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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疲倦!眼簾重的無法張開,就像被萬能膠嚴嚴實實的粘了起來。   徐露感覺自己躺的地方很舒服,溫暖、有安全感,讓人的心莫名其妙地變得十分寧靜 ,就像是在母親的子宮裡。   如果不是老感覺很累的話,一切就都完美了!   有人在身旁推自己,那雙手很柔軟,也很冷。   它像是在和她開著玩笑,不斷撓著她的脖子冰她,終於,她懶洋洋的張開眼睛,心不 甘情不願地向那雙手的主人望去。   周圍,什麼也沒有。   她這時才發現,自己置身在一張被紅色的蚊帳籠罩起來的床上,很古香古色的床,她 輕輕用手撫摸著床頭,觸手生溫,像是木頭的地方軟綿綿的,而且還非常有規律的一漲一 縮蠕動著。   徐露絲毫不會感覺到害怕,只是很好奇的揉了揉眼睛,木頭的地方還是木頭,只是伸 手接觸,感覺依然在不斷收縮,如同有生命一般韻律感強烈地蠕動著。   徐露不耐煩起來,她撥開蚊帳去找鞋子,這才發現,自己原本的那雙白色休閒鞋不見 了,只有一雙紅色的繡花鞋,孤零零的擺放在床邊。   她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無奈地穿上,從床上走了下來。   她略微打量著四周,這是個不大的房間,當然,如果要拿自己的臥室做比較,也不能 算小了,正方形,大概接近四十個平方呎,而且看得出來是個女人的閨房,屋子裡的所有 擺設都是經過精心設計的,每一寸地方都恰到好處的放著名貴的古董家俱。   只是整個房間的色調偏暗,所有的東西都是朱紅色,會讓人產生壓抑感。   徐露深深吸了口氣,但頓時就摀住了自己的鼻子。   就在剛才空氣灌入她的鼻腔中時,有一股噁心的怪味也隨之衝了進去,臭的她大腦也 有一剎那的停頓。   不遠的桌子上燃燒著一根蠟燭,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它的光芒變得縹緲起來,在四 周也不斷飄繞開一絲一絲的紅色煙霧。   這些血紅色的煙霧,猶如斬不斷的流水般堅韌,不論她用手怎麼揮動,也不見它們移 動絲毫,甚至還會無恥的纏繞上她的手。   徐露無奈地不再理會它們,繼續打量四周,然後,她看到了一面十分眼熟的屏風鏡。   她走過去,用手輕輕撫摸著鏡面,大腦飛速工作著,但是不論她怎麼拚命回憶,還是 想不起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因為什麼,而接觸過這面鏡子。   她後退了幾步,發覺鏡中的自己實在是很苗條,於是她輕快地開始跳動,看著那個飛 揚的身影不禁癡迷了,只是在內心深處卻絲毫激動不起來,仔細想想,鏡中的自己似乎少 了些什麼。   對了!怎麼沒有頭?   自己的頭到哪去了!   還有脖子,脖子也不見了!   她對著鏡子,不斷撫摸著自己的臉和脖子。   鏡中,自己缺少脖子和臉孔的手部活動,顯得異常怪異,身後原本已經夠詭異的燭光 ,猛地一亮,變為了一片血紅。   血腥味不斷灌入鼻子裡,大量的血不知從什麼地方猛地噴在鏡子上,順著光滑的鏡面 向下流,如同小溪般,緩緩淌到了地面,如有生命般,尋著自己的腳跟,流了過來……   徐露大喊著從床上坐起,大口大口的呼吸著新鮮空氣,她困惑地望著已經爬到手臂上 的陽光,許久才反應過來,已經是早晨了。   原來只是一場夢!還好只是夢……   她用力按著依然狂跳不止的心臟,翻身下床,走到洗漱台前,用手將水潑到臉上,取 了毛巾擦乾後,又抬頭條件反射似地望向鏡子。   頓時,一種無與倫比的恐懼,猛地竄入還猶有餘悸的心口。   她臉色煞白,用手強摀住嘴,喉嚨中有聲音在「咯咯」作響著,終於,她瞪得斗大的 眼睛一白,暈了過去。   在意識消失的最後一刻,她依然絕望地見到鏡中的自己,在頭部和脖子的位置,竟然 變成了一片空白……   沒有說多餘的客氣話,沈科顯然比我還急,用力拽著我的胳膊,就朝外跑去。   「究竟發生了什麼?」我抱歉地沖老祖宗笑著,一邊走得飛快,一邊詫異地問沈雪。   只見她皺著眉頭,臉上帶著一絲不清不楚的神色道:「我也不太清楚,可是小露清早 一起床,就用凳子將鏡子給砸的粉碎,就像瘋了似的!」   回到落住的地方,還沒走進去,就聽到「啪嗒」一聲響,接著又是一聲玻璃摔壞的聲 音,也不知道那小妮子已經開始砸第幾個鏡子了。   我們三人加快腳步進了房間,才發覺她瘋犯的還不是普通的嚴重,屋子裡所有可以映 出她樣子的東西全都被扔了出去,房間裡已經完全沒有了玻璃製品,就連窗戶也被砸破了 。   整個房間空蕩蕩的,徐露就蜷縮在床角,身體不停地發抖。   「小露,你怎麼了?」   沈科小心翼翼地走過去,伸手想拍拍她。   就在手就要接觸到她的身體時,徐露猶如一隻受到極大驚嚇的小鹿,反應強烈的翻下 床,躲在了對面的牆腳。   沈科的手就那樣呆呆地懸在空中,許久都沒有改變姿勢,臉色也變得十分難看起來。   我的視線一直跟著精神狀態非常不妙的徐露,只見她嘴裡不停地在念著什麼。   我猶豫了一下,接著快步走上去,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小露死命的掙扎著,雙手用力抓著我。   「你怎麼了?該死的,到底怎麼了!」我沒辦法再顧慮沈科那傢伙會有什麼感受,用 力將她抱住,死死地抱住。   她的嘴巴緊緊貼著我的肩膀,這時才終於聽清楚,她一直都在嗓子裡轉個不停的聲音 。   「我的頭、我的脖子……不見了!都不見了!」   頓時,一股寒意從腳底竄上了頭頂,莫名的恐懼,令我全身的毛髮幾乎都豎了起來。   不過,那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不由自主地望向她,她的脖子和腦袋依然好好地留在它們該存在的地方。   屋裡玻璃的碎片灑了一地,我的視線從她的身上轉移到地上,又向周圍打量起來。   小露究竟看到了什麼,居然會讓她怕的發瘋?寧願強迫自己的大腦處於非正常狀態, 也不願意清醒過來,面對她眼中的事實?   又是什麼東西,會讓她變成一個破壞狂,瘋子般地將好好的房間弄得一片狼藉?   房中的家俱都被她扔了出去,偌大的房間裡,只剩下了一張床,究竟,她在害怕些什 麼?   好不容易才等到她安靜下來,但小露依然什麼都沒有解釋,只是一個勁兒的哭著,滿 臉的絕望。   沈科靜靜地坐在床邊,用力的握著她的手,死死的握著,就像他一放手,眼前自己最 愛的她,便會永遠的離開似的……   我輕輕一拉沈雪,走了出去。   大口大口的吸著這個多事早晨的新鮮空氣,漫無目的的和沈雪在沈家大宅裡散起了步 。   「你知道嗎?」我苦笑著淡然道:「有人說,智慧的代價是矛盾,這是人生對人生觀 開得最大的玩笑。   「其實我一直都不知道,自己現在做的事情哪些是對的,哪些又是錯的,或許當我在 老死的那一刻才會逐漸瞭解吧……所以我常常告誡自己,現在能做的,就是盡力做好每一 件事,然後躺在椅子上等死!」   「抱歉,我對富有哲理的東西一向不感興趣。」沈雪用小指輕輕勾著我的手,說道: 「你有什麼話就直接說出來,不要拐彎抹角的。」   「那你告訴我,對於小露的事情,是不是我某些地方處理錯了?」   我停住腳步,望著她的眼睛,自責地說:「或許,她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一切都是 因為我造成的!都怪我太好奇了……該死!如果我什麼都不管的話,說不定什麼都不會發 生!」   「不對!你沒有錯!」   沈雪抓住我的雙手,拚命地搖頭,搖得眼淚似乎都快流了出來,她說道:「由始至終 ,你都沒有錯!我倒是更相信這一切都是個大圈套,一個不知道目的,也不知道誰是餌的 圈套。   「冥冥中,肯定有一隻手在操弄這一切,最近發生的所有事情,都是那東西搞出來的 。小夜,你也發現了吧,沈家好像有什麼變了,只是感覺……但我就是覺得有東西不一樣 了,就像,就像有什麼在遙控我們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把我們推向它早已經準備好的 坑前,就差誰從後邊踢上一腳了!」   我略微有些詫異地望著眼前這個女孩,一直以為她很糊塗,神經更是粗的像桌子腳, 卻不知道她的感覺居然如此敏銳,甚至想到了許多就連自己也沒有注意到的地方。   在沈家亂逛了不知多久,我們兜了一個圈子後準備回去。   突然,眼睛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我呆呆地站在一個院子前,死死地盯著門上的牌 子看。   「你又怎麼了?」沈雪用力搖了搖我。   我絲毫沒有移開注意力,只是唐突的問道:「小雪,你在沈家本宅待了多久了?」   「我出生就待這裡了。」   沈雪很奇怪我的問題,但還是乖乖的做了回答。   「那你對沈家應該夠熟悉了吧?」我的眼神飄向了南邊方向,房子的隔鄰,就是我們 一行人落住的院子。   「當然熟悉啊!」她發現了我問她的語氣怪怪的,似乎隱藏著什麼內容:「你問這個 幹嘛?」   「等一下再告訴你原因。」   我神秘的笑道:「先告訴我,如果沒有門牌的話,你可以清楚地記得,自己經常串門 的人家的確切位置嗎?」   「不可能!」沈雪毫不猶豫地搖頭道:「沒有門牌的話,恐怕我連自己的家也會找不 到。這裡所有的宅子都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即使熟悉路,從外邊看也根本就分辨不出來 自己要找的房子。」   我眼中頓時放出了光,繼續問:「那也就是說,沈科那並不是常常回家的傢伙,根本 不可能記得自己家的準確位置,只能全靠門牌來當作路標了?」   「如果是小科那白癡,絕對是有可能!」   「很好,那你說,」我望著沈雪的眼睛,緩緩說道:「如果有人,出於某種目的,偷 偷地將沈科的門牌和隔壁偷換,讓那小子的家,平白無故的往前移動了一個位置,以他遲 鈍的性格,應該也是很難發現的?」   「你說什麼?」   沈雪震驚地眼睛圓瞪,渾身僵硬,就這樣呆愣在了原地。   我大感有趣地一邊指著門牌,一邊解釋道:「我早就發現附近的院子空置很久了,既 然沒人用,為什麼只有這戶人家的門牌特別?   「你看,它和門接觸到的地方並沒有灰塵,也就意味著在近期有人將其移動過。   「還有,空置的房子中的物品,其他沈家人有隨意使用的權利,房間的用途被人改變 了,或者擺設改動過,這些也都不會讓老久才回來一次的粗神經沈科感到奇怪。   「只要門牌是掛著他老爸的名字,他就絲毫不會懷疑,更不會想到其實已經有人對宅 子動了手腳。」   我舔了舔嘴唇,繼續道:「其實昨晚我就和那傢伙談到,或許現在住的地方並不是他 的老窩。現在,證據總算是有了。」   我說完後,一腳踹在了門上。   應該有一年沒有開過的門,「吱嘎」一聲向左右兩邊分開了。頓時一條小路露了出來 ,向庭院裡不斷延伸。   「你想做什麼?」沈雪被我的舉動嚇了一跳。   我笑著,往裡邊望去,「當然是進去看看。那個人的目的就隱藏在裡邊也說不定。」   突然感覺有股惡寒從敞開的院門裡,緩緩散發了出來,那扇大門就如同一隻張牙舞爪 的大嘴,它咧開猙獰的笑容,靜靜地等待我們踩上它的舌頭,向它的胃自投羅網。   深吸一口氣,我強做鎮定地抬腳,邁了進去…… 第七章 照片   曾經聽過一個故事,有個牛奶商對僱員說:「看到我在做什麼嗎?」   「您在把水倒進牛奶裡。」僱員答道。   「不對,我是在把牛奶倒進水裡。如果有人問你,我是否把水倒進牛奶裡,你要如實 回答說沒有。」   牛奶商繼續說:「作弊已經很糟糕,要是撒謊可就更不好了。」   請相信,這個故事和我現在的心情完全沒有任何聯繫,但不知為何,腦海裡偏偏將它 浮了出來。   其實仔細想想,同樣一個動作一件事情,往往都有兩種不同的說法,只是要看你究竟 是屬於哪種傾向的人了。   早在很早以前,我就給自己定了位置,我清楚自己有很強烈的好奇心,而且好死不死 的,那股好奇心根本不受控制。   還有,我的狗屎運氣超好,這也是我不斷遇到千奇百怪、怪異莫名的事件後,還能活 到現在的原因。   另外,我很理智,也很偏執,我對鬼神的東西半信半疑,雖然見過不止一次,但直到 現在,還妄圖用科學知識去解釋一切。   或許在很多事情上,我過度在意對一切不尋常的事情做出合理解釋,反而忽略了許多 顯而易見的本質。   帶著胡思亂想,我一步又一步的向宅子裡走。   沈雪略微有些遲疑,最後緊咬嘴唇,快步追上了我。   她緊緊地挽住我的胳臂,碩大柔軟的胸部就這樣隔著幾層布,全面的貼在了我的手臂 上,害得我大腦頓時淩亂起來。   好不容易才回過神,這才發現我已經如行屍走肉般,來到了院子的正中央。   向四周微微一打量,擺設和其他院子沒什麼不同,年獸銅雕靜靜地傲然挺立,死死盯 著古雲山頂。   地上長滿了雜草,一些生命力強的月季、間落從三十多厘米深的草叢裡,吃力的掙扎 出來,有氣無力的開放著花朵,看起來,並沒任何值得奇怪的地方。   「我們還是快出去吧,沈家空置的宅子大多都是這個樣!」沈雪害怕的催促道。   我慢條斯理地仔細觀察著地上,突然發現了些東西,蹲下身子,扒開表面的雜草,我 笑了。   「看來最近幾天有人進來過,而且還不止一個。」   「哦?從哪裡看出來的?」沈雪滿臉不信。   我指著眼皮底下的雜草說:「你看,院子到門口的地方,草叢裡出現了一條延伸到對 面屋子的細微線條,那是人走後留下的。因為這裡的風不是很大,所以幾天內的痕跡應該 能保存下來,嘿,有趣。」   我拉了拉她,又道:「我們進房間裡看看,說不定會有什麼意外的收穫。」   穿過院子,推開對面的房門,我們果然找到了一個意外收穫。   一具男性的屍體靜靜地躺在客廳裡,已經開始腐爛的屍體,淡淡的散發著噁心的臭味 。   絲毫沒有心理準備的我們,頓時呆住了!   