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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以後又過幾天,我一直把自己關在家裡。從那時起,身體一直覺得很沉重,什麼也不 想做。時間彷彿停在那個傍晚一樣。失去心裡最重要的東西,這種失落感是不會輕易消失 的。這種狀態持續幾天,媽媽很擔心對我說…… 「雖然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但是你得振作。再過兩個月就要迎接大學新生活啊?自由上學 的時候稍微放鬆一下是可以,不過不要太懶散哦。我工作很忙,不能一直照顧你。為鋼琴 比賽的事做準備也好,整理一下大學要用的東西也好,找點事情做做吧。」 聽起來有點冷淡的話。但是,也沒有辦法,媽媽是舞臺監督。不做點什麼的話……總之, 先打掃一下房間吧!這樣想著,我站起身來。忽然,我想起某件事。放在一蹴房裡的私人 物品……怎麼處置好呢? 配著兔子圖案的粉紅色馬克杯。跟一蹴杯子是一對,我們常常用它們一起喝茶;CD。想讓 一蹴也聽聽看,所以拿過去,結果一直放在那裡;替換使用的緞帶;睡衣,曾經有好幾次 ,我瞞著雙親偷偷在一蹴那裡過夜時,穿的就是它;還有就是『即使如此還是想起你』。 那是我很喜歡的戀愛漫畫,曾經想讓一蹴也讀讀看。但是,現在讀起來,只會覺得難過。 一蹴一定還小心保存著這些東西。也許他還抱著一絲希望,想著我們或許還能重歸於好也 說不定。好痛苦……我已經不打算與他復合。我拿起手機,給一蹴發一個簡訊。 「我放在你房間裡的東西,丟掉就好。」 不久,收到一蹴的回覆。 「我覺得不要丟掉比較好。你要抽時間來拿,還是我送去妳家,妳覺得如何呢?」 ……跟想像中的一樣,一蹴果然還在期待著什麼。而我卻踐踏他的那份心意,若無其事地 作出回答。 「我無所謂。丟掉吧!」 「那我用宅即便送去妳家。」 ……那一瞬間,我的手停住。我不想把充滿我和一蹴回憶的東西放在身邊。這樣反而只會 更痛苦。我用微微顫抖的手,打出回覆的話。 「都好。」 這是最短的文章。只是短短的幾個字,我卻花很長的時間才打完。發出那條短信後過幾分 鐘,我的手機突然響。耳邊傳來熟悉的旋律,那是一蹴專用的來電鈴聲,也是這幾年來聽 得最多的一首旋律。那一瞬間,我有點猶豫要不要接電話。但是,我知道,無論打多少次 ,一蹴一定會打到我接聽為止。他就是這樣的人。我把手機抱在胸前,深呼吸一下,然後 按下通話鍵。 「……喂。」 「啊,是我。」 是一蹴的聲音。好久都沒有聽到過他的聲音,聽得出他有點緊張。 「……嗯。」 ——胸口就像被緊緊壓住一樣。 「那個,我還是沒辦法丟掉這些東西。」 「……你這樣說,我只會感到很困擾。」 「還給你。方法由妳決定,總之,要還給妳。」 「……不行,丟掉吧。」 沈默。在那個時候,明明已經哭這麼多次,但現在眼淚卻好像又要流出來。 「不行?為什麼這樣說……妳打算全盤否定?把過去所有事情都當沒發生過?」 ……正是如此。我和一蹴曾經一起歡笑,一起哭泣,要把這些過去全部否定,我做不到。 但是,我不得不這樣做。 「抱歉……我竟然向你發脾氣。」 「……不。」 沈默。兩人的思念就像平行線一樣繼續前行,永遠也不會相交。不久以前,明明還不是這 樣的。他的聲音化成銳利的細針,刺進我的心臟——「說些什麼吧」,我感覺到一蹴似乎 想要這樣說。 「一蹴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的話,我來拿吧。」 