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生命螺旋
我喜歡兩隻手糾纏的感覺,像肢體的相互纏繞,就那樣彼此感動著,顫抖著。
我能忘乎所以地想你,而不去理睬你離去的軌跡。
也許,我被傷痛迷惑了方向,分辨不出東、南、西、北。也許,你讓所有的情節變得
省事而簡單,我沒了扮演的角色,在這樣的劇本裡,我不知所措。也許,你就再也不願讓
往事打擾,但我始終如一地想念你,想念從前!
我不知有誰像我那樣憂傷地想你,我不知有誰像我如此忘情地牽掛你,我不知有誰像
我如此癡癡地等待你。地老天荒,永不言悔!也許愛,根本就沒有對錯!
有個不知名的詩人曾如是說道。
其實也對,感情並不是心臟不好的人可以輕易涉入的,特別是這段感情裡充滿了曲折
、阻撓以及不解。甚至兩個人站在一起,站在一個池塘前,望著同一株睡蓮,但卻根本猜
測不到,對方是不是也喜歡自己。
有猜疑,就會變得膽小。一膽小,便會令自己害怕。一害怕,就更加地說不出口了。
茶聖陸羽以及崔淼兒之間的感情,正是如此。
《茶經》的最後幾頁,原原本本地將這段故事記載了下來,看字跡,並非陸羽親手所
寫。或許是他死後,他的朋友有感而發吧。
這兩個人明明愛對方愛得要死,但是偏偏不敢正面說出來。似乎一說出口,就會打破
某種默契似的。
故事的結果是個悲劇。
崔淼兒的父親,要求她嫁給一個門當戶對的男人。她答應了,但是只有一個要求,就
是希望婚前見陸羽最後一面。
但是陸羽卻沒有去,他膽小、害怕、懦弱地,和詩僧皎然談了整整幾天的茶道。
於是崔淼兒出嫁了,她將紅色的被單繫在洞房的屋樑上,把自己吊死在了那裡……
飛機上,我翻看著這本《茶經》。雖然文言文基礎不太好,但是也明白了個大概。
我心裡不禁黯然。古往今來,悲慘的愛情故事一直都在發生,任你主角是天子還是聖
人,都無力回天。恐怕,這就是作為人的最大悲哀吧。
「臭小子!」耳邊有個異常熟悉的聲音,從身體的右側傳過來,那是一個用牛仔帽將
自己的臉嚴嚴實實遮住的男人。
我頓時笑了起來:「靠!幹嘛裝神弄鬼?我旁邊原先那個胖子,被你弄哪去了?」
「他現在正高興地坐在頭等艙裡,流著口水看空姐呢。」
楊俊飛將臉上的帽子揭下來,做出一副造作的驚喜表情,「沒想到,我們這麼快就又
見面了。實在是太巧了!你也準備去烏鎮散心?」
我噁心得恨不得一腳給他踹過去,「你還好意思裝巧遇,明明是在跟蹤我!」
楊俊飛嘿嘿笑著,衝著我眨眼道:「我只是好奇你去那兒幹嘛罷了!」
「你是在明知故問。」我也笑了,眼神卻變得冰冷,「我知道的事情,你通過調查、
竊聽……你和你的那個勢力,究竟知道了多少?」
「我怎麼知道,你究竟知道了多少。」他依然在笑,還笑得很燦爛。
我哼了一聲:「不如我們來攤牌好了。雖然不知道你有什麼目的,不過,你人我還算
看得比較順眼。」
「你的意思是,合作?」楊俊飛顯然有點摸不清我想幹嘛。
「不錯,合作。」我盯著他的眼睛,悠然道:「雖然和你真正的接觸也不過兩次,但
是看得出,你並不是個不識大體的人。而且,你似乎對自己的僱主也沒什麼好感。」
他也一眨不眨地盯著我,許久才歎了一口氣:「你比我想的更聰明。」
「那我這個聰明人,是不是應該先做出一點比較有誠意的表示?」
我從兜裡掏出那枚戒指,扔還給了他,「下次記住,重要的東西,千萬不要在偷雞摸
狗的時候戴在身上。這個世界,不是誰都像我一樣地拾金不昧!」
楊俊飛出奇地沒有反駁,他接住戒指,眼神呆滯地望著,臉上百味交雜,看不出到底
是欣喜還是痛苦。過了許久,他才緊緊地將戒指捏在手心,摀住胸口的位置。
「夜不語,你知道自己愛了許多年的女人,在你剛要向她求婚的時候,她卻消失了。
和你最好的朋友結了婚。你能怎樣?你知道有多痛苦嗎?」他的聲音哽噎著。
「你是那位男主角?」
「不錯,我就是那個傻瓜。」此時的楊俊飛顯得異常脆弱,他似乎放下了所有的心防
,再也沒有勾心鬥角,再也沒有陰謀和詭計。有的只是一個普通的、被感情傷害的男人,
對一個只見過幾次面的男人,娓娓傾倒著自己的痛苦。
他用淒涼沙啞的聲音,緩緩地講述著自己與張冰影的感情,他怎麼遇到了自己這輩子
最好的朋友陸平,他的愛人怎麼背叛了他,他最愛的人和最好的朋友怎麼躲著他,最後走
上教堂的紅地毯。
我只是默不作聲地傾聽著,在他發洩完畢後,遞給了他一張紙巾。
「舒服了吧?」我少有的柔聲問。
楊俊飛點點頭,眼神裡流露出一絲感激,「謝謝。」
我見他的精神狀態恢復了,這才皺眉,提了個要求:「你口中所說的陸平,究竟是個
怎樣的人?能給我詳細講一講嗎?」
楊俊飛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你對他很好奇?為什麼?」
「因為,我剛好也認識一個叫做陸平的人,不過那個人有點麻煩。」
我不動聲色地說著,自己怎麼在一棟死了數百人的房子裡,找到了一個蘊藏著怪異力
量的黑匣子,而一切古怪事情的背後,都直指向一個叫做陸平的歸國華僑身上。
而我又是怎麼追蹤著他的蹤跡以及黑匣子的線索,去了日本,發現他居然已經超過了
百歲,但樣子卻永遠都保持在二十多的歲數上。
更恐怖的是,他被黑匣子改造了身體,擁有不死的生命。為了讓自己最愛的人復活,
他不惜做出許多匪夷所思的事情,用他永恆的生命,拚命地尋找著令人復活的方法。
楊俊飛被我所講的故事驚呆了,過了好久,才從震撼中回過神來,抬起僵硬的手臂,
按住了自己的太陽穴。