沈雪抓住我的手臂,越抓越緊,她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用視線和那具流出水的屍 體做全面接觸,終於大腦因為負擔過度,身體一偏,暈了過去……   接著的事情就相對簡單了。   沈科的老舅,也就是古雲鎮的警察局長沈玉峰,利索地出現在被人圍的水洩不通的院 子裡。   他十分專業地封鎖了現場,問了我幾個問題後,輕聲歎了口氣:「最近不知道本家怎 麼了,到處都是怪事連連,難道真的是因為風水?」   「那具屍體是誰?頭破了個大洞,恐怕是他殺吧。」我疑惑的喃喃問道。   沈玉峰拍了拍我的肩膀,瞥了被我無情地扔在院中草叢裡、昏迷不醒的沈雪一眼,啞 然失笑道:「你就是這樣憐香惜玉的嗎?也不先找地方把我的侄女給安置好,當心那個把 自己女兒當老命的老爸,抓起斧頭來砍你!」   我尷尬地撓了撓頭,無奈的說:「那你調查的差不多了,記得告訴我一聲。我先把那 小妮子給抬回去。」   說真的,剛剛事發突然,我根本顧及不了她。   寒!如果沈雪這傢伙要知道我把她一個人丟在死過人的地方,她不殺了我才怪!   還好這件事知道的人並不多。我用手抱起她,哇!看起來瘦瘦小小的,沒想到居然這 麼重,只是不知道胸部佔了整體重量的百分之幾?   一路想些有的沒有的分散注意力,一百米不到的距離,直讓我的手臂酸痛不止。   幾乎過了一個世紀,我才踹開自己的房門,不負責任地將她扔到床上,然後立刻朝徐 露的房間走去。   小露依然昏迷不醒,沈科神情頹廢的一直拉著她的手,動也不動,深情地望她的臉孔 ,但是他那副尊容深情起來,幾乎讓我忍不住想吐。   再次想起徐露早晨喃喃念著的那句話……   「我的頭,我的脖子。不見了!都不見了!」   不由自主的,我的視線徘徊在她的頭部和頸部上,雪白的脖子很纖細,也很美,她的 臉孔在睡覺時,更是純真的一塌糊塗,就像天使一樣,根本看不出眼前這個沉睡的女孩, 清醒時性格是個男人婆。   一切都很正常,除了有點白的不健康外,我實在看不出小露有什麼值得害怕的。   但是,她幹嘛將所有可以照出樣子的東西,通通都扔到了院子裡?   難道……   我心裡一動,隨手撿起一塊鏡子的碎片向她照去,做好了一萬個心理準備,也做了最 壞的打算,我看向碎塊,鏡中的她依然體形完整,並沒有缺胳臂少腿什麼的。   終於放下了心中的石頭,我長長吐出一口氣,準備離開。   突然,有一道冰冷的視線,緊緊貼在了我的背後。   莫名的寒意似乎無止境地從背上擴散到全身,甚至將我的腦神經也凍結了起來。   我臉色煞白,僵硬地緩緩轉過頭去,才發現徐露不知什麼時候醒了過來,正用一種陌 生的眼神,死死地盯著自己。   那眼神,就是令我恐怖的根源,彷彿有個無形的巨手死命掐著我的脖子,我想反抗, 但卻連一根手指也無法動彈。   「小露,你醒了!」她身旁的沈科正好抬起頭,用盡量溫柔的聲音問:「想喝水嗎? 我去給你倒。」   所有的寒意在那一剎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我感覺全身一鬆,大口喘著氣,幾乎要癱 倒在了地上。   徐露閉上眼簾,什麼話也沒說,翻個身,面向牆壁又睡著了。   逃似地連滾帶爬,躲進雜物房裡,我越想越感覺不對勁兒。   剛才她那是什麼眼神?   不!絕對不是徐露,甚至,連人都不能算,世界上沒有誰的眼神,能嚇得我差些大小 便失禁……   那麼剛才,究竟是怎麼回事?   難道說,小露真的有不妥當的地方,但只有她自己能看到?那種東西不但嚇得她神經 不正常,還讓她產生了雙重性格?   大量的疑惑如亂麻般衝入腦中,我大為惱火,鬱悶地狠狠一腳踢在了木門上。   只聽「咚」的一聲響,我抱起腳狂跳,痛得眼淚幾乎都要飆了出來。從小到大,我還 真沒有像最近這麼窩囊過。   疑團一個接著一個地不斷湧來,多的就像是在下雨,但我卻連一個都無法解開,氣惱 得我幾乎要步上徐露的後塵了!   「冷靜!先冷靜!」   我用手輕輕撫摸胸口,將呼吸理順後,才想起自己的行李也放在了雜物房裡,背包中 有個照相機,或許用肉眼無法看到的東西,能在膠片上顯現出來。   吃力地將徐露帶來的一大堆東西從我的背包上移開,我不經意的抬頭,看到了被我抓 來的青蛙。   它蜷縮著身體,眼睛偏偏又古怪地睜著,黑黑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盯著我,直看的我冷 汗都流了出來。   它的眼神冷漠,我沒有研究過青蛙,或許它的眼神從來就如此吧!   只是不知為何,就是感覺那如同寒芒的視線中,有股更深層次的意義,說的更擬人一 點,或許是……嘲笑。   強迫自己不再去想它的古怪,我拿了相機走出門去。青蛙的命果然很強韌,僅次於蟑 螂。把它關在密閉的空間裡幾十個小時,沒換氣,也沒給它食物,它居然還活得好好的, 還有時間悠閒地瞪著我玩。   少有的發了點善心,也可能怕弄死了這個稀少的標本,總之我一反常態,抓了幾隻活 蒼蠅扔了進去給它當午餐。   記得課本上有說,青蛙只看得到移動的東西,它會靜靜地待在某個地方,守株待兔, 等到有飛蟲飛進自己的地盤,然後飛快地吐出舌頭,用極有粘性的舌尖,將蟲子捕捉後吞 進嘴裡……那,簡直就是在放屁!   至少我眼前的這只該死的青蛙,完全顛覆了那個常識。   玻璃盒裡的怪蛙,任蒼蠅在它的身旁亂飛,眼睛也沒有跟著它們骨碌碌地轉動,依然 死死地盯著我看,接著,開始用十分刺耳的聲音,沙啞地叫了起來。   這玩意兒還沒餓嗎?   我仔細地打量起它,突然發現了個奇怪的現象:怪蛙脖子下的縐褶,並沒有像其他蛙 類那樣,一收一縮的將空氣壓進去。   眾所周知,蛙類的粘膜縐褶,是長在嗓門裡的一對發音器,也叫聲帶。蛙類圓鼓鼓的 大肚子裡邊,還有一個氣囊能起共鳴作用,當蛙類瞪著眼睛,鼓著腮幫子唱起來時,聲音 通過氣囊的共鳴,會變得格外洪亮。   既然它的氣囊沒有動,也就意味著它沒有發出聲音,那麼,我耳中聽到的叫聲又是從 哪裡傳出來的?難道它別有發聲器?   我頓時來了興趣,正想將這只怪蛙拿出來仔細研究一下時,整個人猛地呆住了。   蛙叫的聲音從身後傳了過來,先是從很遙遠的地方,然後越來越近,聲音也越來越多 。聽起來並不止一隻。   我渾身發冷,全身的汗毛都被嚇得豎了起來!   蛙叫的聲音猶如噩夢般不斷撞擊著我的神智,近了,似乎已經到了腳邊。我的牙齒止 不住的顫抖著,緩緩向下望去。   數不清的怪蛙黑壓壓的塞滿了整個雜物房。   它們衝我叫著,死死地瞪著自己,接著,無數隻怪蛙高高跳起,張開嘴巴向我壓了過 來。   光線在被怪蛙蓋盡時,我看到了它們嘴裡的牙齒,白森森的牙齒……   「哇!」   我按住狂跳的胸口,從夢裡醒了過來。   好可怕的夢,幾乎都快以為自己已經死掉了!汗水還是一個勁兒的往外冒著,我用手 抹去額頭的冷汗,深深吸了好幾口氣。   什麼時候自己昏倒了?   看看周圍,我躺在雜物房的地板上,手裡緊拽著相機。臉旁就是裝著怪蛙的玻璃盒子 。蒼蠅硬梆梆的死在玻璃壁上,那只蛙像石頭一般又蜷縮了起來,令人討厭的眼睛也閉著 ,但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太一樣了。   我站起身,細細回想著。   對了!是體型!這玩意兒的身體,明顯比昨天見到時大了一圈。   以蛙類緩慢的新陳代謝,就算是在生長速度最快的蝌蚪期,也沒有長這麼快的,何況 還在空氣不流通,沒有水,也沒有食物的環境下。   普通蛙類遇到這樣的狀況,不冬眠已經算意志力堅強了!   這東西果然很古怪,還是趁早銷毀掉吧!   我有些猶豫是否該手起刀落,但又怕絕了這個後患後,真的會在自己手裡消失一個物 種。兩種思想碰撞了許久,終於我歎了口氣,將玻璃盒好好地放了回去。   還是再觀察一段時間吧。   手裡拿著相機走進小露的房間,我謹慎的保持著一定的距離,然後對著床上的她一陣 猛拍。   沈科轉過頭不解的望著我道:「小夜,你這是在幹嘛?」   「找點線索罷了。」   我一邊拍,一邊示意他將徐露翻個身,好拍她的正面。   那傢伙或許最近也累積了一肚子的氣,衝我大吼著:「該死!小露已經變成這樣了, 你到底還想怎樣!」   「我想救她!」   我看也沒看他一眼,自顧自地趁著小露翻身的機會,又拍了好幾張。突然想起了個嚴 重的問題,我撓撓腦袋,問:「這哪有沖膠卷的地方?」   沈科拿我沒辦法,洩氣的說:「小雪家有暗房,也許可以請她老爸把照片沖出來。」   「我去拜託我爸好了,他的技術很棒,一個小時就能拿到照片了!」沈雪從我的房間 走出來,她的臉很沒血色,估計還沒有擺脫見到死屍的恐怖畫面。   我衝她笑著:「還是我和小科去,你留在這裡陪小露。不要忘了,今天可是二十九號 ,根據你們老祖宗的意思,不論是女人還是女孩,只要是母的,就連蒼蠅也不准飛進你家 裡去,可能你老爸正在家裡發悶呢!」   沈雪的老爸沈上良果然很悶,她的二叔和四叔帶了一大堆人,將她家圍了個水洩不通 ,也順便把沈上良困在了房間裡,不准他出去。美其名曰為鞏固第一戰線,其實就是變相 的軟禁。   我和小科費了一遊泳池的口水,才大汗淋漓進了門,沈上良一見到我們,頓時喜笑顏 開起來。   「你就是夜不語?我女兒常常提起你。哈哈,果然是一表人才!」   他用看女婿一般的挑剔眼神,在我周圍轉了一圈又一圈,直看得我寒氣上冒,這才幹 笑了幾聲,說出一句差些讓我跌倒的話:「小伙子,有沒有意思當我女婿?我女兒可是很 多人在追喔,不早點預定小心她飛掉。」   我不住地擦著額頭的冷汗,暗中狂踹魂不守舍的沈科,要他幫我解圍。但那傢伙根本 沒注意我的暗示,用手揉了揉痛的地方,繼續眼神呆滯地望著天花板發神。   「這個,我還小。哈哈……」我辛苦的措著詞,結巴道。   「沒關係,怎麼說我也留過洋,思想不比你們年輕人差多少。」他大度的揮揮手,「 先訂婚好了,至於什麼時間結婚,那就是你們年輕人的事。唉,嫁出去的女兒就是潑出去 的水,我管不上咯。」   我再次確定了,每個沈家人絕對都有些古怪的毛病。   譬如說,眼前的這位偏執狂,真令人頭痛,怎麼就絲毫不考慮對方的感受,老是固執 地認為,自己的想法就一定是對方的意志呢?   「沈叔叔,您說笑了!」   我打著哈哈,將手中的膠卷遞過去,岔開話題道:「可以請您幫我們把膠卷洗出來嗎 ?我們急用!」   沈上良又看了我一眼,點頭說:「既然是女婿的要求,當然沒問題。等我三十分鐘就 好!」   我的天!這固執的中年老男人怎麼老咬著那話題不放?我用大拇指按住太陽穴,用力 揉起來,和他說話,實在是太耗費精力了!   毫不客氣的為自己沖了一盅上好的濃茶,我舒服的坐在椅子上,靜靜享受這一少有的 安靜等待時間,腦子也沒有閒著,飛快地整理著最近發生過的一切。   似乎我們一走進沈家大宅後,就一直厄運不斷,其中最倒楣的是徐露。   自從她照了那面擺放在房間裡的鏡子後,怪事不斷在身上發生,晚上夢遊,不但讓她 莫名其妙的到了沈家後宅、那個花癡沈羽房間下的密室裡,還差些讓我們被嗜血的植物當 作儲備食品給存放起來。   看上去,似乎所有的問題都出在那面鏡子上。   雖然給小露換了房間,將屏風鏡也扔掉了,但到了晚上她依然在夢遊,居然自己找到 了鏡子的地方,詭異的梳理頭髮。   如果要追溯怪事發生的原因,老早以前我就注意到,一切或許都是因為沈上良故意移 開年獸的銅像、修建噴水池造成的。   我抬起頭,視線穿過客廳,移到了院子裡。   那裡新修的噴水池已經被挖平了,雕像也恢復了原位,只是老感覺這兒的氣氛很古怪 ,心也像被什麼東西緊緊地揪住了似的,呼吸很不順暢。   最近我甚至也開始懷疑起來,說不定這一切,真的是因為沈家的風水被破壞掉了吧!   沒等半個小時,沈上良已經拿了照片走出來。   他的臉色很古怪,皺著眉頭,低聲對我說:「洗了幾十年的照片,我還從沒有見過這 種情況。」   我接過照片仔細看起來,越看臉色越沉,我全身僵硬,用乾澀的聲音問:「你確定不 是沖洗的時候出了問題?」   「不可能。」   沈上良面色凝重地搖頭:「如果有問題的話,也只有可能是個別的幾張,但這裡每張 照片上都有那種現象,絕對不是沖洗出錯,也不是曝光的原因。」   沈科沉著臉,疑惑的盯著我問道:「你們究竟在說什麼?」   我憂慮的看著他的眼睛,歎了口氣:「小科,你記得今天小露醒來後,說的最多的一 句話是什麼嗎?」   他遲疑的搖搖頭。   「她不停地說:我的頭,我的脖子……不見了!都不見了!」我將手上的一疊照片遞 給了他:「現在你再來看看照片。」   沈科狐疑的接過照片,只看了一眼,頓時條件反射似的站起來。   他渾身顫抖,照片一張張從他無力的手中滑落到地上。   照片裡,每張有小露的地方,她的頭和脖子都是模糊不清的一片,只剩下其餘的部位 ,孤零零地做著怪異的姿勢。   她的頭顱和脖子,真的不見了…… 第八章 二十九(上)   有人說,能沖刷一切的除了眼淚,就是時間,以時間來推移感情,時間越長,衝突越 淡,彷彿不斷稀釋的茶。   其實這句話說的對,也不對。   感情是隨著蜜月期的過去而逐漸淡化的,離開蜜月期越長,兩個人之間的關係越淡, 到那個時候便會出現兩種情況:一是你逐漸習慣有他在身旁的日子,似乎有他的陪伴是天 經地義的,只是生活趨向於平淡,再也不會激起漣漪。   還有一種是屬於感性重於理性的人,他們在乎感覺,在乎刺激,討厭平淡。   當兩人的關係逐漸平穩,一步又一步邁入沒有波瀾的直線時,雙方會很理智的說分手 ,往往女生還會流下那麼一滴眼淚。   然後第二天,他倆又會帶著百分之九十良好舒適的感覺,去咖啡廳裡相親,或者在街 上閒逛,試圖再次尋找一個百分之百完美的愛情。   沈科和徐露的感情是屬於前者,兩個人在一起實在太久了,從小學三年級就是同班, 一直到高二。   八年的時間,對他們年輕的十八歲生命而言,佔用了百分之四十四點四的時間,早已 經清楚的瞭解對方的優缺點,也早已熟悉了對方在自己生命中的存在。   就因為過於的熟悉,反而產生了顧慮,一些原本不容易說出來的話,就更加不容易說 出口了,這也就是為什麼他們能長久地玩這種感情拉鋸遊戲的原因。   