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Sadness
又經過幾天。ほたる心情還是沒有好轉跡象。可是，除了暗自為他們祈禱以外，也不能做
什麼——如果插手過多，只怕會弄巧成拙吧？只能在一旁默默看著。
甜點講習結束後，我照慣例，經過公園——呦，那不是健君嗎？他好像正在聚精會神，做
著什麼東西。過去看看吧。
走近一看，似乎是個盒狀的東西。健君正在安裝零件中，滿身大汗。
「健君，午安。」
沒有回答。健君似乎沒有聽到我的招呼聲，做得很專心。
「這個應該……這樣。嗯……這樣嗎？嗯嗯，咦？這裡的零件放到哪裡啦？」
「來。」
我忍不住覺得好笑。一邊壓抑著不笑出聲音，一邊將健君需要的零件交給他。
「謝謝……咦咦！？」
「原來健君專心的時候，就會自言自語呀。我都不知道。」
「哇，静流！？什麼時候來的？」
「剛剛。」
「怎麼不出聲呢？」
「有啊。可是，健君根本沒有發現，做得很認真。」
健君摸摸頭，顯得很不好意思。健君告訴我，他正在製作音樂盒。我問他為什麼要做自己
不喜歡的事情時，他臉上突然變紅。
「静流妳應該知道的。求求妳，不要裝糊塗，我很害羞……」
「害羞……啊啊，那是要給ほたる的禮物。」
「……」
健君的臉，已經比煮熟的蝦子還紅。
「不用這麼不好意思啦。ほたる一定會很高興的。健君真的很不錯。」
我很開心的鼓勵著健君。ほたる喜歡音樂，也喜歡健君。能夠收到健君親手製作的音樂盒
，ほたる想必一定會很興奮——
——啊？健君的心情，遠比我想像的低落，一點也看不出哪裡高興。為什麼？
「怎麼啦？」
「這個音樂盒……也許沒有用。」
「為什麼！？」
怎麼可以這樣想呢！？
「……」
健君沉默不語。臉上表露出來的，只有『我沒信心』這四個字。
「ほたる絕對會接受。沒問題的……你們會和好如初的，不要這麼沮喪。」
「不是這樣。」
「咦？」
「因為我自己的態度實在猶豫不定，南老師的事情，又沒辦法讓她明白……我對南老師的
感覺，真的沒別的意思。她是個不錯的鄰居而已。只是……」
「只是？」
健君又一次沉默不語。這樣不行。如果在做之前，就覺得不可能會成功，那肯定會失敗的
。可是，要怎麼跟健君說，讓他重新鼓起勇氣呢？
……我決定換個話題。一時想不到可以鼓舞健君的話，至少，不要讓他繼續這麼悲觀的想
法。
「那個音樂盒，能聽嗎？」
「嗯，只有前面一段可以……」
「可以聽一下嗎？」
健君點點頭，將未完成的音樂盒拿給我。
「這個要怎麼聽？」
「嗯嗯……這裡，然後這樣……」
隨著健君的操作，一段帶有雜音的旋律緩緩流出——那是……！？
「啊……」
……竟然是這首曲子……！
「有點難聽。這只是『悲愴』的片段，完全聽不出來……」
「……」
健君好像是在解釋旋律中帶有雜音的事情……可是，我完全聽不進去。我只想到那段痛苦
的回憶……
「……静流？」
啊，我不能再想下去，健君還在等我回應呢——
「……咦？」
「果然還是受不了這麼難聽的旋律吧？我其實也這麼覺得。」
「咦？沒有這回事。雖然我不太了解這種東西，可是……你應該做得不錯吧？」
不行，不能再想過去的事。現在首先要做的，是如何將眼前這關掩飾過去。
「我讓妳聽到奇怪的音樂，真不好意思。」
「不、不是的。不是這樣的……那個……沒事……」
「是嗎？」
「是啊。這個……是ほたる最喜歡的曲子。她一定會很高興。加油。」
勉強對健君笑一笑。
「是嗎……？」
健君歪著頭，似乎還是不太有把握。我想到方才的事情，忍不住又嘀咕一句。
「……雖然是首悲傷的曲子……」
「……静流？」
呃，糟糕，難道被健君聽到啦！？不行，得趕快離開，不然，一定會被健君看破心事，追
問下去的——
「啊，嗯，沒事。我該離開啦。等一下還跟小夜美有約。」
「是這樣啊？」
