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從去年的五月開始，我著手將《宣和書譜》輸入成文字檔，至
今年年初完成所有預定的工作。其實也不必花這麼長的時間，只是人
不免會偷懶。當初也沒找到現成的資源，只好找本書來照打。如果各
位看倌知道哪兒有，可千萬別笑我這股呆勁。前一陣子得知有套電子
版的《四庫全書》，當中有收錄到書譜，真是青天霹靂，還好是沒註
冊不能複製，內文又全無標點，否則我真要為幾個月的白工哭得死去
活來。閒話休說，且告訴各位本站提供的服務，當初選擇書譜並無特
別理由，只是它有近兩百人的小傳，其中包括我們平日所熟悉的鍾、
王等人。另有不熟悉的如釋高閑、薛濤等。提供快速查尋各書家小傳
是主要的目的。現在二十卷已全部上線，且做了交插連結，可於各家
小傳中連結到另一人的小傳，並可看相關碑帖圖片（如果我已放上圖
片的話），以『孫過庭』為例，文中有「作草書，咄咄逼羲、獻。尤
妙於用筆，俊拔剛斷，出於天材，非功用積習所至。」則可直接連結
到王羲之與王獻之的小傳去，篇末說當時宮中收藏有他的《書譜序上
下》，可直接登看該帖圖片。
《宣和書譜》共計二十卷，不知何人撰寫，內容為宋徽宗時內府
所藏法帖。《四庫全書提要》上說：「宋人之書。終於蔡京、蔡卞、
米芾，殆即三人所定歟！」我在做這件苦差事時腦中經常浮出些疑問
，尤其對四庫全書這段話，在書譜中沒有蘇軾與黃庭堅的小傳，可平
時我們總說宋四家蘇黃米蔡，為什麼到了書譜中就只剩下了米芾與蔡
襄呢？何況如果米芾真參與其事，東坡對米老影響頗大，更沒有理由
不收錄東坡的書跡。不過我實在沒什麼求知欲，想著想著也不會去查
資料，這次翻閱對岸的書法刊物時，正好看到了劉濤先生的《宣和書
譜的考察》，其中對我曾有的種種疑問提出了說明，令我頗有豁然開
朗的快感，現在打算以筆記的方式與各位分享他的論點。（沒辦法，
學力不足就只能勤作筆記了。）
宋高宗《翰墨志》中有記載：『本朝自建隆以後，平定僭偽，其
間法書名跡皆歸府。先帝時又加採訪，賞以官職金帛，至遣使詢訪，
頗盡探討。命蔡京、梁師成，黃冕輩編類真贗，紙書縑素，備成卷帙
。皆用皂鸞鵲木、錦褾褫、白玉珊瑚為軸，秘在內府。用大觀、政和
、宣和印章，其間一印以秦璽書法為寶。後有內府印標題品次，皆宸
翰也。捨此褾軸，悉為珍藏。其次儲於外秘。』蔡京工書畫，梁師成
亦好書畫，鑑賞力或有不足，但於偎侍帝側，過眼既多，想來也有一
定的鑑賞力，黃冕其人則不詳。由《翰墨志》看來可知：
當年禁中所藏法書名跡分作兩大類：鈐有「大觀」、「政和」及
「宣和」等印的珍品「秘在內府」，另一部份則儲於外秘。此三方印
的印文皆為徽宗時年號，除了表示鑑藏外，可知徽宗時對內府藏品應
先後作過三次整理。從著錄於《宣和書譜》上的傳世書作看來，王羲
之《遠宦帖》、《平安何如奉橘三帖》，陸機《平復帖》，孫過庭《
書譜》等，可看到這三方印，這些作品上不一定有「大觀」與「政和
」，卻都有「宣和」一印，可看出宣和年間曾對內府所藏法書作了一
次總整理，主其事者應為蔡京、梁師成與黃冕。
《宣和書譜》的編撰者，歷代記有四說：
一、元朝吳文貴裒集說。
二、蔡京、蔡卞及米芾所定。
三、宋徽宗御撰。
四、宋朝秘監編集。
前兩種說法，余紹宋在《宣和書譜撰人辨證》中指出不能成立的
理由（吳文貴「裒集」為「裒刻」之誤，米芾卒於大觀元年，管不到
宣和年間的事）。對御撰說則提出相當的證據，劉濤增益之。主要的
理由在書譜中屬次出現「神考」用只有天子才能用的說辭。如「仁祖
」、「英祖」等。而蔡京的小傳中有這麼一段：「乃時丕承祇載，紹
述先烈，於志無不繼，於事無不述，緝既墜之典，復甚盛之舉，奠九
鼎，建明堂，制禮作樂，興賢舉仁，其所以輔予一人，而國事大定者
，京其力焉。」這段讚譽蔡京的文字，除了皇帝似乎也無人可說。另
《宣和畫譜》中也有「嘗因端午節進所畫扇，哲宗嘗書其背，朕嘗觀
之」語，更是天子才能有的用辭。從這些留下御撰痕跡的篇章看來，
劉濤認為：「《宣和書譜》的起稿，為內臣奉命而作，經徽宗審閱修
改後定稿，這才是這部書編撰的真相。」
《宣和書譜》並未明言編撰的起訖時間。惟一比較直接的訊息是
可推測編撰時間約在宣和年間，就如同太宗於淳化年間有刻帖名《淳
化閣帖》一般。除了書譜之外，當有《宣和畫譜》，比較兩者所錄名
家，會發現兩譜所錄不重出。就所知來看，至少北宋時期的米芾兼擅
畫，獨創米點山水，蔡京更早有畫作獻於禁中，何以在書譜中對其褒
獎如此，卻不著錄於畫譜中？由此可推測書畫二譜的編撰經過分類規
劃，應為同時進行的，於是在推測書譜的撰寫時間時，不妨參考由畫
譜中得來的資訊。
《宣和畫譜》有敘一篇，應寫於成書之後，敘文末題有「宣和庚
子歲夏至日宣和殿御製」，即宣和二年，可知畫譜同書譜約完成於宣
和二年的夏至前後。而畫譜卷十六宗室孝穎傳有：「宣和元年十一月
冬……」，據此推測《宣和書譜》應從宣和元年十一月後開始，宣和
二年夏至之前完成。短短半年的時間即完成，可見應是出自眾手（不
全是御撰）。
最後來看最令我感興趣的問題：為什麼以蘇東坡、黃庭堅二人的
盛名，何以未著錄於《宣和書譜》中呢？（東坡的寒食詩卷與山谷的
花氣薰人帖前一陣子曾在故宮展出）。余紹宋在《宣和書譜解題》中
說：「而於元祐諸賢之書則不為著錄，以政見不同之故，至並其藝事
而亦摒斥之。可見當時新黨忮刻之深。而徽宗之不明，亦殊可訝矣。
」原來理由就是這個，當年內府入藏本朝作品時，徽宗批準的政治標
準是第一個考量，然後才是藝術的高下。
好啦，我的『筆記』就做到這啦，大概也把幾個問題交代了，不
過因為是筆記嘛，實在記得不怎麼好，有興趣的讀者還是直接找這篇
文章來看看吧！
資料來源：書法叢刊‧一九九七‧二月
台大物理四/ 莊鐵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