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欽忠，〈清代顏體發展的相關問題〉，《中華書道》，39期（2003.2），頁4-18。
書史有所謂魏晉尚韻、唐人尚法、宋人尚意、元明尚態、清人尚實的說法，而這些簡單的
概括，不但能讓我們比較快速掌握書史美學觀變動的軌跡，其實也與當時的書法狀況有相
當的對應。舉例來說，唐人尚法，故有關楷書之法則理論與書寫成就幾為百代法式。另馬
宗霍所言：「故明人類能行草，雖絕不知名者，亦有可觀。」，而當時之行草千姿百態，
章法變化多方，確實有著「尚態」的風韻。清代最引人注目書學成就則是「碑學」的興盛
，當時學尚樸學，故學者亦有傾向關注碑石，而皇家銳意收藏，習書則趨向於名跡之外的
碑刻，再加上鄧石如一出，更使一般人皆能操筆而學習秦漢以來之篆隸，尚樸尚時的風氣
的確能與碑學相互連動。然而，清代上接的明末之時，書法名家輩出，行草仍呈現高度發
展，清初所謂濃墨宰相劉墉、淡墨探花王文治兩大名家，亦皆在帖學矩範之下，另何紹基
雖是碑學成就高超的書家之一，卻也不能否認其書法中大量的顏真卿書風因子，所以，碑
學雖在有清一代大興，然而，其他書法潮流亦有可探究之處。陳欽忠此文，便是在考察整
個清朝顏真卿風格的狀況，甚至認為清朝時的顏書潮流可以獨立於碑學帖學之外，儼然為
清朝書史的重要特色之一。
首先，陳欽忠先就歷來對於顏真卿研究中，有關清代顏書風格流變部分加以考察，並在首
肯傅申老師的論述之後，即開始帶入作者對於清代顏書發展的想法。其想法及如其該段標
題所揭示的「顏體的復興與顏書雅俗的權衡」一般，主要在討論顏真卿書法所帶有的「俗
」及其在清代顏書復興中扮演的角色。因此，文章便開始說明顏真卿書法中的「俗」特質
在過去如何被看待。作者由三方面來說明顏書在一開始即帶有「俗」的先天特性，其一言
唐代當時文學發展平民化、通俗化正方興未艾，其二則是《干祿字書》為顏真卿叔作，而
後顏真卿又勒該書於湖州刺史宅，其三則以顏真卿書風與敦煌經卷書法的相通的平民化來
彰顯其「俗」。此外又具米芾評顏真卿：「真便入俗品」為佐證，至此皆在論述顏書之俗
。接著，作者便對於近俗之「民間書法」發表議論，取其樸質無華之特點，故能與清代當
時的氣運相通，成為當時「新時代書法趨勢的主流」。文章至第三段又再度轉回討論歷代
顏書風格的發展，其言宋代採取的不是顏真卿之俗，而是顏真卿「以俗破雅」革新精神，
而當吳琚《橋畔垂楊詩軸》出現時，應是預示著書學風尚將向「俗」的一方傾斜。承續著
這樣的論點，作者仔細討論著清代流行的法書形式-對聯之中所隱含的意義，也將對聯流
行之下，書家所採取的書寫策略一一加以釐清其對應關係，也特別描寫一些清代對書法所
採取之交易應酬的俗世特質。文章第四部份即分別就傅山、錢灃、何紹基、翁同龢其人及
其顏書風味作品加以敘述，來說明顏書風格在當時的影響確實相當可信。
這一篇文章讀來令人心胸相當開闊，主要是作者以雅俗為立足點，俯視通貫整個書法史，
因而視見既高，自然讀之令人神旺。另一方面，對於歷代法書格式的發展，作者因為曾有
研究，所以論述所及，往往闡發幽微、精確不移，所以也可以讓我們更為紮實的掌握書史
狀況。不過，或由於題目明言處理的是「顏書發展的相關問題」，所以論及清代顏書法發
展則散見於其對四位書家的敘述之中，筆者閱讀時較感吃力。另外，筆者以為有些小地方
在文字上更動一下或許會較完善。如其論及米芾對顏書的批評時，或許應該參酌米芾用語
的特殊性。而蔡襄於宋四家之中顯然較守法度，其所以然者，石慢與曹寶麟皆有同樣的推
論，也許可以作為參考。（註一）然而，這些無論更改與否，其實對於該文章大格局的論
述影響不大，所以，並不影響其文章之品質。
註一：曹寶麟，〈米芾評傳〉，《中國書法全集》卷37，榮寶齋，1992。頁1，頁13。
石慢，〈蔡襄評議與北宋書風之變革〉，《書海觀瀾》（香港中文大學，19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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