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一步觀察趙字與李邕間的關連，發現趙孟頫在約1300年之後的碑銘作品中，結字上
皆有趨於方正的特徵，或許同樣基於碑銘結字的考量，李邕作字也向於梯型，在結字上兩
者都有展現穩定大方的功用，其實近於正方形的結字正是李邕穩定碑面的藝術手段之一。
另一方面，趙孟頫書學自其先祖宋高宗趙構入手，而趙構的成熟風格也展現了一種方正的
結字手法，如方聞即言：「（趙構）他初學黃庭堅，後從唐以前，主要是七世紀初智永的
法書中發展出一種方正、仿古的楷書風格。」（註三十五）因此，從趙孟頫早年的書學歷
程就可以知道方正結字的因子早就蘊含於其書學之中，而因於復古而對鍾繇的刻意追摹，
更讓楷書向來長方形的結字壓至扁平近方，趨近於所謂的初離八分的古意。也就是說，在
趙孟頫書學歷程中，方正結字因子恰能與李邕風格相容，或許是趙孟頫趨向、選擇李邕的
原因之一。
學者邱振中引用清代馮班對於趙氏「避難從易、變古為今、用筆不古」的評語時，曾經贊
同這樣的說法並加以闡發：
「不古」並不能成為藝術批評的準則，但是這段話實際上潛含對趙孟頫用筆平淡
、單調的指責。「避難從易」正說明趙孟頫不過是筆法簡化趨勢中的隨波逐流者，而不是
濤風浪谷中的弄潮兒。（註三十六）
正如邱振中的提示，趙孟頫筆下的晉唐古風的確呈現一種簡化而成的規矩。舉例來說，在
趙孟頫的復古實踐裏，二王法書中的豐富多樣的使轉便斂規入矩，轉成了起迄單純而中實
的筆畫。此外，或是因為筆性相近、或是因為墨跡佳本難尋，在《蘭亭集序》的兩種傳統
中，趙孟頫顯然比較鍾情於鋒芒較不外顯的「定武」系統。事實上《定武蘭亭》鋒稜消磨
、碑刻較難見使轉，而以中實為敦穆厚重的特點，也與趙孟頫的晚期碑銘作品較為接近，
所以，在學者張光賓的眼中，與蘭亭接近、但較不具神龍變化的陸柬之《文賦》，顯然比
李邕風格更為接近趙孟頫書風。（註三十七）其實正是這種簡化後的中實筆法與「北海如
象」般的扎實用筆有所接應，特別是李邕的《嶽麓寺碑》，兩者皆在具速度感的法書形式
中強調用筆中含厚實，這種關連接應，也提供了趙孟頫選擇李邕風格的轉換方便性。
註三十五：方聞(Wen C. Fong)著，李維琨譯，《心印》（上海書畫，1993），頁89。
註三十六：邱振中，〈關於筆法演變的若干問題〉，《書法藝術與鑑賞》（台北：亞太圖
書，1995），頁47-48。
註三十七：張光賓，〈李倜與陸柬之書文賦卷〉，《故宮文物月刊》，3卷6期（1985）
，頁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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