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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 = = = = = = = = = = = = = = = 序章 求榮者哀 = = = = = = = = = = = = = = = = = = = =   終於來到這一步了。   這裡,就是這片大地最高聳的地方,無數英雄與強者夢想攀爬站立的位置。   「文遠,下一步理論的極致精髓……」   赤兔血色的汗水從馬蹄蜿蜒流淌到皇宮的磚瓦上,直教簷前點滴,滴滴分明。要是此 刻有誰被紅色的水滴沾到髮髻而抬頭,大概會以為天降血雨。   卻不知道是天雨栗鬼夜哭,還是腥風血雨,蒼天有淚。   「……那就是,讓自己也猜不到,自己的下一步。」   下一步?既已飛躍成神,一切圓滿解決,成為雄霸這片大地的絕強武者,還有什麼下 一步?   一切不是結束了嗎。   不。一切……   ……才剛開始。   「恕文遠不才,那……主子是想不到下一步究竟要幹什麼了?」張遼仰望主子,一張 輪廓深邃的側臉,在燦爛逆光下,一如千百年前的秘殿神像,遙遠而無法觸摸。   「下一步……」神像聳聳肩。「……也許是當個父親,生幾個孩子吧。」   「哈哈哈哈……」張遼彷彿聽到世上最荒謬的笑話,臂挾長劍,抱腰狂笑,笑得身上 甲冑沙沙作響,好像快要跌進流沙似的,沙沙沙沙哈哈哈沙沙沙哈哈。 = = = = = = = = = = = = = = = = = = = =   「剛、剛又殺了一個父親的、的兒子說……想當父親?想生孩子?哈哈哈哈……」張 遼忍不住以手背拭去因痴笑而流出的眼淚。「主子不怕、怕報應麼?哈哈哈……」   無父何怙?無母何恃?哀哀父母,生我劬勞。   爽朗刺耳的笑聲,映照騎馬者臉上無辜誠摯的表情,成了這個染血黃昏下最耐人尋味 的一幅圖畫。   「戰、戰神……!?」宮殿下的將士遁聲以手額覆,遁聲仰望,乃向周圍指點殿頂金光 閃閃的身影。「戰神!!是戰神!!」   崇山律律,飄風弗弗。騎在馬上的男人睥睨蒼生,攤開兩臂,迎接腳下惶惑眾生的仰 望膜拜。   「戰神在哪裡?」「是戰神!」「戰神!」「戰神呂||」眾聲如浪,直奔上天,直 教大地撼動。赤兔有感腳下搖晃,乃輕踏前蹄,仰天嘶鳴。   「孝子、不,哈哈,主、主子……」張遼凝視眼前穩如磐石的背影。「……就用你的 孝義,教這萎靡百年的虛偽漢室為你傾倒吧。嘿嘿嘿。」   「戰神!」「戰神!」「戰神!」「戰神||!!」俯視螻蟻一樣的臣民吵吵嚷嚷,戰 神若有所失,卻不知道是目的已達之後附帶的空虛失落,還是為漸感泰山之小而不是味兒 。   如果這已經是天下的巔峰,世界的盡頭……接下來,還能往哪裡爬呢。 = = = = = = = = = = = = = = = = = = = =   芸芸眾生,不過希冀在平凡生命中有過一瞬被視為英雄,一類升格了的高級物種,於 願已足。而英雄,卻並未甘心,時刻妄想在有限的生命裡爬上更人?罕至的頂峰,由會遲 暮的英雄,一躍而起,成為永垂不朽的神祇。   生命的盡頭,眾生的夙願,不過是由人為神。既已成神,下一步……還有下一步嗎。   天,你也不過如此罷了。   雲在山之下。騰雲駕霧,站在大地與生物萬仞巔峰的戰神,在生命中最燦爛輝煌的金 光下緩緩回頭。   「文遠,告訴我……」男人輕撫腮邊鬍鬚渣,閉目享受溫暖餘暉。「……我是誰?」   「你?」張遼斂起笑容,把佩劍挑於肩膀,饒有深意地揚眉。「你……不‧是‧人。 」   「不是人嗎……」這個把天下都踩在腳底的男人重重的打了個呵欠,彷彿這個稱號早 已老掉了牙,失去了它應有的力量與獨特了。他把頭上的金剛環卸下,嗤之以鼻。「…… 嘿。」   嘿。   明明是聽膩了,可是……還是很親切。   沒錯。從這刻開始,以至千秋萬世,世人都會說,我──   驀地,頭上的金剛環,以最詭異魅惑的弧度,自男人的指尖離脫,割裂穹蒼,旋轉成 血,挾著最雄壯渾厚的獸?,以及撼動大地的歡呼哄動,直往沉沉殞落的巨大斜陽飛去。   或者燃燒,或者擊墜。   「嘿。這個他媽的呂布……」    = = = = = = = = = = = = = = = = = = = =                ─ ─ 不 是 人 。                    = = = = = = = = = = = = = = = = = = = =   生命根本就沒有公平可言。   人天生就有強弱賢愚之分。有人甫出道即冠絕同儕,平步青雲;有人強得連周圍同類 也忍不住懷疑,這人究竟是不是人。然而剛從睡夢中醒來的一瞬,只是這一瞬,眾生都是 平等的。任你平日叱吒風雲、智冠天下,還是狡獪精刮、愚魯天真;英雄與乞丐,在這將 明乍昧的一剎,都一樣空白,一樣荏弱。   