「你說的事情,真的很讓人難以置信。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信你!」
他轉過頭望向我,「不過很可惜,你說的那個陸平和我認識的,應該是兩個人。從你
的描述裡,這兩個陸平在時間上,都對不上號。」
我仔細地想了想,也覺得不太可能,或許真的只是同名同姓罷了。右手胡亂地翻動報
紙,突然想到了什麼,我問:「你嘴裡提到的『生命螺旋』究竟是什麼?」
「生命螺旋研究,就屬於生命的再生範圍。其實在理論上,它能在一具已經沒有生命
的屍體裡注入精神力量,使其復活。
「那是我大學時和陸平研究的課題,但我最先提出這個理論時,其實是想進行時空穿
越,也就是世人所謂的時空隧道。」楊俊飛回憶著,思緒再一次地回到了大學時代。
那一天!對!就是那天下午。楊俊飛記得很清楚,回憶中,所有的事就像昨天發生的
那樣。
他一如往常地走在三人的左邊,冰影挽著他的手,陸平依然沉默。而自己,也因為一
些突如其來的想法,而不像以往那樣多話,顯得特別地沉默。
「你們應該聽過這個理論吧?當將物質分解為分子、原子或者更小的基子時,就有可
能用很少的能量讓它們加速,一直加速到可以足夠突破物質臨界值的速度和能量,進而穿
越或者融合物質!」他將一枚銀幣拋入湖裡,突然轉身問道。
冰影和陸平同時一愣。
陸平知道,這是楊俊飛抒發自己新奇理論的前兆,立刻興趣大起,回答道:「這不就
是盧克。L。米傑爾的物質穿越理論嗎?都是陳年老調了。
「他無視經典物理論的公式,大膽地提出兩個物質之間,是可以融合甚至穿越的。而
之所以沒有發生融合和穿越的現象,是因為物質與物質之間,大多存在著臨界值。
「為了加大自己理論的可信度,他甚至給世界上百分之六十的已知物質,制定了臨界
值度表。在表裡,米傑爾規定了六十是最大的度數。固體的度數,大於三十而小於六十。
「液體大於十而小於三十,然後氣體是小於十而大於0。他的理論的最後總結是:當
物質的臨界值度小於三十時,同種類的物質,是可以互相融合的。
「當物質的臨界值度小於十時,同種類的物質,是可以融合併互相穿越的。而當兩種
異類物質的其中一方的能量,達到或者超過臨界值的話,就會出現兩物質融合或者穿越的
現象。」
「完全正確!」楊俊飛點點頭,道:「我們先來假設這個理論是正確的。這樣我們就
會發現一個很有趣的結論,一個關於生命空間的結論。」
「生命空間?」陸平疑惑地重複道,他本以為已經抓住了楊俊飛為什麼現在提出物質
穿越論,以及以後他要提出什麼論證。可是現在,他有些不明白了。
「對……是生命空間!」楊俊飛沉吟了半晌問:「在經典物理論中,空白空間的定義
是什麼?」
陸平答道:「當然是沒有任何物質的地方,可以讓固體任意移動。」
「但是我認為,並不是沒有任何物質,而可以充斥著臨界值度小於十的空間,也是空
白空間。因為臨界值度小於十,可以讓所有的物質都能隨意穿越,並沒有違反空白空間的
定理。但這樣的話,有趣的疑問立刻又來了。
「經典物理論裡也提出:空間沒有絕對的空間,更沒有無限大的空間。既然這樣,那
麼就一定有物質阻止空間的無限大。假設這種物質的臨界值大於三十,屬於人類無法穿越
的物質的話,那麼將空間格開的物質,也就確確實實地存在於空間裡。而空間空白論和空
間大小論,也就顯得自相矛盾起來了!」
陸平的大腦開始混亂了。他實在不明白楊俊飛講了那麼一大堆,到底想要闡述什麼。 突然一道靈光閃入腦海,他「啊」的一聲,「你……你這傢伙是在挖空心思,貶低經典物理論和經典生命學,在我心裡的可信度?!」
楊俊飛大笑起來,「嘿,不錯嘛!你這傢伙的死腦筋,終於開竅一點了。」
「但是……你到底想要幹什麼?」陸平很不解,雖然他和楊俊飛常常觀點不同,但這
個傢伙,還是第一次在自己面前,和經典物理論短兵相接。
不知道為何,他內心稍稍有種不安的感覺。
冰影看著眼前這個自己最愛的男人,心裡一動,嘻嘻笑著說:「我知道了。一定是俊
飛快要說出來的想法,是某個奉經典物理論和經典生命學為金科玉律的人,所絕對無法接
受的!」
「可是,世界上有那麼多人相信經典物理論,為什麼矛頭總指向我?」陸平大喊冤枉
。
「哦!你是承認了?」冰影像個小孩子一般地歡呼起來,「我可沒有點到某個人的高
名偉姓哦!某個人這麼爽快地承認,哈哈,真讓小女子我佩服得五體投地!」
陸平一臉無奈,像吞下了一盆苦果那樣,有口難辯。
楊俊飛微笑著看了看冰影,繼續說道:「其實費了那麼多口水,我無非只是想提出一
個問題。讓我們先假設隔閡在兩個空間之間的物質,就是空間的臨界值的話,那麼當我們
穿越了這個臨界值,從這一個空間到達另一個空間的話,這一系列的動作又算是什麼呢?
」
「當然算是空間的穿越……了。」陸平不加思索地答道,但話一出口,立刻明白自己
又上當了。
果然,楊俊飛嘴角帶笑地說道:「上世紀末,美國的華裔物理學家馬克。M。李博士
,曾經提出過時間空間一體論。認為時間與空間存在的實質雖然不同,但本質卻是相同的
。
「他的結論很有建設性,闡述了許多觀點,並提出時間是另一種存在的空間。而我近
期想到的第一個設想,就是建立在這種理論的基礎之上!」
「那麼,你的意思是……」陸平艱難地吞下了一口唾沫。
他已經隱隱地觸摸到了楊俊飛的理論。
但是越想,他就越感到自己像是跌入了一口絕對零度的井裡,連背脊都冒出了寒意。
如果那個理論真是現在自己所想到的話,那麼就太有違常理了!不!甚至可說是大逆不道
!
