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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中淚
——助願者日誌二
本文取材自共同創作計畫「地球實驗室」
http://blog.roodo.com/laboratory_earth/
http://forum.fantasy.tw/viewtopic.php?t=8812&start=435
——
「好久不見了，安杰。」
她還是習慣直接叫他的名字，就像以前一樣。
「是啊，真的好久不見了，快十年了吧？這些日子以來都一直待在皇城裡面，連這浪
尾市都快變的讓人不認識了呢。」
可是相反的，她的名字他一直不敢說出口。
這是為什麼呢？劉安杰其實很清楚自己心中顧慮的來源。就算他在泰歐聚落和她偶然
相遇時，心裡是高興的，但是這種喜悅或多或少都參雜著不自在。
因為他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不是為了和兒時玩伴們敘舊，而是來奪取水精的寶物。
如果她不在這裡的話，背叛昔日友人的罪惡感也許會少一些。然而就好像是命運刻意
安排的一般，他昔日感情最好的朋友居然就在他拜見泰歐首領的前夕回到了浪尾市。
「這種症狀持續多久了？」
「將近兩個月，」泰歐的首領回答道，同時指著自己胸口的小塊紅斑：「現在的症狀
算是比較輕微的，嚴重的時候全身都會泛紅、發熱，但是只要讓術士們施術吸收熱毒，症
狀就會消失了。」
「那，寒性藥物呢？有嘗試嗎？」
「這我們也使用過，結果是一樣的。」首領旁的一名術士說著，將一張防水紙交給了
劉安杰：「這是我們試過的藥品清單。無論是傳統草藥或是人工合成的化學藥品，所有的
配方都是服用後症狀立刻減輕，但是無法根除病源。」
聽到這句話時，劉安杰不由得心頭一震，因為在他離開皇城的時候，城內也有一個人
正承受著相同形式的折磨。再看看手中的清單，更讓他產生了「兩者間有關聯性」的推論
。
「你們沒試過洋中淚嗎？」他問。
「沒有，雖然包括我自己在內，大家都認為應該是是，可是……」
泰歐首領突如其來的呻吟聲打斷了術士的話語。在場的水精們立刻游向首領周圍，身
上的紅黑斑紋瞬間轉換成水系冰系法術特有的六角方格與波紋樣式。只見一陣強勁的水流
包裹住首領的身體，直到身上的粉紅色熱斑褪去，所有水精才如釋重負的一面鼓動腮蓋一
面下沉，回到海底。
「就像你剛才看到的，你認為這是什麼狀況？」
「這……」
劉安杰差點就讓「有人施術作怪」這幾個字脫口而出——這是當時他在皇城和人辯論
時所持的意見。
「要對付這種症狀，光靠洋中淚可能不夠。」
「怎麼說？」
「洋中淚的藥效最強是無庸置疑的，但是一旦它把熱毒從病源逼出來，沒有其他藥材
加以輔助，未被完全消除的熱毒只會讓病況急遽惡化而已。」開口的同時，他的內心跟著
吁了一口氣：「必須要用洋中淚作主藥材，再搭配其他成份，才能根除熱病。」
「那，你需要來我們的藥材庫看看嗎？除了洋中淚以外，清單上列出的各種藥材在那
裡也都能夠取得。」
當初最反對如此做的人就是他，無論是使用洋中淚，或是奪取水精的洋中淚都是一樣
。但諷刺的是，當他現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心中居然產生了一絲欣喜。
「好的，那就麻煩你了。」他微笑著回答，實際上卻是泛著淚光的苦笑。
也許該慶幸自己是在水裡吧。他不禁這麼想著。
因為至少，在這邊別人無法看見你的淚水。
＊＊＊
「喂，米蒂亞。」
「怎麼了嗎？」
「你真的確定當時來找你的人不是使徒嗎？」
「血液是不會騙人的，就算是噬魔族的血也是一樣。」
「那麼，你做的那張假臉是怎麼流到使徒手上的？」
「我說他不是使徒，可是我沒說他不是黑信會的人喔。」
「噁，你這笑容比血鬼的臉更讓人反胃。」
看著正和自己一起坐在公車上，臉上掛著招牌微笑的褐髮女童，凱薩琳不禁露出了作
噁的表情。不過如果有人在此刻問她，現在這種情況和繼續待在碧煙堂喝茶吃茶點比較起
來，究竟哪個比較好，她一定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前者。
「你放心吧，這件事我會幫你查個清楚的。」
大約十分鐘前，褐髮女童一面雙手使勁壓住她的肩膀，制止她內心想把瑪莉亞痛毆一
