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doublexplay (雙)
看板C_Chat
標題Re: [創作] 半奇幻輕小說──Resolution
時間Sun Aug 15 12:37:00 2010
從被火焰蹂躪到接近半毀的建築物中走出,視線所及之處無一不是一片火海。
望著前方那些在火場之中來回穿梭的無數身影,騎士躲在倒塌的建築物後方開始觀察
起整個局勢。
先撇開崙德尼是如何進來這裡,以及他那時為何要出手幫助自己的問題不談,雖然不
太明白現在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不過由火勢的走向以及現場所遺留下來的打鬥痕跡來看,
此刻分佈在宅邸各處的敵對勢力可能不只一個──看來是有人利用了自己與公主所引發的
混亂趁機對這裡發動了攻擊……雖然詳細的原因並不清楚,但如果只是單純的私人恩怨,
動用到那麼多人進行這樣大規模的作戰未免也過離譜。
看來也許是因積怨已久所產生的派系鬥爭,又或是因權力所引發的爭執與勾心鬥角等
之類的吧?畢竟為了利益而爭個你死我活本來就是人類的天性,權力鬥爭會往流血衝突這
種方向發展也是理所當然,現在想想,自己那沒什麼印象的故鄉不也是這樣嗎?哼……看
來所謂的「槍桿子出政權」這句話確實有它的道理存在呢。
在確認了肩上的傷口以及宅邸內的勢力分佈之後,瑟格在苦笑的同時從口袋裡掏出了
隨身攜帶的外敷用藥,並一邊對傷口做了些應急處置一邊利用坍塌的建築物作為掩體,確
實地往晴絲娜的所在位置──也就是那聳立於整座庭院中央的圓型競技場前進。
在熱到彷彿是要用火焰淨化罪孽深重的靈魂,宛如充無數滿惡魔般的煉獄之中像個竊
賊一樣小心翼翼地行動,騎士在穿越了數座早已被烈焰給侵蝕到只剩灰燼的哨塔,並盡可
能地避開所有可能會引發不必要衝突的敵人之後,抵達了前往空中競技場的階梯。
然而就在瑟格正準備踏上那看似永無止境的踏台時,一陣突如其來的規律腳步聲卻使
得騎士以近乎反射性的動作,迅速地抽出了懸掛在腰際的「莫那尼斯」。
隨著皮靴踏碎磚瓦的聲音響起,數名肩上又或是袖口別有焰紅臂章的男人紛紛從倒塌
的房屋後方竄了出來,並以專門用來獵殺大型魔物的手法慎重地將瑟格團團圍住,不過就
在這劍拔弩張的當下,一個蒼老卻鏗鏘有力的聲音卻忽地從人群後方傳來,而那飽滿渾厚
的低沉嗓音,騎士比任何人都還要更加熟悉。
「雖然說從分開到現在不過才短短半天,但感覺卻像是恍若隔世呢……我說的對嗎?
瑟格‧拉斯拉。」儘管佈滿傷痕的老舊鎧甲因為無法抵擋歲月的侵蝕而顯得有些黯淡,但
那數量驚人的傷痕卻依舊勾勒出了曾經的輝煌與榮耀,而或許是身為領導階級的緣故,老
紳士此刻說話的口吻,有著與先前完全判若兩人的威嚴與沉重。
望著從人群當中緩緩步向自己的崙德尼,騎士一邊低喃著「原來如此……」一邊用眼
角的餘光確認了敵方的戰力──包含眼前的老紳士在內,以壓制戰中常見的五人小隊作為
基礎編制,專門負責應付各種突發狀況的特別隊伍一共有三組,而身兼斥侯與傳令的弓兵
則是有兩名,再來就是臉上有著刺青,為了保護崙德尼而特別獨立出來的護衛……
喂喂喂……不過就是對付個負傷的落魄騎士,有必要花這麼大手筆嗎?從敵方隊伍那
有條不紊的行動以及均勻的呼吸聲確認了其整體水平,瑟格在心底暗叫不妙的同時,也藉
由重新拼湊已知的資訊與線索推敲出了整件事情的前因後果──原來自己與公主兩人的行
動打從一開始就全在對方的預測之中,而這一連串事件也都是崙德尼為了發動政變所事先
設下的局,至於晴絲娜與自己所扮演的,充其量只不過對方計畫底下的一枚棋子而已。
憶起了先前在戰鬥時肯達口中那句「原來是崙德尼那隻不要臉的老狐狸」,瑟格在意
識到老紳士極有可能是過來殺人滅口後,不自覺地握緊了手中的「莫那尼斯」,並發出了
心有不甘的嘲諷:
「雖然早就察覺有些不對勁,不過沒想到你比我想像中還要來得更加狡猾呢……還真
