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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一   「我來數一二三,然後一起跳下去。一,二,三……」   午夜過了,早已是淩晨時分。   樓頂上風很大,大多數的人跳起來,都會有落地軌跡偏離的可能。有兩個人影站在樓 頂的邊緣,不知道已經站了多久。   左邊的男人喋喋不休地說了許久的話,喝了口酒,然後繼續喋喋不休。   右邊的人始終沒有說過一句,只是默默地站著。   他直立的身體在強風中一動不動,姿勢也顯得很怪異,看起來非常僵直,就像整個脊 椎被筆直的鐵板緊緊地捆住了似的,直得不像話。   左邊的男人又喝了口啤酒,再次打量起旁邊的啞巴。   今天他原本因為失戀,才到樓頂來吹吹風,到的時候,偌大的樓頂空蕩蕩的,一個人 也沒有。但是這個男人,就像憑空出現一般,在自己喝到第三瓶啤酒的時候,突然就站在 了自己身邊。   真的很佩服他,兩個多小時了,在自己嘮叨的語言攻勢下,居然還絲毫沒有不耐煩的 表情。   而且,這麼長的時間,他……他的姿勢似乎絲毫都沒有變過,甚至可以說,這男人, 根本就沒有動過。   這一切都令自己很好奇,這傢伙,是軍人嗎?到這裡執行任務還是保護政要?但沒聽 說過,這個城市會有什麼大人物要過來,而且,如果是要保護政要,執行任務,或者殺人 放火什麼的,第一個應該排除的就是自己才對。   還有,最奇怪的,是他的打扮。   他身上的衣服樣式很奇怪,就像電視劇裡的古裝,實在是太怪異了,難道,今年又流 行復古了嗎?   那男人用力地搖搖頭,將腦中的疑惑全都甩掉,有時候猜測太多,並不是件好事。   他用手扶著邊緣的欄杆往樓下望去,二十三層,大概五十八米的高度,讓街道上昏暗 的街燈,變得模糊一片。   似乎起霧了,而且還很濃。橘紅的光芒,令人煩躁地刺進霧氣裡,遠處霓虹燈五彩繽 紛的顏色,也攙雜了進去,看得人大腦都感覺暈眩起來。   莫名其妙地,他突然感覺生無可戀,心裡生出了一種想要跳下去的衝動。   只要一步,很小很小的一步,這個世界所有的煩惱,都會離自己而去,還有那個和別 人跑掉的蠢女人。自己真的很傻,什麼都給她了,最後換來的卻只有「分手」兩個字。   跳下去,只需要一小步,什麼都不用去在乎了。   「我靠!」他用力地將手中的啤酒罐扔了出去,然後衝動地對右邊那個男人大聲喊道 :「我來數一二三,然後一起跳下去。一……二……三……」   聲音剛落下,一個身影立刻從樓頂掉落下去,跌進二十三層瀰漫的霧氣裡。   似乎過了一個世紀,下邊才傳來了一聲悶悶的響聲。   左邊的男人瞪大了眼睛,滿臉驚駭地望著樓下,然後惶恐地大叫一聲,一邊掏出手機 撥打急救電話,一邊飛快地往樓下跑。   樓外街道上,那男人姿勢怪異的躺在地上。估計全身的骨頭,都因為自由落體所造成 的傷害,而粉碎了。   左邊的男人臉部肌肉不斷地抽搐,他全身都在顫抖,呆站了許久,才用乾澀沙啞的聲 音喃喃道:「不是吧,你真的跳了?我只是開個玩笑,我,我還想要繼續悲哀地活下去。   「抱歉,我沒想到你真的會跳下去。我,我會為你禱告的!」   男人望了望四周,還好,周圍沒有一個人,沒有人看到自己的樣子。   雖然那傢伙是自殺,但是進了警局,還是會有很多麻煩。他不是個喜歡麻煩的人,何 況對於現在的他而言,原本就是個多事之秋,能夠少一事,就盡量少一事。   突然有點後悔,自己剛剛為什麼要打急救電話,唉,估計自己要換一張電話卡了。不 過也好,順便也讓自己的人生重新開始。   想著想著,他的視線又停留在了那個死掉的男人身上。   總之他已經死翹翹了,身上的東西這輩子也用不了了,還不如讓活著的人活得更好些 。   男人嘴角咧出一絲詭笑,伸出手,在那男人的身上摸索起來。   不一會兒,他的笑容更濃烈了,手上掏出了幾錠黃澄澄的東西,大概有幾斤重。他用 牙齒咬了一下,是金子,這下子發財了!   站起身又小心地往四周看了看,還好這本來就是偏僻的地方,又是淩晨,沒人很正常 。看來,老天也看自己最近太倒楣了,想要幫自己一把。他飛快地將那幾錠金子放進褲兜 裡,然後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準備離開。   就在他邁開腳步的一剎那,突然有個想法衝入了大腦。自己,好像把什麼東西忽略了 。   好像那個人身上,有個十分不正常的地方……   他全身僵硬的呆站在原地。是血!那男人從二十三層高的地方摔下來,屍體上居然沒 有流一絲一毫的血!這,怎麼可能!   身後,似乎有「嗦嗦」的聲音,很細微,但是傳入他耳朵時,卻被無限放大。   恐懼猶如洪水一般地淹沒了他的意識,身體再也沒有辦法動彈。   只覺得有一雙手僵直、生硬地抓住了自己,然後脖子上微微地一痛,一絲冰冷的感覺 ,頓時傳遍了全身。   那絲冰冷,成了他最後的意識…… 引子二   「你愛我嗎?」   公園裡,一對戀人坐在長椅上。女孩將頭倚在男孩的胸膛上,突然問。   男孩低下頭,凝視著女孩的眼睛,她的眼睛猶如雨後屋簷下反射著太陽光芒的露珠, 在夜色裡散發出幽幽的顏色。   「你要聽真話,還是假話?」男孩問。   「假話。」   「我愛你。」   兩人再次對視,不約而同地開心大笑起來。過了一會兒,男孩忍不住了,也問道:「 那你愛不愛我?」   女孩狡猾地笑著:「你要聽真話,還是假話?」   「假話。」   「我愛你。」   又是一陣開心的大笑。   女孩用力地吻上男孩的嘴唇,兩條滑膩的舌頭,交纏在了一起。   不知過了多久,男孩突然痛苦地呻吟起來。女孩雪白的貝齒,狠狠地咬在了男孩的下 嘴唇上,鮮血順著牙齒流進了她的口腔。   她鬆開嘴,用舌頭滿足地舔著嘴唇上的血跡。   原本就很亮色的嘴唇,顯得更加艷麗了。女孩望著正捂著嘴巴嚎叫詛咒的男孩,游移 的眼神,緩緩地停留在了他的脖子上。   似乎很美味的樣子,好想咬下去!   女孩的眼神開始變得迷茫,瞳孔放大,整個身體都瀰漫出一種說不出的詭異氣氛。她 的嘴唇,緩慢地向男孩的脖子靠過去,越來越近……   夜,帶著濃烈的血腥味道,散入了城市的每個角落。有些事情,似乎已經悄然地改變 了。 第一章 鑒定   有時候真的感覺很鬱悶,很多事情,都沒有辦法像預料中的那樣去把握住。   所以有人說,計畫永遠都比不上變化,這倒是真的。   就像照相一樣,其實,照相只需要一秒時間。   但是,女生化妝至少要二個小時,男生梳頭需要一小時,然後攝影師在那大叫,靠攏 ,再靠攏,微笑,又花了一小時。   無聊,實在是很無聊。   記得曾經看過這麼一個故事:某人的老同學富得流油。他開創了一個軟體公司,開發 了一系列軟體,生意越做越大。   他的朋友有一天請他吃飯,那人來到朋友下榻的賓館,看見一個大學生模樣的人,站 在朋友面前接受面試。   「這樣吧!」他的朋友說:「我這裡有個魔術方塊,你能不能把它弄成六面六種顏色 呢?你看清楚,我給你做個示範。」   說著,朋友就扳起了魔術方塊。不一會兒,那個魔術方塊就扳好了。   「看到了嗎?」朋友對那大學生說:「你也來做一遍吧。」   那個大學生拿著魔術方塊,面有難色。   他的老同學看到了自己,便對大學生說:「如果你沒考慮好,可以把魔術方塊拿回去 考慮,我直到星期五才走。」   等那個大學生走了後,那人問自己的朋友,「怎麼,這就是你獨創的考題?」   「當然不是!這個人有後台,我不好意思不要他,所以出個題考考他,以便到時候給 他安排合適的職務。」朋友有些無奈。   「要是我,」那人說:「我可沒有你那麼聰明,我會把魔術方塊拆開,然後一個個安 上去。」   「如果他這樣做就好了。這就說明他敢做敢為,可以從事開拓市場方面的工作。」   「那其他的做法呢?」那人問。   朋友幽默地答道:「現在的孩子都不玩魔術方塊了,所以,我不相信他能馬上扳好。   「如果他拿漆把六面刷出來,就說明他很有創意,可以從事軟體發展部的工作。如果 他今天下午,就把魔術方塊拿回來,就說明他非常聰明,領悟能力強,做我的助理最合適 了。   「如果他星期三之前,把魔術方塊拿回來,說明他請教了人,也就是說他很有人緣, 可以讓他去客戶服務部工作。如果他在我走之前拿回來,說明他勤勞肯幹,從事低級程式 師的工作沒問題。   「如果他最終拿回來,說他還是不會,那說明他人很老實,可以從事保管和財務的工 作。可是如果他不拿回來,那我就愛莫能助了。」   原來如此!那人佩服得大點其頭。   第二天晚上,朋友又請他吃飯。在飯桌上,那人問起了魔術方塊的事。   這一回,朋友有些得意洋洋。   「那個大學生,我要定了。他今天早上,把魔術方塊還給了我。   「你猜怎麼的?他新買了一個魔術方塊給我!還笑嘻嘻地對我說:你的魔術方塊, 我扳來扳去都無法還原。所以我新買了一個,它比你以前的那個更大,更靈活!」   「這說明什麼?」那人問。   他的朋友壓低了聲音,悄然答道:「他絕對是做盜版的好材料!」   人生也真的就像這樣,不論你有多麼沒用,但總有一點,會有你放光、發熱、擅長的 地方。   那麼,現在躺在病床上的張克,這個糊里糊塗又沒有什麼優點的傢伙,究竟是因為哪 一點發了光、發了熱,才會讓皇甫三星那個老狐狸,提拔他坐上營業部的總監這個位置的 ?   恐怕,謎底也非要問皇甫三星,才會知道了。   張克的女友趙倩兒,正坐在病床前,雙手緊緊地握著張克的左手,結婚戒指牢牢地戴 在無名指上。   她看著自己的男友緊閉的眼睛,看著輸液管無聲地將活下去所必需的養料,流入男友 的身體,然後,視線再次停在了自己纖細雪白的手指上。   