說出以上那段話的時候,我正和沈雪站在窗外,靜靜地看著屋裡的徐露和沈科。   「你分析的還滿有根有據的嘛!小女子佩服!」沈雪信服的連連點頭。   我知道她在努力的緩解沉重的氣氛,也笑道:「當然,我可是愛情專家夜不語,我能 夠很透徹的將別人的感情分解成原子狀態,徹底的分析研究。」   「那你對自己的感情呢,有研究過沒有?是依然一籌莫展?還是留個位置在那裡,準 備將來有合適的人後再填空?」   沈雪不知在想些什麼,呆呆的望著我的眼睛,問道。   我苦笑起來:「我的感情很簡單,簡單到你沒有辦法想像。」   「你說這句話的根據在哪裡,我就已經沒辦法想像了。」   她絲毫沒有淑女形象的拍著我的肩膀,又說:「我們留一點空間給那兩個木頭人吧, 趁天沒黑之前,出去走走。」   「早晨出去散步才發現了一具屍體,現在又去,你不怕再遇到什麼啊?」我打趣道。   「你要死啊,這麼晦氣的話也說得出來。呸呸呸!」   她連吐了三口唾沫消災,然後衝我嗔道:「走不走啊,我覺得渾身不舒服,估計是被 屋裡的兩個大發電機給燒到了!」   我聳了聳肩膀,不置可否地還想說些什麼。被沈雪一把挽住了胳臂,拖了出去。   沈科靜靜地坐在徐露的身旁,他緊握住她的手。那隻手纖細柔軟,而且溫暖,她輕輕 的閉著眼簾,長長的眼睫毛微微顫抖,如同一隻可愛的小鹿。   沈科又一次確定著,眼前這個最愛的女孩的脖子和腦袋。   她的脖子細長白皙,膚色也很正常,實在看不出哪裡有奇怪的地方。但是剛才在照片 裡,自己明明清楚地看到,她的頭和脖子模糊一片,幾乎呈現透明的狀態。   既然小夜說照片沒問題,有問題的就一定是徐露!照片只是真實地將她的一切反映了 出來。   對於小夜,雖然他的話往往匪夷所思到自己忍不住驚訝,甚至反駁的地步,但他從來 就沒有懷疑過。   自己跟著夜不語也經歷了許多古怪的事情了,常常以為自己的神經早就能抵抗任何衝 擊或者震撼。   但是看到小露沒有頭和脖子的照片的那一刻,自己還是忍不住昏了過去,不是因為被 嚇到,而是因為恐懼,他害怕自己會永遠的失去她。   感情這種東西沒有人能夠說清楚,他更不能。   自己和徐露的感情長跑已經開始多少年了?早忘記了,或許雙方都在等待對方先捅破 那層紙,只是他不敢!   他承認自己在許多時候都很懦弱,懦弱到小露遇到事情後,只能發愣發呆,害怕的全 身不能動彈絲毫,只好將所有本來該由自己來做的事情,等待夜不語不耐煩的幫自己去做 。   自己,真的是個很沒用的男人!   沈科自責的狠狠抓著頭髮,視線隨後又駐留在徐露的臉上。   她小巧的淡紅嘴唇微噘著,泛著濕潤的感覺,他突然想,這個時候吻下去,小露應該 不會知道吧。   於是他將頭緩緩往下低,就在四片嘴唇要接觸在一起的一剎那,徐露猛地張開眼睛, 清醒了過來。   「小科……我怎麼了?」   她軟綿綿地說道,伸手揉著惺忪的雙眼,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徐露摀住自己的脖子 ,驚恐失措的喊道:「我的脖子!對了,我在鏡子裡看到,我的脖子和頭都不見了!好怕 !我好怕!」   她怕得像一隻受驚的兔子,慌忙躲進沈科懷裡,全身都在顫抖。   沈科緊緊摟著她,拚命的摟著,什麼安慰的話也沒有說。   徐露慢慢地安靜下來,她抬起頭凝視著他的眼睛,突然像是明白了什麼似的,笑了… …   這種相對的沉默不知道持續了多久,他享受著少有的溫馨,絲毫不願意動彈。   懷裡的女孩越來越沉,呼吸也開始均勻,仔細一看,她居然在這麼浪漫的時候,又沉 沉地睡了過去……小露什麼時候變得那麼能睡了?   沈科低下頭,望著她誘人的嘴唇,終於決定將剛才被打斷的舉動繼續下去,兩人的唇 越來越近……就在要碰到的時候,該死!這節骨眼有人敲響了房門。   這個兩次偷吻不成的衰神,惱怒的輕輕將徐露放在床上,然後站起身去開門。   一個渾身紅色衣裳的女孩,婉約地出現在他眼前,是沈霜孀。   「阿科,我有事想和你談,能出去走走嗎?」她露出甜甜的笑說道。   沈科毫不猶豫地搖頭:「對不起,小露病了,我要留在這裡陪她。」接著便關門,頭 也不回地坐回了床邊。   沈霜孀走到窗前,淡然道:「徐露真的只是病了嗎?」她古怪的笑著:「看她的眉宇 間露出一股股黑氣,脖子和頭都被黑氣籠罩著,我倒覺得她更像受了什麼詛咒。」   沈科猛地竄到沈霜孀跟前,手透過沒有玻璃的窗戶,緊緊抓住了她的胳臂,「你知道 些什麼,快告訴我!」   沈霜孀絲毫不在乎他用力得幾乎快要陷入自己皮膚裡的爪子,幽幽歎了口氣:「阿科 ,我們的關係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生疏,甚至是……被動?」   「我們一直都是這樣。」沈科更加用力地抓著她的手臂,瞪著她,幾乎是吼叫著說: 「小露到底是怎麼了?你知道什麼?告訴我,快告訴我!」   「那個女人,又是那個女人!為什麼你張口閉口就是那個女人!難道在你的心裡,就 沒有哪怕一丁點我嗎?」   沈霜孀的面孔在一瞬間變得猙獰起來,但剎那過後,又回復了平靜無波的表情。   她微笑著,眸子裡卻完全呈現出一種灰色,「現在,你可以和我出去走走了嗎?」   沈科無奈地和她走了出去,他倆默然無聲,一個在前邊帶路,一個麻木的跟著走。最 後來到一個院子前。   沈科抬起頭,感覺這個院子很眼熟,似乎什麼時候見到過,但又不能確定,畢竟沈家 本宅的所有房子都是一個樣,有熟悉感並不奇怪。   他沒有多想,只是問眼前的女孩:「走了這麼遠,你該告訴我了吧?」   沈霜孀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喃喃道:「阿科,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   沈科耐著性子往門牌看去,頓時他呆住了,門牌上赫然刻著沈古穆的名字!   這裡,居然就是那面怪異的屏風鏡的出處,也是現在屏風鏡擺放的地方——沈梅家。   「你帶我到這裡來做什麼?」   沈科驚駭地問,還沒等他轉過頭,後腦勺已經被硬物重重敲擊了一下。視線漸漸開始 模糊,然後是意識,接著是聽覺……   就在他昏倒在地的剎那,聽到了沈霜孀飽含深情和恨意的柔美聲音。   「阿科,這就是我和你愛情開始的地方……」   他很清楚在作夢,只是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夢。   在夢裡,血紅的顏色像塗料一般流入四面八方,很抽像,又很自然,似乎他的世界原 本就只存在紅色,沒有背景,沒有空間,只有一副平面的存在。   他就在這個平面上步行,赤裸的腳上染滿了紅色,鮮紅,血紅,紅的令人就想這樣躺 下來,舒服的躺著,再也不用去考慮任何煩惱。   鼻子裡似乎不斷灌入一種腥臭,是血的味道!這個味道自己最近已經不止一次聞到了 ,但這還是第一次讓他感覺莫名的平靜,還有一絲快感。   整個身體軟軟的,鼻子裡除了血腥,還有一種怡人的馨香,似乎是女孩甜甜的體味。 沈科掙扎著,終於從沉重的腦子裡找出一絲空隙,清醒了過來。   朦朧的第一眼,他看到了自己,不對,應該是鏡中的自己!   他被緊緊地綁在一個長椅上,身旁還有個穿著紅衣的女孩,是沈霜孀。   她正張著深情的大眼睛注視自己,而他的對面,就是那個該死的屏風鏡。鏡中映著他 迷惑的臉孔,以及她甜美幸福的笑。   手腕很痛!沈科吃力的低下頭,驚訝的發現自己的右手腕靜脈被割破了,和沈霜孀的 左手交錯死綁在一起,血正順著手指,沿著繩子緩緩地流到地上,生命力就在這緩緩地流 動中逐漸消失。   「霜孀,你這是幹什麼?」沈科拚命掙扎,卻絲毫無法移動。能動的只有頸部和手指 。不過無效的動作,反而讓血流的更快了!   「阿科,你知道嗎?其實我的真名並不叫沈霜孀。」   女孩出神地望著他的眼睛,臉上依然流露著迷人的微笑,「現在的爸媽,也只是養父 養母罷了。我真名叫沈茵茵,父母是沈家支系的人,在十年前,他倆都相繼去世了,然後 我被領養,再然後和你訂了婚。」   「快放開我,你的事情我根本就不想知道!」沈科惱怒地大吼道。   沈霜孀沒有理會他的吵鬧,依然自顧自的講著:「我從小就患有地中海貧血症,醫生 說我活不過八歲。母親很害怕,她花光了家裡所有的積蓄幫我治病,但我絲毫沒有好轉的 跡象。她是個很執著的女人,如果要她眼看著女兒等死,她寧願先挖掉自己的眼睛。   「終於有一天,她聽一個權威說,同胞的血幹細胞能夠有效治療地中海貧血症,於是 做了一個單方面的決定,她讓自己懷孕,希望肚子裡的胎兒能夠治療自己女兒的病。」   沈科不由得打了個冷顫,他感覺周圍的氣氛似乎不太一樣了。有點冷,而且讓人感到 壓力。   「其實這些事情我早就不記得了,但不知道為什麼,最近深埋的回憶漸漸又像電影般 ,一次又一次的在腦子裡重放。」   沈霜孀用手撫摸著自己甜美、而且笑容可掬的麻木臉孔,感情十足地說:「我清楚地 記得那一晚的情景。那時自己站在父母的門前,他們在吵架,我很害怕,於是從門縫裡偷 看,我聽到父親罵母親是婊子,罵我是雜種,還狠狠的打著母親,將她的臉按在地上。   「母親嘴裡都流出血了,紅色的血不斷淌到地上,嚇得我幾乎要哭了出來。」   沈霜孀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回憶起來,我才發現父親罵我雜種的原因,我或許並不 是他的親生女兒。母親在和他結婚前就已經懷孕了,只是所有人都不知道,我直到現在也 不知道自己的親生父親是誰,母親直到臨死前都沒有說。   「我記得那晚,母親不知為何眼睛裡一片血紅,她拿起桌上的剪刀,狠狠刺在父親的 背上。父親滿臉的不相信,他瞪大了眼睛,迷惑地望著手上的血,突然指著母親笑起來, 哈哈大笑,笑得血不斷從嘴裡噴了出來。   「母親害怕地蜷縮在牆腳裡,頭埋在膝蓋上一個勁兒地哭著。   「那時候的我不知道哪兒來的膽子,我只有一個念頭,就是要保護母親。於是我推開 了門……   沈茵茵推開了房間的門,她的媽媽並沒有察覺,只是將頭藏在胳臂中,怕得全身都在 顫抖。她十分冷靜,冷靜得完全不像個只有七歲半的女孩。   她推了推倒在地上的父親,他沒有動,只是胸脯還在微微起伏著,看來並沒有斷氣。   沈茵茵猶豫了一下,突然發現這是保護母親最好的時候。   從小,母親就活在父親的拳頭下,他不但稍有不順,就打她罵她踢她,還把母親像奴 隸一般使喚。   發生了現在的事情,還不知道父親會對母親怎樣……母親,會被他打死的!   不能讓他醒過來!要保護母親!絕對不能讓這個男人醒過來!   她從父親的背部用力抽出剪刀,血沒有了壓力,頓時從傷口裡大量流了出來。   她緊張地舔著嘴唇,無意間望向對面的屏風鏡。   鏡子放射著淡淡的銀輝,映著血的鮮紅,變得萬分奪目,鏡中瘦弱的自己臉色蒼白, 她的手在發抖,突然,她看到父親猛地張開了眼睛,他的眼神凶狠,死死地瞪著自己看。   沈茵茵嚇了一大跳,閉上眼慌忙一剪刀向父親刺了下去,並沒有用很大的力氣,只聽 「噗」的一聲,有股鹼鹼的溫熱液體,噴在她赤裸的臉部和手上。   父親的身體強烈抽搐了幾下,再也不動了。   「茵茵,你在幹什麼?」   母親這才發現屋裡的動靜,她看見女兒用剪刀刺穿了那男人的眼睛,甚至貫穿了內顱 骨,不禁驚恐的叫起來。   茵茵用小手抹開臉上的血跡,回頭衝她甜笑:「媽,再也不會有人欺負你了……」   「母親什麼話也沒有再說,她找來一把鐵鍬,將父親的屍體埋在了假山下邊,然後靜 靜地等待弟弟的出世。」   沈霜孀漆黑的眸子裡閃過一絲詭異,看得沈科不住發抖。   恐懼猶如固體一般牢牢地籠罩著他,不知是因為流血過多的原因,還是因為害怕,他 大口的喘著粗氣,突然想到了什麼,他聲音顫抖地問:「你的親生母親,是不是叫沈翠? 」   還在他很小的時候,曾聽多嘴的母親講過一個故事。   她說沈家出了個狠心女人,她殺了自己的丈夫埋在假山下,然後心安理得地過著平常 的日子。   所有人都以為她男人去了外邊打工,直到一年後,不知道什麼原因,她殺夫的事情就 那麼敗露了,那女人親手掐死自己親生女兒和沒滿一歲的兒子,自己也上吊自殺了。   沈霜孀看了他一眼,神經質地呵呵笑著:「你也知道我母親?」   沈科只感到腦子裡「轟隆」一聲響。   故事裡,沈翠的女兒沈茵茵,不是和她一起在十年前就死掉了嗎?為什麼還活著,而 且居然還變成了自己的未婚妻?他驚訝的張大嘴巴,一時間連害怕都忘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我當然沒有死,不信你摸摸。」   沈霜孀見他被自己綁成了一個粽子,咯咯笑著將臉貼在沈科的臉上,又溫柔的說:「 我被一個年輕的叔叔救了出來。還好從小我就體弱多病,幾乎沒怎麼出過房門,自然也沒 人見到過我。   「他把我交到現在的父母手裡,要他們撫養我長大。直到現在,他每個月都還會付給 養父養母生活費。」   「阿科,你知道沈家裡有個傳說嗎?一個只有很少人知道的傳說。」沈霜孀頓了頓, 望著鏡子因為失血、臉色越來越白的自己道:「母親從我親生父親那裡知道的,然後她又 在臨死前告訴了我。據說在後宅的某個地方有一口井,只要衝井口裡大聲喊出自己的心願 ,那個願望就一定會實現。   「在殺死父親的一個月後,母親做了檢查,然後絕望的發現肚子裡的弟弟的血幹細胞 並不適合我,於是她想起了這個傳說,母親靠著一張簡易的地圖找到了那口井,許願說只 要我能好起來,健健康康的活下去,她就算死了也願意。   「當天晚上她便作了個夢,一個非常真實的夢,夢裡有個穿著紅衣服的女人,她背著 母親,然後對她說,只要將弟弟的血肉每天割一點煮給我吃,我的病一年就會徹底的好轉 。   「從那天起,母親就等待著弟弟出世。三個月後順利分娩,然後照著夢裡的話,每天 都把弟弟的血放一點,肉割一點煮在鍋裡……從那天起,我的病真的漸漸好了,不但臉色 變得紅潤起來,而且也能像普通人一樣又蹦又跳。」   