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理解到依自己目前的說話技巧要對崙德尼造成傷害實在是有點困難,瑟格一邊將手中
的「莫那尼斯」轉化為適合應付複數敵人的巨劍形態,一邊勉為其難地擠出了根本就酸不
到位的譏諷,並同時懊惱著自己先前為什麼沒有多花點時間去跟晴絲娜學習嘴砲的奧義。
而面對騎士這充滿著敵意的譏諷,老紳士那飽經風霜的臉龐上不禁又增添了幾分無奈
──或許現在這股彌漫在彼此之間的不信任感,正是因欺騙與謊言而起的「報應」吧?沒
錯,就跟那時候一樣……
一在心底如此自嘲一邊從身旁的護衛手中接過外緣繡有金絲的旅行背包,崙德尼在疲
憊地嘆了口氣後,對著騎士緩緩說道:
「不要搞錯了,我並沒有與你為敵的意思,只是有些東西解釋起來實在太過麻煩,而
同樣的事情我又不想說第二次……」一改先前那令人備感壓力的嚴肅口吻,老紳士邊說邊
將手中那只裝飾華麗的背包往騎士拋去,並以溫和的語調繼續說著:
「所以,快點找到那調皮搗蛋的公主吧……這樣我才方便跟你們交代整件事情的來龍
去脈。」因歲月流逝而佈滿皺褶的臉上泛起慚愧的笑容,老紳士等待著瑟格的答覆。
從崙德尼手中接住了格外眼熟的背包,騎士在確認了那正是自己與晴絲娜擱置在旅館
的行李之後,先是用遲疑的目光緊盯著老紳士不放,隨即才以充滿戒備的口吻提出質疑:
「……我可以相信你嗎?」
慢慢地將「莫那尼斯」收入劍鞘。雖然局勢已經不像先前那般緊張,但瑟格的動作卻
沒有絲毫鬆懈,右手也未曾從劍柄上移開。
「當然──畢竟要是我真有陷兩位於不利的打算,現在也不會花這麼多時間來跟你解
釋了。」為了取得騎士的信任而舉起右手命令部下退開,老紳士在確信自己已經展現了足
夠的誠意之後,緩緩地走至瑟格面前,並伸出了那被紗布所包覆,長滿厚繭的左手。
「好……那我就姑且再信你一次。」將手從「莫那尼斯」的劍柄上移開,騎士用右手
回應了崙德尼的期待。
走在以焰紅與海藍這互相衝突的兩種顏色作為設計基礎,從作風前衛大膽到用色胡搞
亂來間只有一線之隔的瑞格拉斯皇宮之中,祭司安格多‧道爾此刻在正前往靈神殿「賽德
蘭斯」的路上。
穿越由無數駐點衛兵所形成的嚴密防守,解開一道又一道厚重的鎖鍊,位於整座皇宮
最深處的靈神殿「賽德蘭斯」,一直以來都是除了當代帝王之外任何人都無法接近的控管
區域,然而安格多‧道爾卻是這其中唯一的例外。
已經侍奉整個皇家長達五十五年的他,是除了現任帝王達瑞安‧謝維拉爾之外唯一可
以自由進出靈神殿「賽德蘭斯」的管理者,而每隔四十五天前往一次「賽德蘭斯」檢查劍
型神器「薩森瑞特」的狀態,便是安格多‧道爾在可以自由進出靈神殿的同時,被歷代君
主所賦予的職責之一。
懷抱著虔誠與敬畏的心抵達了「賽德蘭斯」,伴隨著靈神殿的大門開啟,那些被懸掛
在牆上,只剩畫像可供人憑弔的歷代君王們,此刻彷彿正以嚴厲地目光仔細打量著這位定
期來訪的最高祭司。在心底謝過昔日那些君主的信任與栽培,安格多‧道爾在滿懷敬意地
對掛有歷代帝王畫像的牆壁深深一鞠躬之後,緩緩打開了位於整座靈神殿「賽德蘭斯」正
中央,裝有劍型神器「薩森瑞特」的精緻箱子,準備確認作為整個帝國起源,神器「薩森
瑞特」的狀況。
隨著裝有傳說起點的箱子被打開,柔和的銀色光芒瞬間籠罩並覆蓋了整座靈神殿,而
空氣中也突然間多了種沁人心脾的芬芳,使得隱藏在皇宮深處「賽德蘭斯」此刻彌漫在某
種祥和且溫暖的氛圍裡。
用鑷子以及毛刷小心翼翼地收集起散落於箱中的銀色結晶與粉塵,這些由神器「薩森
瑞特」所產生的銀白色粉末與塊狀結晶被歷代帝王稱為「原塵」,而這些「原塵」正是靈
神殿中所有銀色光芒的主要來源,同時也是打造傳說武器所必需的重要原料。
雖然說數十年來已經看過了無數類似的景象,但每次看到原塵所帶來的溫暖光輝時,
安格多‧道爾都會忍不住讚嘆造物主的全能與大自然的奧妙──這宛如銀河般令人心醉神
馳的絢麗光芒究竟是要引領人類抵達何處呢?就像在這充滿著欺瞞、鬥爭與衝突的成人世
界裡,只有宛如孩童般的天真與善良才是救贖一樣,這些光芒所指向的盡頭,想必正是輝
煌燦爛的彩虹彼端吧?