她的眼神裡,流露著說不盡的落寞悲涼,有人說,通向心臟的血脈是在無名指上的。   但是,這個緊緊地用戒指拴住了她的無名指的男人,現在卻像個植物人一般,不知道 什麼時候才會醒來。   她好怕,好怕他會永遠都沉睡下去,更怕自己有一天會變心,會等不到他醒來……   夜雨欣抱著我的手臂,突然感覺濕濕的,我才發現,她不知道什麼時候,也開始流起 淚來。   唉,女人果然是一種容易感染悲傷情緒的動物。   我遞給她一張紙巾,歎口氣,然後望著趙倩兒的背影。   總的來說,她是個十分堅強的女性,有主見,和張克那傢伙完全是天壤之別。唯一的 缺點是,居然會喜歡像張克那樣的人,人生果然充滿了不可測啊!   張克那個糊塗的傢伙,雖然和他相處的時間並不多,而且還在開車的時候睡覺,險些 害得我們一車三命,不過他的性格,我還是滿喜歡的。   他確實很脫線,不過為人很真誠,和他在一起,不需要猜測什麼,也不需要勾心鬥角 。而且,他實在很有趣。   唉,老天真的很不公平,不是說,傻子不會得什麼大病嗎?他居然會因為腦死亡,而 變成植物人,丟下那麼愛他的女友……   我實在想不下去了,用力地甩甩頭,輕輕地拉著夜雨欣,走出了病房。   雨欣長長睫毛上的淚跡還沒有乾,紅潤的嘴唇微微地顫抖著。   她衝著我哽咽地輕聲道:「剛剛倩兒姐姐,跟我講了許多張克大哥哥的事情,她說他 雖然是很沒神經,粗枝大葉的一個人,但她就是很愛他,不知道為什麼……   「小夜哥哥,人的生命真的那麼脆弱嗎?前幾天那個大哥哥,還領著我們到處跑呢! 」   我歎了口氣,不置可否地搖搖頭,什麼都沒有說。   最近的事情真的是一團糟,如同亂麻一般地沒有任何頭緒。我很煩,也有些不知所措 。   突然手機響了起來,是二伯父。我剛聽完他的話,就匆匆地拉著雨欣向醫院外跑。   雨欣大惑不解地問:「出什麼事情了?」   我頭也不回地答道:「我們趕快去市裡的美術研究院,我們撿到的那幅『紅色葡萄園 』,已經鑒定得差不多了。」   等我們到了美術研究院的時候,已經是一個多小時以後的事了。   一見到二伯父,我就喘著氣,緊張地問:「結果怎麼樣?」   二伯父的笑容非常僵硬,怎麼看怎麼覺得怪異。   他看了身旁的一個六十多歲的男子一眼,介紹道:「這位是研究院的院長王昆教授。 」   我立刻禮貌地伸出手去:「王教授好,那幅畫的結果怎麼樣?」   這位樣貌嚴肅的教授,看起來也很心急的樣子。   他用力地和我握了握手,聲音略微有些激動地問我:「夜教授告訴我,是你發現這幅 畫的,具體情況也不肯告訴我。   「能不能讓我知道,你是在哪裡找到了這幅畫?」   我不動聲色地望了二伯父一眼,冷靜了下來:「具體情況以後我再慢慢告訴您,先告 訴我結果!」   王昆教授有些無奈地點點頭,帶我們走進了他的研究室,「這幅畫自從拿進來以後, 我就開始了鑒定,但結果真的讓人有點匪夷所思。」   看了我們一眼,他解釋道:「先來說說,一般我們怎麼辨別一幅名畫的真偽好了。具 體來說,一共有四個步驟,比如這幅『紅色的葡萄園』。」   他指了指對面我撿來的那幅畫,「眾所周知,這幅畫是梵谷在一八八八年十一月畫出 的。要鑒定它的真偽,第一步,我們會先對作者在那個時間段的風格,做出對比。   「再來,我們才會找出一八八八年歐洲普遍使用的顏料,用顯微鏡進行比照,看是否 相同。第三步,是簽名。」   王昆教授指了指「紅色葡萄園」的簽名,道:「每個人的筆跡都不同,所以作者的簽 名,往往是判斷一幅畫真偽的最重要因素。最後一步,才會用放射Ray檢測畫布的年代。」   說到這裡,王昆教授的臉上出現了深深的迷惑:「這幅畫,我花了好幾天去仔細地鑒 定,第一、二、三個步驟,都說明了它是真跡。   「但用放射線照射後,卻出現了一個非常奇怪的結果!」   他深深地看了我們三人一眼,聲音清晰,但是語氣卻有一絲顫抖:「畫布,畫布太新 了!   「雖然和一八八八年法國製造的畫布,不論樣式還是製造原料,都是一樣的,但是放 射線卻指出,畫布的出廠時間,應該沒有超過四年。」   「什麼意思?」雨欣和二伯父的腦子,一時拐不過彎來。   我整理了一下頭緒,盡量用平靜的語氣問道:「您是說,這幅畫是假的?是最近幾年 才假造出來的贗品?」   「不對。」王昆教授又迷惑地搖頭,「這麼真的畫作,沒有任何人可以造假出來。只 是畫布的問題,讓我百思不得其解。不論怎麼看,這幅畫都應該是真的。」   「到底是真是假,請您說清楚一點。」我有些不耐煩起來。   王教授苦惱地緊抱著頭,大聲地說:「我也不知道,以我四十多年的鑒定經驗來看, 它是真的。可是畫布……畫布!」   「還是不用猜測了,我這裡有個最簡單的方法。」   我不客氣地打斷了他的話:「梵谷的這幅『紅色葡萄園』,現在應該保存在莫斯科普 希金博物館裡,您給他們打個電話,去問問情況不就得了。」   王教授抬起頭,用力地搖了搖,然後繼續用雙手抱住,困難地說:「沒用,如果這幅 畫是真的,普希金博物館裡保存的就是假貨。   「如果他們真的買了假貨,又怎麼可能把醜事外揚出去呢!」   我實在是無語了,和雨欣對視一眼,無奈地道:「這幅畫既然有疑點,而且還是那麼 明顯的疑點,現在判斷它是真的,也太早了點吧。」   就在這時,有個研究員拿著一份報紙,匆匆忙忙地撞了進來。   他喘著粗氣,聲音十分地緊張:「王院長,今天的報紙上有條新聞,是關於『紅色葡 萄園』的,它被偷走了!」   這番話頓時在這個小小的研究室裡,掀起了軒然大波,所有人都震驚得從椅子上站了 起來,全身僵硬,驚訝得幾乎連喘氣都忘了。   王昆教授迫不及待地搶過報紙,我們三個也將頭湊了過去。   只見早報的頭版頭條,用二號大字清晰地寫著標題:普希金博物館遭盜竊,梵谷「紅 色葡萄園」不明失蹤。   大意說的是一個禮拜前,普希金博物館放在保險箱裡的「紅色葡萄園」不翼而飛,但 怪異的是,現場沒有任何遭到偷竊的痕跡。   員警的涉入以及暗中調查,初步排除了有內賊的可能性。   普希金博物館原本想將事實隱瞞住,最後,因為某職員忍不住告訴了自己的妻子,而 將秘密洩漏了出去。   這個案件的疑點很多,俄羅斯警方還在進一步調查中。   我們將報紙中相關的報導,認真仔細地看了一遍,默不作聲地坐回了椅子上,許久都 沒有誰願意開口打破沉默。   我苦笑了一聲,輕聲道:「一個禮拜前,還真巧,我們就是在七天前發現這幅畫的。 」   雨欣有些迷惑地問:「小夜哥哥,奇怪了,為什麼報紙上說,那幅畫是在保險箱裡消 失的?以前你們不是告訴我,它掛在博物館裡,供人展覽觀看嗎?」   「傻瓜。」我望著王昆教授,又看了看二伯父,道:「一般而言,藝術品都是很脆弱 的。特別是畫,不論畫作用的是什麼材料,一百多年的時間以及外部因素,也足夠將它們 撕扯得支離破碎。   「所以,博物館裡拿出來展覽的藝術品,幾乎都是複製品,真正的畫作,都會被保存 在低溫的保險箱裡,以免受到傷害。」   雨欣瞭然地點頭,撇了撇嘴,道:「切,以後我再也不去博物館了,既然都不是真東 西,還有什麼好看的,還不如出錢買本畫冊。」   聽了她有些刻薄的話,王昆教授和二伯父的臉色,都不太掛得住了。我暗笑著,視線 再一次凝固在了那份報紙上。   撰寫這份頭條新聞的記者十分有水準,該說的話都一覽無遺,而文章中更是隱含了許 多沒有說出的意思。   既然警方沒有發現遭到盜竊的痕跡,也排除了有內鬼的可能,那麼那幅「紅色的葡萄 園」,到底是怎麼消失的呢?   還有,如果真的是被盜竊的話,為什麼竊賊只是偷走了一幅畫,而對保險櫃裡眾多的 收藏視而不見?   既然能夠不被發現地潛入普希金博物館戒備森嚴的保險櫃裡,那麼,那個竊賊應該是 做了萬全的準備。   他或者他們,絕對有極為高明的手段,而且設備的花費以及資料、資訊的收集,也會 花費一筆巨額的費用。   用了那麼多心血,幹嘛他們只拿走一幅畫?   不覺間,我的腦海中又浮現出一個禮拜前,那個在陸羽棺材旁邊昏倒的男人。   那個男人絕頂聰明,如果是他的身手,應該有潛入普希金博物館,偷走畫的可能。   而且,現在這幅令人疑惑的畫,也正是在發現他的那個位置旁邊找到的。   將手伸入褲兜裡,我摸到了從那個男人無名指上取下來的戒指,莫名其妙地笑了起來 ,這個看起來對他很重要的戒指,會不會將他帶到我的面前呢?   嘿嘿,突然有些期待了…… 第二章 線索   很晚了,我依然翻看著下午從圖書館找來的資料。   書桌上,滿滿地擺了一桌書,全都是關於陸羽生平的記載。   不過,所有的記載都千篇一律,說的都是他怎麼怎麼怎麼被拋棄,怎麼從一個結巴變 成去唱戲,怎麼寫出《茶經》等等事情。   對於他的死因,和下葬時的描述,幾乎都是寥寥數語,沒有什麼詳細的說法。   陸羽真的是因為衰老,而自然死亡的?我看過他死去後一千多年的軀體,雖然只是匆 匆一瞥,不過屍體上,卻依然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活力。   還有他神態的安詳,令人不會覺得他已經沒有了生命,就像只是睡著了一般,隨時都 會醒過來……   我歎口氣,重重地靠在椅背上,食指用力地按著太陽穴。   門外響起了幾下敲門聲,然後傳來雨欣甜甜的聲音:「小夜哥哥,睡了沒有?要不要 吃宵夜?」   沒等我回答,她已經端著托盤走了進來。扔掉幾本擋在自己面前的書,將東西放在已 經沒有多少空間的桌子上,她才咋舌道:「小夜哥哥,你也太用功了吧。」   雨欣用視線掃視著房間,在沙發上坐下,拿起電視遙控器,自顧自地又道:「看過『 午夜哲理』這個節目嗎?滿有趣的,小夜哥哥,我陪你一起看,就當是休息大腦!」   