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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浩波   胡蘭成在《中國文學史話》中把西方的作家分為兩種﹐一種素質好的是古希 臘的哲學家式的﹐如柏拉圖等﹐又一種素質惡俗的是中世紀文藝復興後的藝術家 式的﹐這個名單可就長了﹐被中國的文學愛好者和小說家們所稱道的所有西方作 家﹐上至左拉、托爾斯泰﹐下至陀斯妥耶夫斯基、索爾仁尼琴等﹐都屬於此類素 質惡俗的作家﹐至於近幾年來在國內被奉為珍寶的米蘭.昆德拉等﹐若是在胡蘭 成看來﹐恐怕就更惡俗了。   若是一個普通的作家來如此臧否西方文學的傳統﹐恐怕我們多半會以為是在 故作驚人之談。但話從胡蘭成口中說出﹐並且是在《中國文學史話》第二章《中 國文學的作者》中﹐作為對照而提出﹐就值得我等讀者正襟危坐一下了。胡蘭成 把“中國文學的作家”分為兩種﹐一種是“士”﹐一種是“民”﹐所謂“士”﹐ 是在“王天下”的古中國社會中以“家、國、天下”為己任的知識分子﹐從《論 語》、《孟子》、《莊子》到《離騷》、《史記》﹐再到李白、蘇軾﹐中國正統 文學的作者﹐莫不是“士”﹐他們從來都不願隻做專門的文章作者﹐而是心懷天 下之志﹐所以中國“士”的文學傳統﹐自有一種天道人世的大激覬說樓@榛場6? 所謂“民”﹐則是如《詩經》的“國風”﹐後來的童謠、樂府、元曲、明清平劇 乃至小說如《征東征西》、《楊家將》、《隋唐演義》、《水滸》、《三國》、 《西遊記》等﹐這裡面﹐有一種人與大自然的默契的美﹐也是人在天地間的起興 比賦。這兩種文學作者﹐皆是西方所沒有的﹐西方一切都是專門的﹐有知識分子﹐ 也有小說家﹐但沒有 “士”的文學﹐有少數民歌﹐然後就是帝國劇院裡隻供貴 族享用的歌劇﹐沒有 “民”的文學。既無“士”﹐也無“民”﹐西方的作家就 如同西方社會的分工﹐眼前隻有社會的物量﹐沒有天道自然﹐因此在胡蘭成看來﹐ 不過是惡俗的小市民文學。而近來的中國文學之所以不好﹐也是因為“美國化壓 倒了一切”﹐物量主義的社會把感情、道德與智慧徹底破壞了﹐喪失了“士”的 精神﹐中國的作家變得與西方的文化人一樣。胡蘭成說﹕從來沒有像今日的大學 教授與文壇作家的人格渺小卑劣﹗   可見﹐胡蘭成在《中國文學史話》中﹐所論及的“文學”﹐其實是更本質意 義上的“文學”。胡蘭成雖以散文體自傳《今生今世》贏得後世文壇的認可﹐但 他本人是從來不以專門的文學為然的。雖然在寫《中國文學史話》﹐但卻不過是 其為了梳理中國文明的價值而新找的一個角度而已﹐所以他談文學﹐用的是一攬 群山的方式﹐站的起點高﹐所論便更為深遠﹐觸及的全是最本質的世界觀問題﹐ 而不是專門文學的雕蟲小技。近代以來之文人談及文學者﹐無有如胡蘭成這般站 得高遠﹐立論恢弘的。   所以這本書一開篇﹐胡蘭成並沒有就寫文學﹐而是提出了“大自然的五基本 法則”﹐亦可以說是中國人世與大自然相對應的五基本法則。一是大自然有意志 和息﹐二是陰陽法則﹐三是有限時空與無限時空的統一法則﹐四是因果性與非因 果性筏@騁環ㄔ穎□迨茄□販ㄔ頡?   這五點被胡蘭成視為中國文明的人世根基﹐所以中國的人世是有限的社會而 涵無限的風景﹐而西方則沒有這樣的人世﹐所以中國文學是人世的﹐而西方文學 則隻是社會的。胡蘭成說﹐人世是社會的升華﹐社會隻是知道“有”﹐而不知道 “無”﹐而既知道“有”﹐又知道“無”才是人世。文明是能對應大自然的創造﹐ 中國的人世與大自然有這樣的對應﹐而西方的“社會”則沒有這樣的對應。所以 中國的文學是人世的“禮樂文章”﹐而西方在文藝復興之前還有古希臘式的哲學 家的文學﹐後來就隻是小市民的文學。   在論及了中國文學的人世根基後﹐胡蘭成又分別論述了古代中國文學的四大 特點﹕一﹐對大自然的感激﹐二﹐忠君﹐三﹐好玩﹐四﹐喜反﹔中國文學的作者﹐ 一是“士”﹐一是“民”﹐文學與時代的氣運﹐文學的使命以及如何建立中國的 現代文學。整個《中國文學史話》的前半部分﹐不過150頁的篇幅﹐胡蘭成卻以 浩浩盪盪的姿態﹐完成了其對中國文學的根本問題的認識以及中國文學與西方文 學之比較。胡蘭成自幼受的是《水滸》、《三國》、《隋唐演義》之類的文學教 育﹐骨子裡一定是喜歡排個座次的﹐所以西方文學必然是要不如中國文學。《中 國文學史話》不過是胡蘭成對於中華文明體系梳理的一小部分。如果看過他的 《山河歲月》﹐你會看到﹐在胡蘭成看來﹐整個西方文明﹐在從舊石器向新石器 轉變的階段就已經落後於中國文明﹐在《山河歲月》、《禪是一枝花》、《革命 要詩與學問》等書中﹐胡蘭成還有這樣的排名﹐最好的文明是中國文明﹐其次是 日本和印度的文明﹐再其次才是西方文明。《中國文學史話》是胡蘭成在台灣授 課時的講義﹐雖然書中不斷引用他的女弟子們如朱天文、朱天心、袁瓊瓊等人的 文章為例子﹐但這些後來台灣文壇的翹楚們在當時是否真能體會胡蘭成的所說所 講﹐其心之遠呢﹖   倒是在《中國文學史話》的第二部分﹐也就是一些文學隨筆中﹐胡蘭成表現 出了對文學細節洞若觀火的才能。他對曹操和李陵詩歌的推崇﹐他認為李白比杜 甫好﹐魯迅比周作人好的立論和理由﹐都使我心有戚戚。這樣一個人物在抗戰中 居然當了漢姦﹐當了漢姦失敗逃亡後又一直著書立說歌頌中國文明。有人認為是 其人格分裂﹐我卻以為﹐他隻是聰明反被聰明誤而已﹐他所見雖遠﹐但到底於人 格上有局限。在是非應當分明剛烈的時候﹐他選擇的卻是自以為聰明於天下人的 做法﹐企圖在亂世中分得一杯羹。而在他對文學的理解之中﹐惟獨忽略了作者人 格這一重要環節。這位浙江農家出身的子弟﹐終於也沒有做成一個“士”﹐雖然 他畢生都在向往﹗ -- 有做得到的事﹐也有做不得的事。例如早睡早起...... ※ 來源:‧BBS 水木清華站 smth.org‧[FROM: 210.31.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