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Swaying
終於見到ほたる。但是，除了練琴以外，仍然不願意跟我對話。從ほたる的琴聲當中，我
感覺她雜亂無章、不知如何是好的心情。每當我看向她，她眼神就刻意往旁邊轉，不想面
對我。而且，臉上總是一副想哭的表情。爸爸和媽媽都很擔心，也問過她好幾次；然而，
ほたる卻什麼都不說……看到ほたる這樣，我好心疼。
……另一方面，我腦海中除了ほたる，還有健君。健君在大太陽底下，揮汗如雨製作音樂
盒的模樣；雖然不樂意，但還是勉強張嘴讓我餵的尷尬；當被我稱讚、摸頭時，那種無奈
的靦腆……還有，在不知如何是好時，那份憂鬱與惆悵。每當想起健君沉重的表情，我就
感同身受。想重新看到他們兩人的笑容，到底還要等多久呢？沒辦法，晚上我再試試看吧
。現在得先去書店一趟。之前預定的書籍，已經通知到貨，必須去拿。
終於拿到期盼已久的書，滿高興的。剛好也接近中午時分，就去Ressac一趟吧，應該可以
碰得上稲穗君和健君。
踏入店門，果然，兩人都在那裡。這時，我突然想要捉弄一下健……我接近健，抱住他。
健君好像還不明白我的打算，但稲穂君似乎已經預料到，正饒有趣味的看著我們倆——
「哇啊啊！投降、投降！」
「……好久沒看到静流表演。」
我微微一笑，放開健。
「看到你有精神……太好了。連跟你玩摔角都沒問題。」
「拜託別再來。」
「你今天的氣色比昨天好很多，這是好事啊。」
「謝謝。只不過……現在是工作時刻，沒辦法專程陪妳聊天，抱歉。」
「沒關係。我只要喝個湯而已——麻煩給我維琪冷湯。」
「不用兩碗嗎？」
「……哼，健君好過份。」
上次的事，虧他還記得那麼清楚……這大概是對剛剛的小小回報吧？我彷彿見到健君嘴邊
的弧線向上微微動一下。
不久，湯上來。同時，Ressac店長叫健吃藥。於是，我們出現短暫的對話時間——但我看
健君將好幾粒藥丸一口氣塞入嘴中，然後和水吞下……這對我來說，實在是不可思議的事
情。
「怎麼啦？」
「你能一口氣吞這麼多？」
「静流不能嗎？」
「我一定要一顆一顆慢慢吞。膠囊都不行。」
吞藥對我來說是件苦差事。說到這點，我跟小孩一樣，對藥很頭痛。但是，健君聽到之後
，不但沒有表示同情，反而還笑出來。
「健君真沒有禮貌。」
「不是……沒想到静流也有那麼可愛的一面……」
「真過分……」
我把嘴角翹得老高，表示抗議。
之後，我們聊一會剛剛買來的書，健君突然講到一件事。
「冰淇淋很好吃。昨天一天我就吃光。」
「咦，一次吃那麼多，肚子不會痛嗎？」
「沒有。昨天沒什麼食慾，就當成晚餐吃掉。」
是這樣啊。雖然有點擔心健君的身體狀況，但聽到健君那麼捧場，我還是很開心。
「不知道妳會不會再做。說真的……很好吃。」
「是喔……？」
當面被別人稱讚，我還是會不好意思……臉上的溫度似乎有點增加。
「其實，我還沒有做給男生吃過呢。因為有很多人不喜歡甜食。如果送給不喜歡甜食的人
，不管是點心，還是那個人，都很可憐……」
「說得也是……」
說到甜食，我突然想到，之前答應為健君做的水果湯。
「對了，水果湯還沒有做給你吃。真的很好吃喔。健君一定會吃的。」
聽到我的保證，健君歪歪頭回答。
「那我就等著品嚐吧。」
「我覺得，跟喜歡的人一起吃東西，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我也這麼覺得。」
是啊。能夠一邊看著喜歡的人，一邊看到他享受我製作出來的食物之美味，那副滿足的神
情，再好不過……我想像著健君微笑的表情，感覺很滿足。還有，健君和ほたる一起微笑