「不錯!就像你想像的那樣。」楊俊飛得意地笑著,看得出他眼神中的激動。
「如果空間和時間真是一體的話,既然將物質分解為分子、原子或者更小的基子時,
有可能用很少的能量讓它們加速,一直加速到可以足夠突破物質臨界值的速度和能量,進
而穿越物質的話。那麼,把分子、原子或者更小的基子,加速到可以足夠突破時間臨界值
的光速,甚至超過光速的話,那麼,時間也就同樣可以穿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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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哪!果然來了!陸平有些絕望地想。
如果這個理論是正確的話,那麼經典物理論,豈不就像牛頓定律來到了太空中,那麼
毫無是處了嗎?但是……自己那麼多年的信仰,到底是什麼?不對,不應該是這樣!
陸平用力地揉了揉太陽穴,垂死掙扎道:「但你似乎忽略了一點!在愛因斯坦的狹義
相對論中曾指出,世界上沒有任何物質可以接近、達到或者超過光速。
「物體質量是隨著速率增加的,當物體的速度趨進於光速時,質量會趨向於無限大。
所以,等於或者大於光速的物體,是不存在的!」
「那麼光是什麼?它不是物質嗎?」楊俊飛問。
「當然不是了!」陸平毫不猶豫地答道:「光是一組電磁波,它由不斷向外擴散的光
子組成。它只是能量束!這是小學生都知道的常識……」
「那麼光子又是什麼?它由什麼組成?」楊俊飛毫不客氣地打斷了陸平正準備滔滔大
論的語調問道。
陸平皺了皺眉頭道:「光子是一種量子,是一切帶電粒子間電磁相互作用的媒介子。
」
「那麼組成原子的粒子,為什麼在向另一能級跳躍時,會發射或者吸收光子呢?」
「那……那只是單純的能量傳遞而已!」
陸平開始底氣不足了,因為楊俊飛所提到的電子,早已不是經典意義上的粒子了,所
遵從的規則,也不同於經典物理論的規則,這也是讓所有研究它的人一頭霧水的原因。
「真的只是這樣嗎?」楊俊飛死盯著陸平的眼睛,看得他不安起來。
他小心翼翼地答道:「而且法國的物理學家德不羅意,曾經提出,一切微觀粒子都具
有波粒二象性,我想,這應該足夠解釋了吧!」
楊俊飛像是在等待這句話似的,只見他微微地一笑,道:「那麼,你也承認所有的微
觀粒子都是能量了?」
「是……那又怎麼樣?」心裡又有上當的感覺了。
楊俊飛笑吟吟地道:「既然光子是一種能量,而組成原子的微觀粒子,也是一種能量
的話,那麼根據等量代換,組成世界萬物的分子,不也是一種能量嗎?
「那麼,光子乃至於電磁波,不也就是物質了嗎?」
陸平總算明白過來了,那傢伙竟然繞著圈子,讓自己推翻自己構架的堡壘,然後直截
了當地向他的假設投降。
雖然在有些地方像是使了些巧,但是他的推論,沒有一處不嚴謹,而理論的連接處,
也相當緊湊,實在是精采絕倫,讓聽的人忍不住有種想鼓掌的衝動。
但是,這種聞所未聞的理論,實在太縹緲了……對了!縹緲!總算想到一個可以打破
這個建築在空中樓閣之上的推論了!而且這個方法實在太簡單了,剛才怎麼都沒有想到?
!陸平一想到,這次可以駁倒這個從來都贏不了的傢伙,忍不住笑出聲來。
他措了措詞,揚起頭問道:「這些在我看來,都只是詭辯而已!哈哈,除非你能給我
一個可以令我心服口服的理論!怎麼樣?你能嗎?」
「哦?你這傢伙,果然在我的調教下變得聰明點了!那種東西嘛,嘿,我當然有了!
」楊俊飛眼角帶笑地看著他,這一舉動,立刻將陸平少得可憐的自信和笑意,打得灰飛煙
滅,「這就要涉及到我的第二個設想了。我把它稱作振蕩論。」
「振蕩論?」陸平哼了一聲,「嘿,我還以為你會提出什麼驚世大理論,原來,又是
這種縹緲、不著邊際的老生常談。」
「振蕩論的中心點,就是振蕩所引起的波動!我相信,宇宙中的一切物質和能量,都
是由一些頻率不同的振蕩波組成的,因為假設這個理論正確的話,那麼所有物理上的死角
,和大自然中科學無法解釋的東西,都可以有合理的解釋了。」
楊俊飛笑著解釋道:「當然,單純的振蕩論,的的確確像某些老論調,但是請以我的
視角看,一種以線段來做振蕩單位的視角。我們來假設,所有組成物質或者能量的振蕩,
都有長度,而將分子的振蕩長度設為1,那麼原子便是遠遠小於1的數字,而組成原子的
電子、質子等等,當然又是小於原子的長度。
「於是夸克、輕子這些基本粒子,就組成了振蕩的最短衡量單位,當然,只是現今科
學意義上的最短。用這個長度來解釋和衡量的話,當電子加上或者減去相同光子的長度的
時候,那麼原子以及分子,都會在原來的基礎上作出改變了。而這種改變,可以解釋一切
能級的躍升!」
陸平不屑地冷笑道:「這不是和經典物理論一樣嗎?只是換了一種說法罷了!」
「不。不一樣!」在他倆的辯論中,一向保持沉默的冰影開口了,她首先明白了楊俊
飛所有假設的含意,不禁激動地顫抖起來。
她用稍稍發顫而又乾澀的聲音說道:「並不是一樣的!經典物理論中否定了物質與能
量的同等性。但這在俊飛的理論中,得到了合理的統一。
「如果真和他假設的一樣,那麼,那麼也就是直接地證明了世界上的一切,都是由能
量不等的能級構成的。當將物質的固有能量增大時,速度也會相應地增加,直到它的速度
達到一定的超越值,物質就極有可能等於,甚至於超過光速!」
「那就是說,那就是說……」陸平也明白過來了,他感到自己就像被電擊中一般,頭
腦一片空白,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不錯!」楊俊飛傲然笑道:「如果這兩個假設成立的話,經典物理論就會全部改寫
,而人類也會踏入一個可以隨意敲開過去與未來,這些無數個時間大門的新時代!」
陸平皺了皺眉,好不容易才從那兩個獨特而又大膽,令人心驚膽顫的假設中清醒過來
。他依然不願意放棄自己已經追求了很久的經典物理論,就像個手裡緊緊地抓著糖果的小
孩那樣,死也不想放棄看似唾手可得的東西,而對眼前那個更有吸引力的大西瓜,假裝視
而不見。
他低著頭,內心掙扎著,慢慢地說道:「你的依據呢?還有可以支持你的假設的有力
科學理論和公式呢?如果這些僅僅只是你的假設的話,那麼說得再動聽,也不會讓所有苛
刻的物理學家承認吧!」
「的確只有假設,只有推論,不過,至少只是現在是?」楊俊飛向遠處望去,他的眼
神裡絲毫沒有頹喪,有的只是一種奇怪的空洞。
這種空洞,在人的感覺中,可以稱作什麼呢?是熱情還是期待?