堅信著這些原塵正是克羅達(註1)的恩典,老祭司在想到這些原塵所帶來的光輝最
終會成為刀劍上那冰冷而無情的寒光之後,不禁升起一股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為什麼
就是沒有人能理解呢?與其將這些被稱為原塵的物質作為殺戮武器的材料,不如用來興建
莊嚴且雄偉的神殿,這樣除了可以使更多人得到克羅達的庇佑之外,還可以彰顯造物主的
智慧與力量啊!在心中抱怨起歷代帝王的無知,安格多‧道爾沉浸在只有虔誠教徒才有辦
法明白的狂熱之中。
不過隨著銀色粉末與塊狀結晶的逐漸減少,老祭司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因為原本應
該被置於箱子底層的神器「薩森瑞特」,此刻卻並不在瀰漫著原塵的箱子之中,而在搜遍
了整座靈神殿,確認了劍型神器「薩森瑞特」已經不在賽德蘭斯後,安格多‧道爾便以任
何人看了都不敢相信這是年紀破百的老翁所應該擁有地驚人速度,急急忙忙地往瑞格拉斯
現任帝王達瑞安‧謝維拉爾所在的書房前進。
用身為最高主教以及大祭司的權限斥退了阻擋自己的衛兵,安格多‧道爾在抵達書房
之後便立即跪了下來,靜待著達瑞安的接見。
從堆滿文件與經典的置物架中將書抽出,長得一點都不像個君主反倒像個建築工人的
達瑞安‧謝維拉爾,此刻正忙著從茫茫書海裡尋找與自覺者相關的書籍與資料。由於聽到
了門外那來自老祭司的呼喊聲,這位因軍旅出身而使得全身上下結實到找不出絲毫贅肉的
帝王,在收起了那大到有些滑稽的老花眼鏡並隨手抓件外套穿上之後,便一腳踢開了擱置
在走道上的小板凳,並頭也不回地走向位於整座書房中央的會客大廳。
大剌剌地一屁股就往為了自己而特地準備的藤椅坐下,這位與前幾任君主相比少了幾
分優雅,多了幾分豪爽與野蠻的帝王,在皇宮中的評價一直都相當兩極。
因為是以武力政變的方式取得了王位繼承權,所以大多數將輩份與名義奉為圭臬的文
官們,其實並不怎麼欣賞這位由側室所生的君主。而由於在以武力取得繼承權之前,達瑞
安‧謝維拉爾一直都是以將領的身分駐守在邊疆,所以曾跟軍隊一起穿越無數沙場的這位
帝王,因此得到了絕大多數武官的強力支持,不過也因為這個緣故,宮中文武兩派的鬥爭
一直都相當嚴重,除了互相羅織各類罪名之外,彼此陷害的情形倒也屢見不鮮,甚至可說
是稀鬆平常。
一邊摸著地中海型的禿頭一邊打響指節示意僕從將大門打開,望著眼前這位慌慌張張
的老祭司,達瑞安一邊用右手撐起臉頰,一邊不耐煩地問道:
「瞧你一臉驚慌的樣子,這麼晚來找我到底是發生什麼事?」
「啟秉陛下──有些事,在外人面前……不方便說。」將右手置於胸前並以君臣之禮
跪下,安格多將目光瞟向入口的兩名侍者,用眼神訴說著外來者的多餘。
從老祭司那嚴肅地口吻中理解到事情的嚴重性,達瑞安先是瞇起了那彷彿能看透人心
的雙眼,隨即便在大手一揮說聲「知道了」之後,哈欠連連地打響指節示意兩名僕從退下
。
用眼角的餘光目送著兩名僕從離開,身為將整塊艾蘭卡大陸約五分之一的土地納為領
地的超級強權,帝國瑞格拉斯的最高主教──老祭司安格多‧道爾在仔細確認了整座書房
除了自己以及達瑞安以外,已經沒有任何外人以及可疑份子之後,才終於安心地歎了口氣
並緩緩說道:
「存放在靈神殿『賽德蘭斯』之中的神器……『薩森瑞特』被偷了。」用恭敬而虔誠
地口吻說出每座神殿以及靈裝的名字,這種將與神有關的一切物品視為「人」而非「物」
的嚴肅態度,正是出自於安格多‧道爾對於信仰的熱情與積極,也是他一貫的說話風格。
「這樣啊……」慵懶地將身體靠向椅背,達瑞安一邊發出了沉重的嘆息一邊喃喃自語
,並在心中過濾可疑名單的同時,對著老祭司詢問道:
「那麼……你認為會是誰偷了『薩森瑞特』呢?」
「這個嘛──恐怕是公主,晴絲娜殿下。」戰戰兢兢地拿捏著用字遣詞,安格多深怕
一不小心就觸怒了這位喜怒無常的帝王。
「嗯……我也是這麼認為的。」
「那麼,為了儘速取回『薩森瑞特』──是不是應該加緊對於公主殿下的追捕呢?」
壓抑著涔涔而下的冷汗,與公主有關的事情最近一直都是宮內眾人刻意迴避的話題,雖然
不知道達瑞安對公主離家這件事情的態度,但是為了神器「薩森瑞特」的安危,此時安格
多已經顧不了這麼多了。
凝視著達瑞安那充滿著倦怠感的無奈表情,安格多做好了人頭落地的準備。
不過就在安格多認定自己已經觸及眼前這位帝王逆鱗的同時,達瑞安卻一反常態,像
是卸下了什麼心頭重擔般輕鬆地笑了起來,並開口表示:
「算了,反正那從某個角度而言也算是物歸原主,反倒了結我心事一件。」
「物歸原主……?」明明是克羅達的恩賜,為什麼會說是物歸原主?忍住向帝王質詢
的衝動,安格多低聲且遲疑地問著。
「你沒有必要,也沒那個資格知道。先退下吧。」潦草而敷衍地打發了安格多,達瑞
安無聊地打著哈欠。
「等等……陛下,我侍奉王家以及克羅達已經長達六十七年,我認為我有那個資格與
權利知道您口中的『物歸原主』是什麼意思!」
「──那麼,了解真相的代價是死喔,你做好赴死的覺悟了嗎?」
「咕……」被達瑞安那充滿威嚇意味的口吻給震懾,安格多心有不甘地握緊了拳頭。
「很好,看來你比誰都清楚生命的重要性……畢竟都活這麼大把年紀了,沒必要跟自
己的性命過不去,不是嗎?」堆起了同時帶有輕蔑與憐憫的笑容,達瑞安讓老祭司清楚地
理解到,在這攸關帝國過去與未來的一連串古老謎團裡,自己是如何的微不足道。
「──我知道了。」
強忍住由信仰與自尊被同時擊碎所產生的不快與恥辱感,安格多‧道爾悻悻然地離開
了房間。
在打發掉煩人且自以為是的老祭司之後,達瑞安在書房裡疲憊地嘆了口氣。
他很清楚制度與規則並無法管住那聰明到甚至有些狡猾的孩子,而自己也無法憑著虛
偽的威嚴與捏造的曾經去掩飾所有真相,畢竟該來的總是會來,就像大家常掛在嘴邊的那
句古老俚語所說一樣──「出來混,總是要還的。」
反正嚴格說起來,「薩森瑞特」被自己的女兒偷走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那最多
也只能算是她取回了早在數百年前就寄放在自己這裡的東西而已。
仔細想起來,二十五年前不也是這樣子嗎?
