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我正在感嘆著，手機突然響。不是一蹴。那並不是特別為誰設定好的來電鈴聲，而是默認
的普通鈴聲。我拿起手機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因為這號碼沒有登記到電話簿裡，
所以，名字也沒有顯示出來。但我記得這個號碼。是我最不想見到的那個人。只看到那個
電話號碼，我的手已經開始顫抖。我輕輕按下通話鍵。
「……喂？」
「妳跟那小子決裂嗎？」
連招呼也不打，直接開門見山說出主題。光是聽到他的聲音，我的身體就不住地顫抖起來
。他的聲音裡充滿憎惡，彷彿想要否定我的整個存在一般。
「……」
「喂……妳有在聽嗎？」
他的話語裡，充滿對無法立刻作出回答的我苛責。
「是的……那個……」
「到底怎樣？」
「是的……所以，按照約定……」
「……哼嗯，我可信不過妳。」
「怎麼這樣……」
「妳生來就很會騙人吧。說不定，就連現在妳也想要欺騙我。」
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好像一把利劍一樣刺穿我的身體。我只能忍耐。
「……真的。我沒有說謊。」
「算了。妳要掩飾的話，想怎麼說都可以……」
「是真的！」
我一激動，滿眼的淚水馬上要奪眶而出。但是，我不可以在這裡哭出來。即使哭，也不能
改變什麼。不僅不能改變過去，也絕對不能改變我今後要走的路。
「……現在馬上出來。」
「……咦？」
「喂喂，妳該不是想要拒絕吧？」
「……不是。」
「我在中央公園等妳。馬上過來。」
他掛電話。話筒裡不斷傳出『嘟嘟——』的無情聲音，我卻沒辦法立刻掛上電話。無法止
住身體顫抖。可以的話，真想一直把自己關在家裡，閉上眼睛什麼也不想，就這樣等待發
生在我身邊的這場風暴過去。這樣的話，該有多麼好啊……然而，我不能這樣做。假如這
樣做，這場無情的風暴就會改變方向，轉而把一蹴也捲入其中——只有這件事，是絕對不
可以讓它發生的。
我剛到達他指定的中央公園，馬上發現他的身影。他也立刻發現我，嘴角漾起一絲微笑。
他全身上下穿得一片漆黑，宛如烏鴉一般；被他盯著的我，就仿彿獵物一般，我只能不自
然的挺直身軀。
「……妳來遲啊。」
「一接到電話，馬上就趕來……」
「算了，怎麼都好……」
怒視著我的這個人，叫做飛田扉。幾天前，他突然出現在我的面前。明明應該是第一次見
面，然而，他一開口就對我說，「終於找到妳。」
「那個……飛田先生……」
「妳真的跟那傢伙分手嗎？」
我點點頭。那一瞬間，他臉上浮現出讓我骨徹心寒的冷笑。
「那個……到此為止，可以嗎？」
「妳跟那傢伙說清楚嗎？」
「……嗯。」
「……十年前你們所犯下的罪行，也已經告訴他嗎？」
「……」
我無法回答。只有這件事，無論如何都不能說出來。要彌補這無法補償的罪過，只要我一
個人就夠。
「沒有說嗎……喂喂，這跟約定的不一樣啊……妳果然是個大騙子。」
「飛田先生……求求你，到此為止吧……」
「哼——嗯。到此為止？」
「請你……不要對一蹴做任何事……」
「太天真……妳果然是在溫室裡長大的大小姐啊。」
「……咦？」
「如果妳以為這樣就算贖完罪的話，那可就大錯特錯。」
「怎麼……！」
「聽好，妳在這十年裡，完全忘記自己所犯下的罪……現在，妳居然還想就這樣了結……
妳不覺得太便宜點嗎？」
「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的！你真的以為可以把全部的事情都當作沒發生過一樣嗎？」
「……」
我無言以對。確實，所有的事情都像他說的那樣。
「我要把妳的世界全都破壞掉……把屬於妳的世界，一點不留全部破壞掉！」
「求求你……放過我們吧……」
「妳現在還能奢求原諒，真是幸福啊……他就不同。」
「飛田先生……」
救救我……救救我，一蹴！不知不覺間，我又想起一蹴。彷彿察覺我的想法一樣，他冷笑
著對我說。
「妳還在喜歡著那小子，是吧？」
「咦……不，已經……」
「妳還真是不會說謊啊……妳還想依賴那傢伙嗎？少噁心……妳的做法讓我很不舒服。看
來，我必須找一蹴好好談談，嗯？」
「……求求你，請不要接近一蹴！」
「……還喜歡著他啊。都到這個時候，妳還想從孤獨中逃離嗎？？」
