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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混淆的記憶   「醫生,最近我常常作一些古怪的夢,而且更奇怪的是每次醒來的時候,我竟然都不敢判斷那是不是真的只是夢!」   張克大大咧咧的坐在白色的醫療椅上,向自己的心理醫生詢問。   醫生認真的做了記錄,判斷道:「你的身體狀況並沒有任何問題,我看你是太累了,建議你先停止工作,到一些風景優美的地方散散心。   「還有,盡量要想一些讓自己輕鬆的事情,過一段時間自然會好起來的。」   「但最近我還發現自己竟然開始有口吃的毛病了。你知道我從小都是口齒伶俐的,可是現在只要我一緊張,就會結結巴巴的說不出話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苦惱的撓著頭。   「還是太累的緣故,你的精神太壓抑了。」醫生皺了皺眉頭,「等一下我給你開些安神藥,你每天吃一片。如果下星期還有這種情況的話,那麼最好到醫院進行腦部掃瞄。」   回到家,望著空蕩蕩的家和如戰亂後的房間,張克大為懊惱。   看來倩兒還是沒有回來,難道那件事真的讓她很生氣嗎?哎,女人,真是越來越搞不懂這種生物了。   他稍微想了一下,坐到電腦前開始寫信。   倩兒:   你好。   在你掛斷電話後,全身都很冷。現在是二00五年四月十日下午兩點四十九分,我在小草屋附近的網吧裡。   我沒有喝酒,六年來第一次有抽煙的衝動。我買了一包煙,打開,拿起一根含在嘴裡。但是抓著打火機的右手,卻在不停地顫抖。   我害怕,害怕抽煙以後會更煩躁。   所以我走出去,買了一杯咖啡,喝了一口,然後決定給你寫這封信。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不高興。咬了咬煙的過濾嘴,我變得不太靈光的腦袋歸結出了四點。   第一,是因為那天我無意識的喊出了淼兒這個莫須有的名字。   雖然這種可能性不大,我還是要澄清一點,那一看就是我沒有睡醒時的胡言亂語!   我以為你也清楚,所以這幾天就沒有多加解釋,以為你只是開我玩笑幾小時、幾天罷了。   但是,我不希望你猜疑我對你的愛,這種玩笑,我玩不起。   第二,是這幾天住在你的手帕交的家裡,那個麻雀對你說了些什麼?   抱歉我這樣說,我終於把打火機打燃了,網咖老闆在盯著我看,似乎覺得我有縱火的可能性,恐怕是我現在的臉色實在不好看吧。   雖然我現在的心情真的壞到想把這個網吧給燒掉發洩一下。   嗯,怎麼說呢,請你更相信自己,更相信我一點好不好?   我是個男人,也愛面子,但為了你,我可以連面子都不要的,去搞一些自己都鄙視的小動作。   愛上一個人,就是有許多的害怕和猜疑,我會怕你回家不安全,會怕你走在路上有危險,害怕你工作時誰誰會欺負你,總想去分擔你的不快、煩惱和痛苦。   因為我覺得這是我的義務,所以只要不是我送你回家的話,我就會很心虛,會打電話一次又一次的確定你是不是安全。   你或許不知道,最近幾天你掛我電話的時候,我以為你出了什麼事,差點沒去報警。   我知道你是一個很容易受到別人影響的人。但是別人的意見和話不重要,真的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你自己的看法,對我的看法。   第三,或許是你的月事來了吧,如果真是這樣,告訴我,我會給你熬四物湯,這可是我最拿手的。   朋友說「愛情」這個詞的前身是「乞討」,我深以為然,但是我卻從來沒有實踐過。   現在我總算嘗到了箇中的滋味,很多時候,都是我在祈求著你來愛我。   