最後,我們約好明天傍晚見面。通話結束後,我彷彿精疲力盡似的,深深嘆口氣。分手以 後,第一次與一蹴見面……我心情變得非常沉重。環顧自己的房間。假如有一蹴東西在的 話,就在明天一道還給他。雖然這樣想,但是,實際上已經沒有。我硬要一蹴為我配好的 備用鑰匙。我輕輕將鑰匙拿在手裡。一段時間沒用,鑰匙表面失去光澤。他留在我房間裡 的,不止是鑰匙。我的私人物品留在一蹴房間裡;而一蹴留在我這裡的,則是這把備用鑰 匙,還有各式各樣的回憶。只有這些回憶,是不可能拿去還給他的。我視線轉移到某件東 西上。那是掃晴娘人偶。我把其中最舊的一個拿起來,緊緊抱在胸前,合上雙眼祈禱—— 求求你,請保護一蹴吧。 第二天傍晚。我靜靜站在一蹴住的公寓前。正午——公寓裡的小狗——認出我,親熱撒起 嬌來。 「好久不見,正午。你好嗎?」 我摸幾下正午的頭。它很高興翹起尾巴。 「好乖好乖……今天是我……最後一次到這裡來。」 正午依然高興舔著我的手,它還不知道將要發生什麼事。 「那,我走了……一蹴就拜託你。」 我慢慢走上臺階,來到一蹴的門前。我把手伸進袋子裡,想要找備用鑰匙。可是,我的手 伸到一半就停住。然後,我深深嘆一口氣——已經不能再用這把鑰匙。我們的關係已經不 再。我以小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輕敲一下門,一蹴立刻出來把門打開。一蹴他站在玄關上 ,裝作和平時沒變的樣子。 「我來……拿東西。」 「嗯,進來吧。」 我跟著一蹴進房間。以前在這房間裡感覺到的安心感,現在再也感覺不到,好像就連這個 房間也在拒絕我一樣。桌子上放著一個紙袋。打開袋子看看我的東西,全都放在這裡面。 「很重喔!不過像你這種怪力女,應該是沒問題的吧。哈哈哈!」 以前聽到這種笑話時,我會附和向著一蹴笑笑。但是現在,我已經不能這樣做。紙袋很重 。那份沉重所代表的,我想或許就是一蹴和我之間的那份羈絆。勉強把紙袋搬到玄關,我 穿好鞋子,換上另一隻手拿起袋子。 「那個。」 「一蹴……」 兩個人同時開口。我們驚訝地望著對方的臉。一蹴看起來好像想說什麼,我能感覺他不是 要指責我,反而像在關心我的樣子。但憑這一點,我就可以深深感受到,他還沒有嫌棄我 。 「……呃……」 「怎麼啦?」 ——『救救我』……我剛剛差點脫口而出。但是,只有這句話絕對不能說出口。我閉上眼 睛,抑制住自己那一點點的天真,狠下心來。 「沒什麼……對不起。」 「是嗎……那麼,輪到我說——」 「這個還給你。」 再繼續聽一蹴的話,我的防線一定會崩潰的。所以,為了和一蹴徹底訣別,我把那個東西 ——就在剛才,我差點用的那把鑰匙——從口袋裡取出來,輕輕放在旁邊的料理臺上。看 到這把鑰匙,一蹴像是凍結似的一動也不動。他全身都透露出一股拒絕的意思。 「別這樣,不收下不行的。」 說完這句話,我靜靜出門。關上門後,我又換一次拿紙袋的手,然後,慢慢走下樓梯。正 午在前面等著我。它好像還想跟我玩耍的樣子,興奮搖著尾巴。 「正午,保重呢……拜拜。」 我經過正午身邊時,它抬起前腿想要和我嬉戲。可是我沒理會它,繼續向前走著。正午一 直站在門的旁邊,『嗚嗚——』叫著,聽起來很寂寞。我裝作沒有聽見,慢慢離開公寓— —就這樣把我們的羈絆一點一點切斷。這就像把自己的心揉得粉碎一樣,好痛、好痛。 我閉上雙眼,坐在家裡的鋼琴前。琴鍵上的蓋子一直緊閉著。從今往後,只要我一打開這 個蓋子,心裡應該就會帶著無比痛苦吧。