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
她是個很強勢的妻子，
很不孝順的媳婦，
很不和藹可親的伯母，
很不友善的鄰居，
很愛道人長短的歐巴桑。
一個屁股兩個大，
走起路來搖晃晃的像是屁股快拖到地上一般
(小小年紀的我很想建議她在屁股上加裝兩個輪子走起路來會方便許多)。
唯一的優點，勤儉。
晚上不開電燈只為了省電費(當時媽媽教育我們省電的活教材)。
以拿我的小名開玩笑為農閒時的唯一樂趣--「臭小花，吃飯配醬瓜。」
我蹲在旁邊跟小黑玩耍她在隔壁跟三姑六婆說我媽媽的壞話！
跟媽說媽不相信還訓了我一頓。
她煮東西不注意廚房失火了我匆匆忙忙跑回家結結巴巴告訴爸爸，
(緊張到只說得出"燒...！"這個字,懊惱了很久)
好不容易把火弄熄了卻引來一陣風涼話：「哼，要是我家燒了起來你家也躲不掉」。
早晨闖到我家來要找媽媽商量關於祖父母留下來的土地遺產問題，
媽媽說要找爸爸商量，只有爸爸才能作決定，
她馬上大罵三字經劈哩啪啦像背過一樣像流水一樣不停不停的罵，
我嚇哭了躲到姊姊懷裡。
家庭會議中主席爸爸決定退讓一步，
因為他是弟弟，因為他尊重哥哥，不是因為害怕三字經。
(幹你娘壘..如果我當時年紀大一點就會跟他軋三字經保證一定贏！！！
看在她年紀上還會先讓她三招！)
副主席跟四位主任委員以及一條狗察覺事態嚴重不敢發表反對意見或亂吠半聲。
之後經過她家屏息走過害怕聞到她的討厭氣息，
彬彬有禮的小女孩除了不向她打招呼之外還是彬彬有禮。
再也別想得到伯母的尊稱，她比小黑還不如。
幾年之後她的心愛丈夫、爸爸曾經無話不談的好哥哥、我的沒感覺伯父猝死。
耕田時突然口吐白沫。心肌梗塞。
爸爸沒有掉眼淚，流了很多汗，幫助她處理他的後事，二話不說。
幾天之後，還是早晨，她來了。
一樣的陰天早晨，她想幹什麼？！
已經有能力罵出富有深度的髒話，備戰狀態！
看見媽她"碰"一聲跪在地上哭著認錯陪罪道歉道謝。
不知是因為傷心哭泣還是忘了打草稿，
支支吾吾講得比幾年前的早晨遜色許多，口才變差了。
媽趕緊牽起她的手，爸在一旁如常無言，
我想，爸還是比較有個性的實踐派，不像她一樣以為口才便是一切。
再過幾年，
她的兒子紛紛嫁到娘家去，
用伯父的遺產買了Nisson全新車款以及公寓式套房，過著美滿的小家庭生活。
她獨居在漆黑的夜晚裡。
三姑六婆討論的話題纏繞著在她兒子不孝的話題之上
(但是大家忘了討論更深一層的'因果'話題..)
時間的轉輪不停......
廚房沒有再失火過
(除了有一次我不小心把鍋子燒起來秘密毀屍滅跡,
也或許除了姊姊與我同樣的隱瞞行為之外)，
小女孩繼續在鄉間小路上微笑打招呼：「伯母好！」，但對象從不是她。
擦身而過時靜默的罪惡感總是被噪音般的記憶強壓下去。
死於一場車禍。
全身插滿管子骨頭從體內竄出積血導致身體更加腫脹地
在聖母醫院加護病房熬了將近一個月。
死亡。
如同從前她對待爺奶一般，
偶而兒子回娘家才替她上炷香--期待許久的煙霧瀰漫，
猜想她在上面(還是下面?)感動流淚。
長大了的彬彬有禮小女孩搬出了那一塊受爭議的土地。
髒話一流(想是當初立志學好髒話不再受人欺侮的緣故)並且時常反覆背誦練習，
發現敵不過老女人的流暢速度...那是很高深的境界。
最喜歡便當裡的一道菜便是醬瓜(其實她猜的蠻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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