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09   911/05 qlz          □ [轉錄] 有害三國志(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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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轉錄] 有害三國志(13)
時間: Sat Nov  5 01:19:44 2011

(13)江水以東

「再言降曹者，與此案同！」

孫權話音剛落，揮劍斬掉案角。於是大殿上一片靜寂，再沒爭辯之聲。

如你所見，孫權總是喜歡用劍削掉其桌案的一角。這樣，東吳的大臣不得不三天兩頭命工
匠趕製案桌。因為桌子只有四個角，很容易切完。沒有桌角可切的孫權會變得情緒暴躁，
像死去的孫策——這不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要知道，真正的孫策擁有諸多美好而高尚的
特質。換言之，只學會他的情緒暴躁，是毫無用處的。

東吳歷來重視水軍，造船無疑需要許多木頭。軍務大臣周瑜意識到，不停為主公打造新桌
，是一項巨大的資源浪費。根據不容樂觀的統計資料顯示，孫權每個月都能切掉一艘尼米
茲級上等紅木劃槳戰船。這同時也是國務大臣張昭所擔心的。在他看來，儘管孫權的這一
喜好能提供三到四個製桌匠的長期工作崗位，卻導致至少兩百個船舶工人的失業、戰船數
量減少，會加重將軍對於戰爭前景的擔憂。為此，他們會盲目地通過徵募更多的士兵來取
得平衡。這些新增的士兵則會導致更大的糧食、軍械、甲胄、等身抱枕的支出，花掉大筆
稅收，而且最終還是需要更多戰船來裝載他們……總之，這是一個可怕的惡性循環。

因而，大家一致認為這種狀況必須從根源處得到及時有效改善——也就是使孫權降低他對
新桌的需求量——東吳內閣成員們近十年來的主要工作，正是研究討論如何解決這一棘手
的問題。

新近來投的諸葛瑾，為此獻出一個計策，命人來打造一張邊緣呈鋸齒狀的案桌。每一齒就
是一個桌角，這樣，這張桌子的使用壽命就比普通桌子長上許多。這個主意一舉解決東吳
統治集團多年來的困擾，讓他們終於有餘暇來關注即將到來的戰爭。但事實上，該主意並
不完美，或者說愚蠢透頂。

劉備特使諸葛亮到來，讓這一事實浮出水面，使志得意滿的諸葛瑾成為眾人笑柄。

孔明解釋道：矩形的桌子切掉一角後會變成不規則的五邊形，角不僅不會變少，反而會更
多出一角來，這樣不停地切下去，角只會越來越多，無窮盡也，哪會有切完的時候呢？因
此，根本不需要購置新桌，吳侯完全可以只用一張桌子來保持這一安全無害的嗜好，直到
時間的盡頭。

雖然問題得到更好的解決，但這件事令諸葛瑾顏面掃地，血壓驟升。

眾所周知，孔明是諸葛瑾的弟弟。這個弟弟，已經不是第一次令他生氣。

二人尚未出仕時，曾在南陽隱居，在父親的指導下鑽研農業科技。父親教諸葛瑾種地，教
孔明牧羊。到收穫的季節，兄弟倆將出產獻上，但父親只喜歡弟弟獻的小肥羊，看不上哥
哥種的糧食果蔬。有傳言稱諸葛瑾為此大大的發怒，變臉色，以至後來出走江東。

儘管如此，諸葛兄弟在公開場合依然手足情深。

當得知該桌乃是諸葛瑾所獻，為了不影響到哥哥在東吳的仕途，孔明表示自己並不質疑設
計者的才智，只是……鋸齒形的辦公桌實在太難看，是所有美學的敵人。

關於這一事件需要補充的是，任何事物都有其兩面性。這種醜陋的齒形設計雖然在辦公器
材方面的應用上失敗，但經孔明稍加改造，並重新命名為「齒輪」後，它在船舶工業中獲
得新生——戰船間，通過上百個相互嚙合的齒輪來實現聯動，不僅能極大提高艦體在風浪
中的平穩度，更有利於艦隊的統一調度。