那段刻苦銘心的愛戀也是因為這樣而開始的。
沉浸在已成往事的甜蜜回憶中,達瑞安憶起了與「她」相處的點點滴滴。
──要是當初能留住妳就好了,就算是失去王位也沒有關係。望著被天花所遮蔽的星
空喃喃自語,達瑞安幻視著此生恐怕無緣再見的美麗容顏。
不過就在這位粗獷的帝王即將沉醉於夢鄉之際,另一名不速之客的來訪卻使得達瑞安
突然清醒,並再次進入了「戰鬥」狀態──以語言為戟,文字為盾的戰鬥。
而這次登門造訪的「敵人」,則是文官集團的首腦──宰相達拉司。
對於這位高齡七十的宰相,達瑞安雖然有著許多難以言喻的不滿,不過礙於他除了是
前朝的元老外,同時也是父親的好友兼導師,所以自己一直苦無機會肅清這個最大的反對
勢力,只好任憑這位霸占著宰相位置不放的老傢伙作威作福。
「都這個時間還來找我,是有什麼要緊事嗎?」一想到同樣的話自己一天要重複兩次
,達瑞安心底不禁升起了些許反感,就某些角度而言,這感覺簡直跟把吐出來的穢物硬是
往嘴裡塞一樣糟糕。
「佈署在傭兵與盜賊之城──克諾德瓦的部隊剛才傳來消息,說是該鎮內目前產生的
大規模暴動與衝突,疑似是因公主晴絲娜殿下而起,因此……還煩請陛下下令駐紮在附近
區域的幾支友軍幫忙蒐尋,這是個不可多得的機會。」
雖然說看起來像是忠心耿耿地提出了諫言,不過達拉司並沒有像安格多一樣半跪著實
行君臣之禮,而他那從容不迫的態度在達瑞安眼裡看來也有幾分挑釁。
壓抑不停在心底膨脹的憤怒,達瑞安用半是挑釁半是敷衍的口吻做出回答:
「我想應該是不必了,畢竟等命令到那,人也應該都走遠了,老是執著在這事情上對
你也沒什麼好處。」一邊摸著雜亂無章的落腮鬍,一邊將就像是刀刃一般銳利地視線與這
位臉上佈滿皺摺的前朝元老對上,達瑞安用眼神清楚地說出了自己對於這事的不耐與厭煩
。
「但錯過這次機會,下次就不知道還要多久才有辦法得知公主的行蹤,還望請陛下三
思。」蒼白的鬢角像螺絲般微微捲起,這位外表遠比實際年齡看起來還要老上許多的宰相
,對達瑞安而言正是整座王宮中最難處理的對手。
「我說過不必就是不必,難道同樣的話你還要我重複第三遍嗎?」露骨地表現出自己
的不耐煩,粗獷的帝王拼命隱藏著自己其實希望公主能趁這機會好好體驗冒險生活的不良
居心。
「陛下……您不要以為我不知道啊!」裝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宰相達拉司一邊用
手指捲起了自己的山羊鬍鬚,一邊用帶有威脅意味的口吻繼續說著:
「打從我國發佈了聯姻消息那天起,您便一直以戰況吃緊作為理由刻意裁減宮內守軍
,甚至還大幅度裁撤首都邦陽巴爾的傳令與通信兵,您這一切看似無心但實際上卻是別有
意圖的行為我一直都看在眼裡,難道您不明白如果我們不利用這個機會穩定泰斯拉爾的關
係,那麼──」
為了取得談話的主導權而逐字逐句地拉高了聲調,但年高德劭的宰相就連話都還不及
說完,就被喜怒無常的帝王給直接打斷。
「──那麼會怎樣?瞧你說得好像萬一我們沒有跟泰斯拉爾進行結盟,就會徹底輸掉
這場戰爭一樣……真沒想到我國的軍隊會被你看的這麼扁呢,那些駐守在前線的將士萬一
聽到你這樣說不知會作何感想呢?」被達拉斯那惹人厭的態度給徹底激怒,粗獷的帝王為
了決定在這裡讓對方徹底理解彼此身分的差距而繼續說道:
「達拉斯,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阿!你跟皇子普雷特在玩的那些把戲我可是全看在眼
裡……本來嘛,我其實不怎麼反對權力鬥爭這種東西,畢竟人總要經過歷練才能成長,王
總要贏得鬥爭才能統御全臣──但是你跟普雷特玩的實在是太過火,甚至已經超出了我的
容忍極限……」
「不要以為自己的資歷久就可以挑戰我啊……必要時我可是會將你連同你那骯髒的內
閣給一起換掉,明白了嗎?」用與對方相似的說話風格進行挖苦,達瑞安像似想起了什麼
接著補充:
「對了,從什麼時候開始你跩到可以不用對我下跪了?我可以將這解釋成你根本就沒
有把我放在眼裡嗎?……嗯?」
被達瑞安這一連串挑釁與威脅給弄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這位年齡高達七十二歲的宰
相在理解到自己目前並沒有挑戰眼前這名帝王的能力後,下一刻便不由自主地跪了下來,
並以充滿著畏懼之情的口吻畢恭畢敬地說道:
「……在下並沒有那個意思,不過對於派兵搜索公主這件事,還請陛下再次考慮。」
「不要再讓我再重複一次──明白了嗎?」
確信著自己已經在這場短暫的戰鬥之中取得勝利,達瑞安一邊吼一邊憤怒地從籐椅上
起身,並像是在誇耀著己身的勝利般緩緩步出了書房,只留下大汗涔涔的宰相在夜裡獨自