「不是這樣的……求求你……要責怪的話，只怪我一個人就好……要我做什麼都可以……
求求你……！」
我抓住他的衣服，帶著哭腔哀求他，他只是很厭惡甩開我的手。我一下子跌坐在地面上，
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看到我這副狼狽不堪樣子，他好像很高興似的，向我身旁吐一口
唾沫。
「不管妳嘴上怎麼說，我都從妳全身上下感覺到，妳還沒有對一蹴死心。覺得為難的時候
，就去拜託那傢伙，然後阻止我。妳的計策我早看破。真是卑鄙女人……和妳糾纏也不是
辦法，看來，我只有去見見那傢伙……真麻煩。」
「飛田先生……！」
「妳這是什麼眼神？」
「……我該怎麼做才可以呢……？」
「啊？我沒聽到呀。」
「你要我怎麼做，才肯答應不去接近他？」
我慢慢站起來。在此期間，我一直瞪他的眼。他好像有點被我這股氣勢壓倒似的，突然變
臉色。他嘴角的笑意不見。
「妳就這麼喜歡那傢伙嗎？」
「……」
我一時不知道，應該坦白承認，還是矢口否認才好。但現在，我無論如何都不想欺騙自己
。
「我在問妳呢，妳就那麼喜歡那傢伙嗎——？」
「我喜歡他！」
我狠狠盯著他。假如哪一天我失去一切，卻仍然還保留著一樣東西的話，哪就是我這份不
帶任何虛假和造作的感情。只有自己的這份心情，我無論如何也不想去欺騙。我斷然的說
出這番話後，他像把我當成傻瓜一樣，『咻～』的吹響口哨。
「……呦。終於肯說真心話嗎？」
「就算和他分手，就算因此被他討厭……只有這個是不會改變的……所以，你要是想接近
一蹴的話，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原來如此，說的還真好聽啊。但是，妳明明以前就利用過那樣的感情……還真是會利用
人的女人。」
他的嘴角浮出一絲笑意。就好像要把獵物整個吞下似的，那種可怕的眼神。
「妳剛剛問要怎麼做，我才答應不接近一蹴……妳是認真的嗎？」
我點點頭。我要保護一蹴。在決定和他分手的時候，就已經下定決心。就算一蹴會因此而
討厭我，我也想對一蹴誠實。背負這個重罪的，只要我一個人就足夠。
「好……接下來，是下一道命令。」
「等等。先答應我，不要接近一蹴。」
「你沒有下命令的立場吧？」
「……先答應我。」
「答應妳，妳就會履行我的命令嗎？」
他盯著我，彷彿要把我全身舔個遍似的，然後，他開口。
「妳……不可以再彈鋼琴。」
「不是吧……」
「就這樣活著，然後，慢慢腐爛下去吧……哼哼。抑或說，妳所背負的罪，讓一蹴幫你分
擔一點也無所謂嗎？」
要我放棄鋼琴，等於和一蹴、和ほたる學姊告別，捨棄一切。我把差點脫口而出的話硬咽
下去。我閉上眼睛，把手放在胸前用力吸幾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那樣的話，你就不會接近他嗎？」
「啊啊……如果妳能遵守約定的話。」
我緊緊咬住嘴唇，一股混雜著鐵銹味與鹹味的溫熱液體，馬上從口中湧出，在舌頭上翻滾
。好後悔。真的好後悔。但是，這些全部都是我對自己犯下罪行的贖罪。
「我明白……我不彈鋼琴。」
「哼……好，這可是妳說的，過去犯下錯，並且還被忘記，這罪孽有多深重，妳就好好感
受吧……我會再聯絡妳的。」
只是說完想要說的話，他就走。心臟一直撲通撲通跳個不停。越想冷靜，心裡卻越是著急
，感覺有點喘不過氣來。剛剛受到的壓力一下子全部都釋放，身體也一下子癱軟下來。
『不要彈鋼琴』
他確實是這麼說的。這種行為，就等於否定我在浜咲学園所過的這三年。不只是一蹴和ほ
たる學姊，甚至是朋友都被完全否定。當我察覺到這個命令背後的沉重瞬間，一顆眼淚落
到地面上。但是，我不得不遵從這個命令，因為我想和一蹴一起生活在陽光下。就算，我
現在處境根源是小時候所犯下的罪也罷。現在，為了贖罪而遭受苦難的，只有我就夠。
我擦乾眼淚，拿出手機，然後，望著螢幕，在電話簿裡找到某個人的電話號碼。她就是白
河ほたる學姊——引導我發現鋼琴妙處的人。
「喂？」
「那個……我是……陵。」
「什麼啊，是小いのり啊！怎麼？下個月比賽的練習還順利嗎？」
「——那個，我有事想要跟你商量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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