在歷史上著名的赤壁之戰前夕，孔明將這種裝有巨大黃銅齒輪的船舶設計方案，秘密轉手
給龐統。龐士元則將之獻給曹操——當然，現在我們知道這是一個可恥陰謀——可當時，
它確實能很好解決北軍在江上作戰必須面臨的許多問題，因而獲得曹提督的採納。

這一方案的施行，使得曹軍的戰艦集群展現出一種明顯的蒸汽龐克風格，壯觀、複雜、精
密且操作困難，帶著十九世紀工業文明的戾氣。

關於「歷史上著名的赤壁之戰」，基於商業漫畫連載制度劣根性，不會很快到來，並且，
某種邪惡意志將致力於用冗長的篇幅，使之永遠處於將至未至和無法結束之間。因而我們
斷定，東吳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仍然是安全的。這讓我們有餘暇來關注一些別的，足以影
響這場戰爭結果的有趣細節，比如說桌子。歷史學家們經過多年的辯論、謾駡、以及考證
，最終得出結論，認為孫權喜歡削桌角的惡習大致上並非與生俱來，而是在孫策亡故後才
出現的。

正如孔明和諸葛瑾一樣，孫權是孫策的弟弟。

孫策生前英明神武，威名遠播四方(傳說，他能夠徒手來勒死食人魔，或者分開交配中的
非洲象)。同時，他的脾氣很大，在作戰會議上，總是喜歡朝他的部下拍桌怒吼。這些部
下，原本都是屬於他父親的，因而年紀都比他大。大家像容忍叛逆期的兒女一樣容忍著他
。

他常常把案桌拍得砰砰作響，聲如雷動。以至於大帳外的不少士兵都得焦慮症，時刻緊張
得要命。因為他們無法分辨這和戰鼓聲的區別，更毋論究竟來自敵方的戰鼓，還是己方的
。

但又有什麼辦法呢？周瑜曾在日記裡為好友辯解道。

「當老爹帶著赫赫武勳前往奧丁的神殿時，伯符才不過十七歲。英雄的兒子往往會被寄予
過多的期待。作為繼承者，他必須使眾人相信，他具有不容置疑的強悍才能，並相應表現
為毫不妥協的強硬作風，否則不足以禦眾。雖然這種作風更多只是一種姿態，但沒人會嘲
笑這一點。他要守護的東西，實在太多也太重，完全超出他年紀所能負載的極限。沒有這
種姿態掩飾，可能一步也堅持不下去。然而，他能做得如此出色的原因，除了父親期許，
我想更重要的，是那個總跟在他屁股後面，始終仰望著他的年幼弟弟吧。」

這個年幼弟弟瘦弱單薄，總是喜歡縮在孫策高大的背影後，一邊窺看世界，一邊投出棒球
砸別人家玻璃(譬如劉表家的)。他從沒想過有一天，自己也必須像哥哥一樣站到最前面去
，以堅實足夠寬廣的背影來為大家提供庇護。因為那意味之前的人已經倒下。而那個像鐵
人28號一樣厲害的老哥，是不會倒下的。

劍和印璽都很沉，沉得像上面壓著整個世界，而且又硬又冷。那天，鐵人28號像具朽壞的
陶俑一樣躺在床上，要他抱好這兩樣東西。

「嘿，接下來，就交給你。」

哥哥伸出僵冷的手指，在他腦門上彈一下，力道比以前輕很多。

他哭得像個黏濕的鼻涕蟲，搖頭道。

「一定不行的，我不相信自己能做到這種事……甲子園太遠。」
「你不需要相信自己。」

哥哥的巨掌，緊緊覆蓋著他凌亂的頭髮，語氣平緩。

「你只需要相信這個相信你的我，就夠啦。」

年僅二十六歲的孫策，就此逝去，將統一的整個江東留給孫權。服侍孫氏多年的老臣們，
已經習慣主君英年早逝。他們並不擔心孫權是否擁有足夠的才能；他們擔心的，是這個太
過崇拜兄長的弟弟能否擁有自己的人生。