體會著已經許久未曾經歷的挫折與恥辱感。
──而這份自達拉斯成為宰相以來就不曾體會過的奇恥大辱,他下定決心總有一天一
定要加倍奉還。
踏上通往空中競技場的天梯,瑟格與老紳士在漫長到彷彿看不見盡頭的樓梯上奔馳著
。
為了降低一身重裝對肉體的負擔而脫下了佈滿傷疤與鏽痕的老舊鎧甲,崙德尼那被重
重紗布所包覆的結實身軀此刻正緩緩地滲出血來。一邊強忍因傷口裂開所帶來的痛楚一邊
重新纏繞左手的繃帶,老紳士的動作雖然因為受傷而變得有些遲緩,不過被一連串戰鬥給
弄到精疲力竭的瑟格同樣也好不到哪去。只見因火勢逐漸從競技場底層往上蔓延而心急如
焚的瑟格與老紳士,過沒多久便氣喘吁吁地爬上了設有吊橋的樓梯頂端,並在一一拆除為
了防止奴隸與鬥士脫逃而特地設置的保險桿以及安全裝置後,不等連結競技場的吊橋完全
降下便直接躍了過去。
一腳踩在坍塌碎裂的磚瓦上,散落一地的瓦礫此時正發出濃濃黑煙──看來再過不了
多久,這裡也會成為一片火海……壓抑著宛如火焰般不停膨脹地焦躁,騎士心底掠過一絲
的不安。
望著已經塌陷大半的圓形競技場,被暮色所籠罩的生死擂台此刻在熊熊烈火照耀下顯
得有稍微有些淒涼。而從地面上殘留的污漬與血跡來看,這裡曾發生過多少殘忍無聊的慘
劇倒也並非難以想像……無論是為了取悅觀眾而一再上演的人獸之爭,還是為了捍衛尊嚴
而不停重複的血腥殺戮,像這種以欣賞他人的痛苦為樂,並藉此從中牟取利益的傢伙不論
在任何時代都沒有少過,而那些位居於權力與金錢頂端的人渣往往也是一連串背劇的幕後
推手──也許那些沾滿鮮血的火焰正代表著亡靈的痛苦與憤怒吧?
拋棄無意義的感傷,才剛在被復仇之火所包圍的殺戮舞台上勉強站穩腳步的騎士,過
沒多久便在隨時有可能崩塌的競技場上發現了少女的身影。
穿越從外圍開始逐漸崩坍與瓦解的殺戮舞台,少女極其悲慟地一句「路易絲」使得瑟
格那早已無法壓抑的焦慮瞬間抵達極限,搶在整座空中競技場進一步塌陷之前輕輕地抱起
了早已哭成個淚人兒的晴絲娜,騎士二話不說就往位於擂台出口的吊橋奔去,而就在抱著
公主的瑟格以及滿身是傷的老紳士安全抵達連結整座殺戮舞台的樓梯與吊橋後不久,作為
整座克諾德瓦權力象徵的空中競技場也隨之崩塌。
壓抑著一不小心就會膨脹成愛戀的憐惜之心,瑟格心疼地凝視著傷痕累累的晴絲娜,
並用手輕輕拭去了少女的淚水,但這份近似於溺愛的溫柔卻無法止住晴絲娜那隨時有可能
潰堤的眼淚,只是讓被自責與罪惡感所纏身的少女察覺到自己有多差勁。
……明明就什麼都辦不到卻還在這邊厚顏無恥地尋求別人的安慰──意識到自己竟然
是如此的自私與卑鄙,晴絲娜不自覺地抓緊了瑟格的衣襟,並淚眼娑婆地說道:
「小瑟……路易絲她、路易絲她──」
「──不要緊,都結束了。」心疼地抱著懷中那彷彿一不小心就會被風給吹走的嬌小
身軀,騎士低頭呢喃著。
「可是、可是路易絲她……」
「──路易絲她怎麼了?」雖然從少女那斷斷續續的話語中推測出了可能的結果,但
崙德尼還是面色沉重地向晴絲娜進行了確認。
儘管路易絲的死已經是無法改變的事實,然而面對老紳士這突如其來的提問,晴絲娜
卻只是猶豫且痛苦地緊了抿雙唇,不發一語。
因為不管怎麼說,自己都和路易絲的死脫不了任何關係,況且就某種程度來說,自己
正是將路易絲逼向絕路的兇手之一,而由於這個緣故,所以少女無法輕易開口──因為一
旦親口說出了「死」這個字,晴絲娜就必須正視「自己害死了路易絲」這個事實。
如果路易絲只是單純以折磨他人為樂的無惡不作之徒倒也還好,但正因為路易絲並不
是那種惡貫滿盈的人渣,而是被怨恨與詛咒所纏身的戰爭受害者,所以晴絲娜才會如此自
責與心痛。
從少女的猶豫之中確認了路易絲已死這個事實,崙德尼在失望地嘆了口氣之後,用極
度惋惜與不捨的口吻緩緩說道:
「……是嗎?真是可惜呢──都還沒有機會代替那些可憐的孩子們向她好好道謝。」
「──道謝?」從老紳士的話語裡察覺了事有蹺蹊,臉上仍掛著兩道淚痕的晴絲娜歪
著頭狐疑地問著。
「啊啊……這事就留到待會一併解釋,現在還是快點離開這裡要緊。」強忍住傷口所
帶來的痛楚,崙德尼皺起眉頭催促著兩人上路。
「阿尼叔你的傷……?」望著崙德尼胸前那血跡斑斑的繃帶,被騎士抱在懷裡的少女
不禁為老紳士感到擔心,而同行的瑟格儘管早就知道崙德尼傷的不清,但卻沒有任何開口
詢問的打算,一來是由於除非任務需要,否則不隨便過問對方傷勢是戰士間的不成文規定
,二來是因為就算問了也只會得到「沒什麼」這類逞強或是敷衍地回答。
而或許是過了這麼多年卻依舊殘留的自尊心不容許自己這樣輕易示弱吧?面對少女的
關心,崙德尼只是笑著做出了答覆:
「這沒什麼,只是有人比我更清楚先下手為強的重要性罷了。」