我知道我們之間的感情並沒有相信中的堅固,但是我很清楚,你就像我愛你一般的愛我,一直都知道。   現在是二00五年四月十日下午三點二十九分。   我終於點燃了六年來的第一支煙。我把它含在嘴裡,又放到了煙灰缸上,我還是沒勇氣抽。   我對你發過誓以後不再抽煙了,對你的誓言,對我來說是絕對的,我有時真的是太鑽牛角尖,太可笑了,對吧?   呼,心裡好沉重,就像萬斤重的石頭壓在了心臟的位置,重得我就連手指都沒有力氣抬起來。   還是感覺香煙的臭氣很刺鼻,看著煙裊裊升起,莫名其妙的會產生一種落寞感。   你知道嗎?剛剛你又掛斷我電話的時候,我正在咖啡廳裡。   我把電話湊在耳邊,一動不動的坐了半個多小時。   我摔壞了手機,折斷了銀行卡,然後用左手撐住頭,突然很想哭。   求求你,如果有什麼事情的話,請如實的對我說。   我是你的男朋友,你有什麼不能對我說的?對我有什麼不滿,說出來,我改。   不要什麼都不說,躲著我,不接我的電話,那樣什麼問題都解決不了,只能讓我難受過後,還是難受。   還記得你哥生日那天嗎?當我向你哥敬酒的時候,我本來想說,謝謝你這麼久以來對倩兒的關心,以後她就交給我了,我會讓她幸福!   我知道她身體不好,我知道她有許多不好的習慣,但是我會包容她,我會一直都在她身邊,陪她。   抱歉,可能是煙熏的吧,也可能是網吧的風沙太大,我哭了。   抱歉,有時候流一點眼淚也滿不錯的,對眼睛有好處,我真的希望我們之間更瞭解一點,你能更瞭解我一點。   不要對我沉默,我怕那種感覺,因為什麼都無法知道,也沒辦法猜測到。在那模糊不清的一片黑暗裡,我根本就無法動彈。   現在是二00五年四月十日下午三點五十五分。   我的手也開始僵硬起來,網咖的空調似乎沒有給我帶來絲毫的溫度。我只是感覺很冷,冷得在發抖。   五年前,我沒有目標,懶惰,無止境地頹廢。我以為自己永遠都會在這個充斥著六十億人口的擁擠星球上,孤獨地一個人生存下去。   然後你出現了。或許正是你的出現,才讓我的思想完全改變了。   然後我毫無理由,莫名其妙地愛上了你,而且非常非常愛你,遠遠超出你想像地那麼愛你。我希望你待在我身旁的每一天,都會開開心心的生活。   所以當我看到你工作後,那副憔悴的樣子,我真的很心痛。   我決定不再讓自己有後路,愛你,分擔你的一切,讓你快樂。   我再次找到了生活的目標,我把你當作自己心靈的支柱,讓自己產生一種向上努力的慾望,想讓你過得好,開心,永遠。   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上星期你去出差時,晚上給你電話,曾經在最後說,我愛你。   請不要懷疑,我確實愛你。我忍不住想把心裡的想法向你宣洩出來。   雖然我好想,好想聽到你也有一天,突然地對我說,你愛我。或者在我再次的求婚時,突然的對我說,我願意。   但是我不會奢望那麼多,只要有你在身邊陪著我,有你鼓勵我,有你關心我,能夠常常看到你開心的笑容,一切都已經足夠了。   所以,求求你,更愛我一點,好嗎?   我好想能夠擁有自己的事業,賺錢,讓你痛痛快快的想怎樣就怎樣。我會給你翅膀,讓你飛翔。   兩個人之間,只需要我努力就好了,我實在不想再看到你憔悴的樣子。   現在是二00五年四月十日下午四點二十五分。   第一支煙早就已經燃燒殆盡了,我點燃了第二支,湊到嘴前,抽了一口。   好辛辣的感覺,我真的懷疑自己從前為什麼會喜歡抽這種玩意兒?如果感情就像抽煙那樣簡單明瞭的話,你我都會快樂許多吧。   你厭倦我了嗎?這是我能想到的第四點。   如果厭倦了,就坦白的說出來,給我一個痛快!不要把我吊在那裡,每天每日每夜都煎熬在痛苦裡,那種感覺,我討厭,也害怕。   