這台鋼琴是我小時候纏著家人給我買的。為什麼 想要已經記不清,第一次在家彈琴時的事情,卻依然記得清清楚楚。隨著我一天天長大, 朋友和學習逐漸成為我生活中重要的一部分,鋼琴也和我日漸疏遠。在長達數年時間裡, 鋼琴蓋都沒有再打開過。這樣的事情,大概在很多家庭都發生過吧。使鋼琴再一次走進我 生命中的,是2年前的一件事情。 那天,ほたる學姊一個人在音樂室裡彈著鋼琴——透過音樂室的門縫,我看到有一個陌生 人在裡面彈琴。看她樣子,一定是我的學姊沒錯。她彈琴的姿態,宛如在湖邊翩翩起舞的 純白色天鵝。她的指法輕柔、纖細,而且優雅。我目不轉睛地看著,連時間都忘記。 「小健!?好慢啊~!」 「咦……?」 「ほたる都等得不耐煩……你偷偷摸摸在那裡幹什麼呢?」 突然,那人停止演奏。她一邊很愉快大聲叫著,一邊走到門邊。我立刻環顧四周,卻發現 走廊上除了我,一個人也沒有。難道她把我誤認成其他人?怎麼辦……? 「小健!……咦?」 「對、對不起……」 ——這就是ほたる學姊和我的初遇。我因為剛才偷聽的事情,向ほたる學姊道歉,ほたる 學姊一邊笑,一邊招呼我進去。在我開口問之前,她先做自我介紹,接著又向我解釋剛才 那些話的意思。原來自幼就學習鋼琴的ほたる學姊,每天放學後都會在音樂室裡練習,通 常在那段時間裡,ほたる學姊的男朋友——伊波健學長就會來接她。 「對不起呢~剛剛把小いのり當成是小健。真的對不起呢~」 學姊很平易近人。明明是初次見面,她卻已經親切叫我『小いのり』。 「不……該道歉的應該是我,我不該隨隨便便地在門後偷看……」 「不,這樣完全沒問題呀!因為鋼琴本來就是為了能讓人聽到而存在的啊。對了,小いの り也會彈鋼琴嗎?」 「那、那個……只會一點點。」 「那麼,可以彈給我聽聽嗎?」 「咦……?但是,我水平不是很高……我跟ほたる學姊的演奏根本沒得比……」 「這跟彈得好不好沒有關係!來吧,彈給我聽聽?」 「那個……無論如何也要聽嗎?」 「對!」 ほたる學姊很高興點點頭。她用充滿期待目光凝視著我,我沒辦法拒絕。我站起身來,坐 到鋼琴旁椅子上。好久沒坐在鋼琴前,我把手放在胸前,深深吸一口氣。 「小いのり,放鬆!」 「是……是的!」 回想起剛才ほたる學姊的演奏,我心裡變得更加緊張。不管怎麼努力,都無法彈出ほたる 學姊那樣豐富音色。聽完我演奏,她一定非常失望嘆息。想到這裡,我心裡有點難受。下 定決心把手指放到琴鍵上。然後,我緩緩彈奏起曲子——Johann Friedrich Franz Burgm üller 25練習曲‧其五。這是在鋼琴演奏中被歸入初級中的初級曲子,在音樂課上,不 管是誰都會彈。由於長時間沒有彈過,手指的動作也變得僵硬。我彈出的音色,跟ほたる 學姊的簡直沒辦法比。ほたる學姊把兩手放到膝上,合上眼睛,正在凝神聆聽。 「對不起,彈得不好。」 一曲終了,我用小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道。在我的演奏結束後,ほたる學姊也依然一直 閉著眼。 「小いのり……妳在害怕著什麼呢?」 「……咦?」 「妳彈琴的時候,簡直就像在拼命申訴著說『不要聽啊!』一樣。」 「那是因為……其實,我很久都沒有彈過琴……」 「不是這樣的。」 我抬起頭。ほたる學姊臉上浮現出溫柔的微笑。 「ほたる總覺得……妳就像說『我沒有彈鋼琴資格』一樣。虧妳還選第五首來彈。」 「……咦?」 「是Burgmüller第五首練習曲的標題啦!」 聽她的話,我才恍然大悟。正如學姊所說,這首練習曲還有一個標題。