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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決心
透過和人與同樣機械電子科同學的技術，木綿季的視線與聲音藉由機器傳達到Medicuboid
。因此，木綿季不但陪明日奈到他們學校參觀，還在老師的善意下，一起陪大家上課……
放學後，又在木綿季請求之下，明日奈來到木綿季的老家。在那裡，明日奈聽著木綿季述
說過往和那些已經逝世的家人，發生過的點點滴滴。
明日奈的家裡，也有可以稱得上是廣大的庭院。但明日奈完全沒有和父母或兄長在那裡遊
戲的記憶，總是一個人玩家家酒或畫畫。所以，優紀所說的家庭回憶，伴隨著深深的憧憬
，響徹明日奈的心中。
各家習慣不同。在結城家那種嚴厲家風底下，親暱是不會出現的。所以，明日奈只能羨慕
自己沒有的東西……
然而，話題一轉，木綿季提起自己身後，親戚打算怎麼利用老家賺錢──明日奈聽得心酸
……
「優紀，今年十五歲，對吧。到十六歲的話，就能和喜歡的人結婚。那樣的話，那個人就
能一直守護著這個家哦……」
儘管因為各種現實問題，實行上近乎不可能，但可以看出明日奈的善意。不過，木綿季開
玩笑打發掉，談起過去母親鼓舞她的回憶。聽到這裡時，明日奈忍不住發問──
「我也是呢……我也……已經很久沒有聽到媽媽的聲音。即使面對面說話，心也聽不到。
我的話語也傳達不到。優紀之前說過，也有不打上一架就傳達不到的事。要怎麼樣，才能
像優紀那樣呢……？要怎麼樣，才能像優紀那樣強呢……？」
困擾於如何讓京子明白接受她想法的明日奈，終於向木綿季求援。然而，木綿季只是困惑
說，自己並不強悍。
「沒有那種事。像我這樣的人，看著別人臉色會害怕、會畏縮，但優紀完全不會這樣不是
嗎？看起來非常……非常自然。」
越懂得人情世故，越會看別人臉色，講出違心之言──因為人是群體動物，無可避免要與
各式各樣的人們互相接觸。其中，必然也包含許多自己看不順眼的人。但除極少數不必看
人臉色的幸運兒以外，大多數人都有必須妥協的時候。因此，圓滑之所以成為出社會的必
修課，就是因為你總會有需要迎合其他人的場合。
然而，表面和氣不代表內心真的這樣想。想哭就哭、想笑就笑，高興時盡情歡呼，生氣時
扭開臉不理他人……幾乎只是小孩的權利，對成年人來說簡直就是奢望。因為不想、不願
、不敢得罪人，不論內心多心酸，真正的心情也必須隱藏起來……難怪，明日奈會羨慕比
她勇敢的木綿季。只是──
『嗯……但是，我以前還在現實世界的時候，也總是扮演著不同的自己。我知道，爸爸和
媽媽都對生下我和姊姊的事情，一直在心裡道歉……所以，我想，為爸爸和媽媽，我一定
要總是很有精神才行。生病的事什麼的，完全不在意才行。所以，進入Medicuboid以後也
是，也許只是裝成那樣。真正的我，也許是對周圍一切都討厭著、憎惡著、每天都哭天喊
地的孩子也說不定哦。』
『但是啊，我想，即使是演技也無所謂……即使只是逞強也好，如果這樣，露出笑臉的時
間就能增加，不是完全無所謂嗎？你看，我已經沒什麼時間嘛……和誰接觸的時候，帶著
顧慮，隔得遠遠試探心情，太浪費時間，我可一直是這麼想呢。那樣的話，從一開始就痛
快打一架好啦。即使被對方討厭，也沒關係。因為走到那個人的心旁邊這件事，沒有改變
啊。』
「……確實呢……因為優紀這樣做，我們才短短幾天就這麼要好呢……」
『不對，不是因為我哦。因為即使我逃走，亞絲娜也拼命追過來──昨天，看見監控室裡
的亞絲娜，聽到聲音，亞絲娜心情傳達過來特別多。這個人，即使知道我生病的事，還想
希望再見我一次而來。知道這個，真的……真的，高興得快要哭出來。』
『……所以，和令堂，也像那個時候那樣談談如何？心情這種東西，我想，只要想傳達就
能傳達到哦。沒問題，亞絲娜比我強得多。真的哦。不打上一架就傳達不到……亞絲娜咚
的打過來，所以，我認為這個人可以托付我的一切。』
木綿季鼓舞明日奈，不要害怕和母親溝通。只因為畏懼就順從、聽命，對方永遠不會知道
