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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 = = = = = = = = = = = = = = = 序章 雨積雲聚 = = = = = = = = = = = = = = = = = = = =   雨積雲聚,山雨欲來。越是站近山巔,越是被頭上幾與天接的巨大厚雲所壓,直教人 俯首低眉,喘不過氣。   極目灰茫,連雲若山,卻比腳下山巒更沉重。假若此際天色就是蒼天的心情,那麼, 蒼天的確是愁雲慘霧,鬱結沉吟──卻不知道是對自己之前所做過的事懺悔,還是為眼下 這名挺胸仰首、怒目向天的少年動氣。   天何言哉,雲亦無語。一切不過是觀者內心反照,投影在波心,投射在天上,人代天 思,人代天言,而天,一直無言。   本是壯麗山河,然而同樣景色,因為觀者經歷有變,心情,亦連帶起了變化。   是天色比人善變,還是人的經歷比天色還要無常?   變幻不定的雲霧中,一名少年正兀自立於山巔。鮮亮的戰甲沾滿沉重的霧氣,垂下的 鼻尖爬滿欲滴的露珠。四野無人,天地之間,就只有這孤寂的身影,努力抗拒不被眼前雲 霧吞噬,頂天,立地。   他沒有忘記父親曾經站在他面前,寬大的背影傲然仰首觀天。他喜歡仰望父親的背影 ,也總愛跟隨父親這穩如磐石的背影。只要躲在父親勇於開拓前路的背影後面,他就能夠 什麼都不必想,猶如一片浮雲,緊隨烈陽。烈陽昇到哪裡,雲,就飄到哪裡。 = = = = = = = = = = = = = = = = = = = =   如今,雨積雲蔽,那指引照耀的太陽,早已殞落消沉。   天之已喪斯文也。   當時父親就站在這裡,回頭朝他微笑說,孩子,只要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地,即使 眼前如何變幻,陰晴圓缺,頭上還是一片青天,無愧無懼。   內省不疚,就能無畏無懼?呸。   青天何在?   一把弓箭,一個叛徒。   起伏蒼茫之中,就只有他臉上腥紅的雀斑,點點如血,讓他在這片白茫茫的人世間著 了墨,不致被同化,不致被湮滅。   「遂古之初,誰傳道之?」   少年張開嘴巴,吐出了一句話,卻被周圍一直緊纏包圍著的霧靄竄進口鼻。   天沒有回話。   「冥昭瞢闇,誰能極之?」   少年提高聲量,吐出的一字一句,吹散了霧靄,可是躲在雲霧後的蒼天,仍然沒有回 答。   「我父一生忠義,敬天事君……」 = = = = = = = = = = = = = = = = = = = =   一把抖顫但無畏的凜然嗓音,一聲聲教人耳鳴空洞的大哉詰問,如暮鼓晨鐘,震懾天 地。   「天喪歟?天喪歟?」人無懼,天有愧。萬籟俱寂,就只有少年越發激動的追問。「 蒼天,祢已經死了嗎?」   天喪歟──!?天喪歟──!?天喪──   蒼天重覆少年的詰問,回聲空洞慘白,以問答問。少年越是急著追問,蒼天便越是急 著反問。   天喪歟?天喪歟?   天喪予。天喪予──   當時仰天決志的少年並不知道,原來上天的答覆,早已隱藏在重覆的反問之中。   雨下了。淅瀝淅瀝,沖散了霧,卻沖不散少年眼肚下潑墨似的點點腥紅。土石泥流, 叢林喧鬧,徬徨受驚的動物上下逃竄。鹿馳獸奔,唯少年佇立依舊。   少年把一直插在大地上的黑弓拔起,珍而重之拈起一支箭,咬牙,抬頭,朝天挽弓。   「我父一生忠義,敬天事君……卻因為一塊玉璽,被朝中諸侯陷於不義,更落得被暗 算慘死的下場……」   箭鏃暗帶褚褐銹色,箭羽破損染紅,卻不是少年指頭緊捏而擠出的鮮血。 = = = = = = = = = = = = = = = = = = = =   箭,是從父親屍首拔出來的暗箭。   血,是父親被澆熄的熱血。   血未乾,血在燒,直把所有刺破的灰雲都灼成紅色。箭帶怨恨,牽雷引電,瞬間穿雲 破空,眼看一場狂風暴雨即將降臨。   膽敢向天張弓,天終於慍怒了。   「……孫家由名門變成眾矢之的,孫子後人,下場如此……」無父亦無天。少年一字 一頓。「天……祢‧為‧何‧還‧不‧說‧話?」   無天故無法,無法故無義。在這無法無天的時代,蒼天已死,問天,不如反問自己。   然而在這不是人的扭曲亂世,我又是誰?   天,仍在閃躲。箭,仍在雲團中穿梭,撥霧尋天。   彷彿有誰說過,向天吐沫,最後只會沾污眉額。向天發矢,最後,也只會反噬自身。   只是,世世代代,仍然有怨天者,決心與天周旋,跟天比鬥。   「今天……」少年把熒熒生輝的玉璽扔在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我孫策就要向世人 ……」   被用力踐踏的玉璽未幾陷進泥裡,上面的玉龍雕飾,即成泥沼蚯蚓。 = = = = = = = = = = = = = = = = = = = =   「……呈現不一樣的……」   孫策好整以暇,把身上的叛徒布帶整理了一下,抬頭望天,凜然張開雙臂。   「……『忠臣』之後。」   被刺穿了的雲層之間,一道無法逼視的刺目強光挾著風雷之聲轟然襲至。   咻──   「天,就用這支箭,把祢的答案告訴我吧。」   破空之聲越來越響亮,孫策髮絲逆亂,面頰生痛,輕微的刺痛預感彷彿宣告下一瞬間 那支熟悉的血箭就會往顴上雀斑直插,把滿臉斑點盡變血花──然而孫策腳下並未移動分 毫。他依舊肅穆嚴峻,不憂不懼,徐徐伸出五指,迎向指縫破空極光。   「天,祢佑不佑我?」   這隻大手,彷彿真能把雲團扒開,將隱身其後的蒼天一把揪出。   「父,你怪不怪我?」   一邊向天佑,一邊跟天鬥……   ……這,就是枉死忠臣孫堅之子,孫策的處世方式。    = = = = = = = = = = = = = = = = = = = =       ─ ─ 嚓 。       = = = = = = = = = = = = = = = = = = = =    正己而不求於人,則無怨。          = = = = = = = = = = = = = = = = = = = = 上不怨天,下不尤人。          = = = = = = = = = = = = = = = = = = = = 第一章 風捲雲起       = = = = = = = = = = = = = = = = = = = =   風捲雲起,中原變天。去年一年之內年號改了三次,朝中外戚與宦官相鬥讓董卓取得 入宮藉口,廢少帝,立獻帝,盡誅異己。   董卓的專橫暴虐令各路諸侯妒忌不安,錯殺宦官失勢逃離洛陽的袁紹整合勢力,集合 十八路諸侯起義反董,天下大亂。初平元年,陰霾穹蒼下,董卓軍與關東軍隔城對峙。   帳外風沙霍霍,灰雪漫天,吹得帳幔不安亂翻,猶如朝著窗櫺亂撞的蛾蝶,誤墮塵網 ,進退不得。   帳內和睦平靜,一室溫暖。兩個誠實的男人,正四目交投,推心置腹。   只是,一個誠實於內心的忠義,一個誠實於內心的欲望。   「堅感謝袁兄美意。」接過聖旨的孫堅雙拳一拍,朝坐在枰上的袁術感激點頭。「今 後袁家有何需要,孫家將赴湯蹈火,義不容辭。」   「哈,孫兄言重了。術一向待人以誠,上表美言,區區小事,何足掛齒?」袁術眉花 眼笑,熱情攙扶下跪的孫堅。「從今天起,足下就是破虜將軍,咱們一同為漢室效力,驅 除董賊,營救皇上,試問沒有勇猛剛毅的孫家軍,如何成事?」   「袁兄,只要咱們齊心合力,董賊必定得誅。」孫堅手執袁術雙手。「只恨當年張溫 不聽我勸告,不敢以軍法處斬董卓,才讓這惡賊坐大,成為逆亂朝廷的禍首……」   「哈哈。孫兄請放心,吾非張溫之輩,請別把我倆相提並論……」 = = = = = = = = = = = = = = = = = = = =   「抱歉,堅鄙陋粗疏,並沒有這意思……」孫堅立即作揖。   「再說,張溫此人行事怯懦閃縮,猶豫不決,豈是猛虎孫堅應該投靠的明主?」袁術 把手搭於孫堅肩膀上。「現在別想太多,接下來孫兄還要替咱們一舉殲滅董卓軍,以壯關 東軍聲威呢。對了,我已經替孫兄準備好宴會,出師宴後,就請孫兄為咱們大破董卓,凱 旋而回吧。來來來,現在先去好好慶祝一番!」   「好!」孫堅拉起袁術雙手往帳外走。「現在就跟袁兄大醉一場,再上戰場把董賊的 人頭拿回來給你墊腳!」   「抱歉,孫兄……」袁術輕甩孫堅雙手。「……義軍剛立,十八路諸侯各懷鬼胎,我 得跟盟主商討團結之法,恕未能陪孫兄大醉一場,改天如何?」   「國事為重,堅深感敬佩。」孫堅正色道。「今後唯袁兄馬首是瞻。」   「祝孫兄旗開得勝,誅滅董賊。」袁術抱拳道。「不送了。」   孫堅推開帳幔,昂首離去。但見頭上風捲雲翻,大雪翻飛,天色比剛才更壞了。   儘管沙雪成暴,烏雲蔽日,不見前路,卻無礙此刻孫堅的快慰心情。   「主公,士兵已經準備好,隨時可以出發了。」近侍凌宗剛才一直於帳外側耳傾聽帳 內動靜。他一直不喜歡袁術,就像他一直不喜歡張溫、王叡與張咨,因為他們都沒有才能 ,沒資格駕馭主子。然而凌宗一直沉默,沒有主動批評過什麼。 = = = = = = = = = = = = = = = = = = = =   身為部下,只要主公認為對的事,他就不會過問,也不會反對。   「派人回去向夫人報喜,順道跟我的犬兒說,他們已經是破虜將軍的兒子了。」孫堅 笑道。「咱們現在會合眾兄弟一同赴宴,然後直接出師,討伐董賊,殺他一個片甲不留。 」   「聽令。」凌宗恭謹點頭。 = = = = = = = = = = = = = = =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