沈科的心隨著這個故事越來越壓抑,身旁的蠟燭微微搖爍著,發出「啪啪」的細微爆 裂聲,腦子感覺暈沉沉的,身體也逐漸輕起來。   不知是不是幻覺,似乎周圍都變成了血紅色,鮮艷的紅不斷縈繞在身旁,就彷彿有生 命一般。   沈霜孀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依然語氣低迷地講著自己的故事: 「阿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愛你?你是第一個走入我生活的男生,你說過要永遠保護我, 我信了,也一直這麼癡癡的等著,但是你為什麼要違背自己的諾言?為什麼要拋棄我?」   她美麗的臉在一剎那變得猙獰,她將柔軟濕潤的嘴唇覆蓋在沈科的嘴上,然後狠狠的 咬住他的下嘴唇,咬的血不斷往外流。   沈茵茵的唇被血染的鮮紅,她瞪大眼睛看著他,氣氛異常的古怪。突然,她又甜甜笑 了起來,妖媚的舔著嘴唇說:「我也對著井許了個願望,我要你和我在一起,永遠在一起 !那天晚上,我真的作了夢。我夢裡的景象和母親描述的一模一樣。   「有個穿著紅衣的女人背對著我說,只要我和你在這面屏風鏡前自殺,我就能永遠得 到你,我們再也不會分開了!」   「你瘋了!」沈科只覺得一股惡寒爬上脊背,全身的毛都豎了起來。   夜不語那小子常常說自己遲鈍,自己果然是遲鈍的一塌糊塗,直到現在才明白沈霜孀 綁著自己,割了自己的靜脈,原來是要他和她搞殉情!   他招誰惹誰了?居然會衰成這模樣!   唉,難怪俗話說,女人執著起來,鬼都會害怕。   腦袋更沉重了,嘴唇和手腕的傷口似乎也變得不再那麼疼痛,他和沈霜孀的血混在一 起,慢慢流到地上,血匯成了一條小河,但並沒有朝著低窪的地方移動,反而流向了處在 高處的屏風鏡。   沈霜孀似乎累了,她軟無力氣的靠在沈科的肩膀上,但雙眼依然努力睜著,癡望著他 的臉,嘴角露出一絲甜美的笑意。   鮮紅的血猶如被賦予了靈性,它們流到屏風鏡腳,然後完全忽視地心引力繼續往上爬 。就像被一根無形的繩子牽引,血流上鏡面,緩緩地向左角那塊褐色的斑痕爬去。   「阿科。」沈霜孀聲音沙啞,怪異的笑的更甜了:「快了,我們就快永遠在一起了… …」   二十九號的夜晚來臨的很遲,直到時針指向九點一刻的時候,天才完全黑盡。   我瞇著眼睛守在徐露的床旁,手裡拿了一本小說看的入神。沈雪端著飯菜走了進來。   「小科還沒回來嗎?」她輕皺著眉頭問。   我臉上浮起一絲不快,狠狠道:「那傢伙也不知道死哪去了,虧他一天到晚口口聲聲 說自己有多愛小露,關鍵時刻就是不拿出一點實際行動出來!」   「噓,小聲一點,不要把小露吵醒了。」沈雪將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我噤聲,拉著我 走出門去,「小夜,不知道為什麼,我左眼皮直跳。小科會不會出什麼事?」   「奇怪,你什麼時候和那傢伙有心靈感應了?」我感到很好笑:「如果說你和他是同 卵雙胞胎的話,我可能還稍微覺得有點說服力。」   沈雪狠狠踩在我腳背上,嗔怒道:「你這人,好好和你說,你就是不把人家當回事。 」   「那好,我認真聽你說!」我強止住笑,做出嚴肅的表情正想繼續唬弄她,突然感覺 有一股涼颼颼的風從後腦勺刮了過去,我猛地回頭。   身後空蕩蕩地,什麼也沒有。   但剛才我分明覺得有東西從我身後飛快走了過去,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你怎麼了?」沈雪用力拉了拉我的手臂。   我搖搖頭,回過神來想要繼續剛才的話題,有股不安的感覺又浮上心頭。   不對!總覺得有哪裡不對!   奇怪!徐露的房門在出來時我明明順手關上了,為什麼現在卻大開著?我臉色一變, 快步走進屋裡,只看了一眼,我整人都呆住了。   沈雪狐疑地跟著我走了進來,頓時,也全身僵硬停在了原地。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用發冷的手尋到我的右手握住,緊緊地握住,她的手在不住的顫 抖著。   屋裡,蠟燭昏暗的光芒依然,只是床上空蕩蕩的,徐露早已不見了蹤跡。 第九章 二十九(下)   沈家老二沈易和老四沈繆,帶著十多個旁系的青年男子,將沈上良的宅子圍了個水洩 不通。   其實根據風水師孫路遙的意思,只需要在二十九號這一整天裡,不准女人進沈上良的 廚房就好了,但老祖宗為了安全,執意要他倆帶人將整個宅子都看住。   對於老祖宗的固執和守舊,他們兩個也是萬分的無奈。但誰讓自己管他叫老子,而且 他還是沈家的實際掌權者,他的話不聽還得了!   夏夜,對於這種海拔比較高的地方而言還是很冷的。   沈繆哈出一口氣,揉了揉手臂道:「這鬼天氣還真冷。」   沈易心不在焉得嗯了一聲,不知道在想什麼。   「我說二哥。」   沈繆無聊的沒話找話:「沈家究竟為什麼這麼注重風水,祖宗布下的東西已經夠老舊 了,現在的社會到處都在發展,就我們成天還縮在自己的一畝二分地裡,絲毫不知道變通 ,我真的想不通!」   「噓!」   沈易摀住他的嘴,小心的朝四周看著,然後低聲說:「不要亂講話,這要是傳進了老 頭子耳朵裡,你小子又要挨他幾棍子了!」   「我倒寧願他把我趕出去,你看看人家玉峰,沒幾年功夫就混了個局長當。」沈繆哼 了一聲:「其實這次開發商來買地,給的價錢已經不低了。我算過,那價每個人都分得了 一百多萬。   「這年頭到城裡繁華的地方,買上好的房子也花不了十多萬,分的錢足夠我們花銷一 輩子的,再加上本家的擺設,隨便什麼拿出去也可以當古董賣,我看不如我們……」   「老四,你越說越過了!」   沈易狠狠瞪了他一眼。   沈繆語氣絲毫不讓的回瞪他,「二哥,你敢說你不動心?」   沈易看著他,許久,終於歎了口氣:「不是我不動心,只是老頭子那關過不了啊!」   沈繆頓時也不語了,他咬著嘴唇,突然抬頭說:「如果,我只是說如果,老頭子腦溢 血暴斃了,不是什麼問題都沒有了?」   「混蛋!」   沈易怒罵道:「這麼大逆不道的想法你都敢想,再說我打死你。」   「哼,就你是孝子!」沈繆不服氣地小聲咕噥著:「沈家除了那幾個頑固派以外,有 誰不希望老頭子突然暴斃的!」   突然,從背後刮過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風,冷的人全身的毛都不由得豎了起來。   沈繆裹緊外衣,罵道:「哪裡來的怪風。」回頭一看,卻發現沈易眼睛直呆呆的望著 宅門方向。   「你怎麼了,二哥?二哥!」他慌忙用手將不知是發神經還是被嚇傻的沈易搖醒。   「老四,你剛才有沒有見到一個影子?速度很快,一下子就朝門的方向跑過去了?」 沈易聲音不斷抖著,上下牙關都在打結。   「我看你是發夢吧,整個宅子都被我們守成這樣了,就算母螳螂都飛不進去。」沈繆 瞥了身後一眼,無聊地說:「我倒還希望出些什麼事。哼,風水。」   沈易搖搖頭,皺眉道:「不行,我要進去看看才安心。水瓶給我,順便找老六要些開 水。」   「二哥,你要我怎麼說你才好?你還真信孫路遙那乳臭未乾的小子瞎說?」沈繆晃著 腦袋,說的口沫橫飛:「真想拿到錢到外邊的花花世界去逍遙一圈啊。」   沈易沒理他,走進了半掩著的宅門,沈上良的寢室還亮著燈,他一敲,門就開了。   「二哥,你有事嗎?」沈上良一見是他,略微有些遲疑。   沈易和他寒暄了幾句,打好水,裝作不經意的問:「老六,你剛剛在院子裡有沒有聽 到什麼奇怪的聲音?」   沈上良迷惑的搖頭:「沒有,我一直都在看書,如果有動靜的話早發現了!」   「你會不會看得太入迷了,沒有注意外邊的情況?」沈易還是有些擔心。   「二哥,我還沒老到耳聾眼花的程度。」沈上良不悅起來。   「你知道,老頭子他……」沈易訕訕笑著,剛想說幾句客氣話,把尷尬的氣氛給修補 一下,突然聽到不遠處的地方,傳來一陣輕微的「嗦嗦」聲,他頓時緊張的抓住了沈上良 的手道:「老六,你聽聽,那是什麼聲音?」   別看他年紀一大把,而且長得五大三粗的,但平生最怕鬼鬼怪怪的東西了。   沈上良看得好笑,淡然道:「可能是有老鼠吧。」   「但那裡應該是廚房的位置。」   「當然了,老鼠找吃的不去廚房,難道還會去廁所啊?」   「我覺得不對,老六,我們過去看看!」   沈易驚駭地拉了沈上良一把,沈上良被自己這位同父異母的哥哥弄得實在沒辦法,只 好和他一起向自家廚房走去。   門大開著!他們這兩個加起來歲數已經超過一百的人,立刻有些呆了。   奇怪,昨天下午老祖宗親自封了廚房的門,而且一個小時前自己還檢查過,白色的封 條明明還完整的貼在門上。   現在又是誰這麼大膽,居然把門給打開了?   這兩人看著被狠狠地撕下來,扔到一旁的封條,對望一眼,用已經有點發抖的腿,慢 慢走了進去,廚房裡黑暗一片,沈上良用手摸到電燈開關,一按,燈沒有亮。   他這才想起自己偷偷裝的發電機怕被老祖宗發現,最近都沒有開,對面「嗦嗦」的聲 音並沒有因為他們的打擾而有絲毫中斷,間或還伴隨著「啪唧」的聲響,像是誰在津津有 味地吃著什麼。   沈上良用顫抖的手掏出打火機,擦燃。   昏暗的火光頓時劃破黑暗,照的四周勉強能夠看到一些東西了。   火光下,正中央的桌子拖長的影子,顯得詭異無比,一直向對面延伸。   就在影子消失的盡頭,有一個黑色身影,正蹲在打開的冰箱前,靜悄悄地不斷往嘴裡 送東西。   那東西,不!看樣子應該是個人,有一頭雜亂的頭髮,爪子一般的手,手裡還緊緊拽 著一片放了好幾天、都已經開始發臭的牛肉。   那神秘的人,衝他們緩緩回過頭來,頭髮遮蓋著臉孔,看不清樣子,但是絲毫不用懷 疑,她是個女人,而且,她還咧開嘴得意的笑著,一邊笑,一邊將發臭的牛肉湊到嘴邊, 用力咬了一口。   沈上良和沈易同時愣住了,莫名的恐懼,緊緊揪住了他倆的心臟,那女人笑著,狠盯 著他們,他倆想要大聲叫,聲音到了嗓子眼,卻怎麼也發不出去。   沈上良突然感到呼吸困難起來,他像溺水的人一般,血液全都湧上了臉,拚命的張開 手四處亂抓,徒勞地想要將附近的空氣給抓過來放進嘴裡。   打火機從無力的手中掉落在地上,火熄滅了。整個廚房又墜進黑暗裡,無邊的黑暗猶 如一隻怪獸的巨爪,用力抓住他倆,掐著他倆的脖子。   心臟在猛烈跳動,越跳越快。血液流動速度也變得快起來,不論是靜脈還是動脈,幾 乎要湧出血管,通通從七竅裡噴出。   就在他倆以為死定的時候,身上的壓力突然一鬆,沈易和沈上良頓時像被斬斷操縱線 的木偶,大口喘著粗氣,癱倒在了地上。   二十九號深夜,十一點十一分,沈家所有的狗都像發瘋了似的,大聲狂嘯起來。   帶來的高能手電筒因為沒電池,完全不能用了,我只好無奈的拿著一個笨重的牛皮燈 籠,和沈雪一起去找徐露。   對於她的行蹤,我絲毫理不出頭緒,或許她又夢遊了吧!   對於一個夢遊者,更加不能用常理來度量,於是我一邊埋頭整理線索,希望能從小露 今天一整天的活動中,窺視出她夢遊時的行動,其實我也很清楚,那無疑是大海裡撈針, 不知不覺,已經在本家裡遊蕩了兩個多小時了。   突然聽到有狗在叫,這個刺耳的聲音,唐突地打破了夜的寂靜,也把我嚇了一大跳。 剛要和身旁的沈雪調笑幾句,狗叫聲卻像傳染病一般,一隻接著一隻,從本家的東邊輻射 擴大,最後整個沈家都籠罩在了一陣撕心裂肺的「汪汪」聲中。   一家一家的燈被點亮了,每戶有狗的人家,都在踢著自家的狗,勒令它們不准出聲, 但是它們反而衝著主人狂叫,聲音慌張、惶恐,似乎就要有什麼大事發生似的。   沒有狗的人家,終於也忍不住了,起床點燈,對著狗主人大罵,有的還揚言明天一早 就把狗宰了打牙祭,總之是要有多亂就有多亂。   我伸著脖子看的起勁,幾乎就連要找徐露的正事也給忘個一乾二淨了。   沈雪突然皺起眉頭,問道:「小夜,你有沒有聞到一股味道?」   「什麼味道?」我漫不經心的問,依然帶勁的盯著遠處上演的罵戲,以及快要上演的 局部打戲。   「香味。」沈雪抬起鼻子,又確定了一下:「好像是桂花。」   「別傻了,我看過前宅的桂花樹,那個種類至少要到十月中才會開花。」我看也沒看 她,笑道。   沈雪狠狠掐了我一下:「別忘了花癡沈羽的花,他的銀桂、牡丹還有芍葯。」   我頓時打了一個冷顫:「你到底想說什麼?」   「你不是一直在奇怪,為什麼後宅那些嗜血植物的根部,沒有發展到前宅來嗎?」沈 雪滿是擔憂地說:「我倒有個猜想,或許是前宅有什麼東西壓制住了它,說不定那東西現 在已經被破壞了,吸食人類血肉的根也……」   「不用說了,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沉默了半晌,斬釘截鐵的道:「先回去看看,如 果沒有記錯的話,我們住的地方就有桂花樹。」   空氣中,似乎真的瀰漫著淡淡的桂花香,只是若有若無,不注意的話根本察覺不到, 即使是聞到了,我依然不能確定是不是個錯覺。   推開門,將燈籠的光芒照在花台上,頓時,我驚訝的下巴都差些掉了下來。   沈雪緊張的挽住我的手臂,為了確定是不是在作夢,甚至還在我手臂上狠掐著,而我 卻被眼前的景象徹底弄呆了,驚歎號迴盪醞釀在喉嚨間,就是沒辦法發洩出來。   只見花台上的桂花滿樹白花,小朵小朵一撮撮的花兒雪一般白,白的讓人越看感覺心 越寒。   不!是某種恐懼,桂樹下,牡丹和芍葯不知從哪里長了出來,不合時宜的綻放著,開 出血一般的花朵。   花團錦簇,用來形容這原本美的一塌糊塗、五色繽紛、繁盛艷麗的景象,一點都不過 分。   換了另外一個時間,另外一個時空,我甚至會大聲讚歎造物主的鬼斧神工,但現在, 這份美麗卻讓我顫抖,沈雪的牙齒也在抖著,發出「咯咯」的聲音。   「冷靜!我們一定要冷靜!」   我用力吸著那詭異的花香,努力平靜著混亂的大腦,握著沈雪的手說道:「不用再掐 我了,我可以很明白的告訴你,我們沒有作夢。對了!先確認一下。就在今天下午,天沒 有黑之前,你有沒有發現花台有什麼異常?」   沈雪用力搖頭,接著用乾澀的聲音道:「兩個小時前,我們出門去找小露的時候,院 子裡的桂樹都還是一副要死的樣子,絕對沒有開花,甚至葉子都沒有幾片!