當孫權開始長出濃密的鬍鬚，並懂得怎樣用紫色染髮劑來挑染它們的時候，大家才放下心
來——年輕的主君雖然審美詭異，但終於不再致力於怎樣才能長得更像哥哥。儘管他仍然
不自覺保留許多從兄長那裡模仿來的習慣，例如投球的姿勢、揮棒的角度、看女孩的眼光
，也依然會在每年需要家人團聚的某些特定節日裡，感到無所適從。不過，這些都無法阻
止他慢慢適應自己的角色，並且明確察覺到，有些事情是只有自己才能做到的。

議政大殿，與魯肅一道回來的劉備特使帶來糟糕消息——北方大軍已揮師東下。

父親早逝，哥哥甚至沒有活過父親的年紀。母親……孫權已完全不記得母親生前樣貌。二
十歲以前，他還在懷疑早死究竟是不是一種家族詛咒。但現在，他不會再鑽牛角尖。即將
來臨的戰爭，儘管力量無比懸殊，他一點也不想妥協。他告訴自己，真正的棒球，是從九
局下半才開始的。

他知道哥哥一貫用來表達不容置疑決心的方法，但他沒有像孫伯符那樣強壯臂膀以及覆滿
角質層的厚實巨掌，達不到拍桌如擊鼓般的震撼效應。不過，他有哥哥留下的大劍，揮劍
斷桌達到的效果也一樣很好。

被斬斷的桌角在空中盤旋，飛過寬廣的外野、越過高高的全壘打牆，蹦蹦跳跳，滾落下殿
。年輕的吳侯收劍入鞘，向來使表示東吳願意和劉備軍建立同盟，共抗曹軍。他相信兩家
都有非戰不可的理由。

殿側周瑜突然想起，孫伯符死的那年，孫權抱著與他身高完全不符的重劍，可憐巴巴向自
己表白說，他不知道怎樣才能像哥哥那樣縱橫馳騁。那時，自己告訴他，你根本不需要去
學那個亂來的混蛋……你只需要守住他留給你的東西，就行。

眾臣開始商議籌畫各項迎戰事宜，周瑜也回鄱陽調集水軍。早晨江邊忙忙碌碌，工匠們在
淺水處敲打巨大的暗樁，哨戒的戰船在津渡外來回巡弋，江水渾濁得和陰暗的天色一模一
樣。

「你知道嗎？其實，我只想一輩子做個跟屁蟲而已。」

孫仲謀站在寬闊的蘆葦叢邊，望著江上籠罩的霧氣。他撿起腳邊石塊，想像自己站在投手
丘上，試著朝對岸投出時速150公里的球。

「那不是你哥哥希望的。」

坐在岸邊的女孩，輕聲說。

「我知道啊，可是……」

孫權垂下頭，露出害羞的表情，就像兄長還在世時一樣。

「你覺得這一仗哪邊會贏？」
「敵人有二十多萬，很難想像他們會輸。」
「所以，就能夠想像我輸嗎？」
「因為你輸過很多次啊……」
「沒關係，這次我會贏的。哥哥也不希望我這麼早去見他。」

孫權轉過身來，望著她的眼睛。

「所以……這一次，請為我加油。」
「加油。請你……一定要長壽。」
「嗯，包在我身上，連哥哥和老爹的份一起。」

他說。

西元208年冬，赤壁之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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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的見識，
　　　　　　　決定他的視野；
　　　　　　　　　　　　　　一個人的氣度，
　　　　　　　　　　　　　　　　　　　　　決定他的作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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