不知為何,冰影突然有一種不安的感覺。她感到楊俊飛離自己越來越遠,遠到自己再
也觸摸不到的高度。
楊俊飛,那個自己十多年來第一個最深愛的男人,那個比自己的生命還重要的男人…
…
難道,自己再也把握不到他。他,就要離自己而去了嗎?
愛情之火,它就像繁榮的街道上,路人匆匆的腳步那樣。沒有人知道它何時燃起,何
時熄滅。
半年後,楊俊飛滿面春風地走出實驗室。花了這麼長的時間,他總算準確地得到了突
破空間臨界值的基本資料。雖然自己構想的時空隧道理論,並沒有被證實,但是借由這個
理論所衍生出來的資料,卻意外地驗證了從前提出的「生命螺旋」理論的可行性。
這點成就已經足夠了。只要資料理論能夠變成現實,人類的壽命將大大地延長,甚至
能令剛死亡不久的人復活。
當時,他想到的第一個人,便是張冰影,他想將自己的喜悅,和自己最愛的女人分享
。於是他買好戒指,向冰影求婚了,但是就在舉行婚禮的那個下午,冰影卻沒有出現,一
直都沒有出現。
從此以後,自己這輩子最愛的女人,以及自己這輩子最好的朋友,就這樣突然從自己
的生活中徹底地消失,了無蹤跡。不論他怎麼尋找,也找不出他倆的蛛絲馬跡。
然後一個月後,他收到了一封信。信是張冰影寫來的,沒有寄信人的地址,只有熟悉
的筆跡寫下的短短一行字:飛,我和陸平結婚了……
楊俊飛再也講不下去了,他哽咽著,神色痛苦。過了許久,才再次地平靜下來。
突然他全身一震,猛地抬頭道:「夜不語,你知道你們研究所地下室那些巨大的設備
,是用來幹什麼的嗎?」
我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問,老實地搖頭道:「不知道。但有個傻瓜告訴我,那是用來
萃取茶葉精華的東西。」
「他在放屁!」他激動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絲毫不顧周圍異樣的眼神,像是在和誰
吵架一般,大聲吼道:「我才想起來。媽的,難怪自己上次偷偷溜進去的時候,看那些儀
器很眼熟,那些玩意兒,根本就是『生命螺旋』的成品。
「雖然我也是第一次見到,但是,絕對是依照『生命螺旋』理論製造出來的東西!」
「什麼?你確定!」我頓時渾身僵硬,驚訝得嘴巴也不能合攏了。
楊俊飛認真地點點頭,思忖了一會兒,像是下了什麼決定似的,將自己的目的,從一
個名為紫雪的女孩,怎麼突然出現在格陵蘭的冰原上找到自己,陸平怎麼被某個神秘勢力
綁架,張冰影怎麼苦苦地哀求自己接受委託……
最後自己來到了湖州,希望偷走茶聖陸羽的屍體以及棺材,好將陸平給換回來。
偵探的職業操守就是保密,而他現在卻毫無保留地將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了我,
連同他的僱主也說了出來。
我很感動,畢竟現在我倆還處於敵對立場,如果我將事情說出去,他的事業就完蛋了
。
我下意識地隨意翻動手裡的雜誌,大腦卻飛速地思考著。過了許久,也毅然將自己所
知道的東西都告訴了他。
雖然這傢伙看起來很討厭,不過不知道為何,我就是信任他。或許,冥冥中真的有某
些東西在主宰著吧。
人一生下來,就注定了誰是你天生的朋友,誰是你天生的愛人,而誰又是你天生的敵
人。這樣想來,人際關係似乎也沒有原本的那麼複雜了!
將該講的話講完,我們之間有了一段很長的沉默。兩人都在拚命地消化著從對方身上
得到的資訊。
好不容易我才抬起頭,遲疑地道:「從種種情況分析來看,我原本認為窺視陸羽屍體
的兩個勢力,其實,應該是一個勢力才對。」
楊俊飛苦惱地說:「應該是這樣,否則完全不能解釋,為什麼生命螺旋的儀器,會出
現在皇甫三星的私人地下室裡。畢竟,知道這個理論的只有我、陸平以及張冰影三個人。
據說陸平在那個神秘勢力的資助下,已經研究成功,但這樣一來,疑點就更多了!」
「不錯。」我點點頭,皺眉道:「如果皇甫三星和你背後的勢力是一個整體,就完全
說不通,為什麼他們還會脅迫你去偷陸羽的屍體。根本就是自相矛盾!」
說到這裡,我們對視一眼,同時眼前一亮,同聲道:「除非皇甫三星出於某種理由,
不再受那個勢力的控制!」
楊俊飛立刻從身上抽出一張copy紙來,我湊過去一看,居然是皇甫三星私人地下室的
地圖。他用筆將最中心的地方,畫了一個圈,說:「你看,圈裡是什麼地方?」
我驚訝得差些叫出了聲,「這不是二伯父研究陸羽屍體的研究室嗎?」
我頓時明白了什麼。
顯而易見,研究室是生命螺旋最中心的地方,而陸羽的棺材所放的地方,又是研究室
的最中心。也就意味著,那地方有可能就是生命螺旋的輸出點。
果然,楊俊飛又道:「陸羽的屍體擺放的位置,就是生命螺旋的中心,就在屍體失蹤
的那天,恐怕生命螺旋被啟動過。
「你們就是因為儀器產生的能量干擾,而暈了過去,大量的精神力注入陸羽的屍體裡
,有可能讓他復活了過來。這也能解釋,為什麼防盜玻璃會從裡邊被打碎!」
「不可能!一個死掉一千兩百多年的人,怎麼可能還活得過來!」我大搖其頭,雖然
這番話,也曾變相地對二伯父等人說過,但是,自己其實也不怎麼相信。
楊俊飛望著我,只是淡然地道:「你要清楚,陸羽的屍體保存得非常完好,狀態也保
持在剛死亡的那一刻。千年的時間,並沒有在他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跡。
