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路第二十一
大夫曰﹕“七十子躬受聖人之術﹐有名列於孔子之門﹐皆諸侯卿相之才﹐可南面者數人雲。政事者冉有、季路﹐言語宰我、子貢。宰我秉事﹐有寵於齊﹐田常作難﹐道不行﹐身死庭中﹐簡公殺於檀台。子路仕衛﹐孔悝作亂﹐不能救君出亡﹐身菹於衛﹔子貢、子皋遁逃﹐不能死其難。食人之重祿不能更﹐處人尊官不能存﹐何其厚於己而薄於君哉﹖同門共業﹐自以為知古今之義﹐明君臣之禮。或死或亡﹐二三子殊路﹐何道之悖也﹗”
文學曰﹕“宋殤公知孔父之賢而不早任﹐故身死。魯莊知季有之賢﹐授之政晚而國亂。衛君近佞遠賢﹐子路居蒲﹐孔悝為政。簡公不聽宰我而漏其謀。是以二君身被放殺﹐而禍及忠臣。二子者有事而不與其謀﹐故可以死﹐可以生﹐去止其義一也。晏嬰不死崔、慶之難﹐不可謂不義﹔微子去殷之亂﹐可謂不仁乎﹖”
雲塵子曰﹕君子惜其生而可死於仁義﹐為其政而須忠信不見疑。君子者﹐衛其民也﹐保其社稷也﹐非必從其君而死也。所謂士為知己者死﹐俠士而已﹔為道義而死者﹐方為君子。君子所行﹐難保必成﹐若時之不遇﹐亂之已成﹐雖用而不信﹐則未可視為君子之行有虧﹐豈能以成敗論之﹖大夫以為君而死為“道”﹐文學與為仁義而死為“道”﹐兩“道”本自不同﹐正可謂“道不同﹐不相為謀”。
大夫曰﹕“至美素璞﹐物莫能飾也。至賢保真﹐偽文莫能增也。故金玉不琢﹐美珠不畫。今仲由、冉求無檀柘之材﹐隋、和之璞﹐而強文之﹐譬若雕朽木而礪鈆刀﹐飾嫫母畫土人也。被以五色﹐斐然成章﹐及遭行潦流波﹐則沮矣。夫重懷古道﹐枕籍詩、書﹐危不能安﹐亂不能治﹐郵裡逐雞﹐雞亦無黨也﹖”
文學曰﹕“非學無以治身﹐非禮無以輔德。和氏之璞﹐天下之美寶也、待礛諸之工而後明。毛嬙﹐天下之姣人也﹐待香澤脂粉而後容。周公﹐天下之至聖人也﹐待賢師學問而後通。今齊世庸士之人﹐不好學問﹐專以己之愚而荷負巨任﹐若無橶舳﹐濟江海而遭大風﹐漂沒於百仞之淵﹐東流無崖之川﹐安得沮而止乎﹖”
雲塵子曰﹕人間常謬者﹐但究君子之過而惟恐遺其一﹐忽姦佞之過而一美則必稱﹔唯責君子之成而不許其有敗﹐輕釋姦佞之敗而一成則盛讚。此為鞭打快馬之法也。固然﹐君子當日省其身﹐有過不憚改﹐因而但求“不貳過”﹐每改一過﹐則其德一進。子路、冉有非無過也﹐而時時以禮義自修﹐何可咎者﹖若君子者﹐危不能安﹐亂不能治﹐莫非小人能安之治之﹖小人之安與治者﹐恐若飲鴆止渴之術也﹐何可道也哉﹖
大夫曰﹕“性有剛柔﹐形有好惡﹐聖人能因而不能改。孔子外變二三子之服﹐而不能革其心。故子路解長劍﹐去危冠﹐屈節於夫子之門﹐然攝齊師友﹐行行爾﹐鄙心猶存。宰予晝寢﹐欲損三年之喪。孔子曰﹕‘糞土之牆﹐不可杇也’﹐‘若由不得其死、然。’故內無其質而外學其文﹐雖有賢師良友﹐若畫脂鏤冰﹐費日損功。故良師不能飾戚施﹐香澤不能化嫫母也。”
文學曰﹕“西子蒙以不潔﹐鄙夫掩鼻﹔惡人盛飾﹐可以宗祀上帝。使二人不涉聖人之門﹐不免為窮夫﹐安得卿大夫之名﹖故砥所以致於刃﹐學所以盡其才也。孔子曰﹕‘觚不觚﹐觚哉﹐觚哉﹗’故人事加則為宗廟器﹐否則斯養之爨材。幹、越之鋌不厲﹐匹夫賤之﹔工人施巧﹐人主服而朝也。夫醜者自以為姣﹐故飾﹔愚者自以為知﹐故不學。觀笑在己而不自知﹐不好用人﹐自是之過也。”
雲塵子曰﹕聖人之教﹐因材而行﹐順應其性﹐致其成功。子路向道﹐有聞必行﹐弟子三千﹐終成其名﹔子我遭斥﹐若刀得礪﹐何校滅耳﹐小懲止罪。歷階而登﹐隨時而升﹐止足山下﹐豈至險峰﹖困而能學﹐亡羊補牢﹔不學而困﹐悔疚何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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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而言﹐此例並非正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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