你的真心。也許，在溝通過程當中，會產生衝突、摩擦；但藉由交流，對方才會知道你在
乎、重視的程度。沒有表達出來，對方是不會明白的。畢竟，兩者是血親，也不至於會搞
到水火難容的地步吧。不嘗試一次，就不可能成功。
正因為有木綿季這些話，明日奈才鼓起勇氣，試著去說服京子……
VI、交心
先回顧明日奈和木綿季決鬥當天，和瞌睡騎士団告別以後的事。
明日奈正要回去告知朋友，自己答應瞌睡騎士団委託，但卻在中途被強制登出。睜開眼睛
一看，並非發生任何意外，而是京子強行把遊戲機電源拔掉──
「您……您要幹什麼啊，媽媽！」
「上個月吃飯遲到的時候，媽媽就說過吧。下次再玩這個遊戲機玩到遲到的話，就給妳切
掉電源。」
對那個過於冰冷、好像誇耀勝利般的口氣，明日奈幾乎要反射性的大聲頂回去。但她低著
頭拼命咽下那個衝動。
……這次，道理是站在京子這一邊的。所以，哪怕明日奈再怎麼討厭京子此時的態度，卻
也只能低頭──如果不想和母親大吵一架的話。
「……忘記時間是我不好，但也不用切斷電源吧。搖晃身體，在耳邊大喊的話，在裡面就
能收到警報……」
「之前那樣做的時候，到妳睜開眼不是又用5分鐘嗎？」
「那是……要移動啦、打招呼啦，各式各樣……」
「打什麼招呼？妳把在那種不明所以遊戲的招呼，放在比真正約定還優先位置？飯菜涼的
話，不覺得對不起煞費苦心準備出來的家務助理嗎？」
──就算是在遊戲裡，對方也是真人啊。而且，媽媽妳才是在去大學之前打一通電話就把
飯菜完全浪費，不是嗎──頭腦中閃過許多這樣的反論。但是，明日奈再次低下頭，深深
吐出顫抖的呼吸。
還是那句，明日奈遲到在先，所以京子才會如此理直氣壯。何況，如先前所述，京子肯定
不欣賞那些VRMMO玩家們。因此，才會覺得不告而別這種失禮行為也沒什麼大不了。至於
飯菜放涼問題，倒不如說只是京子此時宣揚自己正當性的一種藉口。畢竟如明日奈所想，
京子還有更出格的時候。
總之，明日奈拼命壓下自己的不滿，開口道歉。可是……
「沒有下次。不是都說好嗎？這次再因為這個東西疏忽大意的話，就沒收機器。而且啊…
…」
「媽媽真搞不懂妳。因為那種奇怪的機器，妳已經浪費兩年寶貴時光哦？不覺得看著就討
厭嗎？」
對不懂也不願意瞭解的人來說，不論你試圖向她澄清多少她認知上的偏見，都是沒有意義
的。因為，她只願意相信自己認知裡的片面。
所以，明日奈沒有反駁，只回答不想吃飯──稍後衝出家裡。
和《絕劍》優紀和她有魅力的伙伴們相遇，然後預感到新冒險而留下的激動心情，如被陽
光照射的雪球般不見蹤影。
不是要離家出走，雖然像是諷刺母親似的從家裡跑出來，但說這只是單純孩子氣反抗姿態
也不為過，這一點明日奈自己也明白。
先前好心情完全被破壞掉情況下，明日奈很想向和人一吐自己的心事──但因為怕控制不
住情緒，將一向以來不願讓和人知道的自己軟弱處攤開在他面前，最終還是打消念頭。
想要變強。想要連一瞬間也不會動搖精神的強大。不用依賴撫養者，能朝向自己期望方向
前進的強大。
但同時，想要變弱，有個聲音這麼叫喊。想要能不僞裝自己，想哭就哭的弱小。說著抱緊
我、保護我、幫幫我的弱小。
光看這兩句的開頭，似乎會感覺非常矛盾──但其實意義是一樣的：想要自由。可以做自
己想要做的事、盡情表達真心的自由。而不是像現在，無法反抗母親的安排，甚至連道出
自己不滿的勇氣都沒有。
……因此，明日奈才會向木綿季詢問，自己要如何做才能變得強大。得到木綿季開釋以後
的現在──
是從何時開始，到訪母親的房間變得如此讓人喘不過氣來呢？明日奈苦笑思考。但這大概
，有一半以上是明日奈的原因吧。心情無法傳達到──是因為沒有想要去傳達。這是優紀
讓明日奈意識到的。
明日奈決定試著和母親談談。相對的，京子正要明日奈去寫轉學申請書。
「關於那件事……我有話要說，媽媽。」
「在這裡很難說明。」
「那要到哪兒說啊？」
「VR世界……只要一會兒就好，用這個，有一個想讓你去的地方。」
「我討厭那種東西。沒辦法好好地臉對臉說出來的話，我也不想聽。」
