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春人一個人提前來到拍攝現場。因為卡帶的事情,他不能好好地睡覺就起來,這
就是他早來的理由。春人活動著身體,想要消除那懶洋洋的氣氛,從大學那裡借來一輛兩
輪拖車,一個人把必要的器材都運過來。而且,他在門上貼上便條紙,麻尋和步看到之後
,也會馬上過來的。一個人完成佈景後,春人拿出攝像機調整起來。那裡,傳來某人上樓
梯的腳步聲。看樣子,夜裡下雨,廢墟裡到處都積水。那腳步聲中,還混著水花飛濺的聲
音。
「仙堂?」
麻尋一般都是比大家來得早一點,春人在想,可能是麻尋第一個到。如果看到自己比她先
到,她會是怎樣的表情呢……春人這麼想像著,可是,出現在他面前的,卻是預想之外的
人。
「修司……你怎麼會找到這裡來?」
「我問木瀬……」
修司能來到這裡,春人其實也是很歡迎的。但是,和前一天見到的香月差不多,修司的表
情也很嚴肅。要是來幫忙的話,肯定不會是這種表情。
「你真的在拍那部電影呢……和那個人一起。」
修司瞪著春人,用力絞出那苦重的聲音。擺在那裡的,是明顯的敵意。
「為什麼啊!你是說,比起あすか,你認為和那個人拍電影更重要吧!」
「沒有人那麼說吧。」
對於平時很老實的修司,春人沒有掩飾住他的困惑。
「倒是你,為什麼總是拿她們去比較……」
「因為,あすか不是很討厭嗎!對於你和那個人拍電影的事情!」
修司歇斯底里地叫起來。可是,下一瞬間他就沉悶地小聲說道。
「為什麼……為什麼,你一直繼續著あすか所討厭的事情……我已經不知道春人你在想些
什麼。」
「我不是特地為了讓あすか討厭我,才這麼做的。」
春人為了忍住急躁,反覆地按著攝像機的開關。
「只是,我只想拍雄介的電影而已。那有什麼不可以嗎?」
「那種事你也不明白嗎?會傷害到あすか的啊!?」
修司再一次快要急躁起來地向春人喊道。
「昨天,我給あすか打電話……她很沈默呢。這難道不是春人的錯嗎?」
「你那麼說,我……」
前一陣子,突然和春人接吻的あすか眼神,在春人腦海復甦。如果說沒有罪惡感,那肯定
是騙人的。
「我們不是約好嗎……兩個人一起保護あすか。一年前,失去雄介之後,あすか變成什麼
樣子……你都忘嗎?」
「我怎麼可能……忘記呢?」
「那麼!」
「所以說,我不想對仙堂坐視不管!」
像是要揮去修司那氣勢洶洶的叫聲一樣,春人也抬高聲音。
「那個人也只是想要完成雄介的作品,並且很努力。我們交談很多次,一開始拍電影,我
就明白。你試著去理解過那個人做法嗎?天天只會喊著あすか、あすか——你還想怎樣?
嗯?」
「那是……」
「……而且,我已經沒有去體諒あすか的資格。」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看著修司疑惑的視線,春人大大地嘆口氣。
「あすか對我告白。不過,我拒絕。」
「什麼——!」
「所以……你去支撐她吧。拜託……」
那是春人能做到的最大限度讓步。如果可以,真的希望修司能協助拍電影。不過,一味擔
心あすか的狹隘的修司,春人認為想讓他來幫忙不太可能。那樣的話,至少要讓修司負責
あすか的事情。那是只能託付給信任朋友的事情,春人這麼想。
「……那是對我的同情嗎?」
「啊?」
「——別開玩笑!」
視線因為受到衝擊而搖晃,春人一瞬間還不知道發生什麼。腳下一個踉蹌,攝像機從手中
滑落摔到地板上。
(……我被……打嗎?被修司?)
比起麻痹臉頰傳來的火熱,平常那麼老實的修司,竟然使用暴力,更讓春人吃驚。
「你總是這樣,總是!瞧不起我,可憐我,這樣你很快樂嗎?」
第二拳向臉上襲來,春人因為疼痛擺出很痛苦的表情。修司的拳頭絕對沒有那麼有力。但
是,比起臉上直接的疼痛,春人內心感到一種很強的挫敗感。
「你到底是怎麼打算的!!因為可憐我,準備把她讓給我嗎!?把あすか!」
「我沒有那麼想!」
他誤會——正要繼續下去的春人耳邊,突然傳來細細的聲音。
「……不要」
麻尋的嘴唇顫抖著,不知在低聲說著什麼,她蹲在下一層樓梯上,看著春人他們。
「住……手…….不要……再打。」
「仙堂!?」
很明顯的,麻尋在害怕著。她的目光沒有焦點,身體也輕微地顫抖著,兩隻手抱著自己的
肩膀,似乎是要拼命的保護自己一樣。
「不要……拜託……饒我吧!」
「仙堂,喂,仙堂!?」
掉落在麻尋身邊的書包,裡面的東西也掉出來。走到她附近的春人,無意中看到一樣東西
,他懷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看錯。
(這個……!?)
