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劇能等到果陀嗎?
【王墨林】
「當代傳奇」一直在尋找一種敘事的方法;從《慾望城國》(1986)開始,他們
採取的策略是挪借了京劇的表演程式做為敘述文本的基礎,因此當他們的劇作被
聲稱改編自西方經典時,意味的卻是演出範式的轉移問題。這裡我們就不能不問
:西方經典提供的只是一個故事或某種戲劇性?
羅蘭巴特對「敘事」的說法,強調的是一種語言系統如何被建構起來,若以京劇
改編西方經典為例,即是在演出範式的轉移上,強調經典如何被功能化,卻非把
題材的翻演拿來做為一種敘述(discourse)的策略。《等待果陀》仍然是「當
代傳奇」廿年來,因無法逾越這樣的策略而衍生出來的新作。
首先讓我們反思的是,為什麼要做這種結合?在京劇與西方經典之間,是否因這
樣的結合而創造出一個「意義」出來?要說的是有沒有美學行動上的意義性?譬
如:京白、崑腔、國語、法話與荒誕派戲劇的道白之間,哪一種聲音才接近荒謬
感的要求?因此原著中不斷被提起的重覆話語,既為語言表現抽象詩句的韻味調
性,更是虛無哲學的情境鋪設,然而翻轉為京白時,當哭哭問:現在我們做什麼
?而啼啼回答:等陀果陀!倒令人感受到的是,另一種合成文化的荒謬感!
再說馬寶山架式十足的花臉表演方法,與吳興國往現實模擬靠近的表演形態配合
,雖產生一定的戲劇化觀賞效果,但貝克特通過他的《等待果陀》對於西方戲劇
解構的迫力,較諸戲劇化的效果,更重要的是強調氣氛與突出處境,對於當代戲
劇的催化卻產生了功能性的作用。誠如「當代傳奇」版的戲中,雖用心形塑出插
科打諢的戲劇化效果,卻無法反映出現代性中的一種果陀式的現實感,即使對劇
評人或立法委員提出現實觀點的諷刺,也只是一滑而過被當成笑料的材料而已。
西方戲劇早己從對於「戲劇性」的強調,到近代更提出「什麼是戲劇?」的問題
,在近代戲劇史上已得到廣泛的回應,貝克特被公認為在他的荒誕之中更是做了
確切的呼應。挪借京劇的程式表演,做為敘述《等待果陀》的文本基礎,於「當
代傳奇」一貫操作的策略而言,大概有點輕忽了自《慾望城國》以來,從希臘悲
劇到莎劇的古典經典,是不可與《等待果陀》做為廿世紀戲劇最重要的結構性改
變的當代經典等量對待。這裡就涉及到京劇與《等待果陀》的合成,是為了在當
代劇場裡提出一個果陀式的現代性問題,或在實驗劇場裡提出一個傳統的美學模
式通過雜交而再生呢?
戲劇本質在於形式還是文本?「當代傳奇」版的《等待果陀》,不只提供了讓我
們能夠爭論的一個實踐結果,更讓我們能夠進一步反思台灣戲劇如何進入當代劇
場的論述裡。
【2005/10/12 民生報】 @ http://ud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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