你說你討厭腳踏兩條船的人,其實真正討厭腳踏兩條船的人是我,也是我永遠都不會做到的事情。   對我而言,所有的精力加起來,也只能夠愛上一個人。   所以,在我求婚的時候,不要再對我說改天吧,這種不確定的詞語讓我痛苦,讓我想哭,感覺自己越來越不堅強了。   看到你哥對你那麼好,我真的很羨慕,也很不爽。我嘗試著比他對你更好,更細心。我嘗試著一切,只要是為了你。   現在是二00五年四月十日下午四點三十六分。   該說的都說了,等著被審判吧!不論你是不是在考慮和我分手,我只希望一點,請你確定我對你的感情。   我說照顧你、愛你,所說的甜言蜜語,統統都是真的,雖然有些文學上的誇大,但是,確實是出於肺腑的。   如果還覺得我哪裡有做的不夠的地方,告訴我。   天氣冷了,小心感冒。我知道你有花粉過敏症,小心一點,不要吃太辛辣的東西。   還有,你太瘦了,多吃一點,我準備把煙扔進網吧附近的河裡。   或許你會覺得我囉嗦,但是,我真的好害怕會失去你。   當你愛過,失去過以後,心絕對不會變得更堅強,而是會更脆弱,我不知道,再失去一次自己最愛的人,究竟會怎樣……   Ichliebe Dich !現在是二00五年四月十日下午四點四十分。   恐怕,這是最後一次對你說,我愛你。   Your克(Maybe )(西元2005/04/10)   寫完信,把這份Eamil 發了出去,張克揉了揉太陽穴,腦子不知為何,最近總是變得模糊不清。   趙倩兒和崔淼兒這兩個名字,總是會被自己混淆在一起。   究竟,那個崔淼兒是誰呢?唉,倩兒自從在那天聽到自己叫淼兒這個名字後,就再也沒回家過,打她的手機也不通,頭痛。   張克確定似的翻開相簿,看著自己和最愛的人交往以來留下的回憶,時時癡笑,時時苦惱,似乎只有在這一刻,崔淼兒的名字才會暫時從自己的腦子裡抹去。   趙倩兒是自己五年前認識的,那時候自己還在荷蘭讀大學。說起來,他倆的相遇以及相戀,充斥著大量的浪漫、震撼性、戲劇性、以及偶然性。   五年前……   ********   Look for someone?   Someone to fall in love ?   There is no CHOICE but step into the Love Escalator !   歌迴盪在耳朵裡,張克的心情卻並不好。老實說,他,失戀了。   就在他失戀的第二天,他在圖書館偶然遇到了一個女孩子。看背影,就像班上的某個人。於是便走上去拍了拍她的肩膀說道:「喂,怎麼你又不去上課?」   那女孩轉過頭來,驚詫的望著張克,那一瞬間,他呆住了。   她或許不是一等一的美女,但卻讓他確確切切的聽到了自己的心跳。   那是他有生以來的第一次心跳,或許對於他而言,她就是個百分之百的女孩。   從看見她身姿的那一瞬間,張克的胸口便如發生地鳴一般的震顫,口中如沙漠幹得沙沙作響。   「Are you Chinese ?」張克強忍著內心的激動問道。   「嗯。」女孩點點頭,表情還是一樣的驚詫。   他笑起來,回望著女孩的雙眸,腦中亦同時沒有緣由的冒出了一個故事。   一個是從「很久很久以前」開始,而以「你不覺得這是個悲劇嗎」結束的故事。   「喂,可以給你講一個故事嗎?」張克完全不理會她的詫異,一個勁的講起來……   很久很久以前,有個地方有一個少男和一個少女。少男十六,少女十六。   少男英俊,少女漂亮,他們的內心像隨處可見的孤獨而平常的少男少女。但兩人卻一直堅信,世上某個地方,一定存在百分之百適合自己的少女和少男。   是的,兩人相信奇跡,而奇跡果真發生了。   一天兩人在街頭不期而遇。   「真巧!我一直在尋找你。也許你不相信,你對我是百分之百的男孩,從頭到腳跟我想像的一模一樣。簡直是在作夢。」   