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研究區歷史重建
此規劃案的研究區在空間上所疊合的歷史紋理,宛如台北市的都市過程的縮影。此區因
屬於核心都市邊緣的小區域,在文獻中相關的史料不多。故需從整個台北市都市發展過程
的相關文獻、從不同年代的實測地形圖中建物變遷,及從當地耆老、居民的口中,逐步重
建這個小區域的歷史。
2.1-1漢移民拓墾時期
清代台北聚落的發展多為散村形式,每一個住宅單位彼此間相隔一段距離。散村聚落的
形成原因一部分是因為台北全年均有降雨,溝渠四注,另一方面,與墾首制度的土地拓墾
方式息息相關。墾戶向官府申請遼闊的土地耕作,同時也招募佃戶共同拓墾,墾戶與佃戶
之間不僅存有租佃關係,墾戶更要進一步的保護佃戶的安全。(楊仁江,2000)
1.下內埔的拓墾史
內埔庄附近農地原因七股圳(引薛裡霧溪至蟾蜍山麓)的開鑿受惠頗大,但後期仍有
水源不足的困擾,直至乾隆年間郭錫?開墾金河川圳(後改名為?公圳)引進豐沛的水源,
讓內埔庄一帶成為遼闊的田園,並吸引了大批安溪人的進駐,舊芳蘭陳家也因此進入下內
埔一帶拓墾。(楊仁江,2000)
2.芳蘭陳家三塊厝發展史
(1)陳家開基主
下內埔舊芳蘭陳家渡台始祖34世陳振師(族譜諡文俊,稱文俊公,生於乾隆19年,卒
於嘉慶25年),福建省泉州府安溪縣積德鄉人,早年家貧,生活窮苦,9歲時(乾隆27年
,西元1762年)隻身隨族人渡海來台,受雇於艋舺舊街芳蘭記船頭行充當雜役維生。陳
振師自幼聰潁,刻苦好學,店東見有可為,於延師課授子弟之餘,額予旁聽,從中學習,
增益所能。即長,升任夥計,輔佐商務,舉足輕重。
店東賺取相當鉅資後,乃結束在台業務,衣錦榮歸大陸故鄉。其在台船頭行則讓予振
師接手經營。振師自認店東後,秉其商務長才,仍以芳蘭記為號,大展鴻圖。振師為人紮
實,信譽卓佳,復具商業眼光,久之亦成鉅富。
(2)芳蘭大厝的興建
嘉慶年間,擇福地淡水廳淡水保內埔莊(今大安區省立師範學院至古亭區技術學院一
帶)置田園,建民宅,一面經商,一面務農,嘉慶11年(歲次丙寅,西元1806年)芳蘭大
厝(基隆路3段155巷174號)落成,佔地620坪,採中央三開間建築,左右復增築「座仔」
,屋頂為硬山式馬背平脊,正廳留有凹壽。神龕上對聯書「意氣元龍高百尺,文章司馬壯
千秋」,橫匾曰:「追遠堂」。當時,芳蘭大厝可說是內埔莊屈指可數的農宅大院,該地
因以「芳蘭」為名,背負之山亦名芳蘭山。
振師樂善好施,時常捐輸,扶弱濟貧,對於無人收埋之無主孤魂,均委人妥予安葬,
因而深得鄉人敬重,曾被推舉為艋舺清水巖祖師廟12頭人之一。清廷亦賜封修職郎八品文
官官階。(黃淑清,1989)
(3)義芳居的興建
振師育有2子,長子於芳蘭大厝落成後第五年別世。振師哀慟難抑,為承香火,晚年
臨終前,收養1男孩名朝來,收列3子,以乳名榮來行之。3子榮來秉其父風,刻苦經營,
聚資更豐,乃於光緒2年(歲次丙子,西元1876年)在淡水廳大加納堡大灣莊芳蘭大厝附
近建義芳居大宅一座,使先祀得以豐潔而子孫宣濟,此三合院燕尾型瓦厝建於芳蘭山腳,
背山面水,座東南,向觀音山尖峰,正廳凹壽處、山牆均精心裝飾,營建之用心可見。
(黃淑清,1989)
(4)玉芳居的興建
榮來所傳子孫眾多,久之,義芳居不敷居住,其子廷木、廷永、廷獻、廷生4兄弟乃
於光緒24年(歲次戊戌,西元1898年,日據第4年)在台北縣大加納堡頂下內埔莊義芳居
對面?公圳(此圳道現已加蓋改建道路,舊編為辛亥路三段156巷,現為芳蘭路)圳邊建三