我懶得去搭理這番沒有營養的話,又拿起一本書埋頭苦看。雨欣歎了口氣,在咖啡裡 加好牛奶和糖,攪了攪,放到了我面前。   電視打開了,那個所謂的「午夜哲理」節目,似乎才剛開始的樣子,一男一女兩個主 持人的聲音,不時地傳入我的耳中。   所謂的「午夜哲理」,這個節目真的有些莫名其妙。   它類似於某些魔鬼詞典,用的都是一些空泛沒有任何意義,而且又似是而非的詞語, 堆積成某種乍看起來似乎很有意義的所謂第二層次哲理,不過,收視率聽說還不錯。   「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究竟誰有理?你有理,我沒理,你離我不理。」一個聽 起來令人討厭的男低音,說起了開場白,聲音低沉得就像是在唸咒語。   我皺了皺眉頭,抬起頭,看到雨欣抱著枕頭,坐在沙發上聚精會神地看著,一副天真 爛漫的可愛樣子,頓時把剛想叫出來的話,壓在了嗓子眼裡。   唉,對這個妹妹,我真的沒什麼辦法。   電視的聲音不時堅韌地灌入耳中,我歎口氣,無奈地扔下書,也看了起來。今晚似乎 討論的是男人與女人的話題,採取女問男答制,回答得頗為精采。   問:女朋友和老婆有何差別?   答:差十五公斤。   問:男朋友和老公有何差別?   答:差四十五分鐘。   問:男人對女人講話不正經,叫做什麼?   答:叫做性騷擾。   問:女人對男人說話不正經,叫什麼?   答:叫做每分鐘二十元付費熱線。   問:怎樣知道你老婆已去世?   答:性生活沒改變,但碗盤很久沒人洗了。   問:怎樣知道你老公已去世?   答:性生活沒改變,但遙控器終於落到你手上了。   問:女人腰部以下癱瘓,叫做什麼?   答:已婚婦女。   問:換個電燈泡,需要多少男人?   答:一個也不需要,他們只會坐在黑暗裡抱怨。   問:直達男人心裡最快的方式為何?   答:利刃穿心。   問:男人和停車位,有何相似之處?   答:所有好位子都被佔了,剩下的都是殘障專用。   問:男人和公共廁所,有何相似之處?   答:所有好位子都被佔了,剩下的都是一堆堆的屎。   問:男人和地磚,有何相似之處?   答:如果第一次鋪的時候,鋪得很好的話,可以在上面踩一輩子沒問題。   問:男人和老鼠魚(清道夫魚)有何異同?   答:同樣是吃垃圾的,只是其中之一是魚。   聽到這裡,雨欣轉過頭來看我,問道:「有意思吧。雖然有些東西我聽不懂,不過似 乎說得都很有哲理的樣子。」   我頓時被她逗得哈哈大笑起來,這一笑,滿腦子的煩惱,也都扔到了九霄雲外。   我看著她漆黑髮亮的眸子,神秘地說道:「小意思,我也給你講一個很有哲理的故事 好了。據說聽懂的人,能過佛教專業八級考試!」   「真的?」雨欣立刻來了勁,用力地挽住我的手臂連聲道:「我要聽,快告訴人家! 」   柔軟飽滿的胸部,擠壓在我的胳膊上,我頓時心不在焉地望向天花板,撓撓鼻子,講 了起來:「據說,有一個叫俱胝禪師的和尚,我國禪宗『一指禪』的故事,就是由他而來 的。你知不知道,禪宗其實是不限於借用言語文字來傳道的。   「六祖以後的這位大禪師,有人問他什麼是『道』?他回答得很簡單,每次都是舉起 一根食指示人,說道:就是這個!但這個是什麼?誰也不知道,可是問他的人卻都懂了, 悟了道。   「有一天老和尚出了門,不在家,一個跟了他很多年的小沙彌在守廟。這天有個人來 找老和尚問道,小沙彌說:師父不在,你要問道,就問我好了。問道的人便請小沙彌告訴 他,什麼是道,小沙彌學師父的樣子,舉起一根食指,向那問道的人說:這個!那個問道 的人很高興,跪了下來,因為問道的人真的懂了,悟了道。這個小沙彌,卻是真的不懂。   「等師父回來了,小沙彌把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師父。師父聽了報告,一聲不 響地走進了柴房裡,過了一會兒背著手出來,要小沙彌再說,他是怎樣向人傳道的。   「小沙彌又比劃著伸出一根食指說:這個!師父將放在背後的手一揮,用手上的柴刀 ,把小沙彌的那根食指砍斷了。   「小沙彌手指被砍,痛得大叫一聲:唉喲!據說從此後,小沙彌也悟了道。」   雨欣絲毫沒有聽懂的樣子,眼神依然呆呆地看著我,過了好久才小心地問:「完了? 」   「完了。」我點頭,笑咪咪地說:「小雨欣,你聽懂了嗎,是不是覺得這個故事很有 哲理?」   「我看聽得懂這個故事的人,完全可以去精神病院應聘被研究的工作!」雨欣氣呼呼 地嘟著小巧的嘴:「小夜哥哥騙人,我才不信有人會懂,而且裡邊根本就沒什麼哲理嘛! 」   「哲理肯定是有的。不過……」我越發感到好笑,像個奸商似地瞇著眼睛道:「不過 ,我們都是凡夫俗子,不懂也是應該的。現在不懂,說不定以後就弄明白了!」   夜雨欣「哼」了一聲,轉頭又看起電視。   「午夜哲理」還沒有結束,似乎還在討論男人和女人。   問:為何男人喜歡娶處女?   答:因為男人受不了批評。   問:為何女人很難找到敏感、體貼、又好看的男人?   答:因為那樣的男人,都有女友或老婆了。   問:對男人來說,「安全的性」是什麼?   答:床頭板有軟墊。   問:男人整理衣物時,如何分類?   答:「骯髒」和「骯髒但還可以穿」!   問:為何男人的腦比狗腦大?   答:這樣男人就不會在大庭廣眾下,見女人就上。   問:女人為何要假裝高潮?   答:因為男人總是假裝「前戲」。   問:新婚丈夫和新養的狗,有何差別?   答:一年之後狗看到你,還是一樣地興奮。   問:是什麼讓男人去追求自己並不想娶回家的女人?   答:是什麼讓狗去追自己不想開的汽車,同樣的道理。   問:無神論者的最大問題是什麼?   答:性高潮時,無人可呼喊。   問:為何新娘穿白色的婚紗?   答:容易和洗碗機爐子和冰箱的顏色相稱。   問:女人和電池有何不同?   答:電池一定有正面(正電)的一邊。   問:男人為何喜歡沖澡,勝過泡澡?   答:因為泡澡時尿尿太噁心。   問:恐怖分子和女人有何不同?   答:恐怖分子可以談條件,女人不行。   節目似乎到這裡,就結束了第一個部分,接著是第二部分「哲理人生」。大意說的是 在一個廟子裡,有一次,有個主持問一位新來的和尚說:「你曾經到過這裡嗎?」   和尚答:「來過。」   於是主持說:「好,喝茶。」   然後,主持又問那個來訪的和尚相同的問題,該和尚想了想後,卻答道:「沒來過。 」   主持笑了笑說:「很好,請喝茶。」   當時就有個人,迷惑不解地問住持道:「大師,怎麼不管他回答什麼,你都叫他喝茶 ?究竟為什麼他要喝茶?」   這位主持微笑著,沒有回答,只是叫了那個來訪的和尚一聲。   那個和尚猛地眼睛一亮,神色肅然地和主持對視,大喊:「喝茶去!」然後雙雙仙逝 。   我愣了一下,衝著又是迷惑不解的夜雨欣解釋道:「這個故事說的是唐朝的積公大師 和從諗禪師之間,臨死前的一個故事。」想了想又道:「你知道積公大師是誰嗎?」   雨欣搖頭。   我笑著說:「他就是茶聖陸羽的師父,唐朝有名的僧人。說不定這個節目現在講這個 故事,為的就是繞一個圈,把陸羽給帶出來。   「畢竟,現在陸羽的屍體才被挖出來,報章雜誌上天天都在報導他的事,電視台不在 這上邊做一點文章,就太對不起觀眾了。」   果然,男主持人開始介紹起陸羽的生平,說的都是被書籍和報紙上討論、刊登到爛掉 的東西,看得我非常失望。   女主持人依然做出一副白癡的樣子,裝出津津有味的表情,看得讓人噁心。   男主持人講到最後,頓了頓,然後神秘地笑起來,他望了一眼身旁的女主持人,故作遲 疑地詞鋒一轉道:「很少有人知道,其實陸羽這位聖人,還有過一段驚天動地的感情。」   我猛地抬起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電視。陸羽曾經有過戀人?為什麼所有的書上邊 ,都沒有絲毫的記載?頓時,好奇心被這個節目成功地挑了起來。   「根據我看過的一本書記載,那是一個叫做崔淼兒的女孩子,最後她為陸羽自殺了! 」   「崔淼兒」?!這三個字,有如雷電一般地刺穿了我的身體。   我全身猛烈地一震,然後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雨欣滿臉驚詫地望著我,呆呆地問:「小夜哥哥,你怎麼了?」   「崔淼兒,這個名字好熟悉,我似乎在哪裡看到過。」我摀住腦子拚命地回想著,對 了,在那裡!我記得就在那裡,我隱約瞥到過這三個字,只是當時沒太注意。   我猛地拉過雨欣的手,飛快地向外跑。   「我們去哪?」雨欣邊跟我跑邊問。我頭也不回地匆忙答道:「去地下室!我記得那 口棺材上刻著『崔淼兒』這三個字。該死!」   不知為何,心底總有一絲隱隱的不安感覺。   崔淼兒,這個女人到底和陸羽有什麼關係?難道,真的是他的情人嗎?   為什麼我看遍了所有關於陸羽的記載,都沒有任何的隻字片語,描述過她的存在?   還有,心好煩悶,總感覺似乎有什麼,在慢慢地改變了……   好不容易地,才跑到地下室盛放棺材的那個研究室。   棺材依然靜靜地擺放在房間的正中央,四周的玻璃碎片也沒人打掃過,呈現出一個禮 拜前陸羽的屍體消失後的原樣。   枯黃的葉子,帶著一種說不出的蕭條落寞感覺,鋪在棺材的底層,黑褐色的石棺,在 橘紅色的燈光照耀下,還是要死不活地反射著冷光。   這種不屬於活人的生活用具,不管曾經盛放的是誰,都會帶給人一種寒意,那種寒意 直接深入到心臟深處,即使是骨髓都能凍結的樣子。   這個房間,怎麼突然變得詭異起來了?