「有什麼問題可以來找我。我可以幫你出主意。」
「可是……我不知道靜流的電話。」
「現在給你。手機借我。」
「好。」
於是，我和健君迅速交換手機號碼。
「那麼，就這樣，拜拜。」
說完，我三步併作兩步，慌忙跑走。健君一定會覺得我很奇怪，但現在也顧不得那麼多—
—我急急忙忙跑回家裡。
「呼、呼、呼……」
打開自己的房門後，迅速關上，上鎖。可是，即使逃過健的追問，卻逃不過心裡的那道陰
影……
「……為什麼，是『悲愴』呢？」
「不、不對。健君選擇『悲愴』是理所當然的。可是，為什麼要讓我再一次接觸到這首曲
子呢……？」
想當然的，沒有人會回答我。只有冰冷的牆壁，沉默著接受我的問題……
第九章 Nightmare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回憶啦。是在我才剛進入小學，ほたる連牙齒都還沒長齊的遙遠
過去——
「静流，妳好聰明喔。才小學一年級，就會彈『小星星』啦。」
「静流以後一定能夠成為優秀的鋼琴演奏家。」
「沒錯、沒錯。」
我獨自享受著各位長輩的讚美。我很得意，因為音樂教室裡面，沒有人比我進步的更快；
而且，我還是全部學生裡面，年紀最小的。我為我自己的天份感到驕傲。
……但是，這份自傲，卻很快就消失無蹤。
「媽媽，姊姊好像彈得好快樂喔。ほたる也要學！」
於是，ほたる也進入鋼琴教室。接著，我發現自己不是天才，ほたる才是真正的天才。不
論什麼曲子，ほたる只要彈過一次，就能夠明白、了解。起初，我還能藉由手指長度優勢
保持一定程度的領先，但隨著ほたる年紀漸增，我連這項優勢都失去。從完全不會到並駕
齊驅，還不到兩年。
我不想輸。所有聽過我演奏的長輩，都說我有彈鋼琴的才能，我怎麼可以輸呢！？於是，
我開始動用一些小手段……
「姊姊，現在是輪到ほたる練習的時間吧。」
「不，今天一整天都是我的。」
「咦～可是，明明我們排好，星期天早上是姊姊的，下午是ほたる的……」
「規矩改啦。以後，星期天是我專用的。」
「哪有這回事？」
「就是有！」
結果，我們竟然打起架來。當然，小我三歲的ほたる不是我的對手。
「嗚哇！姊姊欺負人啦……！」
ほたる不只一次這樣哭著跑走。但贏得練習機會的我，也高興不起來。一直練習又練習，
練到手指都發痛、紅腫，卻不見得有明顯的進步。
「書上說，勤能補拙。我一直練習下去，肯定會有進步的……」
我這樣鼓勵自己，每天不斷練習著。雖然很疲勞，卻也感覺很開心。因為，雖然進步不多
，但我還是感覺自己有進步。可是，就連這最後的希望，也被徹底瓦解。一日，我因為擔
當值日生的關係，稍微比平常晚一點回家。當回到家時，我聽見ほたる正在彈『悲愴』—
—
——我的自信，就在那悠揚而感動的樂聲中，粉碎得無影無蹤。我不禁流下淚來。既歡喜
，又悲傷……喜的是，我從來也沒有聽過這麼讓人感動的樂聲；悲的是，這是我無論練習
多久，也絕對練不出來的境界。我只能彈到『沒有錯誤』，但卻遠遠不能『扣人心弦』—
—
——在那一天，我放棄鋼琴之路。對父母親，我只跟他們說，『鋼琴不適合我』。在我堅
決態度下，父母親終於同意我從鋼琴放手。也許，是因為他們看到ほたる那與年齡完全不
相稱的天份，才同意我放棄鋼琴吧。
同時，這也變成我的心病。我用盡各種方法，甚至於欺負妹妹，卻還是沒有辦法勝過她—
—這是不是表示我永遠不可能勝過ほたる？不只贏不了，在競爭過程中，我還會一次次傷
害ほたる……我不要啊！
所以，放棄吧。只要是ほたる想要的東西，我都放手給她吧。反正，我早就習慣放棄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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