……ほたる！？等一下，健君不是我的男朋友，而是ほたる的男朋友啊！為什麼我一開始
想到的，卻只有健君一個人！？我不禁倒抽一口氣。不知不覺中，我已經把健君當作是我
不可或缺的人。可是，ほたる怎麼辦？
我神色的變化，似乎被健君察覺。他有點擔心的詢問我。
「怎麼回事？」
此時此刻，我只能搖著頭，視線飄往別的方向——我不敢繼續面對健君，不然，我的心會
更亂……
「我有說過，讓你跟ほたる一起吃……吧？」
沒錯，我說的是『讓健君和ほたる一起品嚐』，不是『讓健君一個人品嚐』——我這樣告
訴自己。現在的我，只想趕快離開……我迅速的舀著湯，完全沒有感受湯味道的心思。
「静流，我是不是說錯什麼話……？」
「不，沒事……」
錯的不是你，是我。我竟然有這麼過份的想法……
不久，我就匆匆告辭——急急忙忙回到家，腦海中，健君的面孔卻始終揮之不去。快樂、
憂愁、得意……彷彿可以看見，健君就站在我身前。現在，我一想到健君稱讚我的話，我
就很希望能夠再次得到他的認可，看見他的笑容。可是、可是，ほたる……我怎麼會有那
麼無恥的想法？
不知道經過多久，突然間，我聽到電話鈴響。家裡似乎沒有人，沒辦法，我走到樓下，拿
起電話筒，盡力以平靜的聲音回答。
「您好，這是白河家。」
『啊……我是伊波。』
「……健君……」
怎麼偏偏是他……現在，我一點也不想聽到健君聲音。但健君不明白我的心情，繼續往下
講。
『今天，妳把手機忘記在餐廳裡面……所以……』
「咦，不會吧？稍等一下……」
我翻開皮包，書籍、錢包、筆記本……嗚，真的沒有手機。健君似乎講些什麼，但我沒注
意聽，只迷迷糊糊回答一聲。
『静流，還聽得見嗎？』
「嗯……」
我也只能這樣含含糊糊的回答……
『那我現在拿過去吧，應該不會花太多時間。』
「哈！？」
什麼，健君要來？那我……
『怎麼啦？』
只聽到健君很關心的聲音。
「沒、沒事……」
『我馬上到。請稍微等一下……』
這時，我看到ほたる走進來……來不及思考，電話就這樣掛斷。ほたる只以哀傷眼神看我
一眼，然後，還是什麼都沒說，就這樣走進去……等待健君的十五分鐘，卻彷彿數個小時
一樣漫長。
健君終於出現。第一件事，就是問我剛才突然掛電話的原因。
「我不想讓ほたる誤解。不想讓她再痛苦。」
「……」
「而且……ほたる一點都不怪我……我反而覺得很對不起ほたる。」
聽到我說起ほたる的事，健君的臉色愈發凝重。之後，似乎突然想起原有的目的，從口袋
裡拿出某個東西——沒錯，那正是我的手機。
「這是静流的吧？」
「是的。謝謝。」
健君將手機遞給我，我也伸出手去迎接。當健君將手機放在我手上的那一刻——
「——啊！」
這瞬間，健君的手指頭就如同滾燙的菸蒂，我直覺想躲開。結果，手機沒抓穩，掉在地上
。
「静流，沒事吧？」
面對這麼平常的關切語，我卻沒有辦法心平氣和回應。
「別碰我！」
健君被我突然提高的音量嚇到，往後退兩步。
「啊……對不起……」
我一面道歉，一面從地上撿起手機。之後，顧不得依然不明白的健君，我馬上跑進自己房
間。
神啊……為什麼？為什麼要讓我對妹妹的男朋友動心呢？我一面含著淚，一面這樣想著。
當然，神不會回答我，只有沉重的低氣壓，籠罩著我的周邊，揮之不去。
第十三章 Another Chance
經過昨夜那樣翻騰，今天一整天都沒什麼力氣。一閉上眼，就只想得到健君……這樣的我
，根本沒有辦法靜下心去開導ほたる。
突然間，手機響起。我實在不想接，但如果是重要的人……響很久之後，我默默按下通話
鍵。
「喂？」
『我是伊波……』
……！我該怎麼辦？最後，我決定武裝自己。我以很冷漠的聲音回答。