我深吸一口氣,走到了棺材旁。   雨欣用手死命地挽住我,就像一放開,她就會沒命了似的。   我撥開那層不知名的茶葉,讓隱約刻在棺材右側的字露了出來,仔細地一看,字一共 有六行,用的是篆體,字體清秀,有一種超凡脫俗的感覺。   雖然經過數千年的歲月摧殘,有點脫色,不過還是能看得很清晰,只是不知道,是不 是茶聖陸羽親手寫的。   字拼湊起來,是詩一首,標題是:《送崔淼兒哀歸湖州》,再下邊是詩的主體:  「竟陵西塔寺,蹤跡尚空虛。   動樹蟬爭噪,苧翁滿離憂。   喜是攀闌者,慚非負鼎賢。   莫問憑欄意,歸老共白年。   唐貞元二十二年於湖州」,我輕輕地撫摸著最後幾個字,思緒有些混亂。   雨欣呆呆地望著那首詩,許久才說:「那個崔淼兒,就是剛剛那男主持提到的茶聖陸 羽的愛人?這首詩好有意境!」   我搖頭:「陸羽一輩子都沒有婚娶,這個崔淼兒,恐怕是愛他而且他也愛的女人吧。 」畢竟,陸羽在要進棺材的時候,還記得她。唐貞元二十二年?也就是西元八0四年的樣 子,陸羽就是在那一年老死的。不過,真的很奇怪!   皺了皺眉頭,我喃喃道:「既然陸羽愛她愛得那麼深,為什麼不娶她?而且關於他的 著作裡,也絲毫沒有任何有關崔淼兒這個人物的記載。   「我剛剛才看過陸羽在世時寫過的所有詩詞集匯,也沒有這首詞的印象。也就是說, 這首詞是崔淼兒這個人物,曾經存在過的唯一證據?」   「小夜哥哥,你在自言自語什麼?」雨欣用力地拉了拉我的衣角。   我頓時回過神來,解釋道:「我總感覺這首詩裡邊,隱隱約約想要透露出什麼東西, 不過,我文言文的基礎太差了,實在是搞不懂。」   雨欣立刻高興起來,聲音高頻率地嚷道:「我告訴你大概的意思好了。嘻嘻,太好了 ,人家總算找到小夜哥哥你不懂的東西了。」   鬱悶,值得這麼興奮嗎?看來,這個小妮子果然是想見我出糗。   她咳嗽了幾聲,又細細地將詩看了一遍,像是在吊我胃口,見我許久都沒有反應,這 才失望地說道:「這首詩的意思是,回到竟陵的西塔寺,才發現和尚都走光了,偌大的寺 廟顯得空空的。室外樹被風吹動,引得蟬響成一片。   「苧翁,也就是陸羽自己,因為某個人的離開而充滿憂愁。他用手扶住欄杆想笑,卻 感覺悲傷的情緒,隨著歲月的堆積而越來越濃重。不要問我是不是愛你,等我死去以後, 我會和你永遠在一起。   「完畢。真的好感人啊,沒想到,陸羽還是個這麼癡情的人!比某人好太多了。」   說完後,她小心地瞥了我一眼。我沒理會她,大腦一個勁兒地飛速運轉起來。   看來,這個崔淼兒和陸羽的關係,確實不簡單。   這位茶聖,甚至想把她帶進棺材裡,但問題是,既然說他倆要永遠在一起,可為什麼 出土後的棺材裡,只有陸羽一個人的屍體?看來,他們並沒有合葬。   突然想起了「午夜哲理」那位男主持的話,他曾說過,崔淼兒最後為陸羽殉情自殺了 。   那麼,究竟又是誰先死呢?是崔淼兒死後,陸羽帶著悲哀的心緒衰老而死?還是陸羽 死後,崔淼兒生無可戀,結束了生命?   唉,這位茶聖的生平,倒是越來越讓人搞不清楚了。我頭大得苦笑了起來,笑容裡充 滿了無奈。   雨欣學著我皺眉頭,道:「你又怎麼了?小夜哥哥,怎麼每次一遇到什麼古怪的事情 ,你就變得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還命都不要地調查。   「就好像全世界,就只有你一個人能解開一樣,真是受不了!」   我瞪了她一眼,道:「你這小妮子也是不遑多讓。不知道是誰,一聽到自己的老爸和 互相仇視了幾十年的某人,因為一口棺材而冰釋前嫌,就像蒼蠅聞到了大便一般,屁顛顛 地瞞著自己的老媽,乘著飛機跑過來了。」   「小夜哥哥,你說的話太難聽了!」雨欣氣得在我胳膊上狠狠地揪了一把,痛得我眼 淚都差點飆了出來。   女人啊,不管性格看起來有多溫柔,只要稍微得罪了她們,就會立刻變成母老虎。   特別是姓「夜」的女性,沒有一個毛病不是怪怪的。這小妮子,我惹不起又躲不掉, 還是少招惹她為妙,不然某天我的手臂,真的會被她給廢掉。   說起來,我們到了湖州一個禮拜了,都一直沒有見到雨欣的老爸。   二伯父說他出去買東西了,究竟是去買什麼?居然花了七天多,都還沒有回來!   正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兜裡的手機急促地響了起來,是張克的女友趙倩兒。   看了看時間,淩晨二點多了,我和她也不過才在醫院見過一次而已,這麼晚了,她找 我幹嘛?   帶著疑惑接通了電話,揚聲器裡頓時傳來一陣緊張的女高音,沒想到,那麼文靜的一 個女人,也會發出這種高頻率的聲音。   「夜不語,我剛剛在打掃阿克的房間時,發現了一個筆記本。」她帶著哭聲神經質地 大聲嚷道:「那個本子上,滿滿地寫了一個女人的名字!   「張克那混蛋,他!他一定是有別的女人了!嗚,我沒什麼朋友,真的不知道該向誰 說才好。」   「你冷靜!冷靜一點。」我的聲音也高了起來,「你說張克那傢伙會外遇,怎麼可能 ?   「雖然我和他接觸不多,但是就憑他的長相和粗神經的性格,你沒有甩掉他,已經是 他祖上積了八輩子的福氣了。我可不信除了你會喜歡那傻瓜外,還有誰會欣賞他!」   電話那邊的聲音,慢慢地平靜下了來,趙倩兒遲疑地說道:「可是,我以前也在他睡 覺的時候,聽到他叫過這個女人的名字。」   「你會不會是聽錯了?」   「絕對不會,『崔淼兒』這三個字,絕對是個女人的名字,張克那王八蛋,居然還把 她的名字寫了滿滿的一本。等他醒過來,我,我……」   電話的這一邊,我完全驚呆了。   「崔淼兒」,又是這三個字。今天究竟是怎麼了,為什麼這個十分冷僻的名字,在三 個小時內,在我的生命中重複了幾十次?   「你說她叫崔淼兒?是不是三個水的那個淼?」我盡量讓聲音顯得十分鎮定,不動聲 色地問。   「對,你怎麼知道?」趙倩兒明顯地有些驚訝。   我的心臟狂跳,感覺自己似乎抓到了一條十分大的線索,頓了頓才問道:「你在什麼 地方?我和雨欣馬上過來!」   陸羽,崔淼兒,再加上張克,他們之間,會有什麼必然的聯繫嗎?   我確實不信張克會外遇,但是,他寫了滿滿一本子崔淼兒的名字,是巧合?還是裡邊 有什麼未知的原因?好奇心像是毒癮發作了一般,熾熱得彷彿我的全身都燃燒了起來。   心臟癢癢地,看來,事情是越變越複雜了 。 第三章 羈絆(上)   倩兒:   親愛的。不知為什麼,今天老是睡不著,就好像有什麼東西似乎放不下一樣,老是堵 在心口的位置。   我悶悶的,喉嚨發啞,但是卻抓不住它。唉,看來我是失眠了。   其實睡著了,也是作些莫名其妙的夢,睡不著也好吧。   現在是二00五年四月六日,淩晨四點四十五分。   我記得很清楚,就是在五天前,夜教授挖出了陸羽的木乃伊。兩天前,我被老闆皇甫 三星調到了他的研究所,做所謂的協助工作。   已經八個小時了,我不想看下載的電影,也不想看漫畫、小說,什麼都不想做。只是 一個勁兒地躺在電腦前發閒。   仔細地想想,閒著也是閒著,乾脆給你寫一封信。希望寫完後,可以得到數一千隻羊 的同等效果。   但是,該寫些什麼呢?手放在鍵盤上,第一次有些不知所措。   腦袋裡像是流動著一團一團的漿糊,實在無法言明。不知道你是不是感覺到,又或者 你感覺到了,但是卻不在乎。我們之間,似乎越來越僵硬了。   可能這僅僅是我的感覺吧。雖然我一直都把這一切,歸納為你因為工作的事情,而產 生的焦躁以及情緒的不穩定。   人在走下坡的時候,常常都會有這些負面的情緒。不管是作為你的男友,還是一個半 吊子的心理學愛好者,我都要提醒你,有這些負面情緒,會讓你更加地煩躁不安。   如果你實在感覺心煩意亂的話,打電話給我,或者站到窗台邊,打開窗戶,深呼吸三 次。那樣應該會好一點。畢竟聽你發牢騷,也是我的一種義務。   肚子好餓,剛剛找遍了這個家,都沒有找出一絲半點可以立刻吃的東西,很鬱悶。   算了,餓就餓吧,最好餓得暈過去,不然再失眠的話,我就真的考慮拿根棍子,把自 個兒敲昏了。   最近我都在想,我在努力地想,我在拚命地想,我們之間現在的狀態,算是穩定期, 還是危險期?最後,也放棄了再想下去,我怕答案。   有時候,覺得自己很搞笑,因為不管對誰,我都能很平靜自若地對待,但是所有事情 ,如果發生在了你身上,就怎麼都無法保持心如止水了……不但容易生氣,還變得很幼稚 。   正如你所知道的,我真的很愛你,但不論怎麼向你求婚,你總是不答應。   而我又能做到什麼呢?或許,什麼都做不到。   畢竟,我承認,一直以來我都很孩子氣,也有些粗神經。一直都是你在照顧我。雖然 我在努力,但似乎仍然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突然感覺,有點累了。   趁著肚子餓,頭腦不清醒的時候,順便把交往幾年來的事情,統統回憶了一次。我有 些迷惑,或者說,猜不透。眼前全都是層層濃厚的霧氣,我看不到未來。   我們以後,仍然會像現在這麼相愛嗎?對於幾乎沒什麼優點的我,你會繼續愛我嗎? 我們之間,真的永遠都能穩定嗎?   其實,我是個十分容易滿足的人。很難生氣,而往往生氣,開始好像很厲害,但是在 構成颱風之前,常常都是吹到海上去了,構不成威脅。其實,讓我開心也很簡單,只要看 到你笑就好了。再不然,突然對我說一聲愛我,我什麼氣都會煙消雲散。   嗯——有點扯遠了。   算了,不寫了,真的快要餓死了,以上就當我是餓昏頭時候的胡言亂語吧。   (Ps:關於你的工作,我實在幫不上什麼忙,但我相信,我們一起努力,總會好起來 的。或許我真的幫不了忙,但至少也不會扯後腿。)   