然而聽到了來自老紳士的回答,被悲傷與自責給壓到喘不過氣的晴絲娜,卻一反平常
那個高貴優雅又帶有幾許任性的形象,在騎士懷裡低著頭難過且不解地問著:
「為什麼……為什麼呢?不管是小瑟還是阿尼叔,每個人都在拼命逞強──甚至就連
瑪莉妲跟路易絲也……」
逐字逐句地拉高了聲調,晴絲娜哭著質問起瑟格與老紳士,但這份就某種程度而言實
在是過於悲傷且尖銳地問題所針對的,卻並非只有在場的兩人而已,而是對整個成人世界
的批評與質詢。
一邊無奈地苦笑一邊用手指輕敲晴絲娜的小腦袋瓜,望著少女因疼痛而出現的可愛表
情,崙德尼故作輕鬆地緩緩說著:
「正是因為有著無論如何都無法退守的底線以及不得不去完成的事情,所以我們才會
一再地逞強啊。」
意識到這句話語底下所隱藏的複雜思緒,晴絲娜抬起頭直視著崙德尼。
「不論逃避、逞強還是麻痺自己都是一樣的,這些都是人生活在世界上所必備的武裝
,而唯有善加利用這些東西,人才能真正變得堅強──」
「也許正因為人心就如同玻璃一樣纖細與脆弱,所以我們才會在無意之中用逃避與逞
強捍衛許多只屬於自己的真實。不過……這一切頂多只能算是一種手段罷了,因為人最終
還是得去面對自己,而為了順利抵達遙不可及的信念與理想,所以我們才會需要用它來清
除路上的阻礙。」
用一副若有所思地神情將視線移至星光閃爍的夜空,老紳士轉過身繼續說道:
「我呢……已經不想在當個旁觀者了。」
被突如其來的話語給貫穿了胸膛,瑟格不自覺地將目光從崙德尼身上移開。
「在名為克諾德瓦的這塊土地上出生與成長,然後為了取得榮耀與功勳而從軍,在參
加過無數場戰役,以及殺了數不清的人後,我回到熟悉的故鄉成為了傭兵。」
「不過就在我離開村子的這幾年間,一個偏僻而善良的小村落卻被利益侵蝕成了腐敗
的大城。」
像是想起了什麼討厭的事情般握緊拳頭,少女聽到了某種東西碎裂的聲音。
「制度帶來繁榮、投資引入了建設,名為克諾德瓦的小村落在短短幾年以前所未有地
速度發展成規模驚人的小鎮,而回到故鄉的我過沒多久就娶了兒時的玩伴兼青梅竹馬,並
跟妻子一起集資開了『風與哈卡斯的旋轉水車』。」
頭也不回地走下了通往地面的樓梯,包覆著左手的繃帶因吸滿了血液而變得一片鮮紅
,但從晴絲娜的位置往下看去,老紳士的側臉不但沒有因為失血而顯露出半絲痛苦,反而
還出乎意料地平靜,而看似沉穩的老邁身軀,只剩灰色的瞳孔裡洋溢著如火焰般熊熊燃燒
地憤怒。
「有關奴隸的交易很快就成了克諾德瓦這個小鎮的特色,而公開處死犯錯的奴隸便成
了有錢子弟的娛樂之一,看著灑落在廣場的鮮血……比任何人都明白生命有多重要的我呢
,很快就決定不要跟這一切扯上任何關係,不過呢──悲劇就是這樣開始的。」
「下定決心不要跟這污穢的制度產生任何瓜葛,不接受他人的幫助也不去幫助任何人
,明明有救人的力量卻總是袖手旁觀,對於別人的痛苦也往往視而不見──將自己定義成
一個冷血無情旁觀者,認為只要將眼耳鼻全部遮住就可以安全度過所有難關!」
一貫維持著和藹笑容的滄桑臉龐在瞬間因為憤怒而變得極度扭曲,老紳士用沾滿鮮血
的拳頭用力敲著樓梯扶手。
「但那個時候的自己──實在是太天真了……」佈滿皺摺的嘴角泛起了帶有自嘲意味
地笑容,崙德尼繼續說著:
「你們……應該去過貴賓房了吧?」
因不願回想起那慘無人道的地獄而保持沉默,晴絲娜側過臉輕輕地點了點頭。
「我的妻子呢……因為得罪了鎮裡的高層而被送去了那裡,在那個血肉模糊的地獄裡
,我被迫親眼目睹人性中最污穢且最低級的一面。」像是用盡全身力氣般癱坐在樓梯上,
老紳士的雙眼佈滿血絲。
「我想……這也許就是所謂的報應吧?為明明有能力幫助別人,卻總是見死不救的自
己所特別準備的『報應』……哈、哈哈哈……」
即使過了這麼多年卻依舊鮮明的痛楚此刻就像是刀刃一般刺穿了崙德尼的心臟,並像
是尖銳且鋒利的劍戟一樣遍佈於週遭的空氣之中,而在這彷彿一不小心就會被劍戟給刺穿
的沉默裡,瑟格緩緩開口:
「每個人都有過去。」
簡單明瞭卻強而有力的一句話就像海嘯般瞬間沖散了那椎心刺骨的沉默,也使得面容
憔悴形如枯槁的老紳士稍稍振作了起來,而從騎士的話語裡意識到生命的重量,被瑟格給
抱在懷裡的公主第一次發現自己對眼前騎士的過去竟然一無所知,而這也讓晴絲娜明白自
己有多不成熟。
「是啊……雖然那是段不堪回首的過去──不過救贖也是從那裡開始的。」拍了拍沾
滿鮮血與灰塵的雙手,崙德尼從熱氣蒸騰的樓梯上起身,並繼續說著:
「──救贖?」在嘴裡反芻著這個應該與貴賓房完全無緣的名詞,晴絲娜小聲地呢喃
。
「雖然聽起來相當諷刺,不過確實是有人拖著殘破不堪的身體從那個噩夢裡爬了出來
,並為混沌不明的貴賓房帶來了秩序。」彷彿就像在說著『怎麼會有人傻成這個樣子呢?
