上的暗色痕跡叫了起來。 「幹嘛大驚小怪,那是胎記。」我不滿地撇了撇嘴巴。 「胎記,形狀好奇怪哦。」她好奇地眨巴著眼睛,湊近看起來,「好像是兩個人的樣子,一男一女的。」 「你想像力太豐富了。」我哼道。 「哥,有人說,胎記是上輩子的羈絆。是不是你上輩子,也是個很聰明、很狡猾的人,然後,欠了這兩個人很多很多的錢,才讓他們附到你身上,在這輩子來要債呢?」 「閉嘴啦!」 反手摸著背上的胎記,我的心底深處,卻慢慢地充實、溫暖了起來,似乎有著莫名的感觸。 胎記是上輩子的羈絆?是嗎? 如果那句話是真的,如果真的有前世的話。胎記上的兩人,會不會是自己上一世最重要的人呢? 陽光撥開了薄薄的雲層,金黃燦爛的光芒,再次燃遍了整個大地…… 第十一部 妖魔道 完 第十二部 味道 待續..... -- 瑪奇Mabinogi 東方Project 系列 higrurashi daybreak 蟬亂叫人被殺XD 熱烈推廣沉淪中(啥?)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40.128.142.1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