Your:胡言亂語的張克   趙倩兒坐在房間的沙發上,慢慢地翻看著張克這麼多年來寫給自己的信,內心中說不 出是什麼感覺。   信裡有她和自己最愛的人的點點滴滴,這每天的一點一滴,才堆積成了現在的他倆。   現在,她已經是張克的妻子了。雖然婚禮還沒有舉行,不過她可以等,等他醒過來, 她有的是耐心。   可是那個混蛋,他是不是真的對不起自己了?居然滿滿地寫了一本子某個女人的名字 。   一想到這裡,她就想砸東西。視線在自己老公的小公寓裡,緩緩地掃視了一遍,最後 卻歎了口氣。這裡邊的每一件東西,都儲存著兩人的回憶,她捨不得摔壞任何一件小物品 。   女人,尤其是像自己這樣的女人,真的是太過於感性了!   趙倩兒忍住哭,努力地在臉上形成一圈類似於笑容的表情,繼續翻看手裡的信件。   下邊有一封是去年的,一年而已,怎麼感覺似乎已經過去了一個世紀?   倩兒:   親愛的,當這封信寄到你的手裡時,你的生日應該已經過了好幾天了。   我就不再祝你生日快樂了,我相信,在你的生日的前一天,已經看到了我送你的那份 突擊性的神秘禮物,如果你沒有放我鴿子的話。(笑)   嘿,正經不起來,還是閒聊好了。說起來,我被副總監那個混帳王八蛋老處女,派到 荷蘭最西邊這個叫米德布克的小城市,已經好幾個禮拜了。   真的很想你。   米德布克三面臨海,滿街的建築都很有法國情調。在這兒居住,其實都挺方便的。附 帶的,也有許多女孩口中常咬著不放的所謂的浪漫,這的確是個美麗的小鎮。   只是天氣總是變幻無常,就像穿著裙子,戴著耳環的男人們的口音一樣,你別指望會 從他們的嘴裡,吐出些許像樣的詞兒來。   不知道還要在這裡待多久,所以我租了一間房子。我的房東是個很有趣的小老頭。他 是個典型的瘦男人,哈,這種人在荷蘭,少得就像他的頭髮一樣。   「米德布克是個恬靜的地方,我喜歡這裡。」房東第一次來時,我這麼對他說著。他 幸福地點點頭,比劃著用爛得一塌糊塗的英語說:「Ya,Here is so Good,In ever want had any problem in here!」(對!這裡很好,我永遠也不希望有任何事打破它的寧靜 。)   對,我也不希望在這兒發生任何不好的事,畢竟如此恬靜的地方,在這個世界上已經 很少了。你呢?現在過得是否還好?   每天傍晚工作完畢,忙中偷閒的我,都會到海邊去看夕陽。我總愛坐在海灘上,望著 落日的海平線不斷地升起來。那時我便吹響笛子,自我陶醉在潮汐中。   笛聲,浪潮與黯淡的夕陽……   我的耳畔彷彿會聽到那首詞:「把酒祝東風,且共從容。垂楊紫陌洛陽城,總是當時 攜手處,遊遍芳叢。聚散若匆匆,此恨無窮。今年花勝去年紅,可惜明年花更好,知與誰 同?」   不知為何,這首歐陽修的「浪淘沙」都會伴隨著你一起,常常在我的夢裡出現。   每當念罷這首詞,你總是會衝著我輕輕地一笑,加上句:「今年花勝去年紅,別過今 年,君與誰同?   沒有你的時間,真的很難熬過去,一天又一天,我就這麼艱難地繼續活下去,像是行 屍走肉一般。   海灘上散步的路人,悠閒地不斷在我身前走過。他們向我微笑,也有的為我淒寂的笛 聲而鼓掌。   我就這麼過著。生活,學習,一切看起來都那麼完美,但心裡卻總是少了些什麼……   直到那一天,我才明白自己少了什麼……   那天,也是傍晚,依然在海邊。我吹著笛子,幾曲畢後,才發現身旁不知何時多了個 身影。那是個近三十歲的女性,挺漂亮的,只是已經哭得淚流滿面了。   「很動聽的曲子!」她對我說:「你是中國人嗎?」   我點點頭。   「我是美國人。」她頓了頓,又道:「到這兒多久了?」   「快一個月了。你呢?」   「四年多了。唉,你在這兒工作嗎?」   「對。」   「什麼工作?」   「茶生意。」   她笑了笑道:「歐洲的茶生意不好做。」   「對。」我擦了擦笛子問:「你呢,為什麼來荷蘭?」   「我有兩個孩子。」她掏出一張照片遞給我看,並指著上邊一個大約十二、三歲的男 孩道:「你看,很像你吧!」   「比我可愛!他們在哪兒?荷蘭?」有沒搞錯,我都二十好幾了,怎麼可能像我!   她突然又哭了起來,神經質地抽泣著說:「他們都待在美國。我離婚了,法院把他們 都判給了他們的父親。***!那些傢伙,竟然說我沒有撫養他們的能力。   「去他媽的,一氣之下,我便跑到歐洲來旅行,最後留在了這兒。沒想到一住就是四 年。我想他們,真的,我想他們!」   「對不起……」我不知道該怎麼去安慰她才好。   「我沒關係!哭一下就好了。」她搖搖頭,小心地將照片放回錢包。然後掏出本很舊 的美國護照,用力地甩出去,大叫道:「去他媽的!」   海風大起來了,每晚必下的滂沱大雨又要來臨。   她突然伸出手,緊緊地握住我的手掌說:「你要相信自己。你是最好的!你將會讓世 界感到你的存在!」   「謝謝。」我站起身微笑道:「我要走了,再見。」   「不!請不要和我說再見!」她神經質地緊張起來,續而又哀求道:「請不要說再見 。如果一定要說,就說回頭見好嗎?!」   「好吧,那,回頭見。」我搞不清楚狀況地依然微笑著,心裡卻像是翻江倒海般地掀 起了層層巨浪。   我不知道這個美國女人有沒有說謊,但真假與否,對我又有什麼關係呢?只是我一直 都不明白,她為什麼會對我說那麼多,是因為身在異國的寂寞嗎?   從那天起我知道了,自己為什麼會有若有所失的感覺。或許,那就是因為遠離了故鄉 而寂寞,沒有了你的寂寞。哈,沒有了我,不知道你是否也會寂寞?   米德布克的天空很藍,夜裡的星星,在沒經污染的天幕中閃閃爍爍。孤獨之心——北 落師門總是發亮在遙遠的北方。倩兒,它美得就像美人眸子中的瞳芒。   還記得吧,我曾經給你發過這樣的資訊:   曾經有人說過:   魚沒有眼淚嗎?   不,它有。   那我為什麼從來沒有看見它哭呢?   因為它一直待在水中。   其實,真的不要因為無意的隱藏,而忽略了它的存在,傷心的人到處都有,難道悲哀 一定要讓你看見,才叫悲哀?而傷痛一定要被驗明,才可以開始傷痛嗎?   哈哈,其實我的意思是說,如果有時間去讓人看見傷痛,那迷惑的人,也有足夠的時 間清醒了。   世上有一些東西,是可以遮住雙眼的,讓人們沒有辦法思考,只有盲目地遵從。   這時可貴的思念,便開始蒸發在空氣中,有人能看見它消失時的無奈和留戀,有人卻 不知深淺地拚命想挽救,煎熬到連心都疲倦了。   很多的人都說過,得到了就珍惜,不要苛求太多,因為人們之間的感情方式,有自願 給予的,也有相互索取的。   很久了是不是?我們相愛已經很久了。和你在一起真的很快樂,時間似乎也慢慢地沉 澱出了回憶,而那邊的你,卻總是淺嘗即止,怕習慣了這樣的日子。   或者,愛情真的是可以讓人迷戀於其中的吧。   因為有距離,所以我們可以愛對方,可以很愛對方。   但我也知道,這個世界的一切都是公平的,給你一些就要收回一些。於是我常常對自 己說,失去什麼都無所謂,我只要你就好了。哈哈,我或許還是有一點貪心吧。   不知不覺寫了這麼多,也沒有什麼中心思想,只是隨意地在鍵盤上亂打,想到哪,寫 到哪。如果你看得一頭霧水的話,可要多多包涵了,我是無辜的!   還有,親愛的,我真的,好愛你!   Your:張克   眼淚又忍不住了,不經大腦的允許,私自流了出來。趙倩兒輕輕地撫摸著臉頰上的淚 痕,有一種想放聲大哭的衝動。   自己的老公雖然很沒神經,而且做事大大咧咧地,不過對於自己,卻常常顯得很細心 。去年他因為被調派到荷蘭工作,沒有辦法參加自己的生日而苦惱了很久。   然後不知道他想到了什麼,神神秘秘地在她的生日前夕打電話給自己,要她第二天晚 上八點半,去兩人常去的那家西餐廳。   她很迷惑,但還是去了。   一進門,就發現整個餐廳空空蕩蕩的,只有一個服務生。那個服務生把她領到正中央 一處擺滿了玫瑰的位置坐下,然後默不作聲地,端來了她平時最喜歡吃的黑胡椒牛排。   悅耳的小提琴聲,在身旁響了起來,那個拉小提琴的老男人望著自己,露出了一絲古 怪的笑容。   當時的她有些氣悶,感覺自己像是被耍了,正準備打電話臭罵那個傢伙一頓的時候, 揚聲器裡,突然傳出了張克有些沙啞的聲音。   「生日快樂!倩兒,我們交往有多久了?很久了,對吧?其實,我一直想告訴你,從 交往開始,我就很喜歡你。漸漸地,這種喜歡變成了一種莫名的情緒,我不知道那是什麼 感覺。沒有心跳,很平淡,卻令我十分嚮往,或許,那就是愛吧。   「然後,你突然離開了我,然後,我們又再次地相遇。其實,我可以很坦白地告訴你 ,我愛你,我很愛你,我非常非常愛你,比愛我自己,更加地愛你。等待了兩年,現在, 你可以告訴我了吧!你,愛我嗎?算了,我知道你永遠也不會回答我。   「我很傻吧,明知道你是那種絕對不會坦白的人,你太過於保護自己了,你把自己嚴 嚴實實地密封在自己的軀殼裡,我闖不進去,只能在外邊不斷地敲門,希望總有一天,你 能夠聽到。   「兩年了,這兩年來,我倆都並不算好受,所以,我想結束這種生活。我想第一次, 也是最後一次地對你說,我愛你,我願意愛你、守護你、保護你、照顧你、一生一世,倩 兒,你願意嫁給我嗎?」   就在那一刻,趙倩兒有生以來第一次哭了。她一直都是個很堅強的女人,美麗、聰明 、自信,即使和張克在一起後,身邊也不乏追求者。   說實話,那時候自己對他的感情,實在不算深。但就是因為這件事,才將自己牢牢地 拴在了這個很多時候都是懶洋洋笨笨的,沒有絲毫上進心的男人身邊,照顧他,愛他。   還記得,那是他第一次向她求婚。雖然自己沒有答應,不過從此以後,張克那個傢伙 就死皮賴臉地,每個月都想盡花招向自己求婚,有時候那些方法,真的弄得自己哭笑不得 ……   想到這裡,趙倩兒突然傻傻地笑了起來,臉上的淚珠也被她笑得滑了下來。   