「再加上那些神秘的茶葉,以及生命螺旋所輸入的能量,這麼多的不可測因素湊到一
起,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我默然,突然想到了什麼,渾身打了個激靈,急忙問道:「你剛剛說,生命螺旋計畫
原本的目的,是為了穿越時空?而刺激人體只是副作用?」
「不錯,但是想要穿越時空,需要的能量實在大得難以想像。
「而且,這也不過是個理想化的理論罷了。這世界上的人,怎麼可能真的能夠回到過
去。你問這個幹嘛?」楊俊飛有些詫異。
我沉吟了很久,才道:「或許你的理論是對的,否則有一件事情,根本解釋不了!」
「你說我的理論是對的?什麼,究竟是什麼事情!」他頓時渾身一震,激動地抓住了
我的胳膊,眼神也變得熾熱起來。
「其實生命螺旋儀器,在那天應該一共啟動了兩次。」我慢悠悠地答著,非常滿意地
看著他臉上激動、焦急,以及不解這三種情緒混雜變幻的樣子。
「第一次啟動的時候,我們暈了過去,估計那時候,茶聖陸羽就已經打破防盜玻璃,
從棺材裡走了出來。然後不知過了多久,你這個偷雞摸狗的傢伙,好死不死地跑了進來。
」我大膽地猜測道。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緊接著,生命螺旋又啟動了第二次,而且這次輸出的能量,更
大更猛烈,並且引起了還留在棺材裡的那些古怪茶葉的共鳴。
「你那個時候,正將頭伸進棺材裡查看,頓時被兩股強大的能量夾在中央,而且意外
地進行了時空旅行。」
楊俊飛皺了皺眉頭,道:「我這個當事人,怎麼不知道?」
「不奇怪,只是你很少遇到匪夷所思的事情罷了。我早就習慣了,才會養成很好的聯
想能力。」
我笑了笑,「最近看過報紙沒有,你對幾天前,普希金博物館遭盜竊,梵谷那幅『紅
色葡萄園』不明失蹤的案子,有什麼看法?」
「不過是一件有許多疑點的普通盜竊案罷了,恐怕博物館裡有案犯的內應。」楊俊飛
不假思索地答道。
我的笑意更濃,「但有一件事情很古怪,在你逃掉後,我在你曾經躺過的地方,找到
了一幅畫,剛好就是『紅色葡萄園』。
「而且,畫上邊有許多讓鑒定專家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楊俊飛頓時全身僵硬,完全明白了我的意思。
他臉色蒼白,身體因為激動而微微地顫抖著。
他迅速地將那次昏迷時的所有事情,都回憶了一遍。記得那時,自己作了一個夢,非
常真實的夢,而且,自己確實夢到了梵谷以及「紅色葡萄園」這幅畫,難道……
他用力地搖搖頭,深深呼吸了幾口氣,這才冷靜下來,衝著我苦笑著說:「或許那時
候,我真的穿越了時空吧。唉,可惜了……」
我看著他臉上追悔莫及的表情,不知道他在可惜什麼。
短航小飛機開始盤旋,向下降去。機體在對流層中一直穩穩的落地。我突然發現自己
的心臟,在猛烈地跳動不止,大腦中盤繞著強烈的興奮。
清心茶樹,我,夜不語來了!
第十一章 烏鎮
烏鎮是個有著一千多年歷史的古鎮,大凡這種城鎮,往往都積累了許多的故事。
這些故事綿遠而悠長,鎮裡鎮外,口耳相傳。也正是這些故事,讓我和楊俊飛十分地
頭痛。原本以為到了地方,會很順利地找到一些關於清心茶樹的故事。
但是打聽了整整一天,居然什麼線索也沒弄到,實在是讓人鬱悶。
烏鎮的中心貫穿了一條車溪河,河兩邊,一邊是遮日擋雨的廊棚,一邊是家家戶戶臨
水而建的水閣。
水閣就像是伸出水面的陽台,只是下面多了幾根支撐在河底的石柱,有的歪歪斜斜的
,讓人擔心會倒在河裡,卻總也不會真的倒。
我見身旁的楊俊飛臉色不好,便笑著指向那些水閣,說道:「老男人,關於這裡的水
閣,據說還有一個很有趣的故事。」
他「喔」了一聲,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
我也沒理他,自顧自地道:「聽說古時候,有個豆腐作坊,因為店面太小,老闆便在
店後河面上蓋起水閣,但這些明顯地是『違章建築』,便受到鎮上官員懲處。豆腐店有一
個老主顧張秀才挺身而出,打起了一回抱不平。
「張秀才氣憤地指出,這位官員為便於自家船隻停靠,加寬了碼頭,造成河道不暢,
違章在前。而豆腐坊的水閣,卻建在河道最寬處,並不妨礙行船,根本就沒資格來評判。
「最後那官員,因自己這個上樑不正,此案也只好不了了之。自此後,車溪河上水閣
越建越多,當年連片的『違章建築』,居然形成今天烏鎮特有的一道美麗風景。」
楊俊飛又是「喔」了一聲,抬起頭欣賞著河岸秀麗的風景,突然指著前邊最大的一家
茶館問:「那是什麼地方?」
我望了一眼,笑道:「那是訪盧閣,車溪河畔最大的茶館。很多遊人走累了,都會在
這裡坐一坐,泡一杯熏豆茶或是杭白菊,味道都不錯。
「據說這個茶館,已經有千多年的歷史了,盧閣的創始人盧同,曾在太湖茶山上救過
茶聖陸羽,後來陸羽為謝盧同,帶了親手採制的清心茶來拜訪,於是得名『訪盧閣』。
「至於陸羽遇到了什麼天大的風險,盧同是如何救他,現在人都講不清了,隔了一千
多年了,誰還知道……」
講著講著,我的聲音越來越小,和他對視一眼,喜道:「線索恐怕就在那裡!」
楊俊飛也點點頭:「清心茶、陸羽、還有危險……這三個關鍵詞,足夠指出那個盧同
的後人,應該知道些什麼。
「如果猜測得不錯,陸羽就是因為發現清心茶樹才遇到危險,而碰巧被那人救了。」