Burgmüller所寫 25首練習曲中的第五首——『天真』。 「既然有著『天真』這樣一個標題,你應該彈得更自由奔放一點才對呀。」 「……對不起。」 「不用道歉也沒關係。對了,你彈鋼琴的時候,是怎麼樣的感覺?」 突然被她這麼一問,我一時想不到該怎麼回答。ほたる學姊好像看穿我的心事,自己繼續 說下去。 「ほたる可是用Love Love Power來彈的哦!」 「啊?」 「剛剛的演奏想讓某個人聽到,把我的心情完全傳達給他……的哦!」 ほたる學姊天真笑著,向我眨眨眼睛,那動作十分可愛。 「小いのり有想要跟他分享琴聲的人嗎?」 這時,腦海裡忽然浮現出一個人的面容——是鷺沢君。 「怎麼樣,小いのり?」 「是……是的!」 「那就再彈一次看看吧?快點快點!」 「咦咦——!?」 「心裡想著那個人的話,就可以彈出比剛才更好的音色哦!因為這是用Love Love Power 來彈琴的ほたる說的,所以絕對不會錯!」 「……真的是這樣嗎?」 「嗯。因為彈鋼琴時,最重要的不是技術或者練習,而是要把自己全部感情傾注到彈出的 音樂中去。」 ほたる學姊芫爾一笑。不可思議,看到她的笑容,我也開始相信這句話。我重新坐好,輕 輕把手指放到鍵盤上。然後,我再一次彈起剛才的那首曲子。心中想著鷺沢君的事情。希 望能溫柔的包圍著、保護著他的心靈,也希望這鋼琴的音色,對於他來說,就像是舒適的 搖籃一樣…… 「——咦?」 「對了、對了,就是這樣……感覺不錯。絕妙的音色呢……」 我向ほたる學姊投去疑問的目光。她只是微笑望著我。手指很輕快。而且彈出的音色好像 真的變得豐富。學姊不再像剛才那樣坐直身子,而是放鬆全身,沉浸在這旋律之中。彷彿 發自內心在享受我的琴聲一樣。 「看,剛才我說的沒錯吧?」 我驚惶失措點點頭。 「小いのり……剛剛你是抱著怎樣的心情來彈的?」 「想著……最想讓他聽到琴聲的……那個人……」 「戀人?」 我輕輕搖搖頭。 「不過……是非常重要的人。」 「是嗎……對了,小いのり?」 「——是!」 「那個啊——」 ——對了,就是接下來的那句話。那句話,改變我的一生。 「……如果小いのり願意的話,不如再彈一次聽聽吧!」 「……我?」 「嗯。因為小いのり的演奏很棒呢。」 「那個……我……ほたる學姊彈得比我好多了,我還差的遠呢……」 「在鋼琴方面,最重要的不是技巧,而是在心裡抱著對重要的人感情。剛剛你不也親自體 會到嗎?……ほたる好像也有點喜歡上小いのり的琴聲呢。」 突然受到ほたる學姊的稱讚,我的臉有點發燙。我好像不大能理解一樣,低下頭。 「怎麼樣,小いのり?」 ——如果我彈奏鋼琴的話,鷺沢君他會聽嗎? 「那個……ほたる學姊?」 ——他會聽的話,那他會明白我彈奏時所希望的心情嗎? 「……什麼?」 「如果……ほたる學姊願意偶爾聽聽我演奏的話……」 「當~然!就這麼決定!今後請多多指教呢!」 「……是的。」 ——所謂的回憶,圍繞著它,無論怎樣細小的事情,只要一回想起來,都會像奔流一樣在 胸中湧流。我輕輕撫摸蓋上蓋子的鋼琴。這種觸感,現在已經變得冰冷、堅硬,而且沉重 。我已經不能再抱著以前那樣心情彈琴。以前彈琴的時候,心裡充滿希望琴音能溫柔懷抱 一蹴的願望。然而,這種心情,現在已經不會有。這台鋼琴,大概要再一次忍受長時間的 沈默吧。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61.217.108.1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