』,老紳士低著頭說道:
「替向來以滿足鎮裡高層需求為主的貴賓房訂立了規範,並使大多數遵守規定的人可
以脫離隨時可能會成為下一個祭品的恐懼,而為了幫助即使已經失去手腳或是視力,卻依
舊想與家人團聚的受難者們,她甚至進一步創立了實驗室與標本房──讓執意尋死的人可
以在短時間之內得到解脫,也替那些本來應該永遠無法獲救的女性帶來了希望。」
聽著崙德尼的這段敘述,晴絲娜那好不容易才止住的淚水如今又像潰堤般再次溢出眼
框──正是因為體驗過相同的痛苦所以才比任何人都還要清楚身處地獄的悲哀嗎?憶起了
路易絲在生前不停重複的「妳根本就什麼都不知道」,晶瑩剔透的淚水滑過了少女的雙頰
。
「而那個即使身處地獄也竭盡所能在幫助別人的笨蛋──就是那個刀子嘴豆腐心的路
易絲。」
壓抑著不捨緩緩地說出了那個已成追憶的名字,老紳士將目光轉向了早已泣不成聲的
少女。
「雖然我不知道妳跟路易絲之間發生了什麼事,不過我並沒有怪罪於妳的意思,不要
再哭了……好嗎?」
「討厭……為什麼、為什麼我總是那麼不成熟呢?我明明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
知道,卻總是用著那樣尖酸刻薄的話語傷害路易絲的心──為什麼……為什麼呢?──要
是我能夠早一點察覺就好了,她那時的笑容明明是那麼痛苦……那樣悽涼……」自責的情
緒就像瀑布般排山倒海襲捲而來,此刻少女心中那潔淨無垢的「世界」正在逐漸龜裂。
──『我呢……出生在瑞格拉斯邊境的一個村落,世世代代務農的家裡雖然稱不上富
裕,但跟那些露宿街頭的災民們相比卻也還算可以。』
──『在戰亂之中被盜賊所擄,最後成為了奴隸被送到這噁心的小鎮當作玩具……』
──『妳知道嗎?人類這種生物啊……這算什麼都不做,也還是會在不知不覺之中不
停地傷害別人唷。』
──『如果將傷害別人這行為定義為邪惡,那麼這世界上就不存在所謂的”善良”了
。』
──『所以啊……妳認為我會去在乎”我某年某月就將誰誰誰送入貴賓房”這種無關
痛癢、枝微末節的小事嗎?』
現在想起……那些話根本就不是辯解,而是用來麻痺自己的武裝──她到底是用什麼
樣的心情在說這些話呢?
雖然很想當面好好問個清楚,不過已經再也沒有這個機會了。
撕毀了貼滿了整座複合式花園洋房,印有「禁止進入」這道命令的封鎖線,崙德尼一
邊指揮著部下湮滅證據一邊說著:
「因妻子的逝世而陷入絕望的我呢……從路易絲身上看到了難能可貴的人性光輝,而
那即使身處黑暗卻依舊閃耀的光輝對我而言正是至高無上的救贖,為了一償自己先前以旁
觀者自居的罪過,我開始幫助像科安這類無依無靠的孩子,並利用深厚的資源與人脈暗中
建立屬於自己的部隊──」
「利用革命與再創造作為口號,我拉攏了許多因受限於封建制度而無法翻身,或是曾
有親屬死於這殘忍法制底下的受害者……雖然作為村內最大的反對勢力領導者,但我真正
的動機並沒有那麼冠冕堂皇──追根究底,我只是想對害死我妻子的人與制度進行復仇而
已。」從腰包裡掏出專門用來包紮傷患的紗布,老紳士用一副滿不在乎的表情處理傷口,
並繼續說著:
「而為了能夠在作戰結束之後得到上層的諒解,並給予克諾德瓦的現任領導者肯達迎
頭痛擊,我們一直都在尋找一個合理的藉口,一個發難的契機,而兩位的出現正好給了我
們一個絕佳的機會。」
「原來如此……利用捏造現任領導者試圖包庇身為國際通緝要犯的我們,這件根本就
不存在的事情當作藉口,好藉此取得推翻政權所必須的正當與合理性是吧?」望著情緒恢
復正常的崙德尼,瑟格一邊壓抑著因被人利用所產生的不快感,一邊說出了自己的推測。
「沒錯,事實上打從兩位剛進入這個小鎮時我就收到了消息,而原本我是打算將兩位
的行蹤直接通報給肯達,只不過在『風與哈卡斯的旋轉水車』的那次接觸讓計劃有些更變
就是了。」
將視線與被騎士抱在懷中的晴絲娜對上,老紳士的臉一下子和藹了起來。
「對於能夠認識兩位,我感到很欣慰……雖然過程發生了不少意外也牽連到些無辜的
孩子,但是這些犧牲都是值得的,畢竟要達成願望就必須付出相對的犧牲,重點是人不可
以死得毫無價值──就這點來說,妳並不用為科安與瑪莉妲的死感到自責,畢竟所有的責
任都在我身上。」
用手指輕輕撥弄著晴絲娜額前的瀏海,崙德尼讀出了少女的心思。
「可是……可是如果我沒有那樣好管閒事──科安與瑪莉妲就不會死了啊,甚至連路
易絲也……」背負三條人命的陰影讓晴絲娜提早體認了生命的沉重,也讓少女陷入了鑽牛
角尖的思考之中。
「那麼,如果就這樣對他人的痛苦置之不理,那不就跟從前的我一樣了?」
「……咦?」意識到崙德尼先前那番看似無心的言論,其實是為了替自己緩解心中那
揮之不去的罪惡感,淚水再次在晴絲娜的眼框裡打轉。
「不論有沒有出手干預,我們都會為此而感到痛苦,但是不要忘了啊,幫助別人這件
事本身並沒有對與錯,重點是那份難以克制的心情以及祂所帶來的結果。我個人本身並沒
有任何宗教信仰,但我相信這世界上有神,因為那個至高無上的『祂』其實就藏在人們的