「求您，媽媽。有樣東西無論如何都想讓您看看。只要五分鐘就好……」
「求求您。我現在感覺到什麼、在想著什麼，要把這些說出來的話，這裡不行啊。只要一
次就好……想讓媽媽看看我的世界。」
也許，是很久沒有看見明日奈如此誠心拜託她一件事吧？京子雖然說「不會改變心意」，
卻答應去她不喜歡的遊戲裡──儘管只打算停留五分鐘。
結果，進入Alfheim Online的京子，原本看著明日奈的小屋週邊景色，想說這有什麼好看
的……卻突然呆住。
「呐，想起來吧……外公外婆的家。」
沉默一陣以後，明日奈開口。
「還記得我初一那年盂蘭盆節的事情嗎？爸爸、媽媽還有哥哥一起去京都，但我無論如何
都堅持說想去宮城，結果真的一個人擅自跑去的事情。」
「那時候啊，我對外公外婆道歉，說媽媽不能來掃墓，對不起。」
「那個時候是……結城本家有一項一定要出席不可的法事……」
「不，不是在責備您啊。因為啊……外公他們在我道歉後，從茶櫃裡拿出厚厚的相冊。一
看到裡面，可真是嚇一大跳啊──從第一篇論文開始，媽媽登在各種雜誌上的報導、採訪
啦，全部都整理起來。連登在網上的東西，都列印出來貼上哦。因為他們倆都完全不會用
電腦呢……」
「在給我看那本相冊的時候，外公說，媽媽是他們重要的寶物。您從村裡出去上大學，成
為學者，在雜誌上發表許多文章，變得越來越出色，他們感到特別高興。忙於論文和學術
會議，在盂蘭盆節的時候回不來，也是當然的。他們從來都沒有對此感到不滿……」
「那之後，外公又說──但是，媽媽也或許有一天會累、到想要停下來的時候。或許有一
天會變得想要轉過身，確認自己走過的道路。為那個時候，他們要一直守護這個家……為
如果哪一天，媽媽想要支撐的時候，能說出『你可以回到這裡來啊』這句話，要一直守護
著這個家和山林。」
……曾經在京子不知道的地方，明日奈的外祖父母，依然關心著自己的女兒。
常言道，家是心靈的避風港。因為只要不是那些極少數的特別案例，不論在外頭遭受多大
打擊，只要一回到家，就能見到那份自己已經習慣的氣息，以及會慰藉自己的家人。
不論在外面取得多大的成就、擁有多崇高的地位，只要回到家裡，你就是這家的一份子─
─或許沒有特別的待遇，卻能徹底放下心來。因為，家中的每一個人，都不會把你當成要
提防的外人。你可以敞開心胸，放心托出自己的心裡話；可以在自己迷惘困惑的時候，尋
求家人的協助與支持。
因此，當你在外面努力拼命，只要家還在、只要家人還在，就可以沒有後顧之憂。因為就
算你運氣不佳、一事無成，你至少還有家這條最後的退路……
「──我在那個時候，對外公說的話意思，沒有完全明白。但最近覺得終於明白。那是說
，人生不僅僅是為自己不停向前衝……把某個人的幸福當成自己的幸福，這樣的生活方式
，也是有的。」
「……我想選擇能夠讓周圍人們都能露出笑臉的生活方式。想選擇能夠一直支持疲憊人們
的生活方式。為這個──現在要在那個我最喜歡的學校裡，努力學習、做各式各樣的事。
」
在這裡，明日奈第一次道出她的夢想──也許還不夠具體，可話中充滿的期待與情感，京
子算是完全體會。
次日。看到京子依然像平常那樣嚴肅表情，明日奈認為，轉學或許已經無可避免。沒想到
，京子突然向明日奈開口。
「妳做好一生都支持著某人的覺悟吧？」
「──但是，要支持別人，首先要自己強大才行啊。乖乖地去上大學吧。為這個，第三學
期和下學年要取得更好的成績啊。」
「我說吧？看成績而定哦。妳就努力吧。」
京子向明日奈退讓一步。要說原因，不只是昨天的觸景傷情；更重要的是，京子從明日奈
言語當中，察覺她不是只想好玩偷懶，而是真心希望能夠在現有道路上好好努力，勾畫出
自己未來的夢想。因此，京子同意給明日奈一個機會──只要她不是光說不練。
終於……明日奈得以從「被迫與和人分離」的恐懼中脫出，可以和他繼續在一起攜手共進
。
VII、別離之音
說服京子之後，明日奈除了盡力完成和京子的約定以外，全心全意將心思投注在讓木綿季
獲得人生樂趣之上──再次只由瞌睡騎士団團員與アスナ來挑戰頭目、全Alfheim Online
