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介遺作《光之階梯》中的主人公,是一個叫做早紀子的女孩。她出生在一個不幸環境中
,周圍充滿惡意。她就這樣悲慘的生活著。某一天,早紀子遇到兩個自殺志願者。之後,
這三個人在廢墟的地下室正要結束自己生命之時,他們迎來第四個志願者——光。最後時
間到達,四個人成為互相理解好朋友。可是,因為一件意外事情,這些伙伴之間有摩擦,
四個人變成互相廝殺情況。這時,為了保護早紀子,光挺身而出。他為了救早紀子,為了
告訴她,他是她的朋友而失去生命。
(……什麼啊,一點也不像是雄介的風格。)
這是看完劇本後,春人最直接的感受。春人所瞭解的雄介,是更喜歡明快、娛樂性強的電
視劇。可是,劇本編寫感覺,場面描寫方式,的確是雄介寫得沒錯。因為兩個人經常在一
起擺弄相機,所以,雄介懷著怎樣意圖拍攝那樣的鏡頭,這一切很快就在春人頭腦中有概
念。春人正要再一次翻開劇本首頁,突然感到有人,就停下手裡的動作。
「……春人。」
「是修司啊。」
修司那擔心的眼神,注視著春人手中的那個劇本。
「那是什麼?」
「……雄介寫的劇本。」
「果然……不過,春人,難道說……」
彷彿責備般的眼神,向春人投過來。春人無語別開他的視線。
「……」
「呐,算我拜託你,多少也考慮一下あすか的事情吧。」
「我知道。」
春人明白修司想說的事情。比起任何事情,他都優先考慮あすか的事。正因如此,只要是
傷害到あすか的事情,他一概不允許。對於春人回答表示出不滿的修司,狠狠地敲一下桌
子,少有用亂暴的聲音說道。
「你根本不知道!剛才春人在看劇本的時候,是很開心的!」
「……」
「不可以……絕對……我絕對不允許那樣的事……」
修司緊握的拳頭,強烈的震動著。春人看到他那副樣子,平靜的開口。在他的腦海裡,あ
すか的事情已經漸漸消失。
「我說,修司……」
「……?」
「真的麼?」
「唉?」
「我看起來,真的很開心嗎?」
「……那個……」
對於春人的問題,修司失去語言能力。正在那時,從修司的背後,最後一名CUM研的成員
現身。
「如果是那樣的話,你想說什麼呢?」
「香月……」
在春人眼前椅子上坐下的香月,雙臂交叉著,從正面直直地盯著他。
「春人,這個問題還是你自己拿出答案比較好。」
「香月!」
修司似乎是想要說什麼似的,突然插嘴,不過,被香月用手勢制止。她接著說道。
「只不過,你的答案和我們想的是否一樣,那就是別的問題。」
「……」
是拍電影還是不拍……對於這個問題的回答,有可能導致CUM研分裂。意識到香月的潛臺
詞是這個意思,春人咬緊嘴唇。然後,面對那樣的春人,香月小聲地嘆口氣之後,有些猶
豫地開口。
「說起來,我有一件必須要道歉的事情。」
「道歉……?什麼事?」
「其實,那天……掉下來的,不是一個人。」
「啊?什麼啊?」
不明白香月話中的意思,春人又反問回去。可是,香月沒有打算回答他,而是指著門的方
向。
「詳細的事情,下次再說吧。客人到哦。」
「……大家好。」
看到香月和修司都在,而感到吃驚的麻尋,窺探著活動室裡的樣子。春人拿著雄介的劇本
站起來。
「仙堂,我們換個地方吧。」
春人帶著麻尋去的地方,是活動室大樓的樓頂。馬上就是日落的時間,除了他們兩個人之
外,看不到其他的人影。涼爽的風吹過,春人和麻尋好像是要決鬥似的,面對面站好。
「……好冷啊……特地帶我來這種地方……」
「真吵啊,你。沒有其他安靜的地方啦!」
「嘛,也好。總之,劇本妳讀過吧?怎麼樣?」
「該怎麼說呢……」
看到春人躊躇的樣子,麻尋向前踏出半步。
「不想拍嗎?情景沒有湧現出來嗎?」