在散亂的記事本和餐巾紙中間,掉落一個掛飾。一眼看起來是個新月形的項鏈,實際上,
上面還配著一個海豚,春人覺得很眼熟。不過,沒有更深入去考慮這件事的時間,春人意
識被麻尋的聲音拉回來。
「不要……住手……不要……」
「——仙堂,我說,妳到底怎麼回事,振作點啊!」
春人忘記自己被打得疼痛,呼喊著麻尋的名字,她的身體激烈地震動一下,從春人的手裡
逃掉。
「不!別碰我!!」
「!?」
春人正不知所措的時候,麻尋站起來跑上樓梯,她進入裡面的房間。春人從呆立不動的修
司身邊經過,可是,卻沒有看他一眼。
「……」
「……」
剩下的兩個人,都注意到彼此臉上浮現出困惑的表情。
「總之,你想說的話我明白。今天你先回去。」
「……嗯。不過,我是不會道歉的。」
留下這句話之後,修司離開。過一會兒,麻尋終於從上層房間裡出來。對於擔心她的春人
,臉色蒼白的麻尋只說一句不要緊,就開始收拾掉落物品。結果,終於來到這裡的步,看
到春人被打腫的臉後騷亂起來,那一天的拍攝也只能停止。但比起春人受傷,麻尋精神不
好,更重要原因是因為修司亂入,把重要的器材弄壞。從春人手中掉落的攝像機,因為受
到掉落的衝擊,再加上被水浸濕的災難,已經無法啟動。
回到家裡的春人,因為三木送給他帶有回憶的攝像機壞掉而悶悶不樂,不過,他突然想起
無意中注意到的那件事,找出一捲錄影帶。這是很久以前的錄影帶,那時還是兒童演員的
あすか拍的。
「那個開始是,白色帽子少女的危險地帶……也就是說,把作為暗號的每個單詞第一個字
連接起來就行!」
少女展開連大人都自愧不如的推理,引導事件的解決,就是這麼一部比較粗糙的電視劇,
春人所注意的不是故事和あすか的演技,而是あすか的衣裝。
「果然……」
春人深深地吸一口氣,從像要把電視吃掉一樣注視的畫面中離開。他所注意的是——あす
か脖子上戴的掛飾。當時,あすか不管拍什麼電影或是演什麼角色,都肯定把那個掛飾戴
在身上。那是她決定第一次演電視劇時,哥哥雄介送給她的紀念禮物。作為あすか的護身
符用來激勵她,當時的工作人員總說那樣不行。不過,她還是經常在現場戴著它。和麻尋
持有的東西一樣,配有海豚的項鏈……
「那個時候,我還只有10歲啊,基本上沒什麼零用錢,我記得我是把壓歲錢都用上啊。」
在春人的記憶中,雄介苦笑著如此說道。這是他生前談到あすか事情時說的。
「不過,那個時候,我確實想送給あすか一個有實體的禮物。母親因為是經紀人可以帶著
她,而我卻不能去現場。所以,至少要有一個護身符代替我守護著她。」
雄介這麼說著,他眼睛中充滿對あすか的溫柔。
「有一次,我在桜峰的海岸撿到很漂亮的貝殼。偶然發現附近有一個可以把它加工成項鏈
的商店,我還應該感謝他們呢。而且,我問一下他們,人家說,這不就是附近應該找不到
的許願貝嗎?誇張點說,就是能夠引發奇跡的貝殼啊!」
於是,雄介定作這世界上唯一的許願貝殼——被稱作「呼喚海浪的精靈」的掛飾,然後,
作為禮物送給あすか。
「似乎有傳說,『呼喚海浪的精靈』可以守護它的主人。」
可是,到底從什麼時候開始,あすか不再戴著那個項鏈呢?注意到那件事的春人,向雄介
發問,雄介有些寂寞地說道。
「嗯,不久之前……弄丟。」
而且,あすか精神崩潰,失去工作的事,也差不多就是在那時候。
「可是,那為什麼在麻尋的……?」
春人對這已經停止的、什麼也沒有的畫面,自言自語著。麻尋掉落物品當中,那個項鏈…
…和あすか曾經戴的一模一樣。如果說是偶然,也太困難……
「雄介……你知道什麼嗎?」
即使春人詢問已故的好友,也不會有任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