而且花台上也 根本就沒什麼牡丹和芍葯。」   我緊張的說:「照你的觀察,花是突然自己出現的,而且桂樹在我們出去的兩個小時 內,不但長出了繁盛的葉子,而且開出了花?」   沈雪很不情願地點了點頭。   被眼前匪夷所思的事情刺激的我,幾乎以為自己已經瘋掉了,為了確定看到的是不是 幻覺,我伸出手,在桂樹上扯下了幾片葉子。   整棵樹頓時像被狂風吹動似的猛烈搖晃起來,我甚至聽到了一陣沙啞的呻吟。   ******   一股冰冷的寒意爬上了脊背,我和沈雪嚇得向後退了好幾步,這才驚魂未定地相互對 視著。   遲疑了一會兒,我剛想開口,突然從徐露的房間裡,傳出了一陣刺耳的尖叫聲!   大腦在一剎那間變得空白,在那種詭異的情形下,就算智商高如我,也一時沒有反應 過來那聲尖叫的意義。   愣了好一會兒,我才呆呆地問:「剛剛那個熟悉的聲音,是小露在尖叫?」   沈雪也滿臉呆滯:「聽起來很像。」   「她不是不在屋裡嗎?該死!」   我飛快的朝她的房間跑過去:「估計是那小妮子夢遊完回來了。上帝,她夢遊的時候 千萬不要有自虐傾向,我可不想看到她缺胳臂少腿的樣子!」   還好,我的擔心的東西並沒有發生。   徐露很健康的坐在床上,雙眼直直的看著對面的牆壁,除了身上有點髒,頭髮有些散 亂以外,就沒損失什麼了。   只是,她的尖叫也實在太大聲了一點,震得努力想走近她的我,耳朵裡不斷「嗡嗡」 作響。   「小科!」她似乎還沒有睡醒,猛地抓住我的手,惶恐地喊著:「小科有危險!」   我一邊努力想要將快被她折斷的手臂從她懷裡抽出來,一邊大打趣的問:「你不會是 夢遊時見到他了吧?有沒有記得幫我向他問好。」   「小科有危險!我看到他了,看得很清楚。」小露的眸子呈現出一種灰白色,依然喃 喃地說著。   「你在哪裡看到了?」   我大為頭痛,唉,夢遊者的行為真是無法預測,就像現在,自己根本就無法判斷徐露 究竟是處於清醒狀態、夢遊狀態,還是半夢半醒狀態,只好順著她的話題說下去,這也算 是讓夢遊患者回到現實的一種牽引。   小露的臉上微微露出一絲疑惑,她像在努力想著什麼,語氣又惶恐起來:「我隔著一 層透明的東西看到了他,他被綁著,和一個眼熟的女孩子坐在一起。   「那女孩穿著紅色的衣服,房間裡也是紅色的,全部都是血紅色。小科的手腕在不斷 流血,他的血衝我緩緩地流過來,然後爬上了那層透明的東西。   「我想伸出手去摸他,但總有什麼擋著我,我怕!我好怕,小科就要死了!」   小露配合著自己的話,慢慢地將手向前方伸,不久就像真的碰到了障礙,甚至耳朵裡 也聽見了「啪」的一聲。   一絲陰寒從腳底爬上脊背,滲透了骨髓,我和沈雪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你對她的話,有什麼看法?」   徐露似乎用光了身上所有的力氣,在說完那番話後就倒在床上睡著了。安頓好她,我 遲疑地問沈雪。   沈雪滿臉迷惑,苦笑著搖了搖頭。   我走到窗前,望著天上朦朧的月色,大腦飛速運作起來,想了半晌,也沒有抓到什麼 重點。   「今晚真是個多事之秋啊。」我在嗓子裡擠出一聲乾笑:「徐露夢遊,院子裡的牡丹 芍葯桂樹亂開花,再加上剛才她的那一席似真似假的夢話,你說,那小子會不會真的出事 了?」   「那麼我們來分析一下。」沈雪學著我的樣子皺眉,說道:「小夜,你應該也清楚小 露最近的古怪舉動,或許,她說的是真有其事也不一定。」   「不可能!首先的問題是她從哪裡知道的?一般而言,夢遊者不可能記得自己夢遊時 的所見所聞,以及自己的所有行為。」我坐到了床沿上,淡然道。   「你也說的是一般而言,但小露的情況不應該歸為一般狀態,她的夢遊很特殊,我不 知道該怎麼形容,總之,我覺得似乎不是人為了。」   沈雪的眉頭皺的更緊了,「好像有什麼東西趁她睡覺時,篡奪了她的身體,去做一些 我們無法預料,而又對那東西極有利益的事情。」   頓了頓,她又道:「小夜,從沈家後宅回來時,你不是提到說,那股隱藏在沈家中的 神秘力量,有可能是故意放我們走的嗎?   「或許你該把那個『我們』改一下,換成小露。或許它想利用的就是小露一個人,讓 她正常的潛伏在我們之中,然後到時機成熟的時候……」   我和她同時打了個冷顫。   望著沈雪自信的目光,我少有的感到歎服。女人果然是無法揣度的生物,不但無法揣 測,而且更不能小看,至少她的大腦不靠邏輯,僅僅只用敏感的可怕的直覺,就想到了許 多我忽略掉的東西。   或許並不是我忽略掉了,只是最近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快,我的大腦根本就無法跟上接 湧而來的疑問,又或者我太過於注意邏輯的合理性,總之,我絲毫沒有注意就擺在身旁的 問題。即使偶然注意到了,又會因為新發生的事件將其扔到腦後。   我被沈雪的一席話驚醒,頓時出了一身的冷汗,仔細想想,我又搖頭道:「退一萬步 ,就算小科是有危險,小露是真的親眼看到了,那麼問題又回到了原點,她是怎麼看到的 ?在哪兒看到的?」   沈雪咬著嘴唇,苦苦思索起來。   我很煩躁,內心很少這樣煩躁過,沈科那傢伙遲遲不回來,也沒有說過到哪裡去了, 走的時候又沒有留下紙條,這樣不正常的行為,我居然一直都沒有注意到。   其實這算是思維的死角吧,本以為這裡是他老家,怎樣也算是他自己的地盤,我和小 露兩個外來人有危險出了問題也就不提了,但沒想到他在自己的家也會遇到危險,真是個 衰神!   我氣悶的在房間裡走來走去,希望加速血液迴圈,讓大腦能夠更有效的思考。   如果忽略掉徐露那番夢話的真實性,假定是真的,那麼現在的問題就是,徐露在哪裡 見到他的?他身旁的女孩子是誰?而且,誰會去綁住那個白癡,還想殺掉他呢?   女孩子,眼熟的女孩子……也就意味著那個人是徐露見過的。   在沈家,徐露見過的女人不少,但說到女孩子就不太多了,而且那個人還要和沈科有 所關係……  「我知道了!」   我猛地抬頭,沖沈雪說道:「綁架小科的,是他的未婚妻沈霜孀!」   沈雪滿臉驚詫:「怎麼可能?」   「有什麼不可能的。」我哼了一聲:「雖然沒有和她深入接觸過,不過那女孩的性格 我倒是印象滿深刻的。   「她溫柔漂亮的外表下,有執著到可怕的固執,你沒見我遇到她就想躲嗎?我很討厭 和她那樣的女生打交道。而且徐露在話裡有透露沈科被綁著,旁邊坐著一個眼熟的女孩, 說到對她而言眼熟的女孩,不是你就是她了!   「再加上小露只說沈科被綁,沒提起旁邊的女孩一起被綁著,很明顯,旁邊的女孩就 是綁架者。」   「就算你對。」沈雪沉吟道:「那霜孀為什麼要綁架小科?」   「以那木頭的性格,一定是忘了以前亂許的承諾什麼的,沈霜孀可能想殺他洩憤。」 我冷笑著:「也可能要找他殉情,總之女人固執起來,什麼可怕的事情都做的出來。」   沈雪的臉色頓時變得煞白:「上帝,那小科真的是有危險了!怎麼辦?小夜,我們快 去救他!」說著,就撒腿嚮往外跑。   我一把拽住了她,將她按在椅子上,大聲道:「冷靜點!你知道他和沈霜孀在哪嗎? 」   「小科,早說你遲鈍了,你偏偏不信!現在可好,大伯一定會被活活氣死的。」沈雪 黯然的低下眼簾,抓住我的外套輕聲哭起來。   唉,女人……雖然說人體內有百分之七十五是水,但也經不住這樣折騰吧,動不動就 哭,偏偏我一聽到哭聲就會全身麻木,大腦混亂,該死!究竟沈科那傢伙在什麼地方?   突然想到了什麼,我渾身一顫,心臟無法抑制地強烈跳動起來,思緒因為那個十分駭 人的想法開始劇烈波動。   我嗓子乾澀,艱難的緩緩問道:「小雪,還記得徐露是什麼時候開始夢遊的嗎?」   「算起來,應該是我們去沈家後宅的前一天。」懷中的淚人兒不解地抬起頭望著我, 答道。   「不錯。」我雙眼直視著窗外,努力壓抑著內心的恐懼:「這也就意味著徐露夢遊和 沈家後宅並沒有直接關係,她或許是受了從前擺在房裡的某種東西的影響。」   「某種東西?」沈雪止住哭泣,好奇的問:「什麼東西?」   「鏡子,那扇屏風鏡!」   「什麼!」她瞪大了眼睛:「我知道那東西是有些古怪,但是,怎麼可能……」   「世界上沒有不可能的事情。」我吃力地吞下一口唾沫,一字一句地說道:「還記得 徐露剛剛的描述嗎?她說和沈科之間有一層透明的阻隔,或許,那就是鏡面。」   「你的意思是,她……她……」沈雪滿臉恐懼的望著我,聲音不斷的顫抖。   「不錯!」我衝她緩緩點了點頭:「徐露,是從鏡子裡看到沈科的情況的,他和沈霜 孀,就在沈梅的故宅裡!」 第十章 質變    有人說,千里外的公路上有百塊美元大鈔一片,能否撿到它,取決於那邊的人是否都 是瞎子、呆子、傻子、瘋子……   這句話或許對,也或許不對,世界上的事情,許多都沒辦法說清道明。比如說女人的 第六感,又比如說我和沈雪遲去一點點的後果。   把沈玉峰叔叔從被窩裡拽起來,跑去放置屏風鏡的那個房間時,沈科已經因為失血過 多而昏了過去。   沈霜孀全身白的異常,她在沈玉峰的懷裡掙扎著伸出手,吃力地向沈科的方向緩緩抓 著,但卻有心無力。   她的嗓子眼裡發出異樣的「咯咯」聲,眼睛死命的鼓著,眼珠幾乎要凸出了眶外,讓 人不禁想起那些剛到沈家時,堆在院子裡,不明死因的錦鯉。   「為什麼要阻止我們?為什麼要搶走我的幸福?你們好狠!」沈霜孀微弱地開合著已 經龜裂的蒼白嘴唇,手依然不死心的想抓住沈科,絲毫不顧從傷口不斷流著的血。   這麼執著的女孩,究竟是可悲,還是可憐呢?   我歎了口氣,從衣服上又扯下一根布條,用力將她的手臂綁住,阻止血液再流通,但 似乎並沒有太大的效果,沈科的血不再往外流了,但她的血似乎像是被什麼抽出,順著流 淌的血路一直詭異的流向屏風鏡,然後又絲毫不理會地球引力的規律,向鏡面上那塊古怪 的斑紋爬去。   當我發現那個異常狀況時,她全身的血已經流出了三分之二。   「快把他們倆抬出去!」我焦急的喊道,在這個怪異莫名的地方,還是不要久留的好 。   沈玉峰神色黯淡的搖了搖頭:「這女孩子已經快不行了,千萬不要移動她,現在她完 全靠一口氣在撐。」   對於一個失去三分之二血液的人類而言,居然還活著,只能算是個奇跡,但沈霜孀確 確實實還有生命跡象,她哀求的張著眼,用力蠕動嘴唇想要說什麼,手也吃力的向上抬起 。   「這麼痛苦了,還不願意暈過去,她究竟是想要什麼?」沈雪不忍心地望著我。   「她要的東西我們雖然不能給,」我望著沈霜孀,沉重地說:「但或許可以滿足她那 麼一丁點希望。」   隨後,我將沈科的手遞到了她的手旁。   她不知道從哪裡生出的力氣,頓時將他的手握住。緊緊的握住,死灰色的臉上也露出 了一絲燦爛的微笑。   甜美的笑,猶如春天裡綻放的絕麗花朵,在開放到最繁盛的頂點時,猛地開始凋謝。 花的雙眼中閃爍著兩滴明亮的露珠,露珠滑過花的臉龐,混雜在鮮紅的血液裡。   液體就像被下了咒語般迅速的凝固、消失,只留下一條長長的痕跡。   「她死了。」沈玉峰聲音有些哽咽。   我默然,女孩子,真的是一種傻傻的生物,聰明如沈霜孀,一旦遇到名叫「愛」的化 合物,一旦產生化學反應,就不再是她自己了,是執著引導她走向自我毀滅,還是愛情本 身呢?   我不知道,恐怕,就連沈霜孀自己也不知道,不過,她以後不用再受感情的折磨,永 遠也不會感覺到痛苦了……   多事的夜晚,就那樣不平靜地過去。   第二天,原本應該失血過多、躺在床上休養的沈科,活蹦亂跳的一大早就跑來敲我的 房門。   這傢伙果然是個怪胎,生命力比之蟑螂也不遑多讓,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我如同往常一般氣不打一處來的,狠狠在他豐滿的屁股上踢了一腳,他也條件反射的 抱著豐臀叫痛,但總覺得哪裡不太一樣了。   是氣氛!我倆都很小心地繞開沈霜孀這個話題。   望著清晨花園裡妖艷綻放的芍葯和桂花,聞著濃烈的花香,我歎了口氣:「你應該感 謝小露,如果不是她說的夢話,現在恐怕你也只剩下一具屍體了。」   「我剛剛聽小雪說過。」沈科臉色有些黯然,最後一咬牙,猛地望著我道:「小夜, 我知道你有許多疑問,你儘管開口好了,不需要顧慮我的感受。」   見我愣愣地沒有回應,他乾脆自個兒將昨晚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以及沈霜孀對他 說過的所有話一字不漏的說了出來。   「小夜,我想借助你的大腦。」沈科咬著嘴唇,用力到將剛凝結的傷口也撕裂開了, 血又流了出來。   他的聲音哽咽,沙啞的用哭腔說:「我知道我很遲鈍,沒有辦法像你一樣,將得到的 線索分析歸類,然後找出之間的聯繫,但是我清楚,霜孀的死並不是出自她的意願,是那 口井控制了她、控制了她的母親,甚至控制了所有向井裡許願的傻瓜。它將他們的渴求強 化,讓他們變得瘋狂,然後做出許多正常人根本無法想像的事情。」   他抓著我的胳臂,死死地抓著,眼淚終於從做作的嘻皮笑臉上流了下來,我輕輕拍著 他的肩膀,什麼話也沒有再說。   曾經歷過許多生離死別的痛苦,就因為經歷過,才更清楚這種痛苦的可怕。我清楚如 果不能及時發洩的話,它就會隱藏在內心的黑暗裡,慢慢吞噬你的記憶以及思維,直到完 全將你毀掉為止。   不過,通過沈科所講的事實,卻讓我的腦子清晰了起來。   那面屏風鏡,沈家後宅嗜血的植物,那口井,看似全部都獨立存在著,但事實上,應 該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或許,它們全部都由那股神秘的力量控制著,只是不知那股力量 ,究竟想要怎樣!   沈雪端著四人份的早餐走了進來,臉色十分難看。   「小夜,我剛剛有去看過。」她眉宇間透露出一絲憂慮:「不光是我們的院子,沈家 前宅幾乎所有人家的花台上,桂花都一夜間開放了,更詭異的是芍葯和牡丹,不知道從什 麼地方鑽了出來,只要有土的地方就長的枝繁葉茂,怪嚇人的!」   沈科並不知道這件事,乍聽之下,嚇得頓時打了個冷顫。   「小夜,會不會是後宅的那些古怪植物……」他怕得沒有再說下去。   