「……」
「總之,給我清楚地說出來!」
「……」
面對無言的春人,麻尋又踏出半步,繼續逼迫著。
「請協助我拍電影!」
「只不過改變一個說法啊。」
「拍電影吧!」
麻尋臉越來越近,已經近到能感受到她呼吸的距離,春人大大嘆氣,呻吟般說道。
「……妳想說的就這麼多?」
「是啊!我想拜託你的,就是這個!拍雄介的電影吧!」
麻尋的姿勢沒有絲毫紊亂,直直地盯著春人的眼睛。
「所以說,妳為什麼那麼沒有神經啊!不考慮別人的感受,也不管會給別人帶來多大的麻
煩,只是把自己的事情強推過來!」
可是,麻尋也沒有退讓。
「因為是雄介希望,對吧?說什麼你也不想嗎?你為什麼不願意拍他電影啊!」
「我們想要忘記那件事情……放過我們吧!」
「我不要。不管多少次我都會說的!」
「真是頑固的傢伙啊……妳沒有朋友吧!」
「真是多餘的話。只是朋友的話,我也有。你嘴裡常說的雄介,就是我的朋友啊!」
「總是說著雄介……雄介的……為什麼妳總是那麼隨便地說著雄介的事!」
漸漸,談話變成爭吵。意識到這點的春人,向後退一步,看著正在下沉的夕陽,小聲地自
言自語道。
「那傢伙……已經不在……」
「……」
麻尋突然陷入沈默,她和春人一同看著下沉的夕陽,緩緩地移過天空。頭髮像感受著風一
般飄舞,麻尋稍微考慮一下之後,視線又移到春人身上。
「喂,對於殺人這件事……你有想過嗎?」
「那種事,怎麼會……」
等到春人的回答之後,麻尋接著說道。
「殺人,是需要很大力量的。」
麻尋那被夕陽隱約地映出光輝的側臉,浮現出深深的悲傷表情。
「不管是因為堆積多少年的憎恨……還能保持冷靜的殺意,是不會那麼簡單就產生的。你
真的認為,雄介是被殺的嗎?」
「……」
「你認為有人對雄介抱著那樣的殺意嗎?」
「那個……」
對於麻尋的疑問,春人無語。
「至少,我所瞭解的他,就不是那樣的人。」
「妳……妳都瞭解雄介的什麼!我才是,從小就和雄介在一起,當然也吵過架,也互相生
對方的氣,那傢伙真是誠實的有點像傻瓜一樣……」
「我是不瞭解!比起我這種傢伙,你們一直在一起……」
「所以,妳究竟在做什麼啊!還有把妳沒有殺人的證據……」
「我究竟該怎麼做才好啊!」
那是很突然的事情。麻尋的眼睛濕潤同時,大顆大顆的淚珠滾落下來。
「啊……」
「我應該怎麼做呢!」
「如果我說我把父親和雄介都殺掉,你就滿意!?」
「唉……?妳父親……?」
像被強風吹著一般,落在臉上的淚滴隨風飛舞著。春人注視著那樣的她,只能呆呆地站在
那裡。
「太……勉強……我沒有殺他……我也不能殺他……」
站在那裡的,不是那個什麼都不怕的敢於挑戰女孩,也不是那個絕對不會放棄,筆直盯著
你的女孩,她只是一個忍不住眼中溢出的淚水,柔弱的女孩子。她……只是假裝很堅強而
已。春人現在終於注意到。
「怎麼回事……?雄介不是一個人掉下去嗎……?」
春人扶住麻尋顫抖的肩膀,小心問著。讓她突然爆發的,是『父親』這樣的字眼。那很明
顯的,意味著這件事情有第三者介入。
「……?你不知道嗎?」
「所以,才問妳啊!」
「……雄介不是一個人掉下去的。一起掉下去的……是我的父親。」
「怎麼會……」
突然說不出話的春人,想起香月剛才所說的話。
「其實,那一天……掉下去的不是一個人。」
她確實這麼說。也就是說,香月知道那件事。而且,他在麻尋這裡也得到印證。
「你要說我騙你嗎!?這件事情,我真的沒有騙你!」
「等一下……總覺得……為什麼,雄介和妳的父親一起掉下去?」
「……因為雄介……保護我。」
春人想起「Fmme Fatal」裡穿著制服的麻尋姿態。那隱藏在被海風吹動長髮之後,是用來
遮蓋傷口的紗布。這麼說……
「仙堂……妳……被妳的父親……」
「……」
