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道振，〈文徵明小楷《醉翁亭記》質疑〉，《書法叢刊》，
1996年第一期（總45期），頁89-93。
書史元代自元代趙孟頫之出，其流風沾溉天下，當時法書往往可見趙家面目，雖然經過元
明鼎革，趙氏風格的流傳仍不見衰微。明代初年，被譽為當朝王羲之的沈度及其胞弟沈粲
，更是取趙字之端正婉媚而成流麗之台閣體，其實用於廟堂奏議干祿晉身，使得趙字的審
美傾向傳布更廣。後至明代中期，所謂「天下法書歸吾吳」，書法藝術中心逐漸轉移至人
文薈萃的吳中地區，祝允明、王寵等皆是當時天分與努力兼具的書家，而沈周、唐寅等人
的書法亦相當具有特色。若將藝術成就與影響皆列入考量的話，那麼文徵明無疑是最具代
表性的人物，文徵明的高壽使他的影響力持續而悠遠，其書法藝術更在晚成年達到成熟的
狀態，特別是結字精到雅致，直來直往而堅實勁挺的小楷更是一絕。既高壽又勤於翰墨的
文徵明更留下了數量相當多的墨跡，所以其成熟小楷面貌倒不令人陌生，欲欣賞其小楷墨
跡亦不困難，而周道振的這篇文章即對一件習見的文徵明小楷作品加以討論，嘗試鑒別該
幅作品的真偽。
文章所討論的作品現藏於台北故宮，一般皆認可為文徵明風格的小楷代表作品《醉翁亭記
》。而二玄社複製名跡亦將此卷列入，精美確實的圖版複製品並不難取得。作者對該件作
品似乎關注已久，所以在文章的一開始即詳細臚列該作品曾經刊載於哪些書刊，亦標明歷
代著錄書籍中不見此件作品記錄的事實。並表示在作者所編寫之文徵明相關書籍中，不但
已初步判定該件作品應非文徵明真跡，甚至，作品之文字亦為偽託。是故補輯文氏之書畫
題跋之際，亦不收入該作品之跋文，而作者之證偽亦由該件作品之跋文開始。其首先討論
文徵明自跋中「梅韻」二字之所指？列舉四種可能來加以討論：.或指文氏自家之堂齋，
則文氏之堂齋名率見於其文章與鈐印，若謂友人之齋室，記載中亦無所相合，而文徵明於
跋中直稱其齋名，應非往來甚淺者，文獻中理應存有跡痕。另其齋、堂同名亦不合尋常事
例。另一方面，跋中所稱文氏「展玩右軍《黃庭經》初刻」、「案頭日置《黃庭》一本，
展玩逾時，如是者數月」之句，周道振亦表示質疑，其條列了所有文徵明生平觀賞《黃庭
經》的紀錄，說明文徵明過去亦曾多次寓目《黃庭》佳拓，不應對此帖推重關注若此。文
章第二部份則轉向該件作品本身風格的討論。先以完成於同時間的作品加以對照，刻本中
恰有小楷《出師表》完成於同年同月同日，然而，二者書風確有矜莊與呆滯之別，此外，
完成於同年九月的《歸去來兮辭》結字亦與小楷《出師表》較為接近。因此，在書寫風格
上或有疑問。另外，作者亦考定存世的謝希曾藏《歲終》手簡應為臨本偽作，然其風格恰
與文氏《醉翁亭記》相類，因此，可以作為證偽的補充證據。文末則再度回到跋語文辭本
身，作者認為《醉翁亭記》後跋文辭「疵累枝蔓」之處不少，不合於文徵明作文造語雅飭
的狀況。綜合跋文文辭與作品整體書寫風格的問題，周道振認為傳為文徵明手筆的《醉翁
亭記》應非文氏所作。
周道振在這篇文章中就文辭和書寫風格來質疑《醉翁亭記》是否為文氏真跡，就方法上而
言，的確照應週到。無論是對文氏一生所見《黃庭》梳理，或是勾勒出作品完成之時文徵
明的行蹤所至，皆見作者對於文徵明的熟悉與深入。而應用二者來質疑跋文文辭中啟人疑
竇之處，其實也有相當的說服力。文章所附圖版雖然不見得十全十美，但是相信以作者對
於文徵明的熟悉，應該不至於作無根讕言。所以，雖然筆者也曾於參觀故宮時看過這件作
品，亦認為該件作品應為文徵明之典型風格代表，甚至在心中當作是判別其他文氏作品的
標準樣式。但是，仍然願意適度調整筆者對於文氏法書風格的認知，這不能說是作者文章
之功。然而，筆者以為，文末跋文文風用辭的討論，似嫌過苛，文章起始對於文辭的討論
其實已具相當說服力，應不須特別強調論述其文辭之「疵累枝蔓」。其實，就圖版所見，
《醉翁亭記》之用筆方式確與小楷《出師表》略有不同，其中應該有值得探究之處。然而
《醉翁亭記》書法之勁挺用筆的確也與文徵明相似，作品品質似乎也不低，若為偽作，應
該也不損其藝術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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