看來,自己真的很愛很愛那個男人。   唉,真正傻的,應該是自己才對,為了一個男人變成這樣,實在是太像個傻瓜了。   趙倩兒吃力地將淩亂的信件整理好,突然用力地抱住,大聲哭起來,越哭越傷心。   背後就是窗戶,一個黑影從濃濃的夜色裡掙脫出來,出現在十八樓的窗外。   那黑影似乎只有一個人的形體,朦朦朧朧的,即使屋內洩漏出的燈光,也絲毫刺不穿 那層模糊,猶如僅僅只是一團煙霧。   黑影伸出兩團濃如墨色的手,用力地按在玻璃上,似乎想進入屋裡。   這時,門鈴響了起來,黑影一顫,遲疑了稍許,最後才不甘心地再次隱入了無邊的黑 暗中。   絲毫也沒有察覺異狀的趙倩兒,連忙抹掉臉上殘餘的淚痕,向門走去。 第四章 羈絆(下)   緣是什麼東西?   楊俊飛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因為他根本就不信。只因為他作了一個古怪的夢,才 突然記起了這個字。   陽光很柔和,帶給他一絲溫意,恰好與清晨冷冷的空氣成為對比。   對了,現在是清晨,剛滿十六歲的自己,來到美國,已經一個多禮拜了。楊俊飛揉了 揉惺忪的眼睛向床邊望,不知何時,Jan 站在了自己面前。   Jan 是房東的大兒子,十七歲。   楊俊飛用牛奶沖了麥片吃起來。房東Bancy 也起得很早,為他準備午餐帶到學校去。   在校門口,他遇到了自己的老朋友鐘劍,他老遠就衝著楊俊飛叫道:「我那一家子真 是那個,連吃飯也要自己出錢!」   楊俊飛只是「嗯」了幾聲,像沒見到他似的。「喂,怎麼了?!」他又再次地大叫。   「呀,是你!什麼時候……」楊俊飛被嚇了一大跳。   「怎麼了,一臉淒苦的樣子。失戀了嗎?」鐘劍打著哈哈,邊走邊「關心備註」地問 。   「去你的,我只是在想一些人生哲理而已。」   「哼哼,人生哲理?怎麼會想得連身上的自信都掉了!」   今天是校外課,老師有兩個,一男一女。他倆站在一起,簡明地表達出了「鮮明對比 」這個艱深成語的意義。   男老師肥胖得幾乎呈現臃腫的形態,身體幾乎是女老師的兩倍。   相對而言,他對女老師較有好感,總覺得男老師太傲了。   女老師叫Linda ,她常常自稱,自己的名字在世界最常見名中,排行第一位。而男老 師的名字,楊俊飛到現在也沒弄清楚,不過不得不承認,那肥男的課,講得的確不錯,甚 至還能不時地引用老子的「無為論」。   平淡無奇的時間是最漫長的,記得上星期二到波特蘭的Nick城時,心不在焉,害得他 把背包都弄丟了,也害得一車人陪他到處找,最後倒也讓他找了回來。   鐘劍對他的這種失魂落魄的狀態,很是無可奈何。   今天的校外活動,是組織到一所高中參觀。休息時,楊俊飛無聊地走到遠離人群的草 地上,順手折了一段草桿含在嘴裡,躺在地上。   緣分就這樣沒有預兆地來了,就是那幾十分鐘的遇見,讓他痛苦到現在。   「嗯,這麼不衛生,小心生病!」忽然,他感到有誰坐到了自己身旁,還帶來了一陣 清新的風。   這是一個他永遠都忘不掉的聲音,而它的主人,是個極為清秀的華裔女孩,在自己的 記憶裡,那個女孩一直都美得一塌糊塗。   他向身旁望去,淡然道:「我認識你?」   「我叫張冰影。」女孩微笑著,衝著他做了個鬼臉,「我們現在不是認識了嗎?」   楊俊飛吐出草桿,打量著她。   她穿著一身素色的連衣裙,雙手抱膝,坐在自己身旁。   她只是靜靜地望著自己,嘴角含笑,大大方方的,絲毫沒有刻意躲避自己的視線。看 來,是個極有自信的女孩。   「你都不愛和大家玩嗎?」張冰影指著遠處的人群問。   他不耐煩地搖了搖頭:「和他們玩?沒有這必要。」   「那我和你玩好了。」她衝著他眨了眨漂亮的眼睛,「你叫什麼名字?」   「沒必要告訴你吧。」   「幹嘛這麼酷,小氣鬼。」   楊俊飛沒有再理她,只是把視線移向了學校的那群人。   鐘劍正遠遠地衝著他奸笑,不斷地劃著亂七八糟的手語。   望向天空,依然是一如以往的碧藍,藍得透明。偶爾也會有小塊的雲飄過來,但還不 等到離開自己的視線,便已散開了。   那兒的風一定很大!他那樣地斷定。突然,眼前暗了下來,不,應該說是什麼擋住了 光線。   楊俊飛極不情願地將眼神移過去,他看到了幾個穿著柔道服的高大男孩。   「中國豬,聽你朋友說,你的中國功夫很棒,敢跟我們比比嗎?」帶頭的那個,用嘲 笑的口氣大聲地問道。   「不要理他們,我們到那邊去!」張冰影急忙拉起他的手,想要離開。   「哈,他怕了,懦夫。」那群人紛紛地譏笑起來。   「那傢伙根本就沒種,還學人家泡馬子。上去把他揍一頓!」   楊俊飛不願鬧事,冷笑一聲,默默地跟著女孩走了。   但沒走多遠,一顆石頭從身後丟過來,打在他背上,隨後,有個陰惻惻的聲音道:「 要滾就滾遠點,媽的,東亞病夫!」   「他媽的,是誰!」他猛地轉過身,視線如電般地射向說話的那人。   那是個黃種人,似乎也是華裔,這個得意的美利堅公民,應該早已忘了自己還流著中 國人的血,忘了自己也有著黃色的膚色。   他惡狠狠地盯著自己,眼中流露出譏笑的瞳芒。   「他叫Peter ……」張冰影湊近他的耳邊輕聲說。   楊俊飛第一感覺到自己憤怒了,他大叫道:「哼,我愛打的,就是這種賣國賊!」   「可他是柔道四段……」   不知是什麼力量,支撐他站在這個賽台上。   周圍坐了很多人,他抬頭看到了張冰影擔憂的目光,他微笑,讓她安心,隨後看向自 己的對手。   Peter 很高大,肌肉也夠多,不過,這只能說明他蠻力不小而已。   雖然對外說是一場友誼賽,不過楊俊飛很清楚,那僅是名義上的,就像賣淫,也需要 打著援助交際,或者是促進種族大融合的旗號。   台子上,一定要有一個人倒下去。   現在的Peter ,活像一隻受創的野獸,圓睜著血紅的大眼睛,恨不得一口將自己給吞 下去,稱他為「它」,或許更合適一點。   楊俊飛活動了下筋骨,暗想道:「已經幾年沒有真刀真槍地和別人幹過架了,怎麼辦 才好呢?用什麼拳術?跆拳?空手道?還是合氣道?   「對了,還是用中國正宗的拳法,這樣可以彌補身高上的差距。」   他自小就跟著父親學武術,父親懂的東西很多,他學的便很雜。   十六年了,他幾乎什麼拳術都會一點,雖然是貪多而有點不精,但各種拳術的基礎運 用上,還是不錯了。   父親常常說,自己是天才。   跆拳適合近身戰術,適用於兩個力量相等的人。空手道主要靠以巧勁克剛勁,以小勁 化大勁。   而中國的拳法卻很雜,但大多的要旨,是在不讓對方太過接近自己,兩者間至少要保 持一腿遠的距離,雖然在進攻上,有可能處於被動,但至少在力量差距過大時,可求自保 。   楊俊飛的身形很靈活,基本上可以避開那些笨拙的攻擊。   也難怪,柔道也是一種近身戰術,靠不近身的敵人,就算力量再大,也便毫無發揮的 餘地。   已經過了十分多鐘了,Peter 依然難以靠近他。   台下傳來了陣陣「噓」聲,再看看張冰影,她似乎已經不太擔心了,至少,她的臉上 露出了一絲笑容。   楊俊飛不知為何寬了心,就在這時,他犯了一個極大的錯誤,他輕敵地進行了第一次 進攻。   Peter 閃開了,左腳順勢向下一絆,雙手伸過來,右手狠狠地打在他的左肩,左手把 他緊緊鎖住後,又用力地將他壓到了地上。   楊俊飛的心口被右手肘頂住,心想要輸了,卻聽見Peter 嘿嘿地陰笑了兩聲,跳開來 。他迷惑地翻身站起,有些不明白那傢伙為什麼要放過自己。   「酷哥,你有沒有怎麼樣?」張冰影臉都嚇白了,幾乎要跑到了台上。   楊俊飛抬起右手,示意自己沒事,幸好,剛才他在一霎間側身,讓左臂受了那一擊。  看看對手,他正嘲弄地望著自己,臉上露出一種噁心的惡詐,似乎像在欣賞一件永遠也逃不出自己手心的藝術品。   楊俊飛頓時明白了,原來他放開自己,並不是好心,只是為了繼續折磨他罷了。   這個混蛋!雖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Peter 對自己這個第一次見面的人,為什麼有那 麼大的恨意,但他此時只清楚一件事,自己生氣了!   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二次感到,自己的拳頭緊緊地握了起來,憤怒的情緒,在自己的 身體裡狂亂地躁動著。   記得第一次把自己惹火的人,那傢伙至今都還住在醫院裡,據說是脊椎斷了,有可能 會在床上躺一輩子。   這也是為什麼自己背井離鄉,來到美國的原因。   楊俊飛怒而不亂,不斷地引誘Peter 打出右直拳。   終於他上當了,楊俊飛抓住時機,右拳捏緊,身體直直地向Peter 的身體衝了過去。   「超重拳!」台下有人驚叫道。   不錯,這正是空手道中最巧、最霸道的一招,超重拳!它是利用身體的力量和衝力, 給對手造成極有威力的一擊。   但美中不足的是,打出這招的機會只有一次,失誤了,也就意味著有可能被打倒。   而且,它的攻擊範圍太小,手只能在十厘米左右的範圍內伸縮,太短或是太長,都會 使威力相應地減小。   拳正中下巴,Peter 那傢伙因槓桿原理,軟軟的倒在了地上。   場下一陣躁動,紛紛為這個出人意料的結局目瞪口呆,只有張冰影還算清醒,她不顧 一切地跑上台,一把將他抱住。   「哎!」楊俊飛輕輕地叫喚了一聲,按住了左臂。   「怎麼了,讓我看看。呀!都腫了!去醫療室,我幫你包紮一下。」她關心地道。   楊俊飛指著Peter 說:「先幫他吧,那傢伙比我慘得多。」   「嗯!嗯!」