合院玉芳居(基隆路三段155巷111弄2號乙座),兩座相距二百公尺許,屋頂亦採硬山式
兩對燕尾起翹,佔地718坪,新宅落成後,義芳居由大房、四房子孫居住,玉芳居則由二
房、三房子孫居住。(黃淑清,1998)
陳振師及其子孫再頂下內埔莊營建芳蘭大厝、義芳居、玉芳居三座大農宅後,當地遂
有「芳蘭三塊厝」之諺。
(5)著重防禦體系的芳蘭三大厝
依照日人國分直一於1944年對義芳居的調查指出,當時義芳居屋後及兩側設有圍籬
,屋前正面有三重的竹籬。屋後設池塘兩口,以蓄水防災。在外護龍右端設有銃櫃兩座
。而義芳居四周的外牆,共有24個銃眼,構成了嚴密的火網。而玉芳居的銃眼共高達有
四十個。芳蘭三大厝著重防禦系統的建築配置,再再反映台北拓墾時期械鬥事件頻繁、
散村居民如何擁武力以自保的種種跡象。(楊仁江,2000)據義芳居後方地藏王廟廟公
陳先生(義芳居後代,約70多歲)談話中表示「在他阿公的時代,地方上盜匪還是很多
,陳家又是這一代有錢的望族,很容易成為盜匪搶劫的目標。盜匪來的時候,不只會搶
錢,有時候還會連人一起抓走再勒索贖金。他伯伯的床頭上都會擺著一把槍,隨時可以
抵抗外人入侵」。目前在義芳居及芳蘭大厝一帶,仍可以發現有為數不少的刺竹生長,
刺竹不僅僅具有防衛的功能,也界定了「家」的領域。
2.1-2日本殖民統治時期
1.台北帝國大學的校園規劃
1928年台灣總督府設立台北帝國大學,在農林學校既有之校舍基礎下規劃發展。主要
之教學研究區配合前農林學校校舍,規劃為一朝向東方之軸線大道,南北建築在配置上互
相錯開,形成南北向各次要軸線之端景,建築的語彙則是折衷主義之建築。而研究範圍之
校園南側及東南側臨靠山邊地區則為宿舍、農場、苗圃區。當時部分土地與校舍因在研究
上互相合作,與中央研究所農業部共用。
這樣規劃邏輯的原動力,則是殖民者的高等教育所需要的殖民知識階級薰陶的空間氛
圍,相應於明治維新之「脫亞入歐」計劃與大和民族之國族認同計劃、昭和時期之軍國主
義計劃,以「西歐古典」的空間文本向被殖民者宣示「現代文明」的理性。如此「殖民的
現代性」之計劃,對於原有農業移墾聚落的土地紋理帶來「創造性的破壞」(夏鑄九,
2000)。
2.殖民城市的都市計劃
而除了帝國大學之校園規劃外,此區域內萬新鐵路的修築,更可以看到作為殖民地的
台灣在「工業日本,農業台灣」政策上的生產分工角色。而公館派出所的設置位置,可看
出殖民者對於殖民地之監控。而台北作為試驗性都市計劃,以及殖民現代性之建構,第一
座自來水廠在觀音山麓誕生。
2.1-3國民政府統治時期
要理解研究區內空間形構的歷史,則需要先理解在特殊歷史、政治與社會脈絡下的都
市過程。戰後,國民黨敗逃來台,台北被訂為臨時首都。隨之而來的大量政治移民,使得
原來30萬人口的台北市,在1950年代初便遽增為六十萬,達到殖民時期都市計畫預定的最
大規模。然而囿於國民臨時性首都的定位,加上國民黨「反攻大陸」迷夢未醒,絕大多數
的資源都集中於軍事用途;相對的,國家並未積極的引導城市發展,有的僅是臨時性、軍
事考量的城市計畫(張景森,1991)。急速的人口擴張,既有的都市服務設施自然不足,
再加上租金急速上生與住宅供給短缺,人們一屋難求,只好覓取空地,搭蓋簡陋之棚屋以
為因應(章英華,1987)。
到了60年代,由於「出口導向」的經濟發展策略帶動大規模的城鄉移民現象出現,台
北市進入第二波變動期。在1962年至1972短短十年間,台北市的已由97萬成長至190萬。
到70年代,為數更多的城鄉移民湧入台北市,使得低度的都市建設無法趕上城市的擴張。