兩人坐在公園長椅上,手拉手,百談不厭,兩人已不再孤獨,百分之百需求對方,百分之百已被對方需求。而百分之百需求對方和百分之百地被對方需求,是何等美妙的事情啊!這已是宇宙奇跡!   但兩人心中掠過一個小小的,的確小而又小的疑慮:夢想如此輕易成真,是否就是好事?   交談突然中斷時,少男這樣說道:「我說,再嘗試一次吧!如果我們兩人真是一對百分之百的戀人的話,肯定還會有一天在哪裡相遇。下次相遇時如果仍覺得對方百分之百,就馬上在那裡結婚,好麼?」   「好。」少女回答。   於是兩人分開,各奔東西。   然而說實在話,根本沒有必要嘗試,純屬多此一舉。為什麼呢?因為兩人的的確確是一對百分之百的戀人,因為那是奇跡般的邂逅。   但兩人過於年輕,沒辦法知道這許多,於是無情的命運開始捉弄兩人。   一年冬天,兩人都染上了那年肆虐的惡性流感。在死亡線徘徊幾個星期後,恰恰那一段記憶喪失殆盡。   事情也真是離奇,當兩人睜眼醒來時,腦袋裡猶如D。H勞倫斯少年時代的貯幣盒一樣空空如也。   但這對青年男女畢竟聰穎豁達且極有毅力,經過不懈努力,終於再度獲得了新的知識、新的情感,甚至愉快地去了國外。   啊,我的上帝!這兩人真是無可挑剔!他們完全能夠換乘地鐵,能夠在郵局寄交快信了。並且分別體驗了百分之七十五和百分之八十五的戀愛。   如此一來二去,少男二十,少女二十歲了。時光以驚人的速度流逝。   二月一個晴朗的早晨,少男為買一罐可樂而沿著學校的走廊向東走,少女為去上網而沿同一條走廊由東向西去,兩人恰在圖書館門前失之交臂,失卻的記憶的微光剎那間照亮兩顆心。   兩人胸口陡然悸顫,並且得知,她對我是百分之百的女孩;他對我是百分之百的男孩。   然而兩人記憶的燭光委實過於微弱,兩人的話語也不似四年前那般清晰。   結果連句話也沒說便擦身而過,消失在人群中,永遠永遠。   「你不覺得這是個悲劇嗎?」   女孩笑了,超出張克想像的說了一句:「這是村上春樹的小說《遇見百分之百女孩》吧,不錯,虧你在一剎間改的這麼精采。」   「你也很聰明。」張克也笑了。   「這沒什麼,我甚至還知道你下一句話會說什麼。你一定想說讓我倆更改這個結局吧,呵呵,對嗎?」   「非常聰明。」張克欣喜若狂,但如果知道她再下一句會說什麼,他絕不會這麼開心。   「那麼,我們就按照這個劇本所寫的那樣擦肩而過吧,當下一次我們再偶然相遇時,我們就交往吧。」她的眼中閃著狡黠的光芒。   哈哈,就這樣,張克再次失戀了。   他的第二次戀情,前後還不到五分鐘。   之後,他瘋狂的去尋找那個女孩。   最後張克從一個朋友那裡得知,她並不是這個學校的學生。   又是一陣輾轉彷彿,他終於知道了她的名字,趙倩兒。   可是人海茫茫,錯過一次偶然後,就很難再有第二次偶然。   那真是個古怪而且異常厲害的女孩,那句拒絕的話也說的夠徹底。   還記得第二次失戀的晚上,張克作了一個可笑的夢。   他夢見自己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又奇跡般的遇到了那個女孩。他的手裡拿著一束由玫瑰和綠葉組成的花束。   他笑著對那女孩說:「如果我們再次相遇,你是否會選擇我?還是將再次選擇與我擦肩而過?」   或許真是因為那個夢鼓勵了張克,就這樣,生活平淡無奇的在不斷尋找和失望中過了半年,張克都沒有找到她,也沒有任何時刻期待的偶然發生。   他倆之間的故事,似乎就這樣結束了。   又過了半年,那年年末,他實在不甘心一個人過元旦,準備到德國去找幾個朋友。但沒想到卻鬼使神差的心血來潮下,坐船到了比利時最繁華的城市布盧克。   怎麼說呢?布盧克的感覺很奇異,它不像大多數歐洲城市那樣充斥著一種憂鬱,而更像水城威尼斯和十六世紀的倫敦的結合。   