才一睜開眼,從來不受世俗束縛的戰神,自回憶裡的人生巔峰滑下,赫然發現,自己 正被夢裡踩在腳下的毒蛇……不,被如蛇粗繩緊緊勒住全身。   英雄的踉蹌,梟雄的失策,往往只在這一瞬片刻。是故歷史裡的英雄和梟雄,都很少 睡,也很少醉。因為,睡和醉,都容易讓自己警覺減弱,讓這空白茫然、虛實交會的片刻 ,延緩更久。   只有失意的英雄,才會醉,才會醉倒睡去。   在意識和無意識界線模糊的一瞬,在這身不由己、彷徨迷惘的片刻,他醒來了。   卻茫然未知夢裡夢外,哪一處,才是現實。   明明就在夢裡把那些煩人的絆腳石再次踢開,站在宮殿之上,接受世人膜拜;明明夢 裡自己正在濮陽城中淺嚐人生巔峰的甜味,輕描淡寫將巍峨如嶽的許褚踏在腳下,以懾人 霸氣教夏侯兄弟、曹洪、于禁和韓浩等名將殺得戰意潰散、頹然跪倒,把當世梟雄曹操迫 至窮巷,教他如日中天的人生首次遭逢死亡最接近的威脅……怎麼一睜開,一切就輕易幻 滅了? = = = = = = = = = = = = = = = = = = = =   明明夢裡飛躍成神,怎麼只是一瞬,一瞬間的恍神,就跌回凡間,變成這樣子了?   一剎的失策,足夠令他一生的勇武強悍盡化雲煙。   只消劃下最後一個標點的手一鬆,弄得撇不似撇、非圓非點,就讓前面無數驚世駭俗 的語句,都盛不住,滿盤落索了。   傳奇之為傳奇,只因為它的結局,總是非常完美。   而此刻,戰神的結局,殞落的一瞬,卻是如此不忍卒睹,甚至,往往會被後人誤以為 ,是偽冒的一筆。   怎麼可能跟前半生的閃爍早慧這麼不相配,甚至,連點點應有的首尾呼應與諷刺都尋 不著?   不僅世人疑惑,就連當事人,也兀自疑惑。   哈哈哈哈哈。   笑什麼?臭老天,看到我這樣子,很好笑嗎?   哈哈哈。   是你。   我,笑得難聽嗎? = = = = = = = = = = = = = = = = = = = =   他才剛走了,又輪到你了。   現在笑的,是我啊。   董卓,還是那一句。我活得比你久,而你……   ……而我,不過是一塊沒用的石碑吧?   我跟你不同。我不是人──   ──你不是人。你不過是上天刻意放在這塊紛擾大地上的路標。   人定勝天。我呂布正值壯年,正奮力維護自己的路。   逆天而行,不得善終。這是你的最後一步。你……已經行人止步了。   閉嘴。你跟他們一樣,也是被我踩在腳下的爛石碑。這只是夢,我的存在──   ──你的存在,只是上天用來指引它的路標。我被你利用,你被祂利用,生命,原是 公平得很。   祂?它。   石碑?路標。   是什麼?   臭老頭!別跑!笑什麼!回來!快說!是什麼?……是誰? = = = = = = = = = = = = = = = = = = = =   別急。我等你。   我的好兒子,我在地府等你。   慢著──誰?侯成……宋憲?怎麼會是你們?還有你、你和你……你們是誰?我在哪 裡了?竟只有十來個人,就膽敢大模斯樣把我綑起來?喂!你們這群歷史裡無名無姓的小 腳色,你們忘了我是誰了嗎?怎麼不怕我?      聲名顯赫的戰神,在驚醒的一瞬,竟然無法在嘍囉的眼裡尋到半絲應有的恐懼與敬畏 。   出生以來,每個凝望我的凡夫俗子,甚至當世豪傑,他們的眼裡總是帶著自然流露, 或是極力掩藏的一絲畏懼。   這畏懼,是我尊嚴與力量的泉源。   這、這是夢嗎?我變成別人了嗎?誰都知道,我不是──   「你也畢竟是個人而已。」宋憲斜睨了呂布一眼,就繼續專注把粗如腕臂的繩子勒緊 、打結。   哈哈哈。你聽到沒有?哈哈哈哈。   啪! = = = = = = = = = = = = = = = = = = = = 火 辣 痛 楚 炸 來 , 一 直 牢 牢 戴 在 呂 布 頭 上 的 金 剛 環 , 就 給 侯 成 一 拳 打 飛 開 去 , 乒 乒 邦 邦 , 劃 破 空 氣 , 旋 轉 成 血 , 在 地 上 越 滾 越 遠 。 = = = = = = = = = = = = = = = = = = = =   孩子,恭喜你……你頭上的冠冕,終於離你而去了。   「呂布……」侯成面露憎怨,以高高在上的姿態,俯視一臉驚惶的呂布。「……久候 了。」   又是一拳。呂布連人帶枰給轟飛開去。   孩子,孟子有告訴過你,人和禽獸的分別嗎?   好痛。媽的。怎麼會這麼痛?   典韋為救曹操朝我左腿的奮力一擊,許褚毀天滅地的拳,關羽與張飛二人絕強合擊, 甚至是那討厭的燎原火刁鑽狠妙的刺殺,都不曾教我感到恐懼與痛楚,怎麼平日我正眼也 沒瞧過一下的侯成,這區區一拳,竟教我感到……痛?   為什麼我會懂得痛的? = = = = = = = = = = = = = = =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