我極不情願的點頭,道:「恐怕是了,雖然這些植物還沒有變得和沈家後宅的那些, 一樣可怕,但是誰知道呢,或許這只是個前兆而已!」   頓了頓,我又道:「其他的事情先放下。小雪,你幫我去查沈霜孀的養父養母,旁敲 側擊的問那個將她寄養在他們那裡、每個月還給足生活費的人是誰。」   不知為什麼,我就是對這件事很不放心,似乎裡邊隱藏著某些有關聯的變故。   根據沈家的一面之詞,說是沈翠親手掐死了親生女兒沈茵茵,和未滿一歲的兒子。   但為什麼沈茵茵沒有死?   既然她能被一個年輕的叔叔救出來,那麼她自殺的過程就變得不太單純了。   那個流傳在沈家大街小巷、婦孺皆知的關於沈翠的事情,或許也並不像流傳的那樣, 再加上如果她真的為了自己的女兒,連性命都不要,忍受著懷胎十月以及再次分娩之苦, 還忍痛將同是自己骨肉的兒子的血肉,一點點地割下來餵給女兒做藥,那麼她又怎麼可能 將好不容易才有所好轉的女兒,親手掐死呢?   她只需要說,丈夫是自己一個人殺掉的,相信沈家懲罰的也只會是她一個人,不會波 及到她的兒女。   想不通!或許這裡邊,真的有些什麼秘密是沈家沒有公開的!   用力搖搖頭,將疑惑甩開,我沖沈科說道:「你小子和我去見老祖宗,我們要趕緊將 沈家所有的人都撤離出去。」   「真的有這麼嚴重?」沈科大吃一驚。   我哼了一聲:「誰知道呢?或許這裡的芍葯、桂花樹和牡丹,只是單純地開放出來想 讓人觀賞罷了,但只要它有後宅那些恐怖植物的一半古怪,恐怕我們所有人都會變成那些 玩意兒的儲備營養品,到時候想走都走不掉了!」   沈科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臉色一變再變,毅然道:「那我絕對不能和你去!我 要留下來陪小露,如果沒有人在她身旁照顧,以那些植物的特性,一定會先將昏迷不醒 的她給分食掉。」   這塊木頭,看來並不像想的那麼朽木不可雕。我點點頭,正想要出門,沈雪遲疑地叫 住了我。   「小夜,有件事我想應該跟你講一下。」她下定決心,講道:「我知道你不太相信風 水什麼的,但是聽我老爸說,昨晚淩晨十一點十一分的時候,有個不知是人還是鬼的東西 ,闖入了廚房裡。   「他信誓旦旦地說是個母的!有個很值得注意的問題,你想想,就是在十一點十一分 ,整個院子都傳出狗叫聲,隨後我便聞到了桂花的香味,或許……」   「你的意思是說,沈家的風水已經完全被破壞掉了?」我忍了很久才沒有把「荒謬」 這兩個字大聲吼出來。   沈雪輕輕搖頭:「不只是這個問題,恐怕家裡之所以一直都重視風水,就是為了壓制 後院那股神秘力量以及那些植物,現在風水破壞了,某些好的不好的東西,就侵蝕到了前 宅來。」   我哼了一聲,正想要反駁她這個毫無理由的謬論,突然腦中一動,思維頓時清晰起來 !原本在自己看出沈家院子裡擺放的是年獸而不是獅子時,我就猜測沈家大宅之所以修建 成那麼古怪的樣子,根本就是為了壓制某些東西。   至於風水什麼的,我雖然不相信,但如果是換一種說法呢?   沈家之中原本就潛伏著某種東西,自從清朝康熙年間修好以來,這種力量就一直慢慢 腐蝕滲透著沈家,讓它由繁盛轉向衰敗,直到徹底將其構築牢固的風水陣勢摧毀掉。   而它使用的工具,或許就是那個來歷不明的屏風鏡,以及那口能讓人實現願望的古井 。   不論是誰,只要接觸到這兩樣東西,滿足了某種條件,不久後那個人就會作夢,夢見 的情景大同小異,都是一個穿著紅衣的女人,看不清面孔,只知道她用呆板但卻很吸引人 的聲音和你談心,然後幫你出謀劃策,告訴你如何能減輕痛苦,或者如何實現願望……   但那些人最後無一例外的都死了。   再次回憶昨晚的情景,我親眼看到沈霜孀全身三分之二的血液,如同被吸引似的大量 湧了出去,那種詭異的狀態,令我猛地想起了一個人││那個和沈梅相戀、最後因為自己 所愛的人嫁給別人,而瘋了二十七年的許雄風,他從樓上跳下來後,出血量也十分的異常 。   而且,他在死前也描述過自己的夢境,他和沈梅在夢裡結婚,然後生下了兒子。   他絲毫不認為自己瘋掉了,他的意識和行為,被分為了兩個不同的平行世界。   現實世界裡,他被自己的父母鎖住,吃喝拉撒都在不足十平方米的小房間裡。   而在他認為的真實中,過著他從前無法企及的幸福生活。   只是他從來沒有看清過沈梅的臉,只是理所當然的認為,她就是自己最愛的女人,甚 至到死前,也毫不懷疑的相信,那個沈梅不讓他見到她的臉,是因為怕嚇到他。  根據種種跡象表明,或許在二十七年前,許雄風也曾經接觸過屏風鏡,或者古井其中之一。  我從來就不信什麼鬼鬼神神,一個人死了就是死了,如果硬要說她會在某個人的夢裡繼續延續生命,這個調調我根本就不會加以考慮。  許雄風夢裡的女人一定不是沈梅,或許是他臆想出來的影子,又或許根本就是那不知道出現在多少人夢裡的紅衣女子……  孫路遙那個小白臉曾說,二十九號那天絕對不能讓女人進沈上良家的廚房,但現在,意外發生了,廚房裡出現了一個女人,是不是意味著 那股神秘的力量已經解開了枷鎖,完 全甦醒了過來?   「小夜,你怎麼了?」沈雪見我低頭發呆了許久,擔心地掐了我一下。   「我沒事,剛剛想東西想得太入神了!」想通了許多疑惑,我頓時感到精神大振,似 乎沈家的真相,又離我近了一步。   沈雪突然「咦」的叫了一聲,然後用力向四周聞著。   「怎麼有股燒焦的怪味?」   她迷惑地說,然後指著北邊方向,大叫起來:「天哪,小夜我們快去看看,那裡有戶 人家著火了!」   我抬頭向後望去,果然看到一股濃黑的煙塵,晃蕩著向天空飄去,如同一根巨大的煙 囪,煙中不時還現出一道濃烈的火焰,在這個乾燥的夏季裡,越燃越旺。   沈雪拉過我的手,就朝著火的方向跑去,一副唯恐不亂的樣子。   如果不知道內情,還以為是她仇家被火燒到了,絲毫沒人會懷疑被燒的家庭居然還算 是她親戚……唉,沈家人的性格,果然是一個比一個奇怪。   沈家人幾乎都出動了,自行連成好幾條直線,將一桶又一桶的水,潑在了起火的房子 上。當初在設計沈家大宅時,就有一套拿到現在來說,都令人歎服的防火系統。   圍牆有效的將火勢控制在一個宅子裡,不讓它蔓延出去,再加上無數桶水潑過去,火 勢漸漸變小了。   厲害!我一邊看一邊暗自讚歎,只聽一旁的沈雪驚叫道:「這不是沈霜孀的家嗎?」   還來不及驚訝,沈玉峰從人群裡鑽了出來,用手抹去一臉的黑灰,露出滿口整齊的白 牙燦爛的笑道:「不錯,這裡就是沈霜孀的家,沒想到只是幾天的功夫,這個一家三口居 然全都去了!唉,白雲蒼狗,世事無常啊!」   「沈霜孀的父母都在裡邊?」我有些黯然。   根據大家的意思,我們希望她死後依然有她應得的尊嚴,所以並沒有提起,沈霜孀其 實並不是這對夫婦的親生女兒。   沈玉峰出乎意料的搖頭道:「屋裡只有沈琴一個人在家,估計是活不了了。」   「你不是說她家人都死了嗎?那她父親呢?」我大惑不解。   沈玉峰深深吸了一口氣,在我耳畔輕聲道:「小夜,沈霜孀的父親你也見過,就是你 發現的那具屍體,他早在五天以前就死了!」   不知不覺間,已經到了沈家五天了。這五天時間,我們根本就沒有按照預定的計畫去 遊山玩水,到古雲山頂去看雪,到山澗去捉魚。   在沒有來之前,沈科給我和徐露承諾了許多美好、具有致命吸引力的事物,總之讓我 們這些城市裡長大的人,完全沒辦法抗拒。   於是我們來了,然後立即陷入一個又一個無窮的詭異事件中。   丟開老套的宿命論不談,其實,有時我還是為自己糟糕到要命的運氣歎服。   靠!為什麼走到哪裡,哪兒就會發生怪事?   究竟是本人天生就有招惹怪異事件的能力,還是古怪事件本身用一種奇怪的手法,令 我不得不自投羅網,主動將臉湊過去挨打?   這五天時間,在我的感覺裡真的很漫長。   每天我都被一堆事情煩的焦頭爛額、度日如年,幾乎快要抓狂了,雖然直到今天才稍 微有柳暗花明的跡象,但誰又能保證那些微的跡象,就是打開沈家那股神秘力量秘密大門 的鑰匙?   只是沒想到沈霜孀的養父沈軒,不但在五天前就死翹翹了,而且屍體還讓我在偶然間 找到,這是否就是傳說中所謂的巧合,又或者是冥冥中那股力量的牽引呢?   唉,最近不論發生什麼事情,我都會第一時間想到沈家的那股神秘力量上去,幾乎都 快變成神經質了,頭痛!   「我簡單檢查過沈軒的屍體。」坐在客廳裡,沈玉峰衝我和沈雪講述他的檢驗過程。   「他的致命傷在後腦位置,死亡原因是被鈍器損壞了腦部,導致腦死亡,凶器到現在 還沒有找到。死亡時間粗略推斷在五天以前,具體時間要由真正的法醫才能判斷,至於沈 軒為什麼會死在那個院子,他究竟是被誰所殺,這些通通都是謎。」   「我倒覺得有一點可以肯定。」   我聽完後,分析道:「殺死沉軒的人應該是他所熟悉的,甚至和他有利害關係。他對 那個人十分放心,所以才會背對著他,以至於毫無防備的被那人殺害,而且,恐怕這起謀 殺也不是有預謀的。」   沈玉峰驚訝的問:「從哪裡看得出來?」   「很簡單。」   我用手指微微敲著桌面,答道:「如果有預謀的話,兇手當然會事先準備好武器,到 時候手起刀落不就得了,幹嘛要用不稱手的鈍器?用鈍器不能保證會一擊致命,如果沒能 快速殺死他,沈軒大叫怎麼辦?雖然這裡很冷清,沒有多少人住,但還是會有被人聽到的 危險。」   我頓了頓,假設著當時的狀況,「五天前,或許是沈軒和兇手起了什麼爭執,他一定 是知道了兇手的一些秘密,然後和兇手談條件。由於那個條件實在太苛刻,讓兇手無法接 受,那兇手才會臨時起意殺掉他!   「而且,說不定早晨的縱火案,也是同一個人幹的。」   我舔了舔嘴唇:「那個兇手不知道沈琴是不是也知道了自己的秘密,為了安心,他乾 脆一不做二不休,把或許知道秘密的她也殺了。   「沈叔叔,如果沒線索的話,你不妨從這方面來查查看。」   「不愧是警察局裡的傳說,看起來,你比你表哥夜峰吹噓的還要聰明。」沈玉峰佩服 的五體投地,站起身樂跌跌跑出門,估計是依著我提供的線索調查去了。   他前腳剛一出去,我的臉頓時從得意的表情上跌入了沉思中,過了好一會兒,才苦惱 的問:「小雪,你說,我是不是應該把所有的線索都告訴你伯伯?」   「你不是把自己的猜測都說出來了嗎?」沈雪詫異地問,突然感覺她看我的眼神完全 變了,以前還有點無所謂,但現在明顯寫著「崇拜」兩個字的小星星,砸的我肉麻的想逃 跑。   我遲疑的搖了搖頭:「其實,在他將自己所知道的情況告訴我後,我大概已經猜到誰 是兇手了!」   「你知道兇手是誰?!」   沈雪頓時驚訝地張大了嘴巴,表情幾乎和沈科那傢伙某個時候一模一樣!唉,他們果 然有血緣關係。   「兇手就是將沈霜孀救出來的那個年輕叔叔。」   小心的向四周望了望,我低聲說道:「就像剛才我講的情況一樣。沈軒偶然知道了沈 霜孀的真實身份,他威脅那個年輕叔叔,向他勒索巨額的金錢,或者某個那人無法答應的 要求。沈軒揚言不答應的話就將事情說出去,那年輕的叔叔最後不得不氣急敗壞地錯手將 他殺掉!」   「你的意思是說,只要查到那個年輕叔叔是誰,兇手就找到了?」沈雪立刻興奮起來 。   我連忙衝她「噓」了一聲:「還有幾個關鍵的地方我還沒弄清楚,如果弄清楚了,那 個所謂的年輕叔叔的真相恐怕就不遠了。在這之前,你千萬不要向任何人說,就算提也不 准提!」   「為什麼?」沈雪極為不滿的問。   我用強硬的語氣說道:「沈科那傢伙的白癡毛病沒有傳給你吧?要知道,現在我們連 誰是那個年輕叔叔都不知道,如果他正好是你傾訴的對象怎麼辦?我們不是將頭送過去找 死嗎?」   沈雪委屈的嘟著嘴,剛想要申辯什麼,他的老爸沈上良大汗淋漓的衝了進來。   「快!你們都快去老祖宗那裡!」他氣喘吁吁地匆忙吼著,滿臉的驚惶。   「又要開集體會議嗎?」沈雪心痛的用毛巾擦著他老爸頭上的汗,責備道:「跑那麼 急幹嘛?不知道自己有高血壓啊!」   沈上良顧不上理會女兒,聲音突的哽咽起來:「老頭子他……他……剛剛因為腦溢血 ,去了……」 第十一章 蠢蠢欲動   老祖宗死了,死在客廳裡!   他的死相很恐怖,手如爪子一般的向前伸著,眼睛瞪得斗大,臉上的表情十分複雜, 像是不甘,又像是到死都在懷疑最後一眼看到的東西,剩下的就是痛苦,撕心裂肺的痛苦 。   沈玉峰忍著眼淚,滿眼通紅地將屍體檢查了一番,對等候的眾人說道:「老祖宗的死 因是由於腦血管壁破裂,血液壓迫腦組織,最後導致腦死亡,是腦溢血的症狀。但具體的 屍檢,要等到有人從下邊上來,我們能和外界聯絡後才能進行。」   我仔細的打量著屍體,迷惑地搖了搖頭。   整個沈家因為老祖宗的死,鬧得沸沸揚揚起來,有人暗自高興,也有人是真的傷心, 譬如說我身旁的沈雪和沈科。   沈雪早已經哭得一塌糊塗了,跟我走出門後,依然緊拉著我的外套,用我的衣袖使勁 抹眼淚,幾乎染濕了我半個袖子。   我皺著眉頭,依然在苦苦思索某些疑問。   沈玉峰用紅紅的眼睛望著我,問道:「小夜,你在想什麼?」   「沈叔叔,老實說,我對老祖宗的死有點奇怪,不,應該是他死的太離奇了。」   我沉吟了半晌,不等他們答話,繼續道:「首先是老祖宗的身體狀態。所謂腦溢血, 是由於腦血管壁破裂,血液滲出血管外,壓迫腦組織而引起的疾病,這是長期病,不可能 毫無預兆的突發,但我從沒有見過老祖宗隨身帶藥。   「小雪,你以前有聽過你家老祖宗患有這病嗎?」   沈雪暫時止住哭,輕輕搖頭:「沒有,或許是他老人家怕我們擔心,故意瞞著吧。」   「那好!」   我聲音大了起來:「你從前有沒有發現他常常會肢體麻木、無力、頭暈、頭痛、失語 或者意識障礙、昏迷等情況?」   「這倒是沒有。」   沈雪看了沈科一眼,兩人都是大搖其頭。   「這就對了,就連我都看得出,老祖宗身體硬朗,比一般青年人都健康,而且思維敏 捷,根本就不像有腦部疾病的人。」   我頓了頓:「還有一點最重要,腦溢血一般都發生在春季和冬季,夏季的非常少,而 且,腦溢血患者的指甲上,通常都有紅色甚至黑色的斑點出現,那表示體內血行出現了障 礙,但老祖宗的指甲卻是乾乾淨淨的。」   「那老祖宗的死因究竟是什麼?」沈雪三人張大了眼睛望著我。   我聳了聳肩膀道:「或許是自然死亡,但最有可能的是他殺!」   