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游記 - 足球還是搖滾樂
文 / 陳綺貞
我在法國的時間,發現到處都沒有搖滾演唱會,
只有瘋狂的夏季折扣取代了我原有的滿腔熱血。
但是那樣是不夠的,我延後了內地的宣傳,坐了那麼久的飛機,
竟然找不到一個我想看的表演,
那些便宜的衣服鞋子是滿足不了我的,
過了幾天仔細觀察後才發現,這一切都是因為世界杯足球賽。
男人把熱情都用在失去理智的吶喊,
女孩只好把失去注視的目光集中在美麗又便宜的鞋子,充分地發泄被冷落的晦氣。
有了十來個性感的男性一起揮汗奔跑脫褲子狂放不羈地為你演出,
背吉他的硬漢也變的孤單還有點娘娘腔了。
我只好接受沒有音樂的假期,說服自己融入足球的熱潮,
親自體會歐洲人對足球、來自一種民族血液對於征服的欲望,
那種在空氣裡面就聞得到的暗示,就像香水之於男人,汗水之於女人一樣的敏銳。
我到的隔兩天,就是法國隊對巴西隊,
下午開始,街上的餐廳就開始在路邊擺起桌椅,架起布條宣稱自己是足球餐廳。
到了傍晚,很奇怪的路上就有一種緊張的氣氛,特別是地鐵站,
每一個人都心事重重,滿滿的穿著藍色衣服的年輕人,
夾雜著一些穿黃色衣服的女孩,女孩們都是笑眯眯的,
看到一臉嚴肅的藍衣男子就挑逗地喊著brazil。
我一路盤算到底要去哪裡,可以看球賽,
又可以看到這些得失心比吃到烤壞的牛肉還要嚴重的法國人,
看看他們是如何宣泄自己這4年的壓抑。後來發現我多心了,
一進地鐵站,幾乎就是跟著人潮,大家都不講話而且腳步飛快,
我緊跟著我設定好的目標,就是兩個穿藍色10號球衣的男孩,
一路跟蹤他們換了兩班車,到了凱旋門。
沒想到凱旋門先被剛進入了前八強的葡萄牙占領了,
整個香榭麗舍的道路都是一片紅色的旗海,
震耳欲聾的喇叭聲竟然讓我感動不已,那時演唱會開始時大鼓的頻率。
群眾是那麼簡單就被煽動的,只要是勝利的滋味,陌生人隨時都可以分享。
我一路不停地用相機拍攝,直到街上已經沒有藍色衣服的人了,
大家都跑去足球餐廳看球賽了,
就算踮起腳尖也看不見電視裡的畫面。
從這群開懷有時、悔恨有時的臉孔,也能猜出現在的賽況。
我實在是站得腳酸,請求店員讓我進去喝一杯,店員問我:“你是支持巴西嗎?”
我其實本來是支持巴西的,但我實在太想進去店裡看電視啦,我只好說:
我(也)愛法國j‘aime le france(aussi),只是(也)aussi 這個字只在心裡說。
我竟然獲准進入一家有兩台電視機的店呢!在店裡面,
這些平常冷靜有禮的法國人,都變得幼稚又孩子氣,
但是他們幼稚的認真倒讓我也被感動了,噓聲、掌聲、抱頭捶桌子、和不認識的人相擁,
都是因為電視裡他們的英雄的一舉一動。當最後贏球的時候,我身邊兩個不認識的人,
都紛紛向我擊掌甚至擁抱,我相信他們絕對不會懷疑我對法國的忠誠,
因為他們看到我流下了眼淚,但是連我都不知道那些眼淚是為法國開心還是為巴西難過。
當晚的凱旋門,葡萄牙和法國人,一起狂歡,
他們當時都不知道,這樣的慶祝還是拿不到最後的冠軍。
我從凱旋門一路開始隨著隊伍走到協和廣場,
努力擠到最瘋狂的球迷旁邊按下快門,
我切身地感受到,勝利的滋味是多麼美妙。
我狠狠地記住這一刻,就像看了一場失控的搖滾演唱會,
看觀眾是怎麼樣不顧生命危險地爬上舞台,
再被拋下舞台,就是那兩秒鐘摸到偶像的褲管。
沒有能力在生活中創造自己的奇跡,
至少親眼見証,自己選擇的英雄,在幾億人的注視之下,
實現了自己的預言,喊出心中的狂野。
我只能用照片努力見証著這些,畢竟,我不是跟誰都能狂歡的。
後來,冠軍賽那晚,也是我離開法國的前一個晚上,
我忍著背痛,依舊背著相機擠進體育場,
很愚蠢地要和幾萬人一起看一台大電視。
漸漸的,我聞到了失敗的氣息,提前離開了,
我不忍心聽到傷心的法國人,在比賽結束時,集體發出的沉默的聲音,
那會讓我習慣巨大音量的耳朵,無法負荷。
回家以後,朋友寫信告訴我,
後來的那幾天,廚師們心情都不好,煮出來的東西都走味了。
但是,冠軍出現了以後,演唱會紛紛在巴黎的各個角落又開唱,夏季折扣也結束了。
這就是我的足球假期,沒有音樂,也還是充滿了激情、吶喊和英雄主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