頓的衝動，一面又用溫和甜美又帶著優雅氣質的語氣向仍是一身高傲冷冽，又夾雜著些許
死亡氣息的金髮少女道別，兩個人再一起到公車站去等車。
「我也希望如此。」面對如此面容，瑪莉亞的無情臉孔仍是絲毫未變。
「如果遇到其他需要我幫忙的事情，就麻煩一下代掌櫃姊姊或是茶博士哥哥吧！」待
在褐髮女童身邊，凱薩琳甚至可以感受到她微笑時臉上所散發的，冬日陽光一般的溫熱能
量：「別太勉強自己唷！」
「這點我自己曉得，玫……米蒂亞。」
「結果你也沒跟血鬼說實話嘛！」凱薩琳不得不承認，撇開商業頭腦不說，米蒂亞的
交際手腕確實比她要高明得多。
「不是我沒說實話，而是我不知道真相究竟是什麼樣子。」米蒂亞反問：「你確定這
個月來店裡沒接過黑信會的生意？」
一個月內，這個時間尺度是米蒂亞根據那張假皮的能量推斷所得的事件發生時間。然
而在凱薩琳的印象當中，別說是一個月了，就算是半年、一年，也從沒有過可疑的顧客造
訪。
「可能有吧，但是那些黑老鼠，八成用的是獨立信差的名義。」凱薩琳一面說著，一
面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記事本：「不過這半年來有光顧的信差也不超過二十個人，更何況他
們大都是常客。常客沒道理會為了節省成本，來找你作複製吧？」
「話是沒錯，不過也有可能這次助願是受第三者委託的。這種狀況我就算把對方的血
吸乾也不可能得到什麼資料……」
兩個人就這麼低聲交談著，公車也在不知不覺間來到了鬧區地下街的中心了。
「下車吧。」米蒂亞突然打斷了原本的話題。
「咦？不直接回家去？」
「不，我要先回店裡看看，感覺現在應該有個人在那附近等著。」
「只是預感嗎……」
凱薩琳一臉質疑的望著對方，忽然發現米蒂亞的右手拇指、中指和無名指正撚合著，
食指蜷曲、小指則直豎，好像正在結什麼手印一般。
「算了。」凱薩琳中斷了自己如同自言自語一般的發問，跟在米蒂亞的身後下車。
兩名女童走在鬧區地下街的街道上。由於是近午的緣故，市街的商店已經開了大約七
成，來往的行人也比清晨多出許多——不過似乎沒有什麼人對她們兩個產生任何興趣。
雖然從方才的手勢凱薩琳就可以大略猜出，米蒂亞在車上一定作了點簡單的占卜，但
是她也很清楚，這種掐指的算法所使用的不過是卜算者天生所具有的預感罷了。而她在過
去所聽到的，那些關於助願者玫雅的傳聞中，絕大部分的助願顧客都是選擇人煙較稀少的
深夜或清晨光顧她的助願工作坊「真夢」的。
這種大白天的時候，還會有人特地跑到「真夢」去嗎？
不管她如何思索，都覺得這是個古怪的預感。
「等一下！你走那麼快幹麼——」
才要拉住完全不顧身後同伴，逕自快步前行的米蒂亞，凱薩琳卻發現有個人正站在「
真夢」拉下的鐵門前面，嚴肅的側臉好像陷入了沉思之中。
「真的有人？」
「我說的沒錯吧。」米蒂亞說著，伸手反拉住凱薩琳的手，用更快的速度繞過小巷：
「快一點，他快不耐煩了唷。」
「等、等一下！你把我的手弄痛了啦！」
凱薩琳一面被硬扯進小巷裡，一面大聲的抱怨著。
可是不知道是否是專注於思索上的緣故，望向「真夢」門口的側臉視線始終沒有離開
鐵門，就連身上的巫師袍也沒有任何因為動作而擺動的跡象。
彷彿對他而言，小女孩們的吵嚷聲並不存在一般。
＊＊＊
「你要占卜呢？還是助願？」
「助願。」
如此乾淨俐落的回答，讓躲在助願者座位後方的凱薩琳露出了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
端坐在座位上的助願者卻好像早已知道一切的發展似的，雪白面具下方露出的雙唇始終以
微笑面對眼前表情嚴肅的青年。
「你確定他是來助願的嗎？」
記得在兩人匆忙進門的短暫幾秒間，她還這麼問道：「難道就不會是來占卜或買點紀
念品之類的……」
「不會。」米蒂亞說話的同時，一陣紫色的煙霧從全身騰冒而出，將頭臉手腳整個包
裹：「那兩件東西都不是『身為一名巫師』所必須有求於人的。」
「可是現化術好歹也不是太艱難的技術。一個巫師為什麼……」
「詳細原因我也不清楚，反正待會你只管在簾幕後看就是了，乖。」
沒想到她變身以後連說話的口氣也變了！好像把我當成尋常小鬼頭看待一般……凱薩
琳心裡這麼想著，還來不及開口，披著深紫色斗篷的女子身影就已經推開簾幕，走了出去
。
「你的願望是什麼呢？」
「這個。」
青年說著，從袖袋裡掏出一顆晶瑩光滑的珠子。那珠子大概就如他的手掌心大小，直
徑約十公分。如果再仔細一點端詳，還能發現珠子的周圍籠罩著一層淡淡的黃綠色光暈。