「對不起。我明天要早起。」
『等一等！静流聽我說！』
「……」
『静流妳開始討厭我嗎！？如果真的是這樣，請直接告訴我。這樣什麼都不說，只會讓我
胡思亂想。』
「……」
怎麼可能討厭你呢？但是，我又該說什麼……
『静流，拜託，算我求妳……』
「……有什麼事嗎？」
我嘆一口氣。我還是硬不下心啊……
『我想跟妳見個面……』
「為什麼……？」
『這樣下去，對我們彼此都不好。我想當面說清楚。』
我思考之後，突然有個想法。
「……是啊，的確應該當面說清楚。」
於是，我和健君約在後天見面。可在掛斷前，健君突然又提起一件事。
『静流……我是不是帶給你過多的負擔？』
「沒有的。沒這回事。」
是啊。因為有錯的不是健君，是我……
『真的？』
「是真的。我沒有必要說謊。」
與其說是辯解，還不如說，這是說給我自己聽的。我必須加強自己的信心。但是，我不打
算一個人跟健君見面——
——我去敲ほたる的房門。良久，才終於聽到ほたる的回應。
「……是誰？」
「ほたる，是姊姊。」
「……」
ほたる還是不想開門。面對如此情況，我想到以前在書上讀過的情節。雖然有點過分，但
也只好用一用。
「ほたる……姊姊站到妳開門為止。妳如果整晚都不開門，姊姊就在這裡站一個晚上。」
「……」
過幾分鐘，門終於打開。出現在我眼前的，是看起來毫無精神的ほたる——不，不應該這
麼形容，應該說，像是ほたる本人的仿冒品。而且，還是粗製濫造的……很憔悴。
「姊姊……有什麼事？」
「我想跟妳談談健君的事。」
那一瞬間，我看到ほたる的眼神帶有幾分惶恐，欲言又止。
「ほたる想要失去健君嗎？」
我的話一出口，就看到ほたる拼命的搖著頭。
「那麼，ほたる應該跟健君好好談一談，了解彼此之間的矛盾、衝突、不愉快的地方。如
果只是躲在自己的象牙塔中，機會只會遠離而去。」
「可、可是……」
ほたる幾度吞吞吐吐，最後，終於問出一句。
「可是，健現在喜歡的人……是姊姊啊？」
「沒這回事。健君幾次找我，都是談如何恢復與ほたる之間的感情。他非常擔心妳的狀況
。」
還好，我已經設想過，ほたる會問這個問題，因此也預先做好準備，可以平靜的回答。如
果突然問我這個問題，我一定會呆在那裡的……沒錯，我現在最重要的任務，就是讓健君
和ほたる重歸舊好。沒事的。只要看到他們能解開誤會、開開心心，我也會很開心的。嗯
，沒錯，到時候，我也會幸福，一定會的……
「……真的？」
「是真的。我看到健君為了想讓妳開心，努力做著自己不擅長、也不喜歡的事。既然健君
願意為妳去做那些事情，表示他非常重視與妳之間的感情，對吧？」
「……」
我還收藏著那個音樂盒。我想，這就足以證明一切吧。
「我跟健君約好後天見面。到時候，你們敞開心胸把誤會講明白。然後，不快樂的事情就
都會過去。」
「……真的會這樣嗎？」
ほたる依然畏畏縮縮的回答。我加強語氣，儘可能微笑的說。
「會喔。妳要相信健君、相信姊姊啊。不要因為拉不下面子，就因此止步不前。如果沒有
人願意主動伸出手，事情就不會結束，對不對？」
「……嗯。」
ほたる終於輕輕的點點頭。
「好好想想，後天見到健君，要跟他講些什麼。你們那麼久沒有通信，一定有很多話想跟
他說吧。我不打擾妳啦。」
「嗯……姊姊，晚安。」
我退出ほたる的房間。這回，一定要做個了斷。不論是健君和ほたる之間的誤解，或是我
錯誤的、不應該發生的、對健君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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