台下又是一陣噓聲四起,其中鐘劍衝著他嘻嘻哈哈地叫得最響,弄得自 己這個總自稱臉皮厚度天下第一、遇到事情處變不驚的傢伙,也難堪了起來。   楊俊飛狠狠地瞪了鐘劍一眼,最後自己也笑了起來,傻傻地笑。   當時他十六歲,張冰影十五歲。   記憶裡,這就是自己和張冰影這個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第一次見面的情景。最後那 個女人背叛了自己,和他最好的朋友走了,結婚了。   還記得那天下午,自己沒有坐校車回去,而是去了張冰影的家裡。   「我不會讓你白來,今天讓你嘗嘗我的中國料理!」她用彩繩把自己的頭髮紮成馬尾 ,走進了廚房。   不一會兒,又傳出了一句話:「冰箱裡有可樂,自己拿好嗎?」   楊俊飛自嘲地笑笑,依然拘束地坐著。直到廚房裡傳來一股飯香,才想到要進去看看 。   「要幫忙嗎?」他看到她正忙得不亦樂乎,忍不住問了一句。   張冰影轉過身笑著:「你到客廳去,乖乖地等著我把菜端上來,這就幫了我大忙了! 」   「可是……」他欲言又止。   「可是什麼?」她依然在笑。   「你的飯都快糊了。」   「OH,My God!」張冰影急忙關上了火。   花了好長時間,飯終於做好了,桌上擺了三菜一湯,還有兩碗可愛卻帶著焦味的大米 飯。   「飯前要禱告嗎?」楊俊飛逗趣地問。   「除非你是天主教徒。」   「哈哈,我倒是屬於自由教!」   「自由教?祖國的嗎?」張冰影頓時好奇地問。   「我自創的。」   「哈,你騙我!」她伸出手假意要打他,可是手不夠長。   直到現在,楊俊飛才從她身上,瞄到了一絲東方女孩的影子,他愣了愣,埋頭吃起來 。   「好吃嗎?這可是我第一次為男孩子做飯!」張冰影小心地問。   他毫不猶豫地點頭:「嗯,很好,只是這紅燒肉裡,應該少加些糖。對了,你的祖籍 是在福建嗎?」   「你怎麼知道?」張冰影驚訝地道。   「不告訴你。」他高興地哼起了歌。   突然,有一種淡淡的悲傷感覺,從周圍散發出來,那種壓抑的情緒,幾乎將光線都扭 曲了。   抬起頭,卻看到張冰影原本燦爛的笑容,被一臉的哀默取代。   她閉上眼睛,似乎是在哭,一絲絲的淚水,順著光滑的臉頰滑了下來。   「怎麼哭了?」楊俊飛感覺自己的心也痛了起來,他用力地幫她擦拭掉她的淚水。   「不知道。」張冰影搖搖頭道:「或許,是因為你剛剛哼的那首歌!」   「歌?可這是一首歡快的歌呀,為什麼……」女人,唉,直到現在,自己還是不懂這 種生物。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她張開眼睛,突然又笑了,長長的眼睫上還留著殘淚。 許久,她才又道:「也許,這便是爸媽說的離鄉遊子的感覺吧……對了!這首歌叫什麼名 字?」   「小草。」   「真美。歌好聽,名字也很美。」張冰影笑得非常燦爛,她望著他,聳了聳可愛的小 鼻子,道:「我決定了,我要給你一份禮物!」   「什麼禮物?」楊俊飛對她這句唐突的話,感覺莫名其妙。   「不告訴你,你先閉上眼睛!」   「好,我閉上了。」像是預感到了什麼,他聽話地將眼睛合上。   「不准偷看喔。」   「好……」   還沒等自己說完,兩片冰冷中帶著柔軟的嘴唇,已經吻在了自己的唇上。濕潤嫩滑的 感覺頓時向大腦衝去,只感覺那一刻腦中一片空白,甚至連骨頭都酥軟了。   不知過了多久,唇瓣離開了自己的嘴,滑膩的舌頭,在臉上一路留下了潮濕的痕跡, 慢慢地向脖子移動。   就在他沉醉在這份溫柔的時候,突然脖子一涼。兩根尖利的異物刺穿了肌肉,血液不 受控制,瘋了似地向外湧去。   楊俊飛難以置信的猛地睜開眼睛,望著幾乎和自己臉貼著臉的張冰影。她的臉上依然 帶著笑容,眼中透露出無辜的瞳芒。   鮮紅的嘴唇,似乎吸飽了鮮紅的血液,變得更加地鮮紅了……   她知足地舔了舔嘴唇,而自己的視線卻越來越模糊,最後,視網膜只留下她的倩影。   笑容,她的笑容陰惻惻地,詭異地笑得更加開心了。   楊俊飛驚惶失措地大叫著,從床上坐了起來。是夢!原來是夢!他用力地撫摸著自己 的胸口,大腦一片混亂。   已經很久沒有作過噩夢了,不,自己在執行任務的時候,一直都會適當地調節注意力 ,讓大腦可以最快速地恢復疲勞,這是他在長久的武術以及氣功鍛煉中,摸索出來的方法 。   在這種方法下,自己能很快地進入深睡眠狀態,不要說噩夢,就算是一般狀態下的夢 ,也不會出現。   可是最近,自從在那個棺材旁邊,被莫名其妙的東西打暈後,一個禮拜了,噩夢總是 沒有預兆地,一次又一次地侵襲自己的大腦。   他的內心深處,總有一種十分不安的感覺。像是,像是有什麼恐怖的事情會發生似的 。   他很相信自己的第六感,因為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能力,讓他逃過了許多危險。只 是這次,那種不安感特別地強烈,在這個城市,究竟會發生什麼事?   楊俊飛習慣性地摸了摸左手的無名指,原本戴在手上那個熟悉的金屬觸感,卻沒有碰 到。   頓時他的臉色變得煞白,整個人都呆住了。   沒有了!那個幾乎比自己生命還重要的戒指,居然沒有了!什麼時候弄丟的?他瘋了 似地跳下床到處找,將整個房間都搜了一遍,還是什麼都沒有找到。   戒指,一點蹤影都沒有。該死!究竟是什麼時候被自己弄丟的?冷靜,一定要冷靜!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從桌子上拿起一根煙,點燃,思索起來。   這一個禮拜來,他被噩夢折磨得精神恍惚,一直都沒有出過房間門,就算是一日三餐 ,也要服務生送進來。也就是說,戒指是在一個禮拜前弄丟的。   突然靈光一閃,一個男孩的樣貌浮現在腦中。   對了,就是那小子,他是叫夜不語吧。   自己前天才調查過他,他是目標的主人夜軒教授的侄子,據說IQ極高,好奇心很強 ,孤傲,獨行獨斷,而且行事專斷,很少考慮別人的意見和死活。   總之,他找人調查出來的結果,也就那麼多,看來這傢伙的性格,實在令人不敢恭維 ,也不怎麼討人喜歡,只是能力強,報復心又重,沒人敢惹他罷了。   楊俊飛苦笑了一下,這小傢伙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麼好對付的角色,和自己有得一拼 。估計自己的戒指,是落到了他手裡。   不知為什麼,一想起那傢伙的微笑,就有點不爽。   難怪,那天自己逃掉的時候,他根本就沒有想要追上來的意思,只是衝著自己古怪地 笑,頗有一種勝券在握的樣子。   楊俊飛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將手裡的煙猛地扔到地上,用力踩滅。   臭小子,你想玩,我就陪你玩個夠! 第五章 發現   「誰?是小夜嗎?」趙倩兒的聲音,從房間裡傳來。   「嗯,是我們。」我喘著氣,臉色發綠,一副心驚肉跳的樣子。   實在是沒辦法,晚上那個偏遠的地方,叫不到計程車,只好讓雨欣這個小妮子當司機 。   這妮子一聽到可以正大光明地無照駕駛,高興得用力親了我一下,然後一路狂飆,早 就忘了上車前,我千叮嚀萬囑咐過的事情。   那個慘字啊,實在是什麼都不想再提。   總之,嚇得我臉色一路攀綠,幾乎和綠化帶上的草地同一個顏色了,下車後都覺得頭 暈目眩,腳也在發軟。   這個狂放女飆車族,下輩子,我也不敢再坐她的車。我暗自咒罵著,和自己身旁咒罵 的物件,一起走進了張克的房間。   「你怎麼了?」趙倩兒看到我的臉色不好,有些擔心地問。   雨欣乾笑了兩聲,急忙掩飾道:「小夜哥哥晚上吃壞了肚子,現在腸胃有點不舒服。 沒什麼大不了的問題。」說完,又狠狠地擰了我一把。   我用憤恨的眼神瞪著她,如果眼神真能殺死人的話,這小妮子估計已經死掉無數次了 。她又是一陣乾笑,熱情地挽住我的胳膊,手在我背後一陣亂掐,痛得我立刻丟盔棄甲。 媽呀,還讓不讓人活了,真想看看這小妮子未來的老公長什麼樣子,居然有那麼大的勇氣 為民除害,娶了這麼個女暴龍!   為了少受皮肉之苦,我識趣地轉移開話題,「那幾本本子呢?」   趙倩兒的臉色立刻沉了下來,她不再說話,只是將桌上的一本速寫本遞過來。   我翻開看了一眼,頓時愣住了。   這個速寫本很平常,不厚,只有一百二十頁的樣子,A4大小。不過這個本子,現在 已經寫滿了字,每排三十個,寫得密密麻麻地,全都是一個人的名字,「崔淼兒」!   寫字的人開始寫第一個「崔淼兒」的時候,似乎非常迷惑,而且不確定,字跡有大量 的猶豫痕跡。可是後邊越寫越順,似乎想要證明某些東西。   究竟要有多大的羈絆,才會讓一個人將另外一個人的名字,滿滿地寫完一本本子?   如果非要猜測的話,也只能牽強而且虛澀無力地形容,那個人對擁有這個名字的人, 不管愛恨,都已經到了極致的程度。   我搖了搖頭。自己所知道的那個崔淼兒,至少也是一千兩百多年以前的人物,她絕對 不可能和生存在現代的張克,有任何程度的交集。   那麼,難道這真的只是個巧合?張克真的有了新歡,準備移情別戀了?不過看那個傢 伙,實在搞不懂,他到底有什麼理由或者條件,能甩掉趙倩兒那麼優秀的女友!   我繼續往下翻看,剛翻了幾頁,我渾身一顫,什麼也不顧地快速翻下去。臉色也變得 驚疑不定,一副匪夷所思的樣子。   雨欣見我神色怪異,立刻緊張地走過來,挽住我的胳膊小心地問:「你發現了什麼? 」   我強壓下內心的震驚,看了雨欣一眼,又望向趙倩兒,沉聲道:「我不知道你家的張 克是不是出軌了,不過這本子,絕對不是他出軌的證據。」   