心中,而我們所要做的,就是相信並挖掘祂所帶來的可能性。」輕輕地吻了晴絲娜的手背
,崙德尼領著騎士與少女走向位於宅邸出口的馬廄。
「阿尼叔……你?」雖然只是一個極其普通的紳士之禮,但晴絲娜還是從其中察覺了
濃厚的訣別意味,而這並非只是單純地送友人遠行這種程度而已,其中還包含了某種近似
於赴死的決心。
「其實我還滿喜歡公主您的說,不過礙於身份與年齡的差距還是算了……況且,我還
有必須完成的事情。」
將目光移向被嚴密黑煙所遮蔽的銀盤,老紳士一改先前那彷彿長輩關心孩子般的溫柔
口吻,以軍人特有的嚴肅聲音向瑟格與晴絲娜說道:
「遭遇到的抵抗比想像中還要來得更加強烈,或許肯達身旁的策士事先就準備好了援
軍吧……總之,這裡是待不下了,兩位如果就這樣被敵對勢力尋獲也會造成我的困擾,至
於旅途所需的盤纏以及生活必需品我已經事先裝在兩位的背包裡了,接著只要一路往北前
進就可以順利抵達利諾卡達,本來我是想在一切結束之後再送兩位走一段路的,不過看來
情況已經不允許我這麼做了──」
將有著宛如火焰般鮮紅鬃毛的黑色猛獸從馬廄裡牽出,那昂首的身姿令人聯想到只存
在於傳說中的神獸,崙德尼一邊安撫這頭看似難以駕馭的野獸,一邊心急地催促兩人上路
。
「雖然不是個皆大歡喜的結局,不過就故事的結尾來說還算可以,在此跟兩位別過了
。」在革命之焰中笑著將騎士與公主送上了馬鞍,老紳士如此說著。
而望著崙德尼那故作輕鬆地神情,察覺到老紳士至今仍在強顏歡笑的晴絲娜,心底則
是升起了些微的不安。
「阿尼叔……你一定會讓這故事有個漂亮的結局,對吧?」
「啊啊──這是當然的,畢竟這是我不得不去做的事。」在離別之前與少女作出了約
定,崙德尼目送著騎士與公主的離開。
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樹林裡,宛如夢魘般的黑色駿馬正以超乎想像地速度奔馳著,為了
避開可能事先在路上埋伏的敵人,騎士刻意選擇了容易隱藏行蹤的密林,雖然這個選擇是
迫於無奈,不過由於兩人所乘的這匹猛獸不論是在運動還是反應能力都相當驚人,所以行
進的速度也未因此特別減緩。只見那除了宛如火焰般鮮紅的鬢毛外幾乎與週遭融為一體的
夢魘,在剎那間便穿越了平常起碼要花上半天才有辦法通過艾格森林,並以不愧於千里馬
之名地速度在前往利諾卡達的道路上馳騁著。
而望著那懸掛於夜空,像是鏡子一樣映出人類心底對於孤獨的恐懼,宛如鐮刀般冰冷
陰森的月亮,被一連串事件給整到精疲力竭的晴絲娜,則是以像是樹懶般慵懶的姿勢趴在
馬背上,並以近似於耳語的聲音輕輕低喃著:
「吶……小瑟,有沒有可以讓這世界上所有人都獲得幸福的方法呢?」
將「──怎麼可能會有?」這句話硬是往肚裡吞下,騎士以極為苦澀的聲音作出了回
應:
「不……我不知道……」拉緊了控制馬匹的韁繩,瑟格為了不想讓少女看到自己此刻
那心虛的表情而將臉別開。
從騎士那缺乏力道的答覆裡察覺到瑟格是在敷衍自己,晴絲娜為了讓自己銘記今日的
痛楚而立下了足以左右未來人生的誓言,而這也正是從今以後將顛覆整個世界的「信念」
。
「……就算沒有,我也會找出來的──絕對會。」
望著眼前那嬌小卻意外充滿力量的身軀,有那麼一瞬間,騎士感覺少女離自己竟是如
此遙遠。
──而那是瑟格這一輩子都無法抵達,位於世界盡頭的彼端。
克諾德瓦篇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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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ero770624 :會計的圖咧 請整齊推=ˇ=08/21 15:19
推 yaalex :會計的圖咧 會計的圖咧 TZ想要jizz一下阿08/21 15:20
會計的圖,請到高雄某某客運車廠來...是阿姨等級,你們要嘛XD
※ 編輯: A0920562882 來自: 123.192.102.133 (08/21 15:22)
推 TheZeta :讓開我來!08/21 15:21
#1AZaeSeL (SD-GundamO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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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11.240.6.87
推 LeeSEAL:謝謝你一直有在寫這些 :) 08/17 13:25
推 Primates:推! 08/17 14:48
推 alerzart:推! 09/11 11: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