相對於此,民間的建設部門與非正式部門則適時的提供了都市日常運作的各種需求,絕大
多數的市民無法由市場或公共制度來獲得都市服務,違建與違章加蓋早乃為普遍的社會現
象(曾旭正,1994)。整個城鄉移民趨勢,一直到80年代方趨緩和。
1.戰備首都下的軍事用地與政治移民的移入
此區域十分靠近首都政治核心區域,而又有芳蘭山、蟾蜍山、觀音山等地勢較高處,
成為軍事設施進駐之地,故至今公館地區的1/5000相片基本圖仍列為禁圖。蟾蜍山下為空
軍之雷達站,而從後山聚落居於居於基隆路三段155巷128弄的一位70多歲的外省籍榮民口
中得知,芳蘭山在1949年後屬於空軍防空司令部,有射擊飛機用的高射砲台。此種砲台台
北共有四處:芳蘭山、西門町國際大飯店、五號水門、圓山(現銘傳大學位置)。因此,
亦在此興建軍營,有軍隊在此駐紮。
這位居民表示,後來高射砲台沒有用了,所以空軍同一駐守部隊士兵又買不起其他地
方的房子,就在長官的許可下,共同回到公有的土地上蓋房子。從山下自己運磚塊、材料
上來,親自動手興建。後來山上居住密度增高,逐漸「客滿」,有人若注意到山上的墳墓
兩、三年都無人清掃、祭拜,便開始在其上修築房屋。
老先生並表示「我原來是阿兵哥,來這邊就要討老婆,然後就住在這裡。原來這裡百
分之百都是外省人,後來漸漸有本省人遷入。『靠山吃山,靠海吃海』,這裡很多人是修
墳墓的,大多是本省人。我是20多年前買了這裡的房子,是經過別人的介紹。本來我這一
棟只有2樓,後來孩子多了,就加蓋了3樓(鐵皮屋)。兒子已經出國念博士,小女兒還在
家裡。隔壁那一棟本來只有一樓,也是這樣加蓋到3樓。」從談話中,我們可以一窺山坡
地違建聚落發展的過程,隨著家戶人口的增加,建築物亦繼續有機地生長。
而住在芳蘭大厝後方一位約50歲任職於台科大,為外省移民第二代的居民提到「我們
從小就住在這裡,約有40-50年了。我爸是退伍軍人,我爸媽在這裡蓋房子開始我們就住
在這裡,我們算是外省第二代。一開始的時候這裡的房子都還很少,後來就漸漸多了。現
在我爸住在永和,沒有往來。」從對話中發現先生是在這塊位處都市邊緣,不同族群之文
化與不同時代之地景交雜的環境中成長,有趣的是,他是外省移民第二代,卻習慣以閩南
語交談。
而據住在退休宿舍的一位年約70歲的退休地勤居民表示,深陷山凹中的空軍軍營,是
在1981年改為空軍退休宿舍,供單身的退伍軍官居住。
2.城鄉移民的遷入
住在芳蘭大厝右護龍後方的一位鄰長則提到:「我本身為雲林人,2、30年前就隻身
來台北打拼。由於朋友的介紹,在大約17、18年前開始在靠近空軍宿舍附近租貸而居。
直到距今約10年前,才以當時幣值約60萬元的金額買下現今的住屋,地上建物權屬於
朱先生所有,但土地權屬為市政府所有。目前我家住9個人,我的職業是計程車司機」。
住在155巷176弄年約70歲的老先生則提及「我來這裡住了大概有7、8年的時間了,我
是陸軍退伍的,我原本是租在古亭站那裡,因為這裡便宜,我就花了40萬元,買了現在的
房子,和我老婆兩個人住在這裡。我老婆是大陸人,我們常回大陸,等到這裡房子被徵收
了,我們就會回去大陸了,大陸的物價便宜,台北連租房子都很貴。」
128弄的老先生也表示「上面的一戶以前有台大博士班的學生買過,現在畢業了,我
也認識的。因為原來住這的人孩子在新竹工作,現在很有錢就搬走了。現在又租給別人,
租金比較貴,要2萬元。你們有沒有宿舍住?前面那一棟磚房也是我的,有兩房一廳、廚
房、衛浴,現在租給做煤氣的,下個月可以租給你們,8000塊,如果三個人住加水電一個