「但老頭子身上沒有任何外傷,身上也沒有中毒的跡象!」沈玉峰激動的抓著我的手 臂,聲音大的就像我便是兇手一般。   「誰知道呢?據說有些藥物可以讓服用者腦血管爆裂,彷彿腦溢血的樣子。」我淡然 說:「好好保存老祖宗的屍體,有法醫的話,恐怕就能找到真正的死因了。」   「我先去把現場的東西封鎖起來。」   沈玉峰拔腿就往回跑。   我一向都不懂得安慰人,只好拍了拍沈雪和沈科的肩膀,要他們節哀順變。   午時的陽光極為刺眼,刺的人眼睛生痛,我微微的閉上眼,想要享受難得的平靜。   最近實在是太煩悶了,發生一大堆離奇古怪的事也就算了,還一直在死人,而且每個人的死因都是人為的,看似和隱藏在沈家裡的神秘力量扯不上絲毫的關係。   唉,頭痛!突然心臟一緊,我剎間感到一種窒息,嗆的我無法將近在咫尺的空氣壓入 肺裡,身後似乎有什麼緊緊盯著自己,讓人毛骨悚然,甚至心驚膽戰。   我猛地回過頭,除了那片詭異的芍葯外,什麼也沒有發現。   我這才注意到芍葯十分的奇怪,路旁開放的一堆花朵中,我分辨出了好幾個品種。原 本淡粉色的種生粉、白色的白玉盤、淡雅的美人面……   這些根本就不可能在一個時節開放的品種,不但在一起妖艷的怒放著,還通通變成了 紅色,每一朵都是鮮紅,紅的像血一樣。   我的鼻子似乎也受到了影響,在膩人的桂花香中,聞到了一絲強烈的血腥味。   剛想開口,沈雪已經捏住鼻子大喊起來:「好奇怪的味道,似乎在哪裡聞到過。」   難道我聞到的血腥味並不是幻覺?   我大吃一驚,確定似的在空氣裡嗅著。不錯,四周確實是有一股濃烈的血腥味,那種 味道,就和花癡沈羽院子裡,芍葯所發出的氣味一模一樣!   我頓時感到一股惡寒爬上了脊背,猛地朝四周望去。   奇怪,如果拋開為什麼一夜之間桂樹開花、地上長滿芍葯牡丹這個問題不談,假設它 為正常的話,那麼芍葯變成鮮紅就不是一般的正常,何況是不應該變紅的品種也長成了鮮 紅色。   難道沈家後宅的嗜血植物,它們的根部真的已經伸展到了前宅,甚至長滿了所有的角 落?我疑惑的望著不遠處,對面也長著許多芍葯,但顏色並沒有變,只有身旁的這個院子 透露著古怪的氣氛。   「這個院子有誰在住?」我緊張的問。   沈科立刻搖頭,表示完全不知道。   沈雪瞥了一眼門牌說:「這家人早就搬出去了,裡邊應該空置著。對了!」她像是想 起了什麼:「前幾天舅舅抓到的兩個開發商的人還鎖在裡邊。」   「糟糕!」   一股無法言喻的不安浮上心頭,我一腳踹開門,向關著那兩個傢伙的房間跑去。   剛打開房門,我整個人就呆住了。   房間裡哪裡還剩下什麼人,只有兩具被剔的乾乾淨淨的枯骨,無數的草根和樹根從地 板下穿出來,那些根部穿梭進了每一根骨頭裡,它們將骨架緊緊拴住纏住,彷彿那也是它 們的一部分。   我的手在顫抖,慢慢地,那種顫抖蔓延了全身,甚至牙齒也不住的「咯咯」作響。   跟在我身後進來的沈雪和沈科,也被眼前的景象,嚇得全身僵硬的停在原地,沈雪嚇 得用力抱住我,像是躲避現實的鴕鳥一般,深深將頭埋入了我的懷裡。   「這是怎麼回事,到底是怎麼回事?」沈科喃喃的說著,一直都重複著那句話,似乎 是被嚇傻了。   我用沙啞乾澀的聲音,艱難的答道:「你眼前的是什麼,也就意味著什麼。看來最不 希望發生的事情,終於還是發生了!」   沈科「媽呀」的大叫一聲急忙向外跑:「小露,那些該死的怪物!小露千萬不要有事 才好!不然我真的……我就……」   還沒有聽清楚他後邊的話,那重色輕友的傢伙就已經丟下我們,自個兒跑的沒影子了 。   我實在找不到任何語言,可以用來形容現在沈家糟糕的狀況,不但有那股神秘的力量 在暗中監視著每個人的一切,還有嗜血的植物在窺視著,將某些失去行動能力的人殺死, 當作高級營養午餐,吸食掉他所有的血肉。   最煩惱的是,我們中間還隱藏著一個殺人魔。他已經殺死了沈霜孀的養父養母,或許 也是他殺掉了老祖宗,那麼,下一個又該是誰呢?   如果這三個人都是沈霜孀口中,那所謂的年輕叔叔殺的,那我真的要重新考慮他的殺 人動機了!   看來,為了活命,真的只剩下最後一個辦法……   再次見到孫路遙時,他滿臉的失魂落魄,望著沈宅的天空不斷歎氣。   我走到他身旁,也不由自主的向天空望去,天呈現透明的蔚藍,這種原本令人心曠神 怡的景致,不知為何卻透露出一絲詭異。   「風水全敗了!完全敗了,整個沈家都會受到詛咒!」他面如死灰,喃喃自語道。   我不屑的大聲說:「我從來就不信什麼風水,也不相信詛咒,只要我們所有人都從該 死的沈家大宅裡出去,就不會再受到影響了!」   孫路遙搖了搖頭:「你不懂!我們孫家歷代都為沈家勘測風水,其實就和你說的一樣 ,風水只是個幌子,最重要的是為了將沈家下邊的東西給壓制住。   「現在可以鎮壓它的東西已經被徹底破壞掉了,那傢伙已經逐漸清醒過來,你以為它 會放過我們嗎!」   「沈家下邊究竟有什麼?」我臉色凝重的問。   「那裡有一個大墳墓。」   孫路遙用眼睛死死的望著我,像下定了決心似的,毅然道:「既然我們都要死了,我 也不想再隱瞞。   「沈家大宅中的一切,都是為了壓制墳墓中的東西而存在,包括人在內。在宅子裡的 人以為自己很幸福,其實通通只是個假像,他們全都只是些棋子,一些悶在這個小小世界 中的可憐蟲。   「他們中的許多人已經被墳墓中的東西侵蝕了,永遠也無法離開沈家大宅中,而我們 孫家,則是這個大墳墓的守墓人!」   「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被孫路遙話裡的意思給弄蒙了,大腦一時反應不過來。   「我說過你不會懂的。你根本就不可能想像,即使是我,從小就被上一代的堪輿師灌 輸有關沈家的一切,我也到十六歲以後才漸漸明白。」   他長歎了口氣:「沈家大宅的人,能夠走出古雲山,和外界接觸的只是少數的異類, 大部分人終其一生都無法離開本家周圍,不是他們不想走,而是不能。」   我還是不太明白他的話,疑惑的問道:「為什麼不能,腿長在他們身上,想到哪去, 一定都可以走到哪去!」   「哼,你不會懂。」   孫路遙冷冷笑著,用憐憫的眼神看著我,就如同我是一隻井底之蛙,聽不懂人話的毛 毛蟲。   原本我便對他沒什麼好感,現在更被他左一句你不懂,右一句不明白弄的直想發飆。 強壓下怒火,我岔開話題,耐著性子,將沈家所有人將要面對的危險狀況和局勢,略微講 了一下,最後說出了自己的目的:「我想讓你出面,要所有人從沈家大宅撤離出去。」   「沒用的,總之大家到時候都要死!哼,再死幾個人就會輪到我了,跑不掉的!」   孫路遙沒有再看我一眼,頭也不回的走掉了。他的肩膀在顫抖著,不知是因為害怕 ,還是因為有心無力。   我瞪大眼睛,看著他漠不關心沈家人的生死,氣得差些把血都給吐出來,這算什麼 玩意兒?   「小夜,我們真的都會死嗎?」一旁的沈雪憂鬱地問,她似乎從孫路遙的話裡明白了 什麼。   我還在氣頭上,也沒有多在意她的表情,只是搖頭道:「不管那傢伙了,總之我們分 頭去勸說沈家的人離開。」   說到這裡,又不由自主地歎了口氣:「至於有多少人相信,多少人願意和我們走,那 就要聽天由命了!」   費盡口水,陪盡臉色,一家一家挨著勸說,但最後要和跟我們一起走的人,也不過才 十個人左右,而且那十人,幾乎全都對我們的解釋半信半疑。   上帝,為了救他們的命,我真的是煞費苦心,就差下跪了。   就在我們忙完的時候,已經到了三十日的下午,現在動身的話,一定走不出古雲山, 只好和他們約定到明天早晨七點,準時出發。   那些傢伙一個個像是想去野餐一樣,喜氣洋洋的,根本就感覺不到有人死掉的悲傷。 唉,恐怕有許多人早就希望老祖宗趁早死掉,免得阻止他們發財。   三十日的夜難得的平靜,原本怒放的牡丹和芍葯,在夕陽最後一絲血紅的光芒消失後 ,也突然的凋謝了。   時光似乎在這些花朵上流逝的特別快,它們用一分鐘時間凋零,一分鐘垂下花蕾,一 分鐘掉入土裡,然後徹底的沒了蹤跡。   飄忽在整個沈家中的桂花膩人的香味也聞不到了,只剩下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怪味, 不像血,也不香,只會令人感覺很煩躁。   我確實是非常的煩躁。站在窗前望著遠處的夜色,腦子裡還不斷回味著孫路遙中午說 過的那番話,說實話,直到現在也不是很明白。   用力的甩甩腦袋,我苦笑起來。   「沈家大部分人終其一生都無法離開本家周圍,不是他們不想走,而是不能。」   這句話裡到底蘊藏著什麼含義?就因為自己無法揣測,所以才更加的煩。   心裡十分的悶,有股淡淡的壓抑,和強烈的不安。雖然本家裡古怪的東西看似已經消 退了,但這種莫名其妙的消退,絕對不是好兆頭,或許,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兆也不一定。   有人在敲門,是沈雪。   她從門外邊小心的探出一個頭,然後衝我勉強地笑道:「小夜,這麼晚了,你怎麼都 還沒有睡?」   「你不也是一樣嗎?沈科那傢伙在幹嘛?」我不知道該向她說什麼,用力撓了撓頭問 出了這麼一句不符合邏輯的話。   「那傢伙當然是死賴在小露的床邊上不走,我……我又不好意思當電燈泡。」   她滿臉羞紅,不知道在想什麼,突然看到她手裡抱著的東西,我笑了。   「你害怕?不敢一個人睡?」   「混蛋!誰說本姑娘害怕的?只是睡不著罷了。」   被揭穿了目的,沈雪不由得嘴硬。   「睡不著還抱著枕頭和被子到處跑?」   「你管我,人家就是喜歡,抱著又舒服又暖和,而且不會受涼。」   「還這麼鐵齒,擔心以後嫁不出去。」我哭笑不得的將她拖進房間,按倒在床上,喝 令她睡好後,坐到床邊低頭繼續沉思。   沈雪從被子裡伸出手來,輕輕握著我的手,她的雙眼一眨不眨地看著我。   微微撥動她淩亂的鬢髮,我奇怪的問:「怎麼,我的臉上在放電影嗎?就算我再帥也 經不起你這樣看啊!」   「臭美。」   她嘟著嘴,偏過頭去,假裝不看我。   嗅著女兒家特有的溫熱馨香,我又使壞的笑起來。   「要我唱歌給你聽嗎?」   「不要,你唱的歌難聽死了。」   她想起了什麼,臉羞得浮上一朵暈紅的雲。   「哼哼,不知道是誰說過,她不聽歌就睡不著。」   「那好,你唱。」   沈雪鼓起勇氣,輕咬嘴唇道:「我要聽那天你在地下室唱過的歌。」   望著兩片鮮紅欲滴、泛著濕潤的唇瓣,我眨眨眼,道:「你先閉上眼睛。」   「我才不要,你絕對會幹什麼壞事。」她聳著小巧秀挺的鼻子,一邊說不願意,一邊 乖乖的將眼簾合上。   如蘭的吐息變得急促起來,我低下頭,只聽「嗯」的一聲嬌叫。四片嘴唇緊緊貼了起 來。   第二天一大早,一陣瘋狂的踹門聲又響了起來,一聽就知道是沈科的風格,當他看到 沈雪打著哈欠一邊向他打招呼,一邊走出去時,眼珠差些都迸了出來。   「相信我,我什麼都沒做!清白的就像白紙一樣!」   我看到他的表情,立刻就明白了他在想什麼齷齪的想法,立刻申辯道,不過那句解釋 用詞,自己都覺得很心虛。   沈科瞪著我,捏著拳頭:「如果從一個小偷身上搜出了贓物,而且還有目擊者看到了 他犯案的全過程,你認為會有人相信他是清白的如同一張白紙嗎?」   「我根本就沒有犯案,一整晚都在地上打地鋪,怎麼可能會有人看到我犯案的全過程 ?!」   我難得和他在這個問題上繞圈子,問道:「你收拾好了嗎?我們準備出發。」   「別提出發了,現在整個沈家已經鬧得沸沸揚揚的,就是不知道這件事你聽了,會不 會感到高興。」沈科苦笑起來。   「又發生什麼事了?」看他的臉色,我再次不安起來,難道發生了比嗜血的植物更可 怕的東西?   沈科抬頭望著我,艱難地說道:「昨晚,孫路遙死了!」 第十二章 真相   孫路遙死的比老祖宗更詭異!   他瞳孔放大,恐懼的向前望著,手裡緊緊握著羅盤,他的身上早已經纏滿了根須,那 些根須刺入他的肉裡,不斷吸食著血和內臟……不知道這樣的狀況已經持續了多久,孫路 遙的眼珠凸出眼眶,骨頭外似乎已經只剩下了一層薄薄的皮。   現場的詭異狀況,嚇得許多人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我強做鎮定,用力將根須扒開 ,當檢查到他的胸部時,有個東西從孫路遙的衣服上掉了下來。   我撿起來看了一樣,頓時難以置信的呆住了,這個東西我在某個人手裡見到過,那麼 ……不對!他為什麼要殺孫路遙?沒有理由的!難道事情裡還有些不為人知的蹊蹺?   安靜地拖著沈科三人走出門,我謹慎地打量了一下四周,小聲問:「十年前,關於沈 茵茵的母親沈翠親手掐死自己的骨肉,然後自殺的事情,究竟是誰處理的?」   「記不清了,大概經手的是老祖宗還有其他幾個人吧,對了,當時上一代的堪輿也在 。」沈科撓著頭答道。   「那就快去查!」我著急的吼道。   「我記得,其中有二伯和四伯。」沈雪苦苦回憶了一下,好奇的問:「小夜,你問這 個幹嘛?」   「我當然有自己的理由。」我沉下臉,絲毫沒有因為猜到了兇手是誰而興奮,反倒在 心裡暗暗責罵自己笨。   上帝!千萬不要讓那個人手裡再添殺孽了!   長長吐出一口氣,望向萬里無雲的碧藍天空:「恐怕兇手的下一個目標,就是你們的 二伯和四伯。」   「什麼!」三個人驚訝的叫聲,頓時交纏在一起,迴盪開去。   一個偏僻的院子裡,面對面站著兩個人。   先來的那個背對著剛來的那個,沉默不語,剛好是我正找的焦頭爛額的沈易和沈繆。   不知就這樣相對沉默了多久,沈繆終於忍不住了,先問道:「二哥,你叫我來幹嘛? 」   沈易轉過頭來,死死地盯著他的眼睛,說道:「老四,老實說,老頭子是不是你殺的 ?」   「開什麼玩笑!」沈繆的臉頓時變成了豬肝色,氣憤的吼道:「這麼大逆不道的事情 我沈繆怎麼可能做的出來。」   沈易哼了一聲:「三天前,我親眼看到你從那兩個開發商手裡接過一小袋東西,你我 都很清楚,老頭子的身體一向都很硬朗,怎麼可能在你前一天晚上剛說想他腦溢血暴斃, 第二天他就真的因為腦溢血死了?」   「不是我幹的,我從開發商那裡拿的只是些感冒藥,信不信由你。」