我也是這麼想,三步並兩步地和他走進了茶館裡。
訪盧閣前臨常豐街,背依車溪河,開門見橋,推窗見水,是個看風景的絕佳地方。
我和楊俊飛要了個靠窗的雅座,隨手點了兩碗特色茶,一些五香牛肉、兔肉、滷味鳳
爪、醬羊肉以及烏鎮的特產姑嫂餅,仔細地打量著四周。
姑嫂餅像一枚枚象棋,香而軟,甜中帶鹼,放進嘴裡就會化掉似的,讓人異常舒服。
我漫不經心地拿起一塊姑嫂餅,衝著楊俊飛講道:「老男人,你知不知道,這個玩意
兒,千年前並不叫姑嫂餅,而是一家糕餅店做的小甜酥餅,很受顧客歡迎。為了保證獨家
經營,其配料和製法,只傳兒孫不傳媳婦、女兒。
「有一天女兒心生不滿,惡作劇似地偷偷往料中撒了一大把鹽,誰料這爐餅風味獨特
,更加地受到歡迎。店主知道其中原委後,一改初衷,決定讓女兒和媳婦共同參與生產,
最後才改名為姑嫂餅。這個烏鎮,故事真的很多。」
楊俊飛心不在焉地哼道:「故事確實很多,但是我興趣不大,還不如仔細地想想,怎
麼才能見這家店的主人。」
「我早就想過了,方法其實很簡單。」我彈了個手指,叫來服務生問道:「你們的老
闆,是不是盧同的後人?」
這服務生大概二十歲出頭,很水靈的女生,看到我們,臉上微微一紅道:「老闆確實
常常說,自己是盧同的第不知多少代孫子,而且很得意。」
「那能不能請你們老闆過來一下?」我客氣地請求道。
女服務生點點頭,不久後,一個大約五十多歲,大腹便便,一看便覺得很有福相的男
子走了過來。他穿著紅色的唐裝,但是整個人顯得非常不協調。
「兩位客人叫敝下來,但有何事?」半生半熟的文言文普通話,讓人聽起來很不舒服
,總覺得像個暴發戶在裝文雅。
我忍住想笑的衝動,恭維道:「常常聽說盧先生是盧同的後人,學識豐富,而且對烏
鎮的歷史極為熟悉,所以,特別請先生來請教一些問題。」
「不敢不敢!」這個盧同後人,舒服得眼睛都瞇了起來,頓時又是倒茶又是送水,將
附近的奇聞逸事,統統講了一遍。
只不過,和烏鎮縣政府發的宣傳手冊上,沒有什麼大的分別,也沒有詳細多少,一看
就知道是個草包。又向他詢問了一千兩百多年前,他的祖先盧同是怎麼救了茶聖陸羽的,
他雖然添油加醋地說得口沫四濺,精采紛呈,但是,卻根本沒有重點。
我和楊俊飛對望一眼,失望地搖搖頭,三言兩語地將他打發走了。
我默然不語地喝著茶,許久楊俊飛才道:「那個死胖子不是真的胸無點墨、典型的白
癡暴發戶,就是在和我們裝傻。」
我歎了口氣,「就算他裝傻又能怎麼樣?我看,我們是不可能從他嘴裡知道什麼的。
」
望著窗外寬五十米,河水洶湧流淌,將蘇、浙兩省硬生生分開的車溪河,又道:「看
來,今天我們還要勞累一番,在入夜前趕去太湖茶山。
「既然盧同是在那裡救了茶聖陸羽,那麼,那兒應該有留下什麼線索才對。」
楊俊飛思忖一下,突然笑了,道:「看來這位茶聖,果然不希望後人太容易找到那種
茶樹,恐怕是對這種珍貴植物的一種保護吧。但是,又怕有緣人在需要的時候得不到,只
好在書裡,將其位置描述得含含糊糊的。
「說是在烏鎮,其實是想影射盧同救他的故事,含沙射影地指出茶樹的地點是在太湖
,這招實在是高。」
我陰鬱的心情,不禁也一掃而空,不錯,以那些文人墨客以及有才之人,喜歡故弄玄
虛的情況來看,這個猜測倒是非常有可能。
窗外,剛才還清朗的天空,不知什麼時候變得陰沉起來,暴雨,就要來臨了。
無錫太湖是個很美的地方,而茶山更是中國茶葉自古以來的基地。
其實,從那位盧同後人的身上,我們還是得到了一點線索。
至少知道了,盧同救陸羽的地方,是茶山半腰遠離旅遊區的一個小村子裡,這倒讓我
們免了像無頭蒼蠅一般到處亂找的痛苦。
到了那個名叫白鶴的村子時,已經天黑了。這個地方明顯地不是與世隔絕,但是,村
民卻給人很不友善的感覺,似乎並不歡迎遊客的到來。
好不容易才裝可憐,在一家旅館裡找到了住的地方,卻被旅店的經理再三叮囑,讓我
們今晚千萬不要出門,說什麼現在夜裡的治安非常不安全,前晚才有人在街上被槍殺。
見他嘮叨地走遠,我關上門,問道:「老男人,你信他的話嗎?」
「絕對不信。」楊俊飛毫不猶豫地說:「不知道剛才你注意到沒有,那些村民看到我
們這兩個外來人,反應很大,而且,臉上也隱隱透露出一種不安感。」
我點點頭:「當然注意到了,而且,那個經理的話裡邊也有漏洞。
「他叫我們今晚不能出門,如果是治安混亂,為什麼是今晚?難道,今晚會發生什麼
特別的事?」
我和他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
夜色隨著時間的消逝,越發地濃烈起來。微弱的哀樂聲,從村子最大的那棟像是廟一
般的房子裡,穿了出來,然後,便是一陣陣難聽的哭聲。
哭聲越來越淒涼,像是在述說著什麼。然後,陡然地停止了,如同一個哀嚎的人,被
猛地割斷了脖子。
我和楊俊飛穿著一身黑大衣,隱藏在陰暗的角落裡。
只見村人隨著哀樂的響起,都不約而同地從自己的房子裡走出來,聚集到了那棟廟宇
前。廟宇裡隱約有人說著什麼,由於距離太過遙遠,實在是聽不清楚。過了大概有十多分
鐘的樣子,突然,所有人都跪倒在了地上。
「他們似乎在進行什麼儀式?」楊俊飛壓低聲音說。
我點頭,小聲道:「歷史悠久的地方,都會因為所處的地方不同,而有不同的信仰物
件,宗教儀式繁衍了千年,不是那麼容易就會被時間,或者執政政府強制消除掉的。