人不到3000塊。你們要來跟我太太住也可以,我就搬去外面。」
從這幾位聚落居民的談話可以發現,山區聚落的居民仍不斷流動、更替。當居住民在
經濟能力提昇後有移出的傾向,卻不斷吸納都市中的邊緣性人口,為這塊土地注入不同的
生命故事。
3.台灣大學的校園規劃
1949年隨國民政府遷台的大量學者與學生,紛紛任教或借讀於當時台灣唯一的一所大
學。在不穩定的政治社會背景下,台大一時之間人滿為患,造成設備與宿舍嚴重不足。為
解決這些迫切問題,故擴張日治時期以來之校地面積;並用盡可能得到的經費在校區邊緣
地區興建宿舍。在現有之機械系熱工實驗室,建置男生第八宿舍;現芳蘭路東南側則設置
畜牧分場,以解決實習場所不夠的問題。
在1964年,美軍購買園藝分場及部分農試所土地,成立美援軍事機構,台大則在1974
年美軍機構撤離時購得該地之土地所有權,其使用設施曾由國防部接收使用,今已完全收
回。
跟據目前管理員所述,舊男八舍目前供兩個單位臨時使用:機械所之熱工實驗室與應
力所,但僅在一樓之部分。機械所在6、7年前即開始將這裡作為實驗室使用,平日便有研
究生進出此地,甚至因實驗儀器被竊,而以安排學生在此住宿過夜。但學生與附近居民互
動不多,少有往來。目前內部雜草叢生、貓狗成群,報廢之機械、汽車隨意擱置。據舊男
八舍後牆緊鄰巷內之租屋之居民所述,在納莉颱風其間因圍牆造致巷內淹水,故而巷內居
民敲破圍牆,才使積水消退。
在2001年台灣大學校園規劃報告中,校內各單位互競土地發展,對於芳蘭街東南側之
研究範圍之未來使用,有著一些相互衝突的想像。因其目前低度開發之特性,在「校園綠
帶分佈」中,將其規劃為主要之開放空間,為片狀之綠地。在「未來體育用地發展構想」
中,規劃設置粗放型運動設施,以充分利用校園邊緣地帶及畸零地。而因其「邊緣」之特
性,亦規劃將實驗廢棄物儲存管理與處理中心設置於蟾蜍山北側或丙案西側基地內。工學
院之規劃構想中,則將機械系綜合試驗場設置於此。在這些規劃構想中,並未將周圍環境
作為住宅之特性,列入基地特性之分析中。
小結
從芳蘭大厝一帶延伸到附近的臨時性住宅,我們可以從這一小塊地方探見台北市都市
發展的軌跡。從早期移墾的傳統閩南式農村聚落的成長變遷,經殖民政府都市計劃介入與
帝國大學的設置,到國民政府遷台後,為緊急安置大量外省移民及公家單位,容許了都市
計劃公共設施保留地及公有地被佔用,也讓軍方接收公園預定地變更為軍事用地(楊友仁
,1998)。空軍退役官兵在這一帶搭建違章臨時性建築,開始為這塊土地添加具歷史意義
的地景紋理。進一步地,在60年代,台灣進入出口導向工業化快速發展時期,大量的城鄉
移民進入台北市,並在政府消極的面對都市發展課題的脈絡下,丙案基地上公共設施保留
地或附近的公有地因為其土地取得成本較低,開始吸納社經能力較低落的城鄉移民,一直
到全球經濟的年代,繼續吸納都市中流動的底層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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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拿回憶來修理自己
不要拿未來綁住自己
要清清楚楚的活在當下
做自己心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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