趙倩兒有些意外,「這番話是什麼意思?」   「你仔細地看。」我指著速寫本第一頁第一個名字,問:「這個是張克的字嗎?」   「絕對是,雖然筆跡有點奇怪。不過他那種彎曲得像蚯蚓爬的字跡很特別,而且實在 很醜,很容易分辨。」趙倩兒輕皺起眉頭,似乎很不願意看見這個名字。   我點點頭,整理了一下思路,才說道:「張克在寫第一個『崔淼兒』的時候,筆跡上 有許多明顯的猶豫徵兆,像是不確定自己的腦海中,是不是有過這個人的名字。」   「小夜哥哥,什麼是猶豫徵兆?」夜雨欣毫不客氣地打斷了我,興致高昂地問。   我瞪了她一眼,還是解釋了:「這是筆跡心理學的觀點,每個人寫出的字,都是獨一 無二的,就像指紋一樣。而通過分析寫字人的筆跡,能夠看出這個人寫這些字時的人際關 係、心理狀態、以及性格特徵等。   「特別是筆壓,也就是所謂的用筆力度方面,往往最能反映出書寫者當時的狀態。」   我笑了笑:「如果寫字人筆壓重,表述心理能量高,從書寫者身上體現出來,便是思 維敏捷,自信和果斷。但是如果特別用力,也就是說心理能量很高,卻缺乏暢通的疏通渠 道,心理能量得不到正常的宣洩,則會形成負面的特徵,如攻擊性,脾氣暴躁。   「你們只需要知道,如果人的內心能量,能得到正常的宣洩,那麼表現出來的,多是 正面的特徵,如果得不到正常的宣洩,負面特徵的表達,多半有筆跡線條中的顫抖。」   我指了指張克寫的第一個「崔淼兒」,說道:「你們看看,張克這傢伙寫得十分沒力 氣、線條有多處顫抖,而且拖拖拉拉的,證明他在寫的時候,很猶豫不決、畏縮、害怕, 似乎覺得,不能確定自己大腦中的某些東西。」   趙倩兒渾身一顫,疑惑地問:「你是說,阿克根本就不認識那個叫崔淼兒的女人? 不可能!不認識的人,怎麼可能發神經寫滿一個本子,就算他再白癡,也不會幹這種白癡 過頭的事。而且前段時間,我明明有聽到他醒過來後,大聲地叫那個女人的名字!」   「究竟是為什麼,我也感到很迷惑。不過,後邊還有更驚人的東西。」望著手中這個 速寫本,我苦澀地笑了起來:「先不要去管張克那傢伙寫字時,是什麼心態,最重要的是 ,他寫的字在以後變了很多。」   我輕輕地將速寫本向後翻去,沒過多久,只聽雨欣驚訝得叫出了聲音。   她用力地摀住自己的嘴,滿臉驚駭,眼神不自然地向我望過來。趙倩兒似乎也發現了 問題所在,吃驚地退了一步,跌坐到沙發上。   只見速寫本上的「崔淼兒」三個字,被張克越寫越草,從簡體慢慢地演變,最後變成 了繁體篆體,難看得就像蚯蚓爬過的字,也漸漸變得清秀,帶有一種超凡脫俗的感覺。   趙倩兒死死地盯著速寫本最後一頁,過了許久,才渾身顫抖地問:「這絕對不是阿克 的筆跡,究竟是誰的!」   雨欣一直用一種不確定的眼神看著我,全身都在打顫,似乎十分惶恐。我用力地摟住 她纖細柔軟的腰肢,衝著她點點頭。她頓時像是觸電了一般,怕得將頭也埋進了我懷裡。   我臉上苦澀的表情更濃重了:「張克最後的筆跡,和一個人的非常相似,我和雨欣不 久前才見過。」說完,掏出了一張紙遞給她。   趙倩兒只感覺,自己的手在莫名其妙地發抖,她看了一眼紙上的字,似乎是在什麼畫 上臨摹下來的,是一首詩。   標題「崔淼兒」那三個字,和張克寫的最後一個「崔淼兒」,一模一樣。   「這應該是出自一個人的手才對。」趙倩兒抬頭一眨不眨地望著我:「雖然我不懂什 麼筆跡學,不過還是能分辨得出來。寫這首詩的人,現在在哪?他和阿克有什麼關係?」   我撓了撓鼻子,強自鎮定地說出了一個令人十分震驚的答案:「他和張克有什麼關係 ,我實在也很想知道,寫這手字的人,已經死了一千兩百多年了!」  「你說什麼!」趙倩兒完全沒有了一絲淑女形象,她猛地站起來,一個勁兒地搖頭,「不可能!怎麼可能!我不信!」  夜雨欣將頭從我的懷裡探了出來,臉上的笑容比黃連還苦:「倩兒姐姐,其實這個事實,就連我也不敢相信,但是我又不得不信。你剛剛看過的那張紙上的字,全是我從茶聖陸羽的棺材裡臨摹下來的,那些字,恐怕就是死了一千多年的陸羽寫的。」  趙倩兒渾身又是一顫,依然滿臉的難以置信,喃喃道:「我的阿克,他和那個陸羽,那個死了幾千年的殭屍,有什麼關係?」  「 我也很想知道。」我見她精神恍惚,不忍心再刺激她。只是給雨欣打了個眼色,示 意她在房間裡到處找找,看看有什麼奇怪的東西。   根據現在掌握的線索初步估計,張克口中以及手上寫的那個「崔淼兒」,和陸羽那個 臨死都念念不忘的「崔淼兒」,恐怕是同一個人。   只是,兩個相隔了一千兩百多年時間的人,究竟有什麼可能聯繫到一起呢?   他們倆,除了都提到了「崔淼兒」這個人物外,到底還有什麼相同的地方?   我在房間裡到處溜躂,視線不斷掃向任何有可能是疑點的地方,不過許久都沒有收穫 。   突然視線飄移過對面的窗戶時,一股莫名其妙的惡寒,從心底爬了上來。我不由自主 地打了個冷顫,視線牢牢地凝固在了窗戶上。   只見窗玻璃的下方,有兩塊黑色的斑痕,像是手掌。在黑夜裡,它似乎在融化,像是 凝固的冰塊遇到很強的熱度,分解出一滴又一滴的水,向下流去。   將頭湊近窗戶,即使在屋內,似乎也能聞到一股惡臭,像是屍體腐爛的味道。   我皺著眉頭,正準備把窗戶打開仔細地看一下,就聽見雨欣在背後緊張地叫我的名字 。   「發現什麼了?」我急忙走過去,卻看到她指著桌子上的一個杯子,渾身顫抖,像是 看到了什麼十分恐怖的東西。   我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只見那只是個非常普通的陶瓷茶杯,裡邊似乎還是一杯新茶 。   茶水呈現翠綠色,被人喝過幾口。水質很清朗,似乎才泡好的樣子。   我看不出有什麼值得雨欣大驚小怪的地方,便轉頭問趙倩兒:「你剛剛喝過茶嗎?」   「什麼茶?」趙倩兒還在發愣,她疑惑地抬頭看我,道:「自從阿克變成那樣後,我 還是第一次來他房間,水都沒有喝過一口。」   我這才感覺有點奇怪,「怪了,怎麼這茶,像是才泡了一會兒的樣子?」   雨欣好不容易才回過神,吃力地尋到我的手,死死地抓住,才像安心了不少的樣子, 說道:「小夜哥哥,你仔細地看裡邊的茶葉!」   我又望了她一眼,看她緊張的樣子,只好將手伸到茶杯裡,掏了幾片茶葉出來,打量 著。只見手中的茶葉,雖然因為泡水而漲大了不少,有點臃腫的感覺,不過,還是一副青 翠欲滴的樣子。   隱約看得出葉片呈現梭形,我湊近鼻子附近,還能聞到一股十分清涼的香味,令人心 曠神怡,總覺得,這個茶葉有些似曾相識。   突然我渾身一震,想起了這茶葉的來歷。不由自主地望著雨欣,這次換她確定地向我 點頭。上帝,這些茶葉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裡,而且還被某個白癡,當普通的茶泡來喝了!   趙倩兒見我倆神情古怪的樣子,問道:「又發現什麼了?」   「我們恐怕找到了張克和陸羽兩人之間的聯繫了。」我的笑,實在有點疲倦不堪。   「什麼聯繫?」   「是這個茶葉。」我將手中的茶葉,湊到了趙倩兒的眼皮底下,她看了看,實在看不 出有什麼名堂,便迷惑地望著我。   我解釋道:「這個茶葉,只有在一個地方能找到。」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就是在 陸羽的棺材裡。」   趙倩兒頓時惶恐地瞪大了眼睛,一個小時內,聽到了許多匪夷所思的事情,正常人早 就大腦混亂地暈過去了,可是她還是堅強地站著,只是望著我。   果然這個世界上,還是女性比較容易接受新鮮或者怪異的事物,令人佩服。   「倩兒姐姐,你怎麼了?」雨欣大叫了一聲,只見在我感歎她的神經強韌的時候,她 已經完全呈現石化狀態,無力地向後倒去,雨欣手忙腳亂地扶住了她。   我稍微整理了一下混亂的頭腦,望著趙倩兒說道:「雖然不知道這個茶葉,為什麼會 跑到這裡來,被張克糊塗地當成普通的茶泡來喝掉。但是我猜測,或許張克那傢伙現在會 變成植物人,很多跡象都表明,有可能是喝了這個茶水的緣故。」   趙倩兒也不傻,她眼睛一亮,用力地抓住我的手,就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般,緊張 地問:「你的意思是說,只要找出這個茶葉裡邊有什麼古怪,就能治好他的病?」   自顧自地說完,她激動得眼淚流了下來。搶過那個茶杯,像寶貝般地抱在懷裡,喃喃 道:「我,我明天就拿茶葉去化驗,總會有辦法的。阿克,你等等,我馬上就來救你了。 」   見她滿臉的希冀,我也忍住沒有去潑冷水,畢竟這幾天的折磨,已經讓她憔悴得不成 人樣,哪裡還有一點成熟女人自信美麗的樣子。有希望,哪怕是只有那麼一點點,也好吧 !   只是內心的疑團更多了。   是誰將茶葉給了張克?應該不是他自己拿走的,就算再笨再沒神經的人,也不敢將棺 材裡的東西隨便拿去泡茶喝。   更何況,他根本就不知道有這些茶葉的存在。存放陸羽的那個房間,並不是每個人都 能去的。   不安的感覺在慢慢地擴大,似乎有什麼一直在蠢蠢欲動的東西,開始要破繭而出了…… not over.... -- ◢◢◢◢◢ [魔炮。改]Master shine spark!!! ◤ !! ◤ ◤◤ <囧> ◤◤ ● ───── ── ── \ /▉ ── ──── ─────── /\ ◣◣——<<≡≡ ───────────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20.130.66.1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