「難怪這些村人,今天不想我們來,還有些人懷著敵意。宗教儀式一般都不能讓外人
參與,甚至看到的!」
看看表,已經是午夜十二點了。
就在這時,廟宇大門從裡邊被打開來,十二個穿著紅色衣服的男人,抬著一個棺材走
了出來。
那棺材並沒有蓋上蓋子,用望遠鏡看,只模糊地看到一個穿著純白色衣衫的瘦小身影
。
那些男人神態莊嚴地跟在一個蒼老的老頭後邊,緩緩地抬著棺材,穿過不斷跪拜的村
人,然後逕自朝村子右方走去。
我全身一顫,驚訝道:「難道,他們準備祭祀陰使?」
「祭祀陰使?什麼意思?」楊俊飛不解地望向我。
我冷哼了一聲,臉上露出一絲寒意,「這是附近的舊俗,據說人死後都有『五七』,
那時候陰間使者,便會押其靈魂回陽間。亡者家中如果不大擺酒宴的話,亡者在陰間就難
保平安。
「有些地方,甚至會每隔十年,將一個貌美純潔的處女獻祭給陰使,據說可以免禍消
災,能保村子平安。沒想到在這裡,居然也能看到。」
「居然有這種事!」楊俊飛詫異地說。
我沒有再說話,只是悄悄地跟在那些人後邊。看到他們走到一口古井前,將棺材裡的
那具屍體扔了下去。
當頭的那個老人默默地念著什麼,過了許久,才緩緩地走了。四周頓時又恢復了寧靜
,只有一些不知名的蟲子,聒噪地亂叫著。
我們又等了很久,確定不會再有人來後,這才從黑暗的藏身處走出來。
我望著這口古井,用手刮下井邊的一處苔蘚,道:「估計這口井,至少有好幾千年的
歷史,你怎麼看?」
楊俊飛沒有多話,隨手將繫著繩子的水桶扔了下去,用手拉了拉,道:「總感覺答案
就在下邊。這根繩子,足夠撐住兩個人的重量。」說完望向我。
我立刻做了個可憐兮兮的表情,「難道你忍心看到一個智商沒你高,應變能力沒你強
,身手也沒你好的可憐未成年少年,去冒險嗎?還是您老先請,沒危險了,再叫我下去。
」
楊俊飛頓時苦笑起來,道:「你小子還叫可憐的未成年少男,去他媽的,你也算的話
,這個世界的人就沒法活了!」
「你到底下不下去,當心我一腳給你踹過去。記得,安全就學貓叫,不安全學狗叫。
」我惱羞成怒,低聲罵道。
他一笑,順著繩子矯健地向下滑,過了不久,便聽到地下傳來一陣唯妙唯肖的貓叫聲
,音波在井壁上迴盪,引起了一連串的重疊音符。我差點笑出聲來,也順著繩子爬了下去
。
井很深,大概有二十多米,摸到水桶的時候,我也踩到了井底。
井水很淺,只及到我的膝蓋,透過腿部,我居然清晰地發現,井水竟然在向左邊流動
。奇怪了,難道這裡有一條地河?左邊,一團光圈由遠向近移動過來。我暗自戒備,卻聽
到一絲熟悉的聲音,是楊俊飛。他低沉的聲音,在這個地底世界聽起來非常怪異。
「小夜,我發現了一條隧道,快過來。」
推開手電筒,我這才發現,剛剛那些村人丟進井裡的屍體沒了蹤跡,估計是隨著流動
的水漂走了,當下也緩緩地向楊俊飛的聲音方向走過去。
透過井壁狹窄的隧道,走了大概十多分鐘的樣子,突然眼前豁然開朗,一個空曠的洞
穴出現在眼前,右邊方向,被砂子堆出了一個天然的平台。
只見楊俊飛正站在平台的正中央,拿著手電筒,瞠目結舌地望著眼前一株反射著微微
熒綠光芒的植物發呆。
我頓時也呆住了,過了許久,才歎口氣道:「直到剛才我才想起,這個叫白鶴的村子
,可是國內知名的長壽村。
「村裡有許多人,不論是不是酗酒,抽煙,暴飲暴食,大多都能活到一百多歲以上,
難怪了……」
楊俊飛略微動了動僵硬的全身,艱難地說道:「估計這棵植物,在水裡融入了某種物
質,能夠促進人類的新陳代謝,減緩衰老,而村民把這當成了神跡,每隔幾年,都會將一
個死掉的人當作祭品,扔進井裡,以求能夠令自己更長壽。
「而這植物,也順便將人的屍體當作了養料。上帝,它為什麼可以長在見不到陽光的
地方?明明也是葉綠植物,難道,它不需要陽光進行光合作用?」
他轉過頭看了我一眼,「小夜,這就是你提到的清心茶樹?」
我仔細地打量著這株植物的葉子,點頭道:「不錯。沒想到,它居然生長在這種地方
,真不知道那位茶聖,是怎麼發現的!」
「我們不也發現了?」楊俊飛得意地衝著我眨眨眼睛,「不多說了。趕快去採茶葉,
看葉子就覺得青翠欲滴,清新脫俗的感覺,味道一定很好。」
我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你真敢喝下去,我絕對不會攔你,張克那個植物人的榜樣
,我還是記的很清楚的。」
突然感覺四周,猛地充滿了壓抑感,全身像是被天敵盯著一般,僵硬得再也不能動彈
半分。對面的楊俊飛,似乎也不比我好多少,他滿臉的驚恐,冷汗不住地從蒼白的臉上流
下來。
一個黑色的身影,負著雙手,走到清心茶樹前,仔細地打量著,悠閒得就像走在自家
的後花園裡。
「你是誰?」我大聲地喊道,但聲音穿過喉嚨,卻莫名其妙地變得溫柔起來。那黑影
彷彿完全沒有聽到,依然一動不動地站著,背對著我們。
「陸平!你是陸平!」心裡沒來由地冒出一種預感,我脫口而出。
終於,那黑影的肩膀微微地顫動了一下,一個悅耳年輕、但是卻充滿了滄桑的男子聲
音,響了起來,「夜不語,沒想到你比我想像得更聰明,不錯,有資格和我作對!」
「你是上次那個在古董市場,和紫雪在一起的男人!」楊俊飛想起了什麼,大聲地問
道:「是你綁架的陸平?他現在怎麼樣了?」
那個陸平奇怪地「咦」了一聲,冷淡地說:「他不是奪你妻子的仇人嗎?你關心他幹
嘛?」
楊俊飛臉上閃過一絲古怪,怒道:「不用你管,我答應過要把他帶回去,這是交易!