它的街道下有不斷穿梭的旅船,而寬闊的街道上川流不息的是一輛輛高大的馬車,很有Romantic的味道。   他在那個城市遊逛了好幾天,這才慢吞吞的坐上了回荷蘭的火車。   再次鬼使神差的,當他走出火車時卻感到了一絲不對勁,因為對面的看板上分明寫著Welcome to Luxembourg !   咦?呵呵,就那樣他因為坐錯了火車,在新年即將到來的幾個小時前來到了盧森堡。   張克原本就不是一個喜歡動用大腦的人,隨遇而安的心態讓他漫不經心,從從容容,冷冷漠漠,絲毫沒有搭錯的遺憾,又在這個第一次來的陌生城市裡閒逛。   「切,還差三十秒就十二點。沒想到一年居然過的這麼快!」   不知過了多久,夜晚來臨,月亮升到了天幕,他隨意地看看表,淡然的走到附近的一個廣場上。   就在那時,四處都響起了鞭炮的聲音,四周亦充斥了煙花的顏色。   「Happy new year!」街上的人紛紛對離自己最近的人說出這句話,他們對親人說,對朋友說,亦對戀人說。   「Happy new year!」一群拿著煙花的孩子沖張克說著,圍著他亂轉。   「Happy new year!」他答道,表情依然冷漠,但卻分明感覺到嗓子眼裡,有種不知名的熱熱的感覺冒了上來。   找了家酒吧,張克卻意外的只要了杯巧克力冰淇淋。   是新年了吧,有煙花,有鞭炮,但他還是覺得少了些什麼。   對了,是自己感覺孤獨了吧!新年了,自己居然還是獨自一個人,看著紀元的四位元數字的最後一位元,十分科幻的又增加了一個數字。   雖然感覺很鬱悶,但他卻少有的不想喝酒,他似乎預感到了什麼,他不想醉。   這個時刻,不管盧森堡的啤酒有多濃多醇,也不會讓他有乾一杯的感覺。   或許,第六感不完全是女人的專利,男人偶爾也是會有的。   望出窗外,腦中縈繞的,卻依然是那個百分之百的女孩的事,那個叫趙倩兒的女孩,或許自己永遠也見不到了吧。   張克突然感覺很傷感,他苦笑著,再次告訴自己應該死心了。等他再次向窗外望去的時候,就在那一刻,從來不信緣分,不信世界上有神的他,從此變成了虔誠的信徒。   窗外,在那個煙花瀰漫的夜色裡,赫然有個穿著單薄的纖影,安靜的站在生滿綠色銅銹的雕像下。   她在默默的看著那群嘻笑的少年點燃煙火……   若有所覺,女孩清澈的視線緩緩向張克移動,最後兩人的視線終於短兵相接!   女孩望著滿臉傻氣的張克,也呆住了。   那一剎間,時間彷彿停頓了,沒有了距離,沒有了喧鬧,剩下的只有他與她……   不知過了多久?百分之百的趙倩兒輕輕的笑了笑,百分之百美麗的微笑。   於是,張克,也笑了,傻笑。   那一刻,他的腦子中一片空白,只剩腦中不斷迴盪著的一首歌。   Look for someone?   Someone to fall in love ?   There is no CHOICE but step into the Love Escalator !   還有兩個月,便又到紡櫻花盛開的時候了。   張克突然明白,米德布克的紡櫻花節到來時,他將不再孤獨了吧!   在記憶裡,也就是他倆第二次相遇的那天,趙倩兒做了他的女友,沒想到時光如梭,一眨眼間,他們大學畢業了,回國工作了。   交往,也快有四年了。   趙倩兒是自己此生最愛的女人,那麼,崔淼兒又是誰?   為什麼她的名字越來越頻繁的摻雜入自己的記憶裡,但是自己對她的生平卻沒有任何印象?她根本就不是一個自己生活中的人,甚或者,她根本就是個莫須有的人物。   但是為什麼?為什麼自己總是忘不了這個名字,為什麼自己覺得似乎和她有過一段刻骨銘心的感情?   張刻苦惱的摀住頭,他感覺大腦很痛,痛得幾乎要暈了過去。   他發狂似的將桌上的所有東西都掃到了地上,最後實在承受不住那種鑽心的疼痛,終於眼前一黑,向後仰倒了下去。   