「複製夜明珠嗎？」
助願者笑道。凱薩琳雖然對助願者那種和褐髮女童異常相似的口吻不感訝異，但是當
中透出的那種成熟氣質卻又完全超乎她的想像之外。
「這並不是夜明珠，玫雅小姐。」青年的表情變得更加嚴肅了起來：「而是藥珠。」
所謂的藥珠，是指由培養十年以上的藥藻蚌，經過吸收轉化藻類養分，儲存在珍珠層
內，所形成的淡綠色珍珠。由於藥藻蚌所賴以維生的浮游藻類中含有多種療效成分的前驅
物，其所生產的珍珠也因此具有解熱和鎮定心神的功效——這也是「藥珠」之名的由來。
不過因為藥藻蚌的壽命長，形成珍珠層的速度也慢，要長成直徑一公分以上，可作藥
材使用的藥珠，就算是人工養殖，也需要十年以上的時間。由青年手上所拿的藥珠判斷，
這顆藥珠在從藥藻蚌體內取出以前，起碼存留了近百年——有時候藥藻蚌會發生因為承受
不住藥珠的刺激，造成吐珠或死亡的情形，養珠人還必須找到新的珠母替代，好讓藥珠繼
續成長。因此這種陳年藥珠另外擁有一個稱號：
「洋中淚。」
「是的。」青年點頭：「我希望你能複製一顆外形成色一模一樣的藥珠。」
凱薩琳心中不禁一陣詫異。雖然她心中明白，青年手中捧著的這顆洋中淚並不是尋常
商家所能拿出的藥材，但是身為一名巫師，要使用現化術複製一顆一模一樣的洋中淚，根
本是易如反掌。更何況……
「既然是助願，複製的成品療效就會較差喔。」助願者提醒道：「這樣也沒關係嗎？
」
「沒關係，只要長得一樣就好。」
這樣一來為什麼要特地來助願呢？
凱薩琳不是沒有想過其他的可能，諸如青年只是個魔法學徒、或是他對現化法術並不
精通之類的，可是在觀察過青年的外貌和打扮以後又不得不否定這樣的假設。
首先是他的臉孔，黑髮褐瞳是東邪境內最大民族「花族」的典型特徵，透黃的膚色也
證明他身上應該沒有夾帶太多的虞羅斯血統；其次，他身上的全黑長袍，寬大的袍袖和左
襟在上的穿法都是東邪傳統的樣式，而且這還是秦阿利思傳統黑魔法巫師的標準打扮。如
果一個魔法學徒沒辦法做到單純複製外貌的現化，他是不可能晉升成為黑魔法巫師的。
最後一點則是青年手上的法杖。長棍狀的玄黑握柄延伸到頂端以後先是分成四股，再
各自伸展成釘齒狀，抓住中央的血紅晶珠。其中一根釘齒的背側又向外伸出一道月牙似的
勾狀刃，整根法杖看起來就像是釘頭鎚和鐮刀的綜合體。使用這種武器般法杖的巫師，必
定也受過武術訓練，甚至還可能做過使用「氣勁」攻擊和防身的武者訓練。
總結說來，一個已經具有黑魔法巫師資格，又經過武術訓練的法師，實在不大可能自
己沒辦法施行現化術——另一方面，這個青年握住法杖的方式又透露出他內心所存在的掙
扎。
凱薩琳發現，青年在和玫雅談話的過程中，握著法杖的那隻手不停重複著握緊和放鬆
的動作。在說出「沒關係，只要長得一樣就好」這句話時，她甚至可以看見，青年緊握法
杖的那隻手和握柄邊緣交會處所滲出的汗漬。
「那，把手給我吧。」
這種掙扎的情緒，在青年的血液離開身體時，那副抿嘴忍耐的神情之中更是表露無疑
。不過是抽個血而已，這種一般醫學檢查也會出現的事情，以一個法師對肉體感受所做的
斷絕訓練來說，他根本用不著這般齜牙咧嘴的忍耐。
他會來這裡，一定是經過一番天人交戰，下了極大的決心，最後才作出這個決定的。
這是凱薩琳的結論——同時她也深切覺得，在答應這個委託前，玫雅有將事情始末調
查清楚的必要——但是助願者本人的作法卻完全看不出這層考量。
「來，這是你要的東西。身為巫師，對於這種程度的驗品，你應該有能力區別才是。
別把它和真品搞混了，到時候我可不會幫忙分別真假。」
「謝謝你。」
等一下，你就這樣接受對方的委託了？
一瞬間千百個雜亂的思緒飛過凱薩琳的腦海，可是等到她覺得自己應該要開口說些什
麼的時候，青年早就離開店舖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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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我該慶幸自己永遠是個小孩吧，路西耶芙。大人們的心思真是太複雜了。
——米蒂亞‧瑪緹里拉薩絲（Media Materilasot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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