沈繆越說越氣: 「別忘了,那天我可是整晚都和你在一起,怎麼可能分身跑去殺老頭子。」   「難說。」沈易依然盯著他看,似乎想要從他臉上看出什麼端倪:「我曾經進過老六 的房子裡,說不定你就是趁那段時間跑去的。」   「二哥,如果你硬要誣賴我,我也沒話好講。」沈繆回瞪著他,直著脖子說:「哼, 別以為你一直都是那副孝子模樣就可以騙過我,我明白得很,其實一直最需要錢,最想老 頭子死掉的就是你!說起來,你殺人的動機比我更大。」   沈易原本不慍不火的態度似乎也被潑上了油,猛烈燃燒起來:「老四,你說瞎話也不 怕咬到舌頭,我想老頭子死掉,哼,證據呢?」   就在這兩位親兄弟忙著狗咬狗的時候,一個黑影正慢慢地向他們靠近,越靠越近,就 在距離五米遠的時候,黑影突然全身一顫,猛地停住了。   回過頭,我苦澀的笑臉,和沈雪沈科三人驚訝的目光,頓時映入了他的眼睛。   沈易和沈繆發現我們就在不遠的地方,兩人都是臉色一變,尷尬的不知道是不是該離 開。   「果然是你!沈叔叔。」在沈玉峰慌忙的目光裡,我黯然問道:「你在這裡幹什麼? 」   「閒逛罷了。」他強笑起來。   「閒逛需要帶刀嗎?」我低頭看著他手裡的匕首。   「最近實在不安全,老是死人。」   我對他突然變燦爛的笑視而不見,依然半死不活的問:「你就是用這把刀殺死孫路遙 的吧?還有老祖宗,沈琴和沈軒,都是死在你的手上!」   沈雪和沈科臉色變得煞白,同時退了一步。   「等等,小夜,你是懷疑老舅殺人?」沈科看著我,又望著沈玉峰,滿臉的不信:「 別開玩笑了,我的老舅怎麼可能殺人!你一定是搞錯了!」   「那好。」我衝著沈玉峰攤開手:「沈叔叔,把你的手機借我看一下。」   見他愣愣地沒有回應,我從衣兜裡掏出了一個東西:「這是我從孫路遙的衣服上發現 的。他被夾在褶皺裡,然後被樹根層層包圍了起來,這就意味著,那玩意兒不是後來放上 去的東西,應該是兇手留下的。   「這是什麼東西,大家應該都清楚吧!」我感覺嗓子在發澀,在變啞,我不想將那番 話說出來,不想指控這個平易近人、滿臉都開滿令人心情舒暢的笑容的叔叔,但世事,往 往無法預料,也沒有辦法擺脫強加在你身上的束縛。   「這個是手機的按鍵,在沈家,這種型號的手機就只有沈叔叔有。」   沈科還是難以置信的喊著,他用力的搖沈玉峰的手臂,大聲道:「老舅,把你的手機 給那個多疑的王八蛋看!你沒有殺過人對吧,你沒有!告訴我,你沒有!」   「小科。」沈玉峰彷彿頓時老了幾歲似的,滿臉疲憊的將他推開:「謝謝你相信我, 不過,就像夜不語說的那樣,所有人都是我殺的!」   「為什麼?舅舅,你為什麼要殺了老祖宗?」一直都沉默著的沈雪用力抓住我的手, 她的眼淚不爭氣的又流了出來。   「為什麼?哼!」沈玉峰臉色一變,突然歇斯底里的叫道:「他們該死,統統都該死 !」   「是因為沈霜孀的親生父母吧,那個叫沈翠的女人?」我強壓住內心的痛苦,淡然道 。   「不錯,她是我這輩子最愛的女人。」沈玉峰從癡癲狀態變得深情起來,聲音也開始 溫柔,緩緩回憶道:「有人說,從青梅竹馬能一直順利地走到花前月下,簡直就是奇跡。 但我和她不同,不但是青梅竹馬,還一直深深地愛著對方,一直到十八年前,準備談及婚 嫁的時候。   「那可惡的老頭子不同意,他認為本家的人,絕對不能下賤的去娶一個下賤、毫無身 份地位的旁系女人,他甚至向阿翠的父母施壓,最後阿翠的家人只好草草地把她嫁給了一 個粗魯的男人。   「我萬念俱灰下,便和老頭子吵了一架,獨自離開了沈家。但沒想到十年前居然從本 家裡傳出了她的死訊。   「我立刻回到沈宅調查原因,但所有人都眾口一詞,說她是因為殺了自己的丈夫的事 情曝光後,羞愧難當,只好掐死自己的兩個親骨肉,自己也上吊自殺了。   「由於沒有任何線索,我也不好滯留。就在要離開的那天晚上,有個八歲的女孩突然 出現在我的房門前。雖然從沒有見過她,當就在我看到她的那一刻,莫名其妙的知道了她 的身份。   「她是沈茵茵,是我最愛的女人留下來的血肉。   「我不能把她帶走,因為是本家的人都知道,不是所有的沈家人都能離開沈宅,沈茵 茵也不能,我只好無奈的將她換了個名字,寄養在沈軒家裡。   「沒想到這麼多年,還是被那老王八蛋給知道了,哼!他居然敢威脅我,要我把老頭 子給幹掉!沒關係,老頭子我當然會幹掉,不過,在此之前,我要先殺了他,殺了他老婆 ,燒了他全家!」   沈玉峰的臉又變得猙獰起來,他語氣凶狠的一邊說,一邊用手比劃著自己行兇的全過 程,似乎完全沉浸在那個瘋狂的世界裡。   「但是你為什麼要殺孫路遙?他和你無冤無仇才對?老祖宗逼沈翠結婚的時候,他不 過才一歲!」我打斷了他的回憶。   「小夜,你知道阿翠是怎麼死的嗎?」沈玉峰緩緩地向我望來,他的眼睛陰沉,看得 直讓人毛骨悚然。   「她不是自殺?」我遲疑的說。   「當然不是,自殺,哼,自殺!真是個好聽的藉口。」他神經質地用雙手狠狠扯著自 己的頭髮:「她是被活活餓死的!」   「什麼!」我們四人同時震驚的叫了出來。   「不祥。院子在申位,屍體被埋在假山裡,這附近的風水全都受到影響了。」九歲的 孫路遙在上一代堪輿的的陪同下,把沈翠的家裡裡外外看了個遍。   老祖宗小心的陪笑道:「有勞孫堪輿找個福位把屍體葬了,應該不會再有問題吧?」   「不成。」孫路遙小小的腦袋搖的就像個博浪鼓,「滿院子都是怨氣,不把怨氣平息 下來,恐怕風水早晚會敗掉!」   「那該怎麼辦?」老祖宗急了起來。   「沈家後宅最中央的地方有口古井。」孫路遙看了看自己的師父,掐指一算:「要把 那個殺死男人的女人,還有所有在這個宅子裡住的人,全部扔到那口井裡。」   「老頭子瞞著所有人,讓老二和老四把阿翠和她的兩個孩子偷偷地扔進了後宅的井裡 ,只是不知道沈茵茵是怎麼逃出來的。   「阿翠,那個我最愛的女人,她哭鬧,絕望,直到三天後才痛苦的死去,可笑的是, 我直到二天前才知道真相。」沈玉峰直直的望著自己的雙手,突然笑了,「不過我總算替 她報了仇,還有兩個人,還要把那兩個王八蛋殺掉!」   他從兜裡掏出匕首,猛地朝早已被我們之間的對話,嚇得全身僵硬的沈易和沈繆衝去 !我反應也不慢,在他行動的一剎那,急忙跳過去抱住了他的雙腿。   我倆雙雙摔倒在地上,沈玉峰氣急敗壞的吼道:「放開我,總之我也殺了不少人了, 不會在乎多殺你這一個。」   「沈叔叔,我知道你有多愛沈翠,我清楚你失去她的痛苦。」我大聲說道:「她也一 樣。你知道自己有一個女兒嗎?你和她之間的親生骨肉。難道你希望她在天之靈,看到自 己的父親是被萬人唾棄的殺人犯?」   「我!阿翠生了我的骨肉?」沈玉峰頓時呆住了,他坐起身,猛地抓住我的肩膀:「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怎麼可能有我的骨肉?!」   我喘著粗氣:「沈翠在嫁給她的丈夫時,已經有身孕了。」   「是茵茵?」   「對,就是沈茵茵。」我有些黯然,「那個兩天前死在你懷裡的可憐女孩。」   沈玉峰仰著頭大吼了一聲,我聽不出他想要發洩的所有意思,只是見到他拿著匕首的 那隻手緩緩地垂落了下來。眼淚,無法仰制的流著,流的讓人嗓子癢癢的,也想跟著他大 哭一場。   就在我以為一切都結束的時候,沈玉峰用力推開我,飛快的跑出了院子。   「阿夜!」沈雪一邊哭,一邊緊張的喊出聲來:「他跑了,他跑了……」接著喃喃的 ,再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我歎了口氣,淡淡地說:「讓他走吧!他在殺第一個人的時候,已經沒想過要活著離 開沈家大宅了。」   「不行,我要去救他!」沈科轉身就要追過去,卻被我一把抓住了。   「你幹什麼?」他惱怒地衝我吼著。   我笑,臉上拚命擠出比哭還難看的笑,然後狠狠給了他一拳:「做為男人,難道你還 感覺不到你的舅舅想去幹什麼嗎?他是去那口古井,去見他最愛的女人,還有他到死也不 知道的女兒最後一面,就算這樣,你還想攔著他嗎?」   見他一聲不哼地坐倒在地上,我沉聲道:「再說,現在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沈家大 宅的氣氛越來越詭異了,我怕今天就會有什麼大的異變,現在大家就收拾好行李,我們要 趁早走人!」   突然耳中聽到一陣又一陣的歡呼聲。我迷惑的走出了院子,和沈科三人到了大宅的出 口處,剛看了一眼,內心的陰霾頓時一掃而空。   我的上帝!玉皇大帝!管他是誰保佑,沒想到在這個關鍵時刻,該死的警局總算派了 車隊過來了! 尾聲   「你帶回來的那隻青蛙怎麼樣了?」   「算了!別提了,實在是丟臉,回家後打開背包一看,那個玻璃盒裡只剩下一堆爛泥 !哪還有那隻怪蛙的影子。」   從沈家回來了半個月後,當所有人都恢復了百分之八十的悠閒心情,以及百分之七十 五的安逸興致。   我又無聊的坐在Red Mud 裡,一邊慢悠悠的甩腿,一邊啜著卡布基諾。和沈科和徐露 兩個同樣無聊的人有氣無力的閒聊。   「沈家大宅呢?最後賣給了誰?」   「你猜。」   沈科衝我眨了眨眼睛,然後黯淡著臉說:「小夜,舅舅的屍體找到了。」   我坐直,歎了口氣問:「讓我猜猜。是不是在後宅正中央的那口古井裡?」   「你怎麼知道!」   沈科滿臉的不可思議。   我衝他揮了揮手:「這是男人的直覺,說了你也不會明白。」   「切,有什麼好跩的!」   他哼了一聲,突地低下聲音,故作神秘地說:「後邊的事情,小夜,任你再怎麼聰明 也絕對不可能猜到。」   「不會是在沈家大宅底下發現了一個陵墓吧?」   我不動聲色的喝了口咖啡。   沈科頓時張口結舌的瞪著我,彷彿是在看怪物一般,嘴裡的咖啡也忘了吞下去,就這 樣任它們順著嘴角流了下來。   他好半天才回過神,瞥了一眼徐露,立刻又搖頭,遲疑地問道:「你怎麼可能知道, 誰告訴你的?不要說又是靠什麼該死的男人的直覺!」   「賓果。你答對了,我就是靠男人的直覺。」   我在臉上堆砌著笑意,壞壞地說。   「算了,你這種怪物的大腦,我們平凡人是不可能揣測的。」   沈科做作地抹抹嘴,繼續道:「在將古井裡的屍體吊上來的過程中,有人發現井底有 塊地方不一樣,於是好奇的將它敲開了,沒想到居然找到了一條通道。那個只能容下一個 人進出的通道一直向下邊延伸,不斷延伸,最後來到一個十分龐大的地下洞穴裡。」   他舔了舔嘴唇,本想吊我們的胃口,見沒人理會他,只好訕訕的繼續講起來:「那個 偌大的空間裡,正中央的地方只有一口貼滿符咒的棺材。棺材板蓋上用篆體刻著一個大大 的『陳』字……」   還沒等他說完,我已經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你說什麼?那上邊真的刻有一個『陳 』字?用的真的是篆體?」   我凶神惡煞的表情把那小子嚇了一大跳,他慌張的連忙道:「我發誓!」   「發你的大頭鬼,快說,棺材裡到底有什麼?」我喝道,聲音大的就連附近的人也忍 不住回頭望過來。   沈科冷汗直流。   「是一隻右腳。那麼大的棺材裡只裝了一隻右腳,你說奇怪不奇怪?」   陳家墓穴!又是陳家墓穴!   原來一直隱藏在沈家中的秘密,就是這個!   所有的疑惑就在這剎那全部解開了,國中時關於陳家墓穴的事情,全都一點一滴地回 憶了起來。(詳見《碟仙》)   恐怕整個沈家大宅,就是為了用來鎮壓陳老爺子的那只右腿……   為什麼沈家的祖宗,會斥資在那偏僻的古雲山上建造宅子?   為什麼一百多年來,沈家那麼在乎風水?   那個用來許願的古井直接通到墳墓裡,也就意味著神秘的力量有了宣洩口,它在那個 墳墓的作用下,影響許願人的思維,也就不算古怪了。   那麼,那面屏風鏡呢?難道它是陳老爺子家的擺設?不過,那些受害者夢裡不斷出現 的紅衣女人又是誰?他老婆?   頭痛,看來不完全解開陳家墓穴這個謎團,還是沒法對沈家遇到的事情,做出完整的 解釋。   唉,陳老爺子屍體的其他部分,究竟還散落了多少個地方?   是誰會那麼恨他,在他死後還要將他分屍?究竟他有什麼古怪?   「小夜,你怎麼了?」徐露關心的推了推我。   我立刻笑起來:「我沒事。對了,小科,沈叔叔不是說本家的所有人都知道,不是所 有的沈家人都能離開沈宅,那是什麼原因?你知道對吧?」   「我當然知道,不過,嘿嘿。」   沈科笑的就像奸商一般,「我記得你給我講過一個廣告商上天堂的故事,你還說那裡 邊蘊藏著你討厭風水師的原因,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吧?」   「我都說那是個寓言,要你這個白癡開動你的豬腦袋認真想的,你怎麼那麼浪費我的 苦心。」   「告訴我嘛!我們不是一家人嗎?」沈科嘻皮笑臉的靠在我的肩膀上:「走的時候沈 雪還叫我幫她照顧你呢,嘻嘻,還說你們之間沒什麼關係。」   我肉麻的一腳踢在了他的臉上。在沈科的叫痛中以及徐露別有深意的笑容下,我忙中 偷閒的望向了窗外。   天空行藍,萬里如雲,一貧如洗,突然有種想哭的衝動。   記得有個詩人說過,時間是一條河流。   我們就像站在岸上的人,看著那些曾經遇到的人,慢慢地遠去,慢慢地,慢慢地消失 在眼前。   或許,正如同那個詩人說過的那樣,沉澱在心裡最深處的一種幸福,就是每一個人都 會永遠保留著的那些東西吧…… 第七部 風水(下) 完 第八部 茶聖(上) 請期待,又是揭曉某部伏筆的一篇阿XD -- ◢◢◢◢◢ [魔炮。改]Master shine spark!!! ◤ !! ◤ ◤◤ <囧> ◤◤ ● ───── ── ── \ /▉ ── ──── ─────── /\ ◣◣——<<≡≡ ───────────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20.130.66.118
fighter306:可以催稿嘛XD 07/03 00:10
CloudyWing:我也要催稿 XD 07/08 14: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