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03.11 中國時報
文化評論 語言．文化．扯皮
南方朔
稍早前，柯林頓為了性醜聞而東拉西扯，說了許多不知所云的話，例如「她對我有
性關係，我對她則沒有性關係」之類，最後他被問及，到底「是」不「是」有性關係時
，他的回答就更妙了：「這要看你如何定義『是』。」
於是，民主黨的兩院黨鞭實在看不下去，發表了公開信，責備其詭辭巧辯。這封公
開信，甚至連幫柯林頓出主意的律師及白宮幕僚，都被罵了進去。兩位黨鞭要求大家就
事論事，不要再繼續那樣的亂扯下去。
由柯林頓的「這要看你如何定義是」，就讓人想到最近這幾天澎湖賭場問題裡，「
贊成≠同意≠不反對≠不支持」這一連串不知所云的談話與表態。這些老兄老姐都在說
些甚麼啊？難道「後現代」式的痞子文化，已經佔領了我們的政治？
人類發明語言，用語言來粘合經驗與現實，目的是要溝通，而非製造混亂。但在有
些時代，的確會有一些人出現，他們不在堂堂正正處理問題，卻喜歡在語言縫隙裡玩遊
戲，甚至玩到忘了我是誰。《荀子》在〈非十二子篇〉裡，就用了「矞宇嵬瑣」這四個
字，很可以拿來描繪今日的現象。「矞」字同「譎」，指的是詭詐；「宇」是空好看，
沒有內容；「嵬」是狂險賣弄，不知所云；「瑣」則指姦細碎雜，毫無道理。「矞宇嵬
瑣」裡，有一大半都是語言遊戲。英美文學大師龐德（Ezra Pound）曾經說過，當語言
無用，就只剩粗暴的力。設若我們還繼續像今天這樣的扯來扯去，政治人物都扯成了痞
子，「贊成≠同意」，「是?不是」，「認識?不認識」，難保不在有一天，我們就會像
小說《一九八四》一樣，所有的表達與陳述都再也無法存在。大家都將嘴閉起，改用拳
頭。敗壞語言是一種大罪，因為它是在敗壞思想，替全民痞子文化開路。
十八及十九世紀，有多位西方語言哲學家否定漢語，認為它的思想容量低，是一種
下等語言，這當然是語言帝國主義的偏見。我們並不會因為柯林頓的「是?不是」，而
認為英語下等，但柯林頓東拉西扯要把「是」說成「不是」，立刻就有自己人看不下去
而指責，輿論也開始警覺語言可能痞子化的問題，但我們卻似乎對此很無動於衷，頂多
將它視為笑話一則。而有可能，這種痞子化的政治語言就在這種疏忽裡變成常態，而各
式各樣的詖辭詭言也更將盛行。
語言是媒介，也是文化，我們在使用語言裡顯露出我們自己，也顯露出時代的氛圍
與徵候。在過去幾個月裡，類似於「贊成≠同意≠不反對」之類的詭言已多矣。在許多
人看笑話的同時，我所看的卻是笑話裡那不是笑話的另一個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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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世紀民族獨立的激情已逝，二十世紀中期獨立建國的夢想已實現；
屬於『自己』的『國家』，卻與自己是那麼的遙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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