無語就意味著肯定,春人還沒有笨到連這點也看不出來的程度。麻尋一定是被他的父親,
以某種形式施以暴力,而雄介打算去救她。之後……恐怕這就是事情的真相吧。春人正在
為要不要進一步追問感到猶豫,他深深地嘆口氣,他看著麻尋被淚水濡濕而變紅的雙眼。
「是這樣……是這樣啊……沒搞清楚的,是我們這一方。」
「抱歉……我才是。我以為大家都知道的。那個時候,報紙上也有登過。」
「報紙……那個時候哪有心情去看?我都不敢相信那傢伙的死,而且,全部的精力都放在
安慰あすか身上。所以,對於和他的死有關事情,可能都無意識地逃避。」
聽著春人的陳述,麻尋安靜地點著頭。
「是啊……重要的人不在,確實是這樣的。」
「抱歉……」
「沒事的……雄介是因為我才喪命,這一點是不會改變的。」
「對不起,我才是最差勁的……」
春人突然跪下去。對於自己沒有注意到,傷害麻尋,感到很厭惡。接著,風變得強烈起來
。春人抬起頭看著麻尋一副安然的表情,麻尋也低頭看著他。然後,她溫暖的手,撫摸著
春人的頭髮。
「……你也很痛苦吧。」
之後,春人的腦袋就那樣被麻尋抱住。
「……!」
因為很突然,春人嚇一跳。可是,不可思議的,是沒有任何害羞的感覺。好像一切都被接
受一樣,安全而溫暖,兩個人就那樣呆在那裡。
「能那樣坦誠的道歉……就證明那個人,是個很溫柔的人。」
麻尋一開口,那震動便從她的腹部傳出來。春人感到很舒服的感覺。
「人是不能筆直前進的生物啊。」
「唉……?」
「因為很沒用,所以,要繞很多彎路,遇到很多挫折。在這趟旅行中會傷害別人,也會被
別人傷害,要背負著悲傷走下去。」
麻尋一邊溫柔地撫摸著春人的頭髮一邊說道。
「但是,走彎路這件事情是很珍貴的。因為,走彎路自己才會感到痛苦,這樣才能體會到
別人的痛苦。」
春人想到這些話,似乎在哪裡聽過。
「你想要筆直的前進嗎?」
「所以,只是一個人前進的話,慢慢就會變得溫柔。」
好像雄介就在他的身邊一樣,春人傾聽著她的話語。
「河合的痛苦,還有溫柔,都清楚傳達給我呢。」
「我……我……!」
春人沒辦法抑制住奪眶而出淚水。大滴大滴落下淚水,把麻尋衣服濡濕一大片。麻尋緊緊
地抱著那樣的春人,靜靜地,彷彿哄小孩般說道。
「那個……雄介把劇本遞給我之後,笑著對我說大家要一起拍這部電影。我很想見到大家
,也很開心……所以,我就來到這裡。」
「……是嗎?」
之後,流過一陣短暫的沈默。不過,那沈默讓人感到很舒服,安靜地包圍著他們二人。春
人突然望向天空,夕陽已經從地平線上隱去。天空上方開始變暗,在留有餘光的空間裡,
浮現出幻想般的色彩。
「Magical Hour ……」
「唉?」
「這個時間,是最適合攝影的。可以拍出魔法般美麗的景象。」
「嘿……」
像雄介曾經做過的一樣,春人看著那美麗的天空,小聲說道。
「我……要拍電影。」
「唉……真的嗎?」
麻尋看著他,小心地問道。春人苦笑著點點頭。
「我總覺得……終於向前進呢。現在感覺很好,如果仙堂也這麼認為的話……」
麻尋連春人的話都沒聽完,就抓住春人的手,用力地上下搖晃起來。
「不是已經決定嗎!拍電影!我們一起!」
「嗯……對,一起拍。」
麻尋那誠懇的目光看向春人。春人覺得自己是第一次從正面回應那個目光。
「喂,仙堂。」
春人站起來,向麻尋伸出拳頭。
「什麼啊?要打架嗎?」
「啊,不是……妳當然不知道。嗯,就像是打招呼那樣的動作。」
「嘿,好奇怪啊,你。」
嘴裡雖然這麼說著,麻尋也同樣伸出拳頭。於是,春人啪的一聲,把自己的拳頭迎上去。
那正是相隔一年的友情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