「你知道什麼是Brain Death 嗎?」看著張克的大腦掃瞄圖,醫生沉默半晌才問道。   張克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他摸了摸鼻子,遲疑的搖頭。   「就是腦死亡。」這位中年醫生神色有些沉重。   「腦死亡是一個已經被嚴格定義,也因此具有明確所指的概念,它是指包括腦幹功能在內的全腦功能,不可逆永久的喪失。   「這一理論的科學依據在於,以腦為中心的中樞神經系統,是整個生命賴以維繫的根本,由於神經細胞在生理條件下,一旦死亡就無法再生。   「因此,當作為生命系統控制中心的全腦功能,因為神經細胞的死亡而陷入無法逆轉的癱瘓時,全部機體功能的喪失,也就只是一個時間問題了。換句話說,腦死亡開啟了死亡之門,生命從這一刻起已是窮途末路了。」   「你的意思是,我會死?」張克雖然有些神經粗大,但並不笨,他為這個突如其來的噩耗,打擊得渾身都顫抖起來。   醫生搖了搖頭,有些無法解釋的說:「你的情況有些奇怪,很奇怪。就一般而言,無論從生理上還是技術上,全腦功能喪失的患者,已經不再是有生命的活人,雖然這時有機體的一些細胞還活著,然作為整體的人已經成為過去時,隨後將要發生的,就是通常所說的『生物學死亡』,也即心跳停止和各部位細胞的逐漸死亡。   「可是,你的腦細胞死亡速度比腦死亡緩慢,但是又比正常的死亡速度快很多。   「知道什麼是腦的正常死亡嗎?」那位安慰人的經驗顯然並不豐富的醫生,望著張克陰晴不定、面如死灰的臉,似乎想轉移到一個他自認為比較輕鬆的話題上。   「常人約有腦細胞一百四十億個。人到三十歲以後,腦細胞開始死亡,每天約死亡十萬個。   「其實中老年人的腦細胞雖然每天死亡,但在活動的情況下,每天都有新細胞產生。適宜的腦運動與腦營養,則新生的細胞會超過死亡的細胞……」   「醫生,我是得了腦癌了嗎?」張克用顫抖乾澀的聲音,很不禮貌的打斷了他的話。   那位醫生迷惑的搖搖頭,「這倒不是。你的情況更類似於阿茲海默症,但卻有明顯的區別。阿茲海默症所伴隨發生的神經細胞螺紋蛋白質,AD7cNtp 可能會堆積在腦部,並且導致腦細胞死亡。   「但你的大腦裡的腦細胞,卻被一種不知原因的因素干擾,造成不斷的死亡。也是這種不知名的原因,讓你不斷的頭痛,而且產生嗜睡和作莫名其妙的夢。」   「究竟那個不知名的原因是什麼?」張克實在受不了這位白癡醫生的詳細解釋,對於一個事不關己的人長篇大論分析自己將來的死法,任誰也會變得神經質。   不過那位醫生顯然有很好的耐心,他緩緩道:「既然是不知名的原因,我當然不知道。」   張克突然感覺自己全身的力氣都消失的無影無蹤了,他無力的癱坐在椅子上,問:「我還能活多久?」   「你死不了,不過,恐怕有極大的可能會變成植物人。」   「那我的意識還能保留多久?」   「七天,如果按照現在的腦細胞死亡速度。七天後,你就會陷入長久的夢境裡。」   「七天?只有七天!」張克失魂落魄的喃喃重複道,像是想到了什麼,他突然神情一振,「七天!我想,或許足夠了!」 第九章 婚禮   從醫院走出來,張克憤慨的狠狠的踢了身旁的招牌,還不解恨的在門前吐了一口濃濃的唾液。   那個該死的醫生,當自己向他提出要進行腦皮層的局部割除時,他竟然用看神經病的眼神盯著他,然後毫不客氣的把張克趕了出去。   突然感到有一個熟悉的視線正在注視他。   張克抬起頭,竟然看見了倩兒!   她穿著藍色的百褶裙,纖細的腰肢靠在對面的牆上。   這個慵懶的美女,看起來今天倒是少有的精神奕奕。   「帥哥,有時間嗎?我們去約會怎樣?」她走過來笑吟吟的挽住他的手。   「你不生我的氣了嗎?」張克小心翼翼的問道。   