到時候,我好心安理得地領我的報酬!」
陸平又發出了悅耳的笑聲,只是那種笑聲聽在耳裡,非常地諷刺,「別擔心,我只是
把他請過去做研究罷了。那樣的人才,我可捨不得殺掉,畢竟,我還要靠他完善生命螺旋
裝置。」
我狠狠地瞪著陸平的背影,咬牙切齒地問:「其實,皇甫三星也是你手中的勢力之一
?周轉了那麼大的圈子,甚至綁架陸平、逼迫楊俊飛到湖州偷陸羽的屍體,甚至那本
《茶經》原本,應該也是你故意留下線索,讓它落到我手裡,最終的目標,你就是為了得
到這些茶葉。」
「你很聰明,全被你猜到了。」陸平的聲音如古井不波,似乎沒有一絲漣漪,「世界
上頂尖的偵探,加上聰明絕頂的你,我相信應該能找到,我找了幾十年也沒有找到的東西
。你們沒有讓我失望。」
「那你為什麼讓皇甫三星贊助二伯父,挖掘陸羽的墳墓?難道也是為了引出我?還是
為了棺材裡的那些清心茶葉?」我不服氣地說。
陸平搖了搖頭,道:「我確實很想得到陸羽的屍體,因為他體內有清心茶樹的種子。
「至於棺材裡的茶葉,它們早就被陸羽的記憶污染,雖然蘊藏了很大的能量,但是有
害無益,對我沒有絲毫的用處。」
我猛地想起了湖州市區裡,那一連串的古怪兇殺案件,心裡一寒,「死去的那些人,
是你派人殺的?」
「不錯,為了播種。」清淡的話語,就像在說什麼微不足道的東西。
我直聽得憤然大笑了幾聲,差點氣得吐血,「播種,說的真貼切。那可是人命!」
「別人的命,關我什麼事!」話語十分地理所當然。
「理由呢?你為什麼這麼做?」我大叫著。
「理由你不是十分清楚嗎?」
「真的是為了長尾郁子?」
偌大的空間裡一陣沉默,許久,陸平才歎了口氣,道:「時間差不多了,為了獎勵你
。我順便告訴你,怎麼去救張克。
「我留下了一片清心茶葉,你給他吃了,他就會清醒過來。不過他的大腦,已經受到
了陸羽記憶的污染,恐怕醒來後,什麼都記不得了……」
這句話過後,四周又是一陣沉默。突然我渾身顫抖了一下,使不上一絲力氣,似乎全
身上下所有的肌肉都麻木了一般,無力的跪倒在地上。
手中,只有一片翠綠色的葉子,在手電筒的照耀中,反射著如夢似幻的光芒,提醒著
我,這,並不是一場噩夢……
尾聲
崔淼兒的墳墓,沒多久便被挖了出來。
不知為何,皇甫三星莫名其妙地非常激動。
他透過各種渠道,總算讓國家答應將他們倆的屍體合葬在一起,深深地再次埋回了地
底深處。
這一對生前不能結為連理的愛人,終於在一千兩百多年後,永遠地廝守在了一起。
而楊俊飛在回到湖州的第二天,便不辭而別,離開了。
加拿大,那棟造型別緻的古堡裡。
「他睡了?」楊俊飛問。
張冰影點點頭,「對,睡得很熟。這幾年來,他實在太累了。」
她看著這個從前最愛的男人,輕聲說道:「我們現在就走,好嗎?」
「怎麼?你害怕跟他挑明?」
「對!我害怕,怕得要死。我實在沒有勇氣對他說,我要永遠離開他!」張冰影神色
黯然地承認道。
「那好吧。」楊俊飛出奇地沒有反對,和她向古堡大門走去。突然他停住腳步,回頭
問道:「那個故事的結局,你還記得嗎?」
「當然。最後,醫生治好了他的前妻的丈夫的病,並……」
張冰影緊張起來,她難以置信地望著他,激動著,顫抖著喃喃道:「難道你,你要…
…」
楊俊飛淡淡地笑了,「誠如你想的那樣,我可不要一個永遠都不會忠於自己的女人,
像個累贅似地待在身邊。你,還是滾回陸平那王八蛋的身邊吧!」
他跨出了古堡的門,心裡苦澀的感覺卻久久不散。看來,自己又做了件多餘的傻事了
!楊俊飛無奈地想。
「喂。對不起!」張冰影突然大聲喊道:「有一件事,我必須告訴你。
「其實,其實是我故意把巴德尼洛錯倒給你的!因為我知道,就算這件事掩蓋得再天
衣無縫,你終究還是會知道要救的人是平的!」
「王……王八蛋!」楊俊飛抱著頭,暴怒地大吼起來,「女人!讓所有聰明的女人,
都見鬼去吧!」
他的嘴角,卻露出了一絲少有的爽朗笑意。
那麼多年的心結,總算解開了。
吃了清心茶葉的張克,在四天後醒了過來,只是,已經失去了所有的記憶。
出院後,這傻瓜提著行李走出大樓,卻呆呆地一步也不願走了。
眼前,有一個很美的女人,沒見過,但不知為何,卻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覺。
「我們,從前見過嗎?」他遲疑地問道。
「見過,還很熟。」那女人突然哭了,淚水不斷地從美麗的雙眼中湧出,晶瑩剔透,
滑過那絕美的臉頰。
張克覺得自己的心臟,猛地刺痛了起來,他的雙手不由自主地捧著她的臉龐,溫柔地
為她拭去淚水。
「雖然不知道你是誰。」張克喃喃道:「但是,我就是莫名其妙地想讚美上帝,他恐
怕聽到了我的聲音。」
女人依然哭著,靠在他肩膀上,像是在發洩某種情緒。
張克又愣住了:「以前,我們真的認識?而且真的很熟?」
「傻瓜!」
陽光刺穿了厚厚的雲層,連綿的雨季,終於過去了……
第九部 茶聖(下) 完
第十部 痕跡 我會盡量先看的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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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這裡!像這樣活著!這就是我...生存的意義!!」
~Tales of the Abyss~
生まれた意味を知るR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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