統一決鬥淘汰賽、造訪朋友家、京都之旅……只要明日奈想到部份，能做的都做。於此同
時，木綿季也得到前所未有的快樂。
可是……意志力終就有所極限，該來的依舊會來。
──在兩人相識接近三個月的時候，倉橋醫生給明日奈發去木綿季的病危通知。急忙趕到
醫院的明日奈，看著木綿季的表情，頓時明白她意思……說服倉橋醫生讓木綿季再一次使
用Medicuboid，於Alfheim Online最後一次相會。
在Alfheim Online當中，「ユウキ」把自己的原創劍技「Mother’s Rosario」交給「ア
スナ」，希望這項技巧可以保護アスナ。於是，在多達上千名Alfheim Online玩家的送別
中……ユウキ走完人生旅程。
一週後……比喪家多數十倍觀禮者的木綿季告別式上，明日奈思考何謂「生命」。
所有的生命，都只是遺傳因子的搬運裝置，為增加、延續自己的複製情報而存在，這種說
法在幾十年前流行於街頭巷尾。這個觀點若是成立的話，在漫長時間裡，讓優紀痛苦的
HIV，人類免疫缺陷病毒就是純粹的生命本身吧。但是，病毒只顧一個勁重複著增殖、複
制，最終奪去作為宿主的優紀生命，同時自己也死絕。
想想看，人類也是在數千年中重複同樣的事情。為自己優先利益，奪去許多別人生命；為
保障自己國家的安全要求，讓許多其他國家犧牲。現在看上天空的話，從厚木基地起飛不
知去往何方的戰鬥機編隊，正在春霞彼方拖出白色的雲。人類也會有一天像病毒一樣破壞
自己生存的世界嗎？還是說，在和其他智慧種族生存競爭中敗北，遭到驅逐呢……？
……但是──
在自己的心底，通過短短一瞬的接觸，優紀深深刻下的東西確實存在。毫不畏懼巨大困難
勇往直前的《絕劍》英勇之姿、還有她的靈魂，本身都在確實的呼吸著。這對今天聚集到
這地方的上百位年輕人也是同樣吧。即使時間一點點沖刷記憶，回憶化為結晶，也絕對會
有東西留下。
那麼，生命不僅僅是由四種堿基傳遞的遺傳信息而已，還有運送沒有實體記憶、精神、靈
魂的功能。如果在遙遠未來，有一種不是meme、擬子那種暧昧的概念，而能將精神本身純
粹記錄下來的媒體出現，說不定，那正是防止人類這種不完全生命自滅的一個關鍵──
也許精神不像物質一樣擁有實體，可並非不能傳承。透過口述、影像、文字等等紀錄，人
的意念，可以被其他人感知，進而影響其他人，就像三不朽──立德、立言、立功一樣，
即使無法實際接觸，卻長存於人們的心中。
稍後，明日奈見到瞌睡騎士団另外一位原本已經臨終，卻因為被木綿季鼓舞著，而康復的
團員。
面對木綿季離去，自己卻存活下來的茫然，明日奈開口。
「施恩小姐。我……最近想。生命是運送心、傳遞心的東西。我在很長時間裡，都在害怕
著。但是，優紀教給我，這樣是不行的。如果不自己主動去接觸的話，是什麼也無法創造
的。我想把從優紀那裡所得到的強大，再傳給各式各樣的人。把優紀的心，一步一步盡可
能送到遠方。然後……總有一天，再和優紀相遇時，能把許多的心作為回禮就好，我是這
麼想的。」
如果每個人的心態都是自掃門前雪、無視他人，不論什麼感受都無法傳達出去。因此，愛
的傳遞才需要主動，讓更多人可以共享那份溫暖、那份關懷。
這也是明日奈未來的願望。
最後，明日奈從倉橋醫生與和人口中得知，Medicuboid核心研發者，就是茅場的女朋友─
─又一次，明日奈的生命被茅場改變……讓她更明白生命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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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的見識，
決定他的視野；
一個人的氣度，
決定他的作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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