趙倩兒哼了一聲:「對不起。我已經完全不記得有誰在西元二00五年四月五日的中午十二點十三分零五秒的時候,在我面前叫過淼兒這兩個毫無意義的字了。」看著目瞪口呆的張克,她「噗哧」的笑出聲來,低下頭罵了一聲傻瓜。   「那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的確很像傻瓜的他,撓著頭問。   趙倩兒沒有回答,只是問:「聽說你生病了?是什麼病?」   「沒什麼大不了的。」張克遲疑的回答道。   如果告訴她自己的腦子正在不斷死亡,而且有可能變成一輩子都會在夢中渡過的植物人,她會不會一腳踹開自己,轉身走掉呢?   不知為什麼,自從知道自己的意識,就在幾天後會徹底消失後,張克變得敏感、膽小而且多疑起來。甚至以前大多自然而然就可以做到的事情,現在也變得相當困難了。   只聽倩兒緩緩的說道:「你不想說,那我就不問好了。」她拉過張克的手,突然臉上一紅,「我們結婚吧。」   張克震驚的差些掉了下巴。   從前自己也曾無數次厚著臉皮向她求婚,但她不是紅著臉輕輕搖頭,說時機不到,就是板著臉說改天吧,今天又為什麼會突然提出,而且還是她主動?   雖然頭腦混亂,但張克還是立刻想起了自己的狀況,他不想拖累自己這輩子最愛的女人。用力甩開她的手,張克別過身去對她說:「抱歉!我做不到。」   「我配不上你嗎?」趙倩兒神情沮喪的問。   他立刻搖頭:「不!是我配不上你。你不會明白的,像我這樣的人,根本就沒有結婚的權利。」   「我知道。」趙倩兒抓住他的手,努力要將一枚戒指套在他的無名指上,柔聲說:「你的主治醫生已經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訴我了。   「我知道你是腦子在死亡,也知道你的記憶在不斷的消失,甚至會變成植物人。」   「那你為什麼還要和我結婚?可憐我?」   張克再次用力的甩開她的手,歇斯底里的吼叫起來,一種被欺騙的憤怒油然而生。   「笨蛋!你還不明白嗎?我從前不接受你,是因為你太不成熟了,絲毫沒有上進心,只知道說一些什麼好聽的話來哄我,你的情書就是最好的證明,風花雪月的,浪漫色彩太重,一點沉穩的氣質都沒有。   「但是現在我不在乎了,我只知道愛你!我不要失去你!」   倩兒突然哭了,她流著淚,終於又抓住了張克的手,把那枚戒指緊緊的套在了他的手指上。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嬌軀顫抖的面對遠處的教堂說道:「我,趙倩兒,今年二十六歲。從今天起,我就是張克的妻子了。」   接著,她深情的望向他,眼中充滿了晶瑩的淚水。   張克呆立著,感動著,許久才略帶苦澀的微微一笑。   不管了,以後的煩惱,都讓它見鬼去吧!   他用低沉的聲音念道:「我,張克。雖然這二十七年來,一直都是個一無是處的蠢傢伙,但是當第一次見到倩兒時,我就有了兩個願望。一是要娶趙倩兒作為妻子,二是要做趙倩兒唯一的男人、最後一個丈夫!」   「婚禮結束!」倩兒抬起頭,強做歡笑道:「還有七天對吧!夠了。七天我們已經可以做很多事情了!」   不由分說的,張克緊緊的將她擁入懷裡,吻上了她激動的顫抖著的淡紅嘴唇。   「仁慈的上帝啊。」他虔誠禱告著。「雖然我不是您的子民,但我至少是您創造出來的生命。   「請求您傾聽我這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祈禱吧。就算哪一天我真的失去了一切,也求求您不要讓我忘記倩兒,因為我決定了,我要永生永世的愛著她……」   果然是無處不飛花的季節。湖州七月,苕溪的秋天終於來臨了。   「哈哈,夜夜憶故人,長教山月待。