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出處 ：臺靜農，〈書道由唐入宋的樞紐人物-楊凝式〉，《臺靜農論文集》
（台北：聯經，1991.6二版），頁287-312。
中國書史經過唐代對於法度的高度重視與高度發展之後，其成就雖然豐碩無比，卻也矗立
起難以企及的矩範高峰，特別是這些高峰也常常與唐代博大的氣象相連結，使得後來者雖
欲追隨，或因鼓努為力卻失之粗野，或以重法積學而欲深反泥，過猶不及間，典型難及，
也只能在這些豐碑之前望而興嘆。這樣複雜的情感在宋初的歐陽修身上最能感受的到，他
一方面標舉唐法的命脈，推舉李建中、蔡襄唐法的這些人身上的唐法遺輝，一方面遙望著
大唐盛世風華而歎息：書之廢，莫廢於今。然而歷史終是要前進的，宋代書史終也在黃庭
堅、蘇軾、米芾中展現尚意的光芒，兩代雖然取徑不同，成就未分軒輊，但是法度高度成
熟的唐代必然是任何書史大家必須經過的門庭，也必然以此來築基穩固，磨練發揮光彩的
必須技巧。因此，處在唐宋之間的楊凝式就變成我們不得注視的人物，楊凝式上承顏真卿
這位總結唐楷法度的一代大師，卻又佯狂不羈，下筆便到烏絲欄的在卷素寺牆上揮灑，下
開了宋代「意造本無法」的尚意書風。因此，作者即以這樣的角度切入，並以此為篇章之
名，探討、研究這位「書道由唐入宋的樞紐人物-楊凝式」。
文章從楊凝式生平的討論開始，檢討各個史料中關於楊凝式的記載，並就楊凝式生平中最
特別的「佯狂」加以說明、討論，由此點出楊凝式處在當時所不得不然然的反應與作為，
接著便由梳理黃庭堅對於楊凝式書學的評論，來探討楊凝式書學的特色。這或許是因為黃
庭堅身為受到楊凝式深厚影響的書法大家，其對於楊凝式的觀察必然跟加深刻，也更具參
酌的可能。段末歸納出黃庭堅論書以「逸器」為尚。當然，這也表示楊凝式正是合於山谷
論書的標準，是具有「逸氣」的書家。第三段則言楊凝式書法對於蘇軾、黃庭堅之影響，
其方法以文獻記載著手，析理文獻中對蘇、黃二人書風紀載與楊凝式的關連，旁及北宋初
年另幾位書法家與楊凝式的書風分合狀況。而由各方面來襯映楊凝式書風的討論也在此停
止。文章後半部則直接就楊凝式的書法加以討論，首先論及楊氏書法書寫載體特色及其對
書跡流傳的影響，亦即楊凝式書法作品多半書寫於寺觀牆壁上，歷代兵火交迭，於今自難
有所孑遺。而記載中的楊氏碑刻，今亦不見拓本存世。作者並於此段中詳細校錄這些於今
不見的書跡記載，則今雖不見，亦可想見其盛。此外，存世中有稱傳為楊凝式書跡者，作
者則在末段一一臚列考釋。首論《韭花帖》，先說明其流傳遞藏，在就傳世三本《韭花帖
》之真偽臨摹加以推斷。次及《神仙起居法》，從關於此帖之著錄起手，考察出《神仙起
居法》多本的傳藏系統，顯而可據者則論其真偽，未見真跡不足以論定者則加以保留。又
論《夏熱帖》，因未見墨本，僅短短地考察其在著錄中的狀況。最後則以作者認為最為可
信的楊凝式真跡-《盧鴻《草堂十志圖》跋》來做結尾，雖然僅略略說明其狀況，但是卻
引用了米芾對此帖的高度評價作為論斷，當然，這也是作者首肯的結論。文末結語則為作
者對本篇文章的議論，也是作者根據前文研究所推知的論斷。作者認為宋代書法之走向之
所以如此，蓋因楊凝式之能變、具逸氣的確是值得追隨，實際上，宋代書法大師也受到這
兩方面的啟發，所以楊凝式在唐宋書史間的樞紐地位也更受到肯定，當然，本人楊凝式的
書法中的這兩項特質也值得後世效而法之。
作者無論在書藝、文學、學術上的造詣都屬上乘，所以在文章論述更顯的游刃有餘。在第
二、三段的論述中可以看見作者對於書法概念及其指陳的熟稔，所以在諸多文獻紛雜中理
出有價值的觀念，足見作者的用力與功力。而無論是在書法作品的流傳，及圖版的刊載所
在均如數家珍，也可見其見聞之博與留心之細緻。此皆筆者所以深深佩服並深深獲益者，
特別是作者往往在一事之間窮其偽略、旁徵博引考其源流，使人讀之無所缺憾。然而，文
章博厚而細緻雖非作者之所不能，然而篇幅之限制或許影響了作者的宏思博議，使得文章
雖然字字金玉，卻與題旨所揭之方向稍不稱。然而，這或許是筆者貪心之餘所發的賞讚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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