今日見故人,山月知何在?」   陸羽修剪著滿園的桂花,突然一陣熟悉的念詩聲,從身後傳來。   詩僧皎然興致勃勃的提著一袋茶種,正衝自己笑著。   「皎然兄,現在還是晌午,你的那個山月又怎敢出來露臉呢?」陸羽笑吟吟的停下手中的活計,迎了過去。   皎然大搖其頭道:「非也。竟陵子你思想太死板了,大千世界無奇不有,說不定這圓月還在天空的某處,只是我們看不見罷了。」   「皎然兄教訓的是!」陸羽肅然道。   「唉,你果然很死板!」皎然大是無趣的說:「我說什麼你就信什麼。拜託你偶爾也要有自己的想法吧。」   陸羽眼角含笑的說:「但是去年皎然兄和我辯日的時候,不是才說過我太有主見了不好嗎?」   皎然頓時語塞,他嘿嘿的笑著,轉移開話題:「聽說你終究還是不願去當『太子文學』嗎?自古那個位置就是朝廷裡很多人大是眼饞的肥差呢。」   「麻煩你看看那邊。」陸羽向屋門指去。   只見那裡有個大牌子赫然寫道:「不羨黃金罍,不羨白玉杯。不羨朝入省,不羨暮入台。惟羨西江水,曾向金陵城下來。」   「好!好一個不羨黃金罍!我皎然佩服萬分。」詩僧皎然拊掌喝采道:「不過為什麼你要想到立這個牌子?」   陸羽淡然說:「最近崔子元那隊人幾乎都來問過我這個問題。我懶得一個個解釋,乾脆就寫下這首詞了。」   「崔子元嗎?」皎然眼睛一亮:「那個小子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不再記恨你的?」   「我忘了。」陸羽苦笑著搖搖頭。   皎然用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其實這也怪不得他。那時他總認為是你害死他妹妹的,但是你真的沒有察覺到崔淼兒對你的情意嗎?」   「情意?」陸羽不由的想起了第一次見到淼兒時,她所念的那首詩。   「池晚蓮芳謝,窗秋竹意寒。何人擬相訪,霜潔白蓮香。」   詩的後一段引自白居易的《池上清晨候皇甫郎中》,原本「何人擬相訪」的後邊,是該接「嬴女從蕭郎」的,但是這害羞的女孩終究不敢說出來。   「你和她之間,真的是一塌糊塗。」皎然不勝唏噓的感歎道:「如果你們的感情再明確一點,如果不是崔國輔那老頭,太急於想把女兒嫁出去了……   「如果當時能有一方可以清楚的說出來,或許崔淼兒也就不會自殺了,那麼常伴在你身邊的,也不會是我這個永遠孤家寡人一個的丑和尚了。」   陸羽又是一陣苦笑:「天哪!我陸羽何德何能,居然有榮幸被一個和尚指點感情!」   詩僧皎然嘿嘿笑著,出奇的並沒有反駁。   一陣桂花幽香迎面撲來,陸羽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原來又快要七月十二了,是時候去掃淼兒的墳了吧。」   不知為何,突然有一種心酸的感覺。   他隱隱感到似乎內心深處還有一個女孩的名字,一個令人既懷念又甜蜜的名字。   她,是叫做倩兒嗎?   四天後,西元二00五年的四月二十二日。   一陣急促的鈴聲響起,張克,驚醒了過來…… 第八部 茶聖(上) 完 第九部 茶聖(下) 等我先看完(爆)..... -- ◢◢◢◢◢ [魔炮。改]Master shine spark!!! ◤ !! ◤ ◤◤ <囧> ◤◤ ● ───── ── ── \ /▉ ── ──── ─────── /\ ◣◣——<<≡≡ ───────────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